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润看着江美舒这样,忍俊不禁,不过手比人反应的更快,已经扶着江美舒出办公室了。

江美舒都出去了,还不忘心虚的看着周围,总觉得别人要觊觎她手里的钱一样。毕竟,是巨款啊。

她躲在梁秋润的身后,拉着他的胳膊,“老梁,你身手好不?”

“能一打几?”

也是穷人乍富,患得患失,生怕被人抢劫了一样。

梁秋润哭笑不得,“身手还行,一打三五不在话下,不过,江江没你想的这么严重。”

“现在知道你怀里揣着钱的人不超过五个人,而他们的为人我还算是了解,不会有泄露消息的,更何况我还和你在一起。”

梁秋润在就是最大的安全保证。有了这话,江美舒才微微放心了去,见她这样,梁秋润便问朱厂长借了车子,他没让张秘书送,而是选择自己亲自开车,送了江美舒去招待所找何同志。

何同志两天没休息,按理说他能睡个昏天地暗的,但是货给了钱还没拿到手,他操心的睡不着。

便一直在招待所等待着,好在没等太久,十点半的时候,江美舒和梁秋润到了招待所,敲开门,“何同志。”

刚敲门,何同志就把门给打开了,喜笑颜开,“江同志,梁厂长,你们总算是来了。”

江美舒点头,“进去说。”她看了一眼屋内,小声问道,“没有外人吧?”

何同志摇头,“他们去吃饭了,这屋子里面就我一个人。”

江美舒听到这话,便跟着进屋。

等何同志看了眼门外,把门关上的那一刻,江美舒才觉得自己微微放松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去看梁秋润,梁秋润点头,“这一张存单是五十万,这一张存单是三十万八千五,这一张存单是二十一万。”

其中二十八万的这张存单,梁秋润陪着江美舒去了一趟银行,从里面取出了七万的差额,这是江美舒自己挣的那一部分钱。

这一点江美舒知道,何秋生也知道,他给江美舒的是他们厂子煤炭的底价,而江美舒和人谈多少出去,那是她的事情,和何秋生是无关的。

“这里面加起来一共多少?”

何秋生低声问道。

江美舒下意识道,“一百零一万八千五。”

这一笔账她在内心里面算过无数次。

何秋生听到这话,接过存单的时候,手一抖,“多少?”

“一百一零万八千五。”

再次说出口的时候,似乎没那么紧张了,江美舒缓缓道,“何同志,这是一笔不少的钱,我建议你回去的时候,不要取现金,就把这三张存单贴身放,谁都不要说。”

何同志神色郑重了几分,“我知道。”

“一会对他们我便说,货款还没结,等年底一次结清。”

哪怕是同行的司机,他也不敢吐露真言,钱才动人心,更何况还是天价的钱财。

江美舒嗯了一声,“你清楚就好,不过,若是你随行的人有自己比较可靠的,到时候两人换着睡觉。”

这年头不像是后世,可以转账汇款,说实话拿着这么多支票上路,别说何同志了,就是江美舒自己都紧张。

何同志点头,“我知道。”

“跟我来的有自己人。”

梁秋润突然道,“你回去的时候坐火车吧。”

何同志,“什么?”

“坐火车三十六个小时,最好是买卧铺票,然后和乘警待在一起。”

梁秋润语气冷静,“你就算是告诉同行的人,你没有拿到货款,他们会相信吗?”

百万货款谁能不动心?

这话说的,何同志一身冷汗,他脸色当即苍白了下去,“不会吧?”

梁秋润看了他片刻,何同志明白他的意思,半晌唇瓣颤抖道,“我听你的。”

梁秋润嗯了一声,“存单贴身放,最好是这三十六个小时不要合眼。”

这玩意儿谁捡了,拿去都是能取钱的。

何同志犹豫,“梁厂长,你能不能护送我一程?”他本来不害怕的,被梁秋润这一说,他反倒是害怕起来了。

梁秋润摇头,“我没时间。”

“你若是真想有人送你,我可以给你介绍个人。”

“谁?”

“我战友,退伍了在这边做保卫科的科长,你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至于护送的费用你们自己协商。”

何同志下意识点头,欢喜,“那没问题,只是。”

“这人放心吗?”

他就怕人不放心。

梁秋润,“人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们不去赌人心,不要告诉他你身上有钱就好了,就当是第一次出门找个人护送。”

“你若是不放心,从你带来的队伍里面在抽调一个,你可以信任的,和你一起上火车。”

“这样你们三个人,互相监督,互相照顾。”

这个提议好。

何同志的眼睛当场就亮了,“我看行,就这样安排。”

“我一会喊我侄儿子和我一起。”

梁秋润嗯了一声,“我去联系人,最迟晚上会来和你回合,这期间你就待在招待所,哪里都不要去。”

这是国营的招待所,不止有前台服务员,还有保卫科的人巡逻,这对于何同志来说,无一是最安全的地方。

何同志认真听取梁秋润的每一条建议,他点头,“我会的。”

等出了招待所后,江美舒有些疑惑,她站在门口,玻璃大门映照她的身影哪怕是穿着厚棉袄,也不显臃肿,反而还带着纤细单薄。

“老梁,你怎么会帮他这么多?”

在她印象里面老梁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对于何同志,他却出乎意料指点了许多,甚至还提供人护送。

这实在是太不像梁秋润了。

深冬下,梁秋润站在雪地里面,高大的身影透着几分凌冽,只是唯独看向江美舒的目光却分外柔和,“你和他合作,他好,你就好。”

他的江江和何同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江美舒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怔了下 ,垂着眼,好一会才说道,“谢谢你啊,老梁。”

“我们之间不必道谢。”梁秋润笑着摇头,抬手看了下时间,“趁着朱厂长还在,陪我去找个人,把人给何同志送过来。”

江美舒嗳了一声,她有些好奇,“他也在哈市吗?”

“对。”

“当初我们那一批退伍的,他转业留在哈市。”

江美舒点点头,“那去见他。”

梁秋润嗯了一声,他去开车,江美舒坐在副驾驶上,没了外人,车子内的空间狭窄,车窗一关,车子发动起来。

那是绝对的安全感,这让江美舒忍不住心情也跟着愉悦了几分,“老梁,你知道我这次赚了多少钱吗?”

梁秋润当然知道了,但是他却还是很给面子的问道,“多少钱?”

江美舒喜滋滋道,“七万。”

“跟你来了一趟哈市,我赚了七万块。”她偏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水润透彻,“老梁,以后你去哪里出差都带着我呗。”

她感觉和老梁在一块,连带着财运都好了几分,最重要的是他负责善后啊,这让江美舒完全没了后顾之忧。

梁秋润手握方向盘,眉目清隽,下颌线条流畅,当真是英俊的不像话。

此刻,他唇角带笑,“出差能不能带你,这要看情况。”

他这人倒是不说虚的,基本都是实话,也没有甜言蜜语去哄着江美舒,每次都能带她。

“像是这次是因为和朱厂长熟,而且我出差久,本身就可以带家属。”

这就是职位的不同了,组织上也担心像是梁秋润,他们这个职位上的人,经常出差家庭不稳,所以特意关怀照顾了,允许出差带家属,但是一切费用需要个人承担。

以前也有人,不过到了后面大家都放弃了,实在是出差带家属费用太高了,不划算的。

普通人过日子肯定还是讲究经济实惠。

江美舒用着小气音,“我不管,反正能带我,你若是不带我,我肯定会生气。”

梁秋润笑了笑没说话,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左右,到了地方。

竟然是哈市钢厂。

这让江美舒就意外了,“你在钢厂还认识人啊?”

梁秋润嗯了一声,“我当初转业的第一个单位,就是钢厂。”

只是那个时候,钢厂不像是现在规模大,还只是小规模,而且还是半死不活的,他进来的时候,属于百废待兴,后来钢厂起来了,他也调任了,调回了首都,也正是因为他在钢厂的成绩斐然,才会调到首都肉联厂,这种油水足的单位去。

江美舒呀了一声,“那可要好好看了。”

“看看我们家老梁的过去。”

她说的随意,但是却让梁秋润的心,都跟着仿佛被撞击了下一样,他看了看江美舒,好一会,才低声道,“好。”

我带你去看看我的过去。

只是,这话他没说,江美舒却听懂了,她望着窗外,“老梁,我认识你晚。”

“但是——”她回头冲着梁秋润粲然一笑,“却是刚刚好的地步。”

在早,梁秋润还没回首都。

她也没成年。

只能说,她和梁秋润差的那十一年,是刚刚好的地步。

不早不晚,刚好是他。

梁秋润怔了下,旋即,眼里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是。”

“是刚刚好。”

他开了车门下车,又给江美舒开了车门,见她下来后,梁秋润这才领着她去了钢厂的保卫科。

他刚走近,那钢厂保卫科的干事,就揉了揉眼睛,“梁厂长?”

“我没做梦吧?”

对方迅速跑了过来,“梁厂长,真是你啊,你回来了啊。”

当初梁秋润被调离哈市钢厂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还哭过一场,但是没用,调令下来人不得不走。

他们只能给他送行,而距离梁厂长离开,竟然有两三年了。

梁秋润点头,“许同志。”

许同志看着梁秋润眼睛发酸,“您是回来看我们的吗?”

梁秋润笑了笑,语气温和,“是,不过更主要的是来找秦峰。”

“他还在保卫科吗?”

“在啊。”许同志听到梁秋润的话,也不失望,谁让秦峰是和梁秋润是一个驻队出来的呢,当年他们在单位的时候,两人都非常好。

“秦队长,这会去工会了,您等等,我这就去喊人啊。”

许同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去找人,看的梁秋润微微勾了下唇。

“你和他们都很熟悉啊?”

江美舒站在旁边好奇地问了一句。

梁秋润点头,“对,当初我来这里的时候,钢厂还很小,那个时候基本上都混熟了,到了后面钢厂慢慢做大了,那些生面孔才多了起来。”

在加上他离开了两三年,现在钢厂是个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

正说这话,秦峰过来了,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但是却又刻意压制了速度,因为秦峰走路一旦过快后,就能看到他身上的短板,瘸腿。

没错,秦锋是个不明显的瘸子。

只是,这件事大家都不会去提。

秦峰快步走到了梁秋润身边,他一拳砸在梁秋润的肩膀上,“秋润,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这一拳砸的深沉,得亏梁秋润的下盘稳,不然怕是要往后退好几步。

梁秋润笑着,“怎么会?”见到旧人的惊喜,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他只是同样的回击,一拳砸在秦峰的厚棉猴身上,“这里到底是我的老家。”

也是他曾经从微末走到巅峰的地方。

如果没有钢厂这一履历,他不可能调任回到首都肉联厂,只能说是一饮一啄。

这话说的秦峰脸上的笑容大了几分,“这次回来是?”

“给你介绍个活做不做?”

梁秋润是知道秦峰家里的,条件比较艰苦,家里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常年要吃药,加上他自己的腿脚不便,到了下雨天便疼的厉害。

虽然在钢厂保卫科上班,但是那点工资只够糊口,若是想看病,在想日子过的好一点,那就艰难了。

秦峰挑眉,刚毅的面庞上满是疑惑,“什么活?”

梁秋润也没瞒着他,“我这边有个同志,需要人从哈市护送他回陕省,价格不低,去不去?”

秦峰当即便答应下来,“去。”

“我跟单位请个假。”

“再去开个出行的证明。”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出省虽然难,但是却没那么难。

只能说规章制度多,但是办法也多。

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这让梁秋润微笑起来,这就是战友之间的信任。

“这位是?”

秦峰看着跟在梁秋润旁边的江美舒,有些好奇地问道。

其实,之前的许同志可想问了,但是他和梁秋润之间的职别差的太大了,以至于他对梁秋润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所以他想问,但是却不敢问。这会秦峰问出来后,他顿时支棱起耳朵偷听起来。

梁秋润也没瞒着,他大大方方介绍,“这是我爱人江美兰。”

江美舒听到这三个字,眉头微微蹙了片刻,不过很快就放开了,“你好,喊我江同志就成。”

她微笑,唇红齿白,很是落落大方。

这让秦峰有片刻讶然,“你好,秦峰。”倒是没有伸出手去握,显然他是了解梁秋润的,梁秋润对于自己私人的东西,很有占有欲。

“秋润啊,你什么时候结婚了啊,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梁秋润,“去年年底结的,当时在首都,没来哈市所以才没通知你。”

当然,他也不想让战友秦峰,在出一份份子钱。

“你不够意思,结婚了都不和我说。”秦峰却是另外一种看法。

梁秋润,“以后在说这事情,你帮我护送的这位何同志,他比较着急,你这边越快越好。”

秦峰一听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他看了下手表,“你等我去请个假。”

梁秋润点头,和江美舒一起在外面等着,秦峰犹豫了下,邀请他们,“进去看看?”

江美舒去看梁秋润,因为她发现梁秋润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梁秋润说,“不了,我们在外面等你。”

前任厂长和现任厂长碰面,总归不是那么好的。

听懂了他的意思,秦峰便不在勉强,他进去迅速就开好了出行证明,转头便出来了。

前后也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

而在厂门口的梁秋润,早已经被昔日的下属给围着了,就是连江美舒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她索性便站在了外围,让出地方让他们好叙旧。

秦峰过来的时候,也算是解救了梁秋润,他和昔日下属告别后,便开车载着秦峰,去了招待所。

他们前脚走。

后脚一位瞧着有四十来岁的女人,便踉跄着身子跑了过来,“梁秋润来了?梁秋润是不是来了?”

她逢人便问,看着她这样,许同志有些看不过去了,便朝着她解释道,“梁厂长是来了,但是他已经走了。”

那女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那你有没有看到,他身旁跟着一位少年?对方今年应该有十七岁了。”

她甚至都不敢提起少年的名字。

许同志摇头,“那倒是没看到,我只是看到他领着一位女同志,先前听说那位女同志,是他娶的媳妇。”

这话一落,中年女人的神色顿时狰狞了起来,“他结婚了?”

“他结婚了?”

连带着声音都是尖利的,吵的人耳膜疼。许同志掏掏耳朵,“你这话问的,梁厂长都三十几的人了,他是个正常男人,他结婚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女人喃喃道,“不正常。”

“他答应过的,这辈子不会结婚的。”

“他怎么能结婚呢?”

可惜,没人能够回答她这个问题。

不远处,梁秋润已经把车子开到了招待所,对于中年女人的发疯,他丝毫不了解。

到了地方后,梁秋润领着秦峰下车,江美舒犹豫了下,小声道,“我就不去了 ?”

一屋子男人真的滂臭啊。

那会是为了送钱,那是没办法,但是现在又不是特别急的事情,她就不乐意去了。

梁秋润巴不得,他点头,“你在车上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江美舒点头,安静的等待着,看着外面的落雪,她竟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是钱带来的底气。

当然,也有一部分底气是梁秋润带来的,有梁秋润在,她便什么都不操心了。

有人善后,她便心安理得的偷懒起来。

梁秋润的速度很快,进去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便出来了,外面太冷了,他挺直的鼻梁冻的发红,整个人钻进车子后,他搓搓手,这才朝着江美舒低声道,“安排妥当了。”

江美舒给他搓手,梁秋润却拒绝了,“太冰了,我自己来。”

话落,便发动油门,一脚出去。

江美舒好奇地问,“他们怎么谈的?”

梁秋润,“走这一趟,何同志给秦峰开出了一百的价位。”

江美舒倒吸一口气,“没想到铁公鸡何同志,竟然愿意拔毛了。”

梁秋润握着方向盘,拐了一个弯,打算先把车子给朱厂长送回去,他这才不紧不慢道,“那是因为何同志身上的存单太值钱。”

一百万的存单就花了一百块,来雇佣一个保镖护送,其实怎么看这都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江美舒也晓得,她嗯了一声,“先别急着回去。”

梁秋润踩着刹车,侧头看她。

江美舒,“我要去一趟银行。”倒是没细解释为什么。

毕竟,她之前才从银行出来。

梁秋润也没问,他握着方向盘一拐,便直奔银行,他没进去,而是在门口守着,江美舒一个人进去存钱的。

江美舒思索了下,把身上的存折递过去,“同志,麻烦你帮我把这两笔钱都存在一起。”

她之前是分开存的。

对方看了下便在柜台里面一阵操作,不过三五分钟那样,便再次递过来一张存折。

“存好了。”柜员的态度很殷切,“同志,我们银行现在有定期利率三点五,你要存吗??”

她看了对方存折上的钱,是一笔极大的金额。

江美舒摇头,“不了谢谢。”

她捏着存折站在银行里面好一会,低着头竖着上面的五个零,十万。

她现在的银行存款是十万。

不是后世的十万块。

而是七十年代的十万块。

一想到这里,江美舒的心脏就跟着砰砰砰跳了起来。

她成富婆了!

江美舒深吸一口气,转头就出了银行的门,梁秋润站在原地,他听到动静便回头,眉目温润,声音清和,“解决了?”

江美舒点头阳光下她眉眼弯弯,笑容明媚,“老梁,以后我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