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黑省就要给家里寄信,这也真够恋家的。
朱厂长想了想,“我们住的地方前面不远,就有一个邮局,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落定好了在去。”
江美舒点头道谢。
梁秋润侧头看她,江美舒想了想,“我答应了妈和梁锐,到了黑省就给他们写信。”
这也是事实,倒不算是说谎,就算是梁秋润回去问,也是能问到的。
梁秋润摸了摸她头,“辛苦你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江美舒听懂了,出远门还记挂着屋里的人,可不就是辛苦?
江美舒抿着唇,笑得心虚,她受之有愧啊,写信只是幌子而已,她真实想做的是去买邮票而已。
只是她不能解释,只是笑笑不说话。
从黑省的车站到住的地方,有些远。朱厂长所在的单位是养猪场,养猪场没在市去,而是偏向远郊区的地方。无他,因为猪要吃草,而在远郊区是非常适合养猪的,背后就是山水,人家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便是这个道理。
到了地方,朱厂长停下车子,朝着他们说道,“到了,看着远,实际我们厂里去市去,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情。”
算是城乡交界处。
梁秋润嗯了一声,他先下来,旋即又拉着江美舒下来,哈市不像是首都,这边更靠北方,比首都可冷多了。
江美舒一下车就打了个哆嗦,她只能说,哈市绝对是名不虚传。
梁秋润替她收拢了衣服,又把围巾提了提,温和道,“围巾系紧一些,这边风大。”
朱厂长一回头,瞧着梁秋润这般细致温柔的样子,他不由得瞠目,看不出来啊,在工作上雷厉风行的梁秋润,对待妻子的时候,竟然这般温柔。
也是。
若是不放在心尖尖上,也不会出差这么远,还把小妻子给带上了。想到这里,朱厂长觉得自己,要把那位小江同志,看的更重几分了。
江美舒还不知道,人精一样的朱厂长,只是看了一个细节,就在心里把她的等级,提升了好几个度了。
她压根都没去顾得看朱厂长,北风呼啸,吹到脸上跟刀子一样,压根睁不开眼,她索性也不抬头了,整个人都埋到了梁秋润的大衣里面,裹挟前行。
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厚厚的积雪里面,总算是走到了要住的地方。
“这是我们养猪场的家属院。”朱厂长在前面介绍,“我们哈市别的不多,就是地多,尤其是这种城乡结合的地方,土地更多,所以我们筒子楼都盖的大,基本上都是两室一厅起步的,不像是首都,那真是寸土寸金。”
他去看过首都肉联厂的家属院,也是筒子楼,但大多数都是一室,而且就那一间房,还要一家三代住,真是挤死人了。
哪里像是他们哈市养猪场,那都是两室起步的。
梁秋润笑了笑,“首都土地紧张,哈市地多,自然是不一样的。”
朱厂长点头,“可不是。”他亲自带人过来,这让家属院里面不少人,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带着几分打量。
只瞧见了梁秋润,生得温润如玉,斯文儒雅,一身黑色大衣穿在身上,当真跟电视里面走出来的大人物一样。
不过,他这怀里抱的是个什么?
哪怕是走过了,也没看清楚。
等他们上楼去了里面后,周遭的邻居顿时交头接耳,“是个人吧,我瞧着了两条路在走路。”
“但是没看到脸,好像藏在对方的怀里了。”
“应该是他闺女或者是媳妇啥的。”
“不过,他们到底是谁啊?还让朱厂长亲自领过来。”
对于外面的谈论江美舒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自己的耳朵要冻掉了,那种零下一度,到零下快二十度的温差,让她整个人都是哆嗦的。
这种大的温差,让她有些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不是她不想从梁秋润的怀里出来,是不敢。
之前出来过一次,耳朵立马热辣辣的,她能感觉得到,如果不保暖的话,耳朵可能要冻坏了。
“就是这里了。”
朱厂长拿着钥匙开了门,“这间房子是个一室一厅,一直都是出差公干的人住的。”
只是普通人过来出差,大多数都去住宿舍了,也就梁秋润这个级别的,这个房子才会收拾出来。当然,他没说的是这一间房早已经被人盯着了,就想分到自己去,但是朱厂长不松口,觉得要留一间给出差的人住救济。
比去住招待所强。
这不,这就用上了。
梁秋润扫了一眼,屋子挺干净“成,谢谢你了。”
朱厂长不在意的摆手,“这里面有床,有被子,但是被子不够厚,你们可能还要自己去置办一些家用。”
“今天就不开会了,梁厂长,你和你爱人先安置,等安置好了,明天在到厂里面开会谈合作。”
梁秋润嗯了一声,朝着朱厂长道谢,他离开后,又回头喊了一声,“我们家住在二楼,你嫂子天天都在家,若是有不懂的,可以去问你嫂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一会我让小张过来,带着你们去。”
小张是他的秘书,只是朱厂长来接人的时候,把小张丢在办公室加班去了。
梁秋润是见过小张的,他点头,“那就让小张来吧。”他和朱厂长的爱人不是很熟悉。
朱厂长无不答应。
等朱厂长离开后,江美舒这才钻过来,倒不是不和人家打招呼,而是她感觉到耳朵似乎恢复了一些。
她露出头来,揉了揉耳朵,“老梁,我要去买个耳套子,不然我怕我耳朵会被冻掉了。”
是真的要冻掉了。
梁秋润点头,“先用围巾系高点,把家里清点一遍,若是遇到缺的东西,我们列个清单,一会让小张送我们去买。”
江美舒嗯了一声,这才细细的打量着新房子的环境,是个一室一厅,估计有个四十多平,算是大一室一厅了。屋内桌椅板凳床什么都有,甚至连煤炉子都有,在门后面还堆了十多块蜂窝煤。
在小厨房的位置,还有一个搪瓷盆,就是不知道这盆子是用来,洗菜还是洗脸洗脚的了。
倒是没看到卫生间,江美舒扫完,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筒子楼的卫生间在中间吧?”
她记得首都那边筒子楼都是公共卫生间。
“在中间。”梁秋润上来的时候,特意记了路,“一上台阶右转就是了。”
江美舒一一记住,“先升个炉子,烧一锅热水,把家里都擦一遍。”
她摸了到处都是灰,应该是太久没人住了。梁秋润自然照做,只是蜂窝煤没有引子,也没有多少引火的木柴,所以实在是难生着。
最后江美舒用着钳子,夹了一块新的蜂窝煤,和隔壁的邻居换了一块烧过的蜂窝煤,这才算是把家里的炉子给点燃了。
烧开了一锅水,家里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江美舒这才注意到,梁秋润做起家务,比她利索多了,起码她擦过的地方,梁秋润还要回炉重铸,但是梁秋润擦过的地方,几乎都能反光了。
江美舒竖起大拇指,“老梁,你真厉害。”她知道梁秋润是个爱洁的,但是却没想到,梁秋润还是个家务小能手。以前在首都的时候,家里有王同志,根本轮不到梁秋润来做家务。
梁秋润笑了笑,难得温馨时刻,他也愿意和江美舒说小话,便提起往事,“以前在驻队当兵,内务从来都是第一。”
很难想象那么成熟稳重的梁秋润,在江美舒面前竟然能说出这种事情。
有一种怎么说?十七八岁毛头小伙子在提起过往辉煌时的得意。
很少见,却让老成持重的梁秋润,越发鲜活了几分。
江美舒也忍不住笑了笑,“难怪这么厉害。”她很会捧场,“那被子呢?我每次装被子都装不齐整。”应该说,她是最讨厌装四件套的,装了这边跑了那边。
“没问题。”
“我来。”
男人都是经不起夸的,梁秋润也不例外,二话不说就把这活给接了过来。
他没用人家被子上的被单,他有点嫌弃,索性自己从家里带了,便从行李箱里面,拿了个四件套出来,挨个换上。
正换的时候。
外面传来敲门声,“是梁厂长家吗?”
梁秋润正在装被套,江美舒便走到门口,她笑着问,“你是?”
是个三十多岁的嫂子,带着头巾,手里端着刚蒸好的棒子面馒头,“我是老朱的爱人,他跟我说你们才搬过来,怕是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刚好我蒸了馒头,来你们吃点先垫垫。”
江美舒不好意思要,肖叶却把盘子塞到了她怀里,“千里迢迢的过来不容易,快些趁热吃,免得冷了不好吃了。”
江美舒抿着唇,和她道谢,“谢谢嫂子。”
肖叶不在意的摆手,“都是邻居,人家说了,远亲不如近邻,你这边有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江美舒点头。
肖叶没看到梁秋润,便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看到梁秋润在装被子,她有些意外,“你家男人会做这个活?”
在她看来装被子这种活,一般都是女人做的。
江美舒点点头。
肖叶看的啧啧称奇,“你家男人真不错。”
江美舒笑了笑,送着肖叶离开后,梁秋润也把被子给装好了,回头问她,“谁来了?”
“是朱厂长的爱人,肖嫂子,担心我们没吃饭,送了一盘子馒头过来。”
棒子面馒头各个如拳头大,一盘子里面刚好装了四个。
梁秋润有些意外,“既然给了就先收着,先吃了垫巴下,我们一会就出去。”
江美舒嗯了一声,肖叶的厨艺很不错,棒子面馒头蒸的宣腾腾的,松软可口,一口下去,还有着淡淡的甜味。
应该是放了糖进去。
江美舒满足的眯着眼睛,“真好吃。”
也可能是饿了,吃什么都特别香。
只是有些噎人,家里的热水还没烧开,她吃了大半个便不敢吃了。
梁秋润便把这些收了起来,“我们出去买东西,再去找点吃的。”
这话刚落,恰逢朱厂长的秘书小张过来了,也算是来的刚好。
梁秋润便说,“张同志,麻烦送我们去哈市的百货大楼,最好附近也有吃的饭店什么的。”
张同志嗳了一声,“我们单位也有食堂,不过这会过了饭点。”
上了车,张同志便一路介绍起来,“百货大楼旁边有个国营饭店,不知道这会还有饭没,我送你们过去看看。”
梁秋润嗯了一声,道谢后,瞧着江美舒昏昏欲睡,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先休息会。
等到了地方后,梁秋润和江美舒先去国营饭店问了问了,还有面条,他们二人便要了一碗茄子打卤面。
这个点也这个了。
吃了面身上热乎起来,梁秋润付钱和票,哈市这边的物价要比首都便宜一些,两碗茄子打卤面,付了八毛钱,外加半斤粮票。
实在是划算。
从国营饭店出来后,二人便去了百货大楼采购,列的清单早拿出来了,锅碗瓢盆这些江美舒,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便全部买了新的。
除此之外,还有粮食,米面各十斤,她和梁秋润的嘴巴都叼,不喜欢吃杂粮,所以买的都是细粮,地地道道的五常米,外加北大荒的面粉。
说实话,江美舒瞧着那面粉的质量,她觉得比富强粉都还要细腻几分。
买了米面,自然还要买调味料,油盐这些,得亏梁秋润来的时候,带的票多,不然这今天还买不齐。
除此之外,江美舒想着刚住进来,想和邻居们打好关系,便让梁秋润买了半斤水果糖,这糖七毛一斤,就是要糖票。半斤足足有大几十个,也着实是划算。
可惜,看来看去,没买到合适的菜,哈市冬天就是萝卜白菜,就这还要提前囤,江美
舒他们这是来晚了。
最后还是张秘书,找了关系,走了后门。江美舒他们这才买了三颗大白菜,一颗都有五六斤重,江美舒觉得这白菜比她头还大。
剩下还有些大头菜什么的。
也是他们运气好,出来的时候瞧着一个老乡提着桶,桶里面有鱼,应该是刚抓上来的,鱼还是活的。
江美舒扯着梁秋润买了下来,“就是一顿吃不完,我们做腊鱼也成,起码是个下饭菜。”
这地方不像是首都,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提前打算。
最后梁秋润给了两块二,连人家桶一起买回来了。有了鱼,江美舒就想吃酸菜鱼火锅,这种冬天就适合吃这种热气腾腾的饭菜,她又跑到卖咸菜的档口,要了一斤酸菜,两斤豆腐。
这才去了外面找梁秋润。
可惜,她来的时候,梁秋润不在,江美舒有些意外,她问张秘书,“我们家老梁呢?”
张秘书,“梁厂长刚说忘记买东西了,他去二楼了,让我们在楼下等会他。”
江美舒嗯了一声,将酸菜和豆腐,放在了车子的后备箱里面,没等一会,又觉得她的耳朵开始呼啦啦的热起来。
热辣辣的,像是要着火了一样。
她知道这是又冻狠了,等她正揉耳朵的时候,梁秋润从百货大楼下来了,他手里捏着一个白色耳套子,一过来就给江美舒戴上了,“别取下来了。”
她的皮肤嫩,经不起一点的造。
江美舒看着那耳套子,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你刚就去给我买这个了?”
梁秋润点头,“上车。”
他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但是江美舒却放在心里了,她看着梁秋润的背影,低低地喊了一声,“老梁?”
梁秋润开了门,没见她上来,正疑惑着,“怎么了?”
江美舒摇摇头,跟着上车,只是一路上张秘书开车的时候,她便抬手轻轻地握着梁秋润的手。
十指相扣。
梁秋润很乐意江美舒亲近她,脸上便一直挂着温和地笑。
等回去后,梁秋润收拾买好的东西,江美舒则是拿了买好的糖果和米花,装在之前肖叶给她的那个盘子里面,一起送了过去。
她敲门的时候,肖叶海有几分意外,“江同志?”
江美舒笑了笑,“嫂子,我来还盘子。”
盘子里面放了糖果和米花。
肖叶看到了,下意识道,“你来还盘子就还盘子,怎么还送东西过来?”她收了盘子,却不肯要东西,要还给江美舒。
江美舒却没要,她很温柔道,“嫂子,你之前给我拿的馒头,我都收了,这糖你也收了,给孩子甜甜嘴。”
从她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俩孩子,扒在肖叶的腿上,好奇地看着她。
当她说糖果的时候,对方的眼睛都亮了。
“这怎么好?”
肖叶还要拒绝,江美舒却跑了。看着她的背影,肖叶无奈地笑了笑,“真实在。”
等江美舒回去后,梁秋润已经把东西都给收拾妥当了,见她空手回来,便问,“给了?”
江美舒嗯了一声,“给了,嫂子不肯要,我直接跑了。”她笑的像一只小狐狸,眯着眼睛,很是可爱。
梁秋润看的心头发软,想要去摸她头,又想着自己才杀过鱼,便收回手,“鱼我都收拾好了。”
江美舒嗳了一声,“晚上我们吃酸菜鱼。”
她虽然不会做,但是她会说啊,她在旁边全程小嘴叭叭叭,梁秋润按照她说的步骤来。
到最后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不错。
江美舒就着酸菜鱼的鱼汤拌着白米饭,吃了两碗还喝了一碗汤,鲜的她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咬掉。
“老梁,看不出来,你还有当大厨的风范。”江美舒这人就是夸,反正夸夸也不要钱,夸的梁秋润直接把后面所有的饭菜,都给包圆了去。
等晚上休息的时候,不大的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江美舒钻到梁秋润的怀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她低声道,“我感觉这好像才是结婚了,过的是二人世界。”
她和老梁好像还从未,单独在这种私密的空间生活过。
以前在梁家家里不是有梁锐,就是有梁母,王同志,怎么说呢,虽然是结婚了,但是家里人多,很多时候江美舒并没有结婚的概念。
但是来到哈市才一天的光景,她竟然有了新婚小两口过日子的感觉了。
小房子一点点布置起来,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外人,光这几条就成了绝杀。
梁秋润听了这话,他搂着江美舒的肩膀,“喜欢这种日子吗?”
江美舒想了想,“喜欢吧?”
她也不确定。
“还是要过了才知道。”以前在梁家的时候,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单独小两口自己过了,这种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
“那就试下。”梁秋润也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就好像重新结了一次婚一样。
这一晚上梁秋润搂着江美舒,什么都没做,明明是换了地方还以为会失眠睡不着,却没料到竟然睡的分外的好。
等第二天江美舒醒来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梁秋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江美舒等洗漱过后,才看到桌子上的纸条。
梁秋润开会去了,让江美舒醒了,煤炉子上热的有鱼汤,可以下。面吃。
江美舒突然就有了一种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她抿着唇笑了笑,吃过饭,写了一封信,等写好后塞到信封里面。
便戴着帽子围巾出去了,刚好遇到肖叶去水房洗白菜。
江美舒顺便问她路,“嫂子,你知道邮局怎么走吗?”
肖叶指着筒子楼外面,“出了筒子楼左拐,往前走十分钟就到了。”
“我们这里离邮局特别近。”
江美舒点头朝着对方告别后,一路迎着风雪抵达到了邮局,这会邮局没什么人。
窗口唯一的工作人员还在烤火织毛衣。
江美舒哈了一口气,拍了拍窗户,“同志,我寄信。”
“寄哪里?”
“首都。”
“外埠邮寄8分钱。”她顺势撕了一张邮票递过去,“自己贴,贴好了给我。”
江美舒嗯了一声,仔细的将邮票贴在信封上面,她有了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她在七十年代。
在用这个时代的联系方式去联络人。
江美舒压下心头乱七八糟的念想,递过去信封,“同志,贴好了。”
对方收了下来,随手压在盒子下面,见江美舒还没走,便问,“还有事?”
江美舒嗯了一声,期待,“同志,这里有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