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师, 早上好!”

“温老师!我帮你拿书本吧!”

温砚拿着书本走在校园里,时不时有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和他打招呼。

说帮他拿书的是温砚教的班级里的班长,温砚摸摸他的脑袋, 微笑道:“谢谢,老师自己可以拿。”

“快去教室吧。”

佟花花用力嗯一声, 哐啷着书包往教室里跑。

温砚进到教室,二十个学生都整整齐齐地坐在位置上,这些学生都是留守儿童,衣服和头发都有些脏乱, 眼睛却非常纯净,像是学校里那口清澈的湖水。

“来, 我们把书本翻到第十课。”

底下瞬间响起此起披伏的翻书声。

温砚拿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字。

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上午放学, 温砚回到办公室。

说是把办公室,不过是一间空房间里放了两张桌子,他一张,校长一张。

校长王洁刚收拾完材料准备去做饭, “辛苦了,温老师, 等一会儿我喊你吃饭啊。”

“要不要我帮你。”温砚问。

“不用, 就把洋芋蒸蒸炒炒就好。”

王洁是个beta, 短头发,眉眼有英气,一笑的时候, 上面一排牙齿就全部露出来,让人很容易亲近。

王洁走了之后,温砚才有空喝一口水。

这是小钏当初支教过的学校, 他已经来一个月了,刚开始有点不适应,现在已经慢慢便喜欢上了这里。

这里条件艰苦,但是校长和学生都非常淳朴,他来第一天给他办了欢迎会,还送给他很多的洋芋。

他和王洁都住在学校里,王洁的房间比他还简陋,墙壁斑驳,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桌子,和一个做饭用的小锅。

“虽然咱们的工具不行,但咱们的味道大饭店里也比不上!”王洁给温砚装了一满碗,“给,多吃点!知道你不能吃辣子,我没敢放太多,稍微提了提味道。”

“谢谢。”

洋芋炒得很软,一进口就融化了,温砚一个不吃辣的人,到了这里也能吃一点了。

王洁看着他吃,“其他支教老师一开始都很喜欢吃,但过了半个月就腻了,说看见洋芋恶心,哈哈哈。”

“但等他们走了,给我寄信,又说,想念我做的炒洋芋,在外面没吃过这么香的。”

“很好吃。”

“你弟弟也很喜欢吃,他是我见过饭量最大的人,像我们吃的一锅根本不够,他要再来一锅。”王洁又道。

“嗯,他饭量很大。”温砚笑,“以前在家的时候,米饭也要吃两碗。”

刚来的时候,温砚就像王洁打听过温时钏,温砚也没隐瞒他们两个的关系。

“对了,又有人来找你了,我用上一个支教老师的名字把你瞒过去了。”

“应该还是你丈夫。”王洁有点想不通,“你是来支教的,做好事的,完全可以和你丈夫坦白啊,为什么要瞒他?”

温砚没回答。

温砚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比王洁的房间要好一点,有一扇大窗子,外面是翠绿的树叶,单人床上铺着凉席和蚊帐。

温砚坐在床上,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是刚满月的时候,蔺川鹜和蔺奕景的合照,蔺川鹜抱着张大嘴巴哭嚎的蔺奕景。

温砚唇边露出一点笑,手指往右边一动,下一张照片弹出来。

这张是他和川鹜的合照,两个人脸贴脸对着镜头,温砚的脸都被他挤皱了。

温砚雪白的手指隔着屏幕抚摸川鹜的脸,笑容慢慢消失。

为什么要瞒着丈夫……

因为川鹜不会同意他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支教的。

也许还会继续怀疑,自己是因为温时钏才会爱上他的。

其实他已经解释过无数遍,自己对他的感情和温时钏毫无关系,可他总是不相信自己。

温砚知道这是他自找的,因为是他把蔺川骛的信任消耗完了。

他来小钏待过的地方,其实也是想和小钏彻底地告个别,不然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

其实他很舍不得蔺川鹜和蔺奕景

晚上会失眠,还会涨奶,他要很努力才能忍住给川骛打电话的念头,有好几次他都快要忍不住了……

可他又害怕蔺川鹜查到他在什么地方。

他只打算在这里待一个月,马上就可以回家见到川骛和宝宝了。

这样想着,温砚枯败的心情才回暖一些,他抱着蔺川鹜的外套,眼睛变得模糊。

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再睁开,视野恢复清晰。

这段时间他眼睛总会这样,忽然模糊到什么也看不见,但过一会儿就好了。

三天后,温砚的支教就结束了。

孩子们对他很不舍,“老师,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老师,可不可以不走?”

王洁也是难过得不行,给温砚装了一大袋的洋芋。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知道你家庭条件肯定不错,但别嫌我这东西不值钱,你出了这里,绝对吃不到这么香的洋芋。”

温砚没推脱。

正和他说话的时候,温砚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刚刚还站在自己眼前的学生和王洁变成了一小格一小格的马赛克,温砚辨别不出他们了。

“温老师,你怎么了?”王洁担忧的声音在耳朵传来。

温砚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依旧是模糊一片。

再闭眼再睁开,依旧如此。

温砚尽力让自己冷静,“我眼睛好像看不到了。”

王洁让学校的生活阿姨陪着学生,然后带着温砚去了市里的医院。

挂了眼科,做了一堆检查。

“眼睛一点问题都没有啊?”眼科医生看着检查单子。

“可他看不见了!”

王洁急得不行,温砚来的时候好好的,要走了眼睛看不见了,到时候她怎么给他家人交代。

“那去挂一下心理科吧。”

“眼睛看不见为什么要挂心理科?”

“去年有个小姑娘,也是眼睛看不见了,来我们这里检查了一堆,什么也没查出来,后来才发现是重度焦虑导致的躯体化症状。”

温砚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王洁和医生说话。

接着又被王洁扶着走了很久,才再次被王洁按着坐下。

“最近有没有恶心,吃不下饭?”

“没有恶心,吃的没有以前多,但能吃得下。”

“有没有什么焦虑的事情?”

“应该没有。”

“失不失眠?”

“前两年一直失眠,最近一年好了很多,但是这一个月又开始了。”

小钏失踪后他经常性失眠,和蔺川鹜结婚后,尤其是怀上蔺奕景那段时间,他又变得嗜睡。

支教后失眠再次开始了,甚至比之前还严重,晚上他身体会一阵一阵发热,心脏急促跳动,双腿也会像针扎一样疼痛。

“你刚生过孩子?”

“嗯……两个月……”

“这个是测试表,你帮他念,让他做一下,千万要如实填,不然没办法给你治。”医生严肃道。

“好的好的。”王洁赶紧道。

等他们做完测试,温砚听见王洁复杂地问,“你有这么多的难受,你都没怀疑过吗?”

医生看完,“你这个情绪问题是一年前就很严重,不知道是不是生完孩子又加重了,先给你开点药吧,如果经济条件允许,可以每周约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那我的眼睛还能恢复吗?”温砚机械地扣着手。

“这个我也没办法说什么时候能好,也许吃完药,有一天想开了,它就好了,也许要等很久很久。”

出了医院,王洁又把温砚带回学校。

原本该看得清清楚楚的世界变得模糊,温砚听见学生和他说话,但闻声看过去,只是像打了严重的马赛克一样。

王洁扶着他坐在床上,“我帮你联系一下的丈夫吧。”

温砚垂头,黑发遮住了眼睛,显出一丝狼狈。

“……我不想让他知道”

“可是……”

“你放心,我不会待在这里连累你的,我明天就动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眼睛看不见,得找个人照顾你啊!”

“你不让你丈夫知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回老家吧。”

“你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啊,人家知道你看不见,肯定会欺负你,还是要有个人照顾你。”

“那就麻烦你,帮我找一个靠谱的……beta。”

温砚摸摸索索把自己的手机给她,“你打开我的账户,这里面还有一些钱,你转到你账户上吧。”

王洁接了他的手机,但没打开。

“里面应该剩了十万,留下一万帮我雇个人,还有九万,我捐给这里的学生。”

“你身上的积蓄只剩下这么些了吗?如果是只剩这么些,我不能替孩子们收下,不然你眼睛看不见,到时候没钱怎么办?”

“你放心,我还有。”

“我还是先帮你找个靠谱的人照顾你吧,找到人之前,你先在这里住着。”

“谢谢你,王校长。”温砚轻声。

“那你先休息,我忙去了。”

温砚点点头。

看不见之后,对声音变得格外敏锐,温砚听见王校长远去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接着房间里便寂静下来,温砚坐在那里,泪水砸在手背上。

明明可以见到川骛和宝宝了,为什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会一直看不见吗?

其实他还隐瞒了一些病情,他的嗅觉有些退化,走路也变得费力。

如果一直不好,那这个样子……

温砚很想念蔺川鹜和宝宝,可是现在的他和残疾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人会想要一个残疾的妻子,也没有孩子想要一个残疾的父母……

六个月后。

蔺氏集团大楼。

高层办公室。

蔺川鹜神色淡漠地看着窗外。

邱毅一边汇报工作,一边在心里叹口气。

距离温砚离开已经半年了,人还是没有消息,蔺川鹜整个人越发瘦削阴冷了,以前邱天还敢在他面前顶几句嘴,现在汇报完工作都是一身冷汗。

汇报完后,邱毅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蔺总,距离你上一次易感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王医生说,你这半年的易感期不太稳定,这段时间需要严格检测,以防易感期忽然来临。”

蔺川鹜按了按太阳穴,“怪不得头疼。”

“又开始头疼了吗?要不要吃点药?”

蔺川鹜摆摆手,让他出去。

工作结束后,蔺川鹜开车回家。

家里重新变得冰冷,雪兰的味道也随着人离开而变得无影踪。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半以前,寂静陪伴着他。

“哇呜——”

一声嘹亮的哭声突兀响起来。

蔺川鹜走到哭声的源头。

王美芝正带着半岁的蔺奕景和小狼玩。

王美芝看见他,慌忙和他比划。

-要抓小狼,不让他抓,他闹。

蔺川鹜示意她下去,然后他把蔺奕景抱起来,给他擤鼻涕,擦眼泪,然后抹到他衣服上。

蔺奕景是个皮实的性格,哭得快,去得也快,看抱自己的人成了他,开始往他脸上啪啪打,“ma!ma!”

也是个没出息的alpha,第一个学会的音节就是妈。

蔺川鹜捏着他的脸,“都不要你了,你还叫他干什么,叫他他会回来看你?”

蔺奕景听不懂,开始在他怀里乱扭,要下去,和小狼玩。

蔺川鹜一手抱着蔺奕景,一手拎着小狼,一块丢到婴儿房里,让他玩去。

晚上他带着蔺奕景睡,蔺奕景又是哼唧又是哭,蔺川鹜往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他还是闹。

蔺川鹜才把温砚的衬衣拿出来,放他旁边,蔺奕景这才老实了。

蔺川鹜给他哄睡后,自己坐在昏暗的客厅里喝酒。

喝到最后,他一个alpha泣不成声。

他恨死温砚了。

比当初恨他爸妈还要恨。

第二天,他没事人一样上班。

邱毅道:“赵先生想要见您。”

“如果不是关于温砚的,就让他滚。”

“那这次我还真不能滚了。”赵玉枳笑嘻嘻地进来,“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又憔悴了,带娃带的,还是想老婆想的?”

见他懒得搭理自己,赵玉枳继续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那个。”

“少卖关子。”

“果真老婆跑了的人容易暴躁。”

“好消息我爸查到温砚的踪迹了。”

“坏消息是在医院里。”

蔺川鹜瞳孔骤缩。

“是在干邑市的医院里。”

“我动用关系查了他的病例,你老婆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蔺川鹜紧绷着脸,起身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