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锐在气的要命,在指责江美舒的恶行。

罄竹难书!

结果——

一抬头发现江美舒笑的两眼发光。

看着他的目光,也透着几分诡异的兴奋。

不是。

他在骂对方啊,他怎么还把对方给骂兴奋了啊。

“你怎么回事?”

梁锐一脸狐疑。

江美舒心说,她是赚钱赚爽了,但是这话她不能说,说了也没人相信。

她只是保持微笑,“梁锐啊,你会骂,你就多骂两句。”

梁锐,“?”

有病?

他本来气的要命的,看到江美舒这样,莫名的气不起来了。

最后留下一句。

“你是不是傻啊?”

“知不知道我在凶你啊?”

然后梁锐自己跑没影了。

徒留江美舒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好久,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

“他生气了?”

“在气什么?”

他骂她恶毒,她都没还嘴啊,反而还有些开心。

还想听他多骂两句呢,结果这人怎么跑了呢?

看着粗神经的江美舒,梁母笑了起来,“梁锐啊,就该找你这种后妈。”

“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这话说的,江美舒有些窘。

“好了不搭理他了。”

梁母喊她进去,“看看家具摆放的位置,你喜欢不喜欢。”

“要是没问题的话。”

她笑着拉着江美舒的手,“我就等着你嫁进来了。”

这话说的江美舒有些害羞,不过,到底是跟着一块进去了。

梁家的房子好大,哪怕不是第一次来,再次进来的时候,她还是会有这种感受。

光天井都比他们大杂院还大上不少,更别说这里面的房间了。其实前后也就十来间,数量上比不上大杂院,但是架不住梁家的房间大啊。

最大的那个房间,足足有五六十平,放在大杂院来说,都能隔出三室一厅了。

这些家具大部分都放在,梁秋润目前住的这个主卧室,不过能看的出来,这个卧室和上次见的时候,区别还蛮大的。

里面的窗户桌椅,似乎都刷了漆面,卫生似乎也做过一遍。

“就放这里好了。”

梁母招呼了一声,丈量了下屋内的尺寸,便吩咐道,“把秋润原先的那个床,扔出去。”

“新床搁在这里。”

梁秋润,“……”

梁秋润,“……”

眼看着母亲都要让人动手了,梁秋润微笑,“母亲,倒是不必如此,我这一张床还是半新的,也没坏,还能用。”

梁母,“怎么?你打算结婚后分床睡?”

一语正中要害。

这让梁秋润怎么回答呢?

还是江美舒在中间打圆场,“梁姨,我瞧着这张床还挺好,要不留着不,这间

房不是蛮大吗?”

“这里还有个屏风,就把这张床放屏风外面,平日里面歇歇脚什么的,都是可以的。”

梁母可以不给自己的儿子面子,但是江美舒的面子,她是一定会给的。

于是,她便说,“那就听小江的。”

但是瞧着那眼神却有几分警告,言外之意,梁秋润,你敢结婚分房分床睡,看我不弄死你。

梁秋润垂眼,语气不软不硬,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余地,“母亲,这间房间是我和小江的婚房,由我们来布置就好,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

梁母,“?”

梁母,“?”

自己这个儿子真是出息了,都敢威胁她了。

她不动。

梁秋润抬眸,目光温润,却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压力,“还是说,母亲也想参与我们的二人世界?”

饶是梁母都被自己儿子,这般目光给威慑到了,她深吸一口气,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二人世界,但是我想和小江过二人世界。”

眼看着儿子的脸上僵硬了下去。

梁母心里爽了,转头朝着江美舒招呼,“那妈就不打扰你们了。”

“另外,祝你们小两口去沪市玩的开心。”

“回来妈给你报销一切费用。”

江美舒甜甜地笑,“谢谢梁姨。”

亲自送着梁母离开后,她有几分埋怨地朝着梁秋润说道,“你怎么这般跟妈说话啊,就不怕她伤心啊?”

还敢自己亲生母亲离开的,反而她这个儿媳妇,不乐意对方离开。

江美舒全天下的家庭关系,怕是只有他们家才是这样的。

梁秋润抿着唇,“小江。”

“嗯?”

江美舒有些不解地看了过来。

“我们才是关系最亲近的人。”

梁秋润强调,“是因为有了我,才会有了婆婆。”

而不是先有婆婆,在有他啊。

江美舒看着这样的绷着脸的梁秋润,内心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老梁,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声音也是软软的,还带着几分震惊的语气。

配着那一张巴掌大的小圆脸,当真是好看极了。

梁秋润被江美舒给拆穿了,他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我们去看看梳妆台放在哪里。”

江美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她在房间内倒着走,摸着下巴看着梁秋润,笑嘻嘻地说,“好啊,不过我们在继续之前的话题好不好?”

倒是没有拆穿他,反而给了梁秋润的体面。

梁秋润察觉到了,他抬眸看着她,内心一片柔软,“什么话题?”

“这一张旧床呀?”

“之前不是糊弄梁姨嘛,说是放在这个房间里面,其实放在这里一点都不好看。”

话落,江美舒一屁股坐在旧床上,一下子就坐实了下去,竟然一点弹簧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张木板,她愣了下,抬手拍了拍,硬邦邦的。

“你没垫垫子啊?”

梁秋润摇头,“我习惯了睡木板床。”

江美舒拍了又拍,“那完了,我俩以后肯定睡不到一块去。”

她喜欢睡软床,梁秋润喜欢睡硬床。

这就和吃不到一个锅里面一样。

江美舒有些为两人以后的感情,感到担忧了。

梁秋润默然了片刻,“不会的。”

声音很轻。

江美舒没听见,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刚说这张床放在这里不好看,你想放哪里?”

梁秋润换了个话题。

江美舒想了想,“搬出去,放个你觉得方便的屋。”

“方便你休息的。”

她倒是想茬了,按照梁秋润不能和人接触的那毛病,他俩铁定不会睡一个床的。

梁秋润听懂了她的意思,“那先搬书房吧。”

书房是他平日办公的地方。

也是在家待的最久的地方。

江美舒,“都成。”

“你看哪里方便就搬哪里。”

她的态度太过随意了,也还有些不在乎的滋味,这让梁秋润心里有些说不上来,他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问道,“你不生气吗?”

新婚丈夫就要把床搬出去,分房睡。

她难道一点不生气吗?

江美舒有些意外,“为什么要生气?”

“这不是我们相亲的时候都说的好的吗?”

“分房间睡呀。”

她正是因为看中了这条,才答应和梁秋润结婚的啊。

梁秋润听到这话,自己生闷气去了,他搬着床板顾自的去了书房。

这让江美舒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就不管他了。

自己在这个大卧室周围四处地看着,师傅们刚把三组柜子给组装上,真敞亮。

柜子大,气派,房间也大,两者放在一块倒是有些相得益彰的感觉。

而且梳妆台刷的朱红色的漆面,还带着雕刻的花纹,连带着里面的镜子也被擦的干净。

江美舒对着看了好一会。

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房间了,大床大柜子,还有一个摇椅,她放在窗户口,刚好冬日的暖阳能照进来。

到时候早上起来了,躺在摇椅上听曲,看电视,晒太阳。

最好是梁秋润出差。

梁锐上学。

嘿嘿。

这种日子光想想就不知道多美妙。

梁秋润把那一张旧床搬到隔壁书房后,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江美舒来找他,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她在忙什么。

结果——

一进来就瞧着江美舒,对着镜子笑容灿烂。

在这一刻,梁秋润突然就明白了,之前梁锐为什么会那般生气了。

“小江。”

正当江美舒沉浸在美妙幻想的时候,梁秋润喊了一声她。

江美舒回头,笑容灿烂,“老梁,你床搬好了啊?”

阳光透过白雪,刚好照在她的侧脸上,肌肤莹白如玉,额光光洁饱满,眉眼弯弯,鼻梁挺,唇色红,下巴并不尖尖,反而有些圆乎,线条极为流畅。

典型的美人胚子一个。

梁秋润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恍惚了片刻,他倒是有些忘记自己是为什么生气了。

“搬好了。”

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家具基本上入场了,我瞧着也差不多了。”

“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梁秋润嗯了一声,“小江。”

“我把床搬过去,你不生气吗?”

他又问了一遍。

江美舒还以为他是太过体贴她的情绪了,她便忙说,“不生气不生气,你想在隔壁住多久,就在隔壁住多久,我绝对不会生气!”

废话。

她就是图和梁秋润分房睡,才会嫁过来的。

这人平时挺聪明的,但是在这方面,她是真迟钝。

梁秋润看了她好一会,才低声道,“我有些生气了。”

“什么?”

江美舒白净的面庞上满是茫然。

“你为什么生气。”

梁秋润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在这一刻,他不太冷静,也不太理智,而是由着大脑支配,他便如实说道,“我在生气,你为什么不生气。”

这让他有一种错觉。

江美舒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他?

听到这个答案。

江美舒骤然怔住了,“老梁。”

她抬眸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她的语气平静而认真,“当初我们相亲彼此契合答应对方,不正是因为这点吗?”

“你需要一个能够接受和你分房睡的妻子,而我刚好能满足你的这个条件,我认为在这点上面,我们双方是各取所需?”

他为什么要生气呢?

可是同样的,她姐姐上辈子嫁给他,同样的分房睡,他为什么从来不生气呢?

她的眼睛太过清澈干净了,能够照清楚他的每一个神情。

这让梁秋润有些狼狈,他骤然把头低了下去,避开了江美舒目光,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他却不肯在说了。

这也让两人之间的情绪,似乎有些凝住了,连着梁秋润送江美舒回江家的时候,一路上在车里面。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一直到下车后。

梁秋润冷静的复盘了一遍,“小江。”

江美舒抬头看向他。

“抱歉。”

梁秋润低声道。

江美舒摇头,“不至于的老梁。”

“我们是夫妻,也是朋友不是吗?”

“是惺惺相惜,是互相理解并且接受支持对方。”

她抬手,试图去拍对方肩膀,但是想到梁秋润不能和人接触的毛病时,她又把手给缩了回来。

梁秋润注意到这一幕,他眸色晦涩了几分,旋即,拉开车门,“走吧,我送你回家。”

江美舒点头。

夜色下的取灯胡同,有些黑,上次经过路口的那个电线杆上的喇叭灯,还在黑着。

这个灯已经坏了一段时间了,但是并没有人来修。

胡同的外面垃圾也没清理,外加两侧路边,都堆满了蜂窝煤堆,以及杂物这些,让人有些不好下脚了。

梁秋润注意到这些,他朝着江美舒说,“牵着我的袖子走。”

在这点上,江美舒倒是没和梁秋润坚持,这块路确实

不好走,她需要一个指明灯和拐杖。

一直到了江家后。

梁秋润送她进门,江家人还没休息,江陈粮跑到别人家下棋去了,王丽梅在糊火柴盒。

江南方在看书。

屋内很安静。

“伯母。”直到,梁秋润招呼了一声,打断了屋内的安静。

王丽梅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到自家闺女和女婿立在门口。

“快进来啊,外面冷,怎么不进来。”

梁秋润低头看了一眼江美舒,旋即才朝着王丽梅说道,“我是有些事想和您说。”

这让王丽梅心里咯噔了下。

“进来说?”

“不用,就两句话的事情。”

梁秋润声音温和,“明天我要去沪市出差,刚好差一些结婚用品还没置办完,就想带着小江一起过去。”

“想找批准下。”

梁秋润这人风度到了骨子里面,带人闺女出门,也不会擅自或者是私自带走。

而是会经过对方的同意。

只有梁母同意了,他才会进行下一步动作。

王丽梅下意识道,“去沪市置办结婚用品啊?这也太花钱了。”

这就是普通父母的思维,不是他们不好,而是经济条件管着,注定他们舍不得。

梁秋润想了想,面色温和,还带着几分劝解,“结婚一辈子就这一回,为了不留遗憾,就算是花钱点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敞亮又体贴。

王丽梅心里也舒坦,心说,这是女婿看重她女儿。

于是,她点点头,“成。”

“不过,你们要去几天?”

“今儿的都二十三号了,二十八号你们就要办酒了,来得及吗?”

这满打满算也才五天时间了。

“来得及,我们会把握好分寸的。”

有了这话,王丽梅就彻底放心了去,“什么时候走?”

“明天中午。”

“这么急啊。”

“那我还要给她准备点衣服和饭菜。”

梁秋润,“这些不着急衣服穿一套就够了,饭菜的话火车上都有。”

这还要坐火车。

对于一辈子土生土长在首都的王丽梅说,那是太过遥远的事情。

她去看了一眼江美舒,“你咋说?”

江美舒老老实实道,“跟着去看看。”

“见见世面。”

得!

当事人都同意了,王丽梅这个母亲自然不会拒绝了,“那你们安排就好了。”

梁秋润嗯了一声,这才提出告辞,王丽梅要让闺女江美舒去送他,但是梁秋润却没同意,他摆手,“我就是送她回来的,外面天黑路远灯不亮,不要让她出来了。”

这边胡同的环境,实在是堪忧。

大晚上不亮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让江美舒出来了。

王丽梅嗳了一声,“我们这边胡同的灯,街道办舍不得出钱,一直让它黑着,真是非要出事了,他们才高兴。”

见闺女没反应,王丽梅打了下江美舒,江美舒回神,朝着梁秋润喊了一声,“老梁,你好走。”

梁秋润,“……”

确实是好走的。

不过,梁秋润出去后,没直接离开,而是走到胡同口,那坏掉的电线杆那看了看。

电线杆上绑着的喇叭灯,应该是烧了。

梁秋润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开着车出去转了一圈,等再次回来的时候,他的车上多了个陈秘书,还多了一台梯子,一个电灯泡,以及一些维修的工具袋子。

陈秘书下车,有些尴尬的搓手,“领导,我不会修灯泡啊。”

就是他们家的灯泡,都是他找电工来修的。

梁秋润,“我知道。”

“那您?”

“扶着梯子,我来修。”

陈秘书,“??”

陈秘书眼睁睁地看着,他那英明神武的领导,爬上了高高的梯子,然后,对着那喇叭灯,一阵捣鼓。

约摸着过了十分钟后。

梁秋润把新的电灯泡换上去后,几乎是一瞬间,原先周围一片黑暗,瞬间变得亮堂起来。

就是刺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实在是他离的太近了一些。

梁秋润微微眯着眼睛,这才慢慢从楼梯上下来。

陈秘书双手鼓掌,“领导,您真厉害。”

他没想到,他领导还会修路灯。

梁秋润不在意地摆摆手,把工具放回了工具箱里面。

“走吧,回去了。”

陈秘书愣了下,“不和江同志说吗?”

领导这么大半夜的跑过来,修路灯,修好了,不和江同志说吗?

梁秋润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直到陈秘书上来后,他才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说?”

“不说,不就白修了吗?”

梁秋润神色淡淡,“怎么会白修?晚上她若是起夜出来的时候,有路灯照明,这就够了。”

陈秘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领导,您恋爱了吗?”

怎么画风变化这么大啊。

梁秋润抬了抬眼皮,陈秘书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直到梁家的时候,梁秋润才说,“记得给小江也定一张明天去沪市的车票,和我同一班。”

陈秘书点头。

在他要离开的时候。

梁秋润突然又补充了一句,“陈秘书辛苦了,年底给你封个大红包。”

陈秘书顿时觉得不辛苦了。

*

江家,梁秋润离开后,原先没睡觉的邻居,顿时过来凑热闹。

“你家美兰明儿的要去沪市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说是去沪市置办结婚用品。”

“你家美兰真是命好,嫁给了梁厂长,还这般被他重视。”

江美舒坐在那,看着一群恭维她的邻居们,她觉得有些奇妙,就仿佛她和老梁出门去沪市,不是夜不归宿了一样。

但是

同样的,她们却不会在指责,也不会再背后嚼舌根。

反而都是一脸艳羡。

江美舒安安静静的没说话,倒是王丽梅应付了众人。

她一脸荣光,仿佛与有荣焉一样。毕竟,女儿嫁的好,当母亲的面子上也有光不是吗?

王丽梅感叹道,“别说外人觉得你命好,就是你亲妈我,也觉得你命好了。”

毕竟,就梁秋润对她好的这个劲,一般人真是做不到。

或者说,整个取灯胡同都没有。

江美舒笑眯眯道,“是是是,母亲大人,您能陪我这个好命的女儿去上个厕所吗?”

一股娇嗔劲,连上厕所都要人陪着,还撒娇。

偏偏王丽梅还就吃这一套,她瞧着闺女那笑盈盈地模样,她在想,她一个母亲都拒绝不了,闺女这套撒娇的样子。

这梁厂长能拒绝的了吗?

王丽梅不知道,只是等两人出来走到胡同口的时候,看到外面的路灯竟然亮亮的。

王丽梅顿时惊讶了,“这街道办还行啊?大晚上加班把路灯给装了?”

“真是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可从来不知道,街道办有这般勤快的。

倒是江美舒看到这亮亮的灯,心里莫名的有了个猜测,是梁秋润做的。

因为晚上梁秋润送她回来的时候,这里的路灯还是坏的。

而这前后不过个把小时,路灯就变好了。

江美舒不认为街道办的人,会大半夜的来修路灯。

会是梁秋润吗?

江美舒不知道,她只是踮起脚尖,抬头望着喇叭灯的位置,又往下看了看,白色的积雪上面,还有一双大脚印。

江美舒抬起脚站在他那一双,大脚印的中间。

三接头皮鞋的脚印,会带着一条一条的棱。

这和别人的鞋子有些不太一样。

江美舒轻轻地笑了笑,“妈,我知道是谁修的路灯了。”

王丽梅,“谁?”

江美舒跑到前面,回头笑,“不告诉您。”

白色的路灯下,她身形纤细白净,回头笑的时候,灿若繁花。

这让王丽梅都有些恍惚了片刻。

“明天去沪市跟着梁厂长,不要走丢了。”

她闺女这一副样貌,生得太过颜色好了一些。这般在外面怕是被拍花子选择的对象。

江美舒噗嗤一笑,“我晓得了。”

她都是大人了,又不是孩子。

隔天一早。

五点多王丽梅就起来了,先是煮了鸡蛋,摊了煎饼。

甚至,还给她炒了几块排骨,装在了铝制饭盒里面。

“中午就算是在火车上吃饭,也可以把排骨埋到饭里面热一热。”

江美舒嗳了一声。

江南方都要出门了,又回头卷了一个煎饼,里面塞了一块排骨,一边吃的满足,一边朝着江美舒道,“姐,你回来的时候,甭管什么给我带个属于沪市的东西呗。”

“石头啊,土啊都行的。”

少年对这一切都感到很好奇。

江美舒点头,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我会看情况来的。”

上午十点。

江美舒这边收拾了衣服,冬天天冷,棉袄就不带了,只带了两件能够换洗的内衣。

以及一些擦脸的,便差不多了。将将一小包的东西,王丽梅不放心,又塞给她两张大团结,外加十斤全国粮票。

这全国粮票是王丽梅,一大早出去找人换的。

一起递给了江美舒后,王丽梅才说道,“穷家富路,你出门在外多带一些钱和票,总不至于饿肚子。”

她没出过门,对外面不是好奇,而是抱着警惕。

“我说万一,万一你出去了,发现梁厂长不是好人,要把你给卖掉。”

“你就把这钱拿着,逃命用的。”

江美舒,“……”

江美舒哭笑不得,“妈,你把梁秋润想成啥了?他是厂长,不是人贩子。”

“那不好说,这是在首都知根知底,去了外地谁知道呢?”

王丽梅给江美舒的裤腰带里面,缝了一个小口袋,把钱和票塞进去,“藏好了,小心路上的偷。”

江美舒总觉得腰上的位置不舒服。

哪里料到,王丽梅还在思考,“要不要给你内裤上也缝个口袋?”

江美舒,“……”

江美舒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要。”

一想到上厕所的时候,从内裤里面掉一沓子钱和票出来,江美舒就不舒服了。

“行吧,那就缝裤腰带就够了,你自己在外面小心一些,这钱和票你连梁厂长也不要说,算是你最后的退路。”

江美舒点头,“我晓得。”

两人正说这话,梁秋润来了,他敲敲门,声音温润,“伯母,我来接小江。”

王丽梅嗳了一声,就领着江美舒出来了。

梁秋润顺势看了过去,江美舒今儿的穿的那件靛蓝色棉衣,深色显肤白,干干净净,亭亭玉立。

扎一条大麻花辫,越发显得脸小又精致。

梁秋润笑了笑,看向江美舒,“收拾好了吗?”

江美舒点头,“都收拾好了。”

梁秋润,“那伯母我就带着小江离开了,您放心,我是怎么把带她出去的,还会怎么把她带回来。”

这简直是说中了王丽梅,内心所担心的事情。

“秋润啊,我家这孩子第一次出门,一切就拜托你了。”

梁秋润颔首,眼神真挚,“您放心。”

目送着梁秋润和江美舒离开后,王丽梅喃喃道,“我闺女比我命好。”

她一辈子没出过首都。

她闺女在二十二岁这年,就能出去看世界了。

王丽梅是打心眼里面高兴。

因为她没走过的路,她的孩子替她走了。

她没去看到过的世界,她的孩子替她看了。

她这蹉跎又无奈的一生,除了生孩子就是带孩子,围着锅台转,她以为一辈子都这样了。

然后,她看到她的女儿,活出了不一样的日子。

真好。

王丽梅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她笑着,眼泪带着眼泪,“真好。”

她的女儿带着一双翅膀,飞出了这个贫瘠落后又愚昧的大杂院。

真好。

*

陈秘书送着梁秋润和江美舒去了火车站后,他便准备回去。

这让江美舒有些惊讶,“陈秘书,你不去吗?”

在他印象里面,陈秘书和梁秋润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

陈秘书摇头,“我不去。”

“领导还给我安排了在首都的工作。”

等于说,他不去在首都留办公室,做秘书和领导的工作。

江美舒听了她觉得生产队的驴,都没有陈秘书忙。

她去看梁秋润。

梁秋润淡淡道,“一个陈秘书的工资是江叔的三倍。”

江美舒换算了下,她爸一个月四十多块的工资,陈秘书就是一百二。

江美舒,“……”

真高啊。

瞬间不同情陈秘书了,她同情自己一个月十七块,还不是月月都有工资,这样算下来她一个月挣的钱,还没陈秘书的一半多。

陈秘书离开后。

梁秋润低声笑她,“不觉得陈秘书委屈了吧?”

江美舒说道,“我觉得我委屈。”

“一个月才十七块工资。”

梁秋润想了想,“工会的工资我不能随便加,那是破坏规矩,但是——”

他低头凝视着江美舒,“我的工资每个月两百二十五块三,可以全部上交。”

“江江啊,那你每个月的工资就是二百四十二块。”

“你不会比陈秘书少的。”

也不会比其他人少。

他的江江,就该拿最高的工资啊,也不该为钱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