蔺川鹜给蔺奕景喂完奶, 把蔺奕景给王美芝,然后上楼。

婴儿房里,温砚跪坐在地上, 整理着蔺奕景的衣服。

蔺川鹜从后面把他抱起来,放到窗台前的桌子上。

“去吃饭。”

“嗯。”

“川鹜, 让我下去。”

“我抱你。”

“被美芝姐看见会不好。”

蔺川鹜稍稍退后,温砚下来,没站稳,跌到在蔺川鹜的怀里。

温砚脸一热, 这样好像是自己投怀送抱,想自己站好, 蔺川鹜箍住他的腰不让他动。

两个人的拥抱通常都是在床上,做之前和做之后, 这似乎是第一次两个人在地面上拥抱。

总是像孩子一样拱在他怀里的川鹜,原来这么高,温砚的脸只能贴住他宽厚有力的肩膀。

温砚闭上眼睛,“川鹜, 你明天去工作吧,我没事的。”

“我最近不是很忙。”

“川鹜, 你这样我会觉得……很愧疚。”

蔺川鹜胸口起伏片刻, “我明天去。”

“嗯。”

吃过晚饭, 该是蔺奕景吃饭的时候,不过王美芝看温砚心不在焉的,便没把蔺奕景抱给他, 自己冲了奶粉给蔺奕景喝,蔺奕景小脸一直来回扭,怎么也不肯含住奶嘴, 王美芝哄了好大一会儿,蔺奕景才纡尊降贵地喝了两口。

喝完要找温砚,闹了一会儿,又被王美芝哄睡着了。

躺在床上时候,温砚才发现自己今天没喂蔺奕景,低头看着自己溢湿的睡衣。

蔺川鹜洗完澡进房间,看见温砚睡衣微微敞开,正在擦。

和他对上目光时,温砚耳朵微微泛红,“忘记喂宝宝了。”

“川鹜,你吃吗?”

蔺川鹜滚一下喉结。

“胀不胀?”

“有一点……”

“先挤到奶瓶里。”

“你不想吃吗?”温砚问。

蔺川鹜没说话。

温砚垂头。

蔺川鹜拿来奶瓶,“我帮你。”

温砚羞耻,“我自己可以。”

一瓶子奶放在床头,温砚趴在蔺川鹜的肩膀上,微微喘息。

“川鹜。”

蔺川鹜擦着指缝里的奶渍,听见他叫他,停下动作,看着他。

“做吗?”温砚睫毛颤动。

“你想做?”要是以前,蔺川鹜不会等问温砚把这句话问完,就把他压在身下了。

可是现在蔺川鹜只觉得沉重。

“……我觉得你想做。”温砚用自己的脸贴住蔺川鹜的脸,然后去亲他唇瓣。

蔺川鹜躲了一下,眉眼压抑。

“我不想。”

温砚垂头,黑发挡住眼睛。

“为什么……”

“得知弟弟死讯后,不会有人想做/爱的。”

温砚僵住。

*

第二天蔺川鹜吃过早饭后,温砚帮蔺川鹜打好领带,目送他的车子远去,然后返回到家中。

上午带宝宝,中午的时候,撩开睡衣,给蔺奕景喂奶,蔺奕景吃着吃着便闭上了眼睛,通常蔺奕景午睡的时候,温砚也会跟着他补补觉,可这次温砚看着窗户外面,并没有困意。

等蔺奕景睡熟之后,温砚去了书房。

给蔺奕景布置婴儿房后,蔺川鹜也亲自给他布置了一间书房,放了他最喜欢的木质书桌和他喜欢的电子设备。

温砚打算用电脑给蔺奕景做一个从出生到一个月的动画的,却迟迟没有动。

温砚看着电脑旁边的袋子。

温时钏的尸骨火化的那一天,温砚收到温景明寄来的东西。

温砚收下后,就把它放在这里。

从知道温时钏的死讯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温砚并没有难过到吃不下去饭,打不起精神,偶尔看着蔺奕景,依旧能感到幸福。

也许,只是他自以为的,他对温时钏有很深的感情,其实温时钏对他来说,已经像个陌生人了,不然温砚也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对温时钏死那么淡漠。

温砚打开了袋子。

拿出来一个手表。

这是他送给小钏18岁的生日礼物。

方正的表盘,黑色的手带,屏幕已经损坏了,不知道是小钏死之前损坏的,还是之后。

温砚把它小心地放在一旁。

然后又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件衣服,是一件校服短袖,是高中的校服,胸口上绣着学校的校徽和温砚两个字。

是他的校服。

“哥,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啊,好好闻。”

“是洗衣液的味道吧。”

“不是的,我们用的一样的洗衣液,可我身上都没有。”

“哥,你这件校服是不是不要了?”

“有点小了。”

“那我帮你扔掉吧。”

原来衣服没有扔,被小钏藏起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温砚的心脏才微微紧缩酸胀起来。

温砚又拿出来一个硬皮的笔记本。

手表和衣服都是在温时钏尸骨旁边的背包里找到的。

笔记本是温时钏支教过的学生交给调查的警察的。

小孩子以为是温时钏落下的,一直等老师回来拿。

温砚掀开,是温时钏做的教案,字迹潦草,教导的每一步都很详细。

温砚一页一页往后翻,翻到后面,不再写工作笔记了。

【学生给了一个橘子,哥不喜欢橘子的气味,还是会给我买来吃。】

【班里有一个双胞胎,哥哥脾气好,弟弟调皮,哥哥操心弟弟,弟弟不耐烦,两个人生气,谁也不理谁,我劝弟弟,你哥哥对你很好,你不要伤他的心,像是在劝我自己,劝哥哥,你不用管他,他已经长大了,像是在和哥说。】

【有一个同学上课的时候忽然哭出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想妈妈了,他妈妈去外地打工后。

我让他别哭,但他说自己很想妈妈,忍不住,想念是忍不住的。

他又问我,那天你在办公室里偷偷哭,也是想念妈妈吗?

我说不是。

我想我哥。】

泪啪嗒落下来,温砚飞快抿去,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温砚又拿出来一张遗书。

【哥:

离开你一年,我在船上待过,也做过支教,认识了很多和我生活毫无交集的人,听到很多比我更加痛苦的经历,也许换个人的话,可能会想开,可我还是做不到,我还是没办法把你单纯的当成哥哥,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结婚。

你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发过怒火,这让我意识到我们永远不可能超越兄弟的界线,可这样让我很痛苦,对你的情和欲疯狂地啃噬着我的心脏,我一直迟迟不肯回去,是以为我害怕一见到你,欲望就会把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对你做出魔鬼才能做出的事情。

支教完,我原本打算去国外的,可是我站在山顶上,忽然觉得很痛苦,很疲惫,我没有很渴望过什么东西,只有你,可是老天也不肯让我如愿,如此折磨我。

对不起,哥,真的对不起。】

温砚一时没法呼吸了,他慌张地翻着口袋,找到温时钏的死亡鉴定书。

自杀……

温时钏是自杀……

心口蔓延出剧痛……

一直没有看过死亡鉴定书,其他人也避讳在他跟前谈论温时钏的事情,以至于温砚一直以为他是意外……

死亡日期2035年3月16日。

是他和蔺川鹜结婚那天……

温砚猛地捂住嘴,眼泪断了线得往下落。

这只是巧合,他和蔺川鹜刚结婚,消息封得很严,温时钏不可能知道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同一天……

是老天也看不惯他对温时钏的狠心,所以特意惩罚他吗?

温砚泣不成声。

*

蔺川鹜回来的时候,王美芝正抱嗷嗷大哭的蔺奕景。

哭这么大声,温砚却不在,蔺川鹜问,“人在哪里?”

王美芝比划了两下。

蔺川鹜上楼,打开卧室门。

温砚蜷缩在床上。

蔺川鹜一开始以为他睡着了,把他翻过来才发现他睁着眼睛,眼睛红肿。

看他终于哭出来了,蔺川鹜有些欣喜,可心很快沉下去。

“川鹜,小钏是自杀……”

“他是在我们结婚的那天自杀的。”

“这是巧合。”蔺川鹜眼眶发红。

“我知道……刚结婚的时候没几个人知道,小钏他更不可能知道的。”

“不是意外,是自杀,可他才21岁,还那么年轻,我口口声声说是自己是他哥哥,可我当得一点都不称职,他那么倔的性格,我应该引导他的,而不是刺激他,和他发火……”

“不怪你,不怪你……”蔺川鹜把温砚紧紧抱在怀里。

“川骛,我想回我和小钏住过的老房子。”

“我和你一起去,带上蔺奕景。”

温砚挣扎地从他怀抱里出来,摇头,“我想自己去。”

蔺川鹜心一紧,还是同意下来。

“那我送你过去好吗?”

温砚没再说话。

*

自从温景明搬走后,房子便没人来过,没有人气的房子很快衰落下去。

温砚呆呆看着布满灰尘的桌子。

“川鹜,我想在这里住一阵子。”

我让人收拾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来。”温砚笑,“你去公司吧,我没事的。”

“好。”

蔺川鹜找了两个保镖让他们暗中盯着温砚。

去公司心不在焉地开会,签合同,而后疲惫地咬烟。

赵玉枳同情地看着他,“打算和你分开住了?”

“小心点,别和程响余一样妻子和孩子都跑了。”

“把你的心收回肚子里。”蔺川鹜道:“我理解他,所以由着他去,反正在我的掌控之中。”

赵玉枳笑一声,“我上次和你说你的眼睛和温时钏的眼睛很像,你回去问温砚了没有?他怎么回答你的。”

蔺川鹜闭上眼睛,懒得和他多说。

看他这样,赵玉枳很快猜到答案了,“看来把你哄好了。”

“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想告诉你,温砚可能对温时钏没有兄弟以外的感情,但温时钏有。”

蔺川鹜睁眼。

“为了排除他杀,死者的遗物都要先由警察检查一遍的,温时钏留下的几件遗物全都是关于温砚的,遗书上也表明了对温砚的感情。”

“而温砚大概率也知道温时钏对他是什么感情。”

蔺川鹜神色微沉。

“所以我才让你瞒着温砚,你想想温砚这样菩萨一样的性格,知道温时钏是因为对他爱而不得太痛苦才自杀的,温砚得多痛苦多自责多内疚?”

“不过这个温时钏也真够自私的,自杀就自杀吧,干什么还要留下来这样一封遗书,他是打算让温砚一辈子都活在他自杀的阴影中吗?到时候还连累你和孩子……”

说完,赵玉枳才发现蔺川鹜的神色变得非常吓人。

蔺川鹜来到老房子。

温砚跪坐在地上,整理着杂物。

卧室里面有放着网球和足球,还有很多球星的照片。

蔺川鹜还看到了一张温时钏和温砚的合照,两个人穿着一样的校服,姿势很亲密,对着镜头比耶。

一样的眼睛,但他从来不会这样笑。

而那时候的温砚看起来很青涩。

蔺川鹜心脏一痛,走到他身边。

“我问过你两次,温时钏为什么离家出走,你都告诉我说,是因为你不同意温时钏做游戏这个行业,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温时钏为什么离家出走?”

温砚脊背僵住。

“……对不起,川鹜。”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是因为你发现温时钏喜欢你?还是温时钏像你表明了心意?所以你们才吵架的,所以温时钏才离家出走的是不是?”

温砚垂眼。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因为心虚吧?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把我当成温时钏的替身,其实你有时候也分不清有没有把我当成温时钏来补偿吧。”

温砚摇头,“川鹜……”

蔺川鹜笑一声,“其实温时钏还是不够了解你,像你这样心软的人,如果他不离家出走,而是选择留在你身边,让你看着他因为爱你有多痛苦,你最后肯定会不忍心,选择妥协,接受他……不要说你不会,你肯定会的,就像你当初根本不喜欢我,可因为我性格过于强势,用尽手段逼你,最后你与其说爱我,还不如说认命了,妥协了。”

“他甚至比我占了更多的优势,你们相处了那么多年。”

“就像现在,你有没有片刻后悔,有没有想,既然他喜欢自己,那就答应他好了,为什么要把他逼到这一步。”蔺川鹜眼眶泛红,“你肯定有想过吧。”

“川鹜,我没有。”温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你一直在骗我,让我怎么相信你。”蔺川鹜双眼猩红。

“对不起……”

温砚的双手撑着地板,眼泪一滴一滴往在砸。

“川鹜,我们可以……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