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梁秋润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果然就就见到夜色下的哈市大街上,一串子的货车慢慢驶入过来。
梁秋润下意识地拉着江美舒的手,把她给挡在了身后。
片刻后。
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何同志从副驾驶座上探出头来,在看到梁秋润和江美舒在那等他的时候,他顿时眼睛一亮,“江同志,梁同志,我们现在这怎么弄?”
货已经送到了,但是他这里的人却还饿着啊,两天两夜的跑车,让司机不止饿还冷还困。
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煎熬着。
梁秋润,“跟着我们走,把货送到仓库有人接手卸货。”
这话一落,何同志顿时放心了去,他半个身子探出车
窗,冲着后面跟着的大货车,招手,“跟上跟上。”
梁秋润和江美舒在前面带路,何同志他们的车子紧随其后,在抵达到养猪场的时候,梁秋润早已经和保卫科的科长说好了,他们把大门一开。
一连串的车子就跟着驶入进去,大雪落在油毡布上,许是有些久了,雪化开后渗透在煤上,黑色的雪水就那样顺着车子,一路滴滴答答掉在地面上。
保卫科科长在看到那黑色煤水时,瞬间就知道这是什么了,“有煤了。”
“有煤了!”
当这个消息来临的时候,整个保卫科都沸腾起来,留下一个人看大门后,剩下的人都跟着车子跑了过去。
养猪场的煤炭要断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连带着食堂那边的饭菜,一天都差上一天了,人没有热水供应,但是猪却有,现在整个养殖场的煤炭,几乎优先供应厂房里面的猪了。
这到了年关跟前,猪可是重要供给,不能出了事。至于人是可以对付过去的。
保卫科科长这话一喊,不少人都跟着听到了,大家纷纷探头出来,当看到这一辆辆货车到仓库后,大家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那厢。
朱厂长也得到了消息,连夜从办公室里面披着大棉袄跑了出来,知道今天会来煤,他连家都没回,晚上直接住办公室了,就是为了好接到剩下的煤炭。
他到的时候。
梁秋润和江美舒已经在招呼,何同志下来了,朱厂长来的正是时候,梁秋润朝着他说,“派个人过来点货,点完货,就把这一批货卸到仓库去。”
“另外这十多个跟车师傅,都还没吃饭,食堂这会还有饭吗?”
朱厂长看着那数十个货车,只觉得眼睛都亮了,他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有,就是没有,这会我也要把食堂大师傅给喊起来。”
“张秘书,你带着师傅们去吃饭。”
张秘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何同志却有所顾忌,“但是这货——”
江美舒,“我帮你看着,一会签单了我拿给你。”
“你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招待所睡一觉,明天上午我保管你所有的事情都办妥当了。”
这就是后勤,也是善后,让何同志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何同志这才放心了去,只是去食堂之前却还是叮嘱了一句,“这煤炭一路过来,被下雪下雨淋了去,若是仔细核定重量的话,可能要比原来的数量多一些。”
七万吨煤炭,多少也有被打湿的,打湿的煤炭,肯定要比原来的重。
这是个厚道人,连这种细节都补充了。
“成了成了,知道了。”江美舒,“快去吃饭吧。”
何同志嗳了一声,领着后面的师傅去了食堂。江美舒他们则是留下清点货物,当然,这也是因为江美舒在这里,何同志才会那般利落的走,但凡换个人,他今天就是在饿一个小时,也不会去食堂吃饭的。
等他一走。
朱厂长便吩咐了保卫科的人,赶紧去卸货,几车货卸了一个多小时,等结束的时候,大家浑身脏的都有些看不清脸了。
不过各个脸上有洋溢着笑容。
“有煤了,可以过个暖和年了。”
之前说煤没有了,家家户户哪个不心慌啊,哪里料到这么快朱厂长就给解决了。
“好了,把这煤都给装好。”
“让大家明天早上八点半,准时来仓库领煤炭。”
这话一落,大家顿时高兴了起来。
江美舒也不例外,他们家也没有煤了,这煤炭一到不止是养猪场有用的,就是他们自己家也有用的了。
不过再次之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朱厂长,那结账?”
货收了,总不能不结账吧,那可是耍不要脸了。
“我已经批了。”朱厂长递给她一个审批单,“拿去找财务科的吴主任,让他明天给你结账。”
江美舒低头看了一眼单据,顿时眉开眼笑。她把单子刚收起来,何同志他们就过来了,江美舒迎了过去,“货都卸完了,你们把车子开到招待所去,晚上在招待所歇息一宿,明天早上到财务科结账。”
有了这话,何同志才是彻底放心了去。
他们这批人确实又累又困,需要找个地方休息。
等到第二天一早,才五点多江美舒就醒了,实在是那笔货款过于大,这让她操心惦记的根本睡不着啊。
她索性便起来了,她一起来,梁秋润就察觉到了,回头,“怎么起这么早?”
江美舒素白着一张脸,带着几分愁绪,“睡不着。”
“上百万的货款呢。”
相当于什么?后世的七百万了,这马上就要经她手了,这让她还怎么睡啊。
梁秋润失笑,“货款也跑不了。”他把她摁回去,盖上被子,“在睡会还早,就算是你去单位,财务科也没上班。”
“在说了,有我帮你盯着在。”
江美舒这才躺回去,当然最后一句话是最关键的,有梁秋润帮她看着,比什么都强。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五十了,梁秋润正准备上班的这次喊她,江美舒一看时间,整个人都跟着炸了,“你怎么喊我这么晚啊?”
梁秋润,“来得及,不着急。”
江美舒怎么可能不着急啊,三下五除二洗了个脸,就那样素面朝天出门了。
出了门她还在叨叨,“老梁,你也是的,人何同志还等着我结账呢,我倒是好,在家睡懒觉。”
她就说回笼觉睡不得。
梁秋润啼笑皆非,“现在还不到八点,财务科那边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半个小时绝对够的,江江,不着急好吗?”
稳定的情绪似乎会传染,他这般一说,江美舒倒是稍稍冷静了几分。果然,等她到财务科的时候,财务科的人还没上班,她在门口等着,反而还安心一些。
八点二十五,财务科的大门才打开,江美舒因着担心钱太多,怕出事,她还特意拉了梁秋润一起,帮她当保镖。
等进了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梁秋润站在身后,所以她心里也不慌了,只是拿出批条,“同志,这是朱厂长给的审批条,昨晚上九点左右,养猪场来了七万吨的煤,于昨天晚上已经入库了,还请你这边给结下账。”
养殖场昨天来煤的消息,财务科这边自然也接到了通知,不止如此,他的家属还在那排队领煤。
吴主任接过审批单看了下,“七万吨,一吨煤十五块五毛五?”
“对。”
“本来是十五块六的,但是后面我们和朱厂长商量后,让利了五分钱。”
“也就是十五块块五毛五。”
这比市场价就贵五分钱,财务科的吴主任经常和这些物价的交道,自然也知道江美舒这个单子的价格,绝对没要高。
甚至可以说是给了个友情价。
吴主任拿着算盘,迅速的拨打起来,都快把算盘给拨的冒火星了,他才算出来最后的价格。
“1088500。”
吴主任算清楚后,他倒吸一口气,“这个价格太多了,我做不做主,而且就算是我能做主,我们财务科也没这么多钱啊。”
这朱厂长不是胡闹吗?
怎么一下子进了这么多货啊,他们养殖场怎么付的起这个款项?
等吴主任算清楚这笔账,拿着单子,带着人一起去找朱厂长后,朱厂长听了,他下意识道,“你说要付多少钱来着?”
“一百零八万八千五。”
朱厂长,“……”
失策了。
他们厂子怎么付的起这么大的钱啊,如果是个十万还差不多,这一下子翻了十倍了。
江美舒觊着朱厂长的表情,她心里咯噔了下,“朱厂长,那这货款?”
朱厂长尴尬地笑了笑,“我们厂子付不了这么多的钱,但是有厂子能付得起。”
“你等我打几个电话啊。”
朱厂长就这样当着江美舒和梁秋润的面,直接打起来了电话,第一个电话打到了煤站,“周站长啊,我们养猪场从外地弄了一批煤过来,你要不要?”
那边不知道怎么说的。
朱厂
长非常利落的回答,“十六块,我们进货价是十六块,看着我们是兄弟的份上,我给你按照成本价。”
“要不要?”
“滚。”
下一秒电话被挂了,朱厂长锲而不舍的又电话过去,“十五块八,这是底线。”
对方又再次挂了电话。
朱厂长又打了过去,“十五块六毛五。”
“这是我的进货底价。”
“老周啊,这真的是底价了。”
那边这一次倒是没挂电话,“你有多少货?”
要不是煤站缺货,周站长也不会问这句话,现在整个哈市各个单位都是缺货的,下面的老百姓也是,周站长这段时间顶着巨大的压力。
“你要多少?”
“十万吨?”
这就是周站长和朱厂长的区别了,朱厂长能吃下七万吨的货,但是他付不起钱,煤站却和他相反,煤站是能付得起钱,但是现在没货。
朱厂长一听周站长这话,他噗嗤一声,一口茶水吐出去,“十万吨,你怎么不开口去抢呢?”
“我自己留两万吨货,让给你五万吨,要不要?”
“正儿八经的陕煤,那煤的质量嘎嘎好,你要是要的话,现在就派人过来验货。”
周站长嗯了一声,留下两个字,“等着。”
等朱厂长挂了电话后,江美舒和梁厂长齐齐地看向他,朱厂长摸摸脸,“都看我做什么?是不是发现长得好啊?”
江美舒嘴角一抽,“朱厂长,你刚给那个什么周站长,报价多少钱一吨?”
朱厂长理所当然,“十五块六毛五啊?”
“怎么?只允许你们赚钱,还不许我们单位赚钱了?”
他在怎么说,也是好不容易找到渠道的,他这会要去宰一笔周站长,他就不信朱!
要知道,过往每年冬天,他不知道被周站长宰过多少次了。
江美舒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雁过拔毛。
这朱厂长比她还黑心啊。不过也是,不然也做不到厂长了。
他们没说多久,煤站的周站长就过来了,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个子将近一米九,高大又威猛,此刻,却一脸肃然,“煤在哪里?”
说出来也是笑话,他一个煤站的站长,竟然向养殖场来买煤,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朱厂长一看周站长过来了,顿时喜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就在仓库呢,走走走,我带你过去看下。”
过去的路上还不忘在中间介绍。
“这位是首都来考察学习的梁厂长,这位是他爱人江同志。”
他倒是没说,这次能买到煤全靠江美舒在中间牵线。废话,到了朱厂长这个级别,他自然是不傻的。
他不止不能说,反而还要把江美舒给捂的好好的,能在冬天在三天内送来煤炭这一条线,绝对不是普通人啊。
就是说破天,他也要把这条线给守住了。
周站长听完介绍,他冲着梁秋润和江美舒点头。等到了仓库后,周站长直接进去看完了煤,他和别人不一样。在看完后,他还蹲下来,用着指头沾了煤灰后,放在嘴里尝了尝。
这让江美舒看的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这算是什么操作?
哪里料到,周站长在尝完煤后,他眯了眯眼睛,“陕省的官煤?”
朱厂长想去看江美舒,但是又怕把她给暴露出去,于是,自己便回答了,“是不是官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批煤是从陕省送过来的。”
“我就问你要不要?”朱厂长这会倒是吊书袋子起来,“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就立马去问问纺织厂和钢铁厂,没道理我们养殖场都缺煤了,他们钢铁厂还不缺煤的。”
严格意义来说,钢铁厂可比他们厂废煤多了。
“要。”
周站长给的结果很果断,“这批煤我都要了。”
“煤是好煤,但是这价格有些高。”
“就是这个价格。”这会朱厂长倒是硬气了起来,“你也知道现在到处缺货,又是大雪,外面的货进不来,这个价格已经是最低了。”
当然,他赚的一毛钱,被他排除在外了。他多好啊,一吨才赚一毛钱,简直就是良心人。
周站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看着那煤思考了许久,“以你们厂子的能力,最多吃下一万吨,剩下的给我。”
“我要六万吨。”
“你做梦。”朱厂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你简直就在做梦,一万吨够干嘛?我们厂子还有那么多头猪,这些猪不用煤啊?我就问问,姓周的你过年想不想吃肉?”
这不是废话吗?
谁还能不想吃肉了?
周厂长不吱声。
朱厂长,“五万吨,撑死了五万吨。”
“要的话,你现在拉走,我让财务科的吴主任去你们单位结账,不要的话,你现在走,我去给钢厂的老陈打电话,问问他们钢厂缺货不缺货。”
现在是供小于求。
他手里有煤炭,他就是哈市的阎罗王。
他想给谁就给谁。这会的朱厂长,真是看不出来之前锲而不舍打电话的样子,他现在腰杆子硬的跟擀面杖一样。
绝不弯腰低头!
周站长看了他片刻,到底是败阵下来了,“五万吨就五万吨,十五块六毛五一吨?在便宜一毛。”
这人真是一下子就掐到大动脉了。
朱厂长心里咯噔一下,“就十五块六,少一毛都不行,不要我去找老陈。
“老朱。”周站长按着他的胳膊,“就五万吨货没必要找老陈,就我们一个单位都吃的下。”
“好了,让人把这批货送到我煤站去。”周站长果断给出解决方案,“让吴主任跟着我去结账。”
这点钱他们煤站还是付得起的,不是周站长吹牛,而是煤个月进货都是数十万吨的进,他们要供应的是整个哈市所有人,以及所有单位的供给。
吴主任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来告状说付不起钱的,结果朱厂长立马给他找到解决办法了。
吴主任乐呵呵的拿
着单据,看着人装货,等装好后就这样跟着周站长走了。
徒留江美舒在原地,和梁秋润面面相觑,好一会她才问,“那晚点我要和谁结账?”
这一货两卖,卖的她有些头疼了。
“自然和我们了。”
朱厂长笑眯眯,“我们账上没那么多钱,自然要找冤大头来买单了。”
梁秋润看了他一眼,“没这么多钱,你还敢要这么多货?”就是他们肉联厂当初要煤,也是几千吨几千吨的要,没想到到了朱厂长这里倒是好,直接就是五万吨少了,要七万吨。
他还以为黑省养猪场是个大户呢。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朱厂长,“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们是没钱,但是哈市有钱的单位多了去了,就区区七万吨的货,你还怕我给不起钱?”
“这也太小看人了。”
这人真是。
梁秋润都没话说,江美舒怕啊,她就坐在厂长办公室不走了,“我等着吴主任回来结账。”
“人家何同志还等着呢。”别绕来绕去跑单了,他们怕是要赔死了。
这话说的,朱厂长嘴角抽了抽,“你放心,我们这么大的单位,跑不了单。”
江美舒不应声。
她心说,那可不好说。
近百万的货款要是朱厂长他们赖下,她和何同志这边怕是要亏的裤衩子都不在了。
看着江美舒专心致志的等着,梁秋润便陪着她,越想越不对,“老朱,你是早有预谋吧?”
明明养殖场连五万吨货都吃不下,但是这人偏偏要了七万吨,要了不说,给了一个审批单,也不写货款的钱,就让江美舒去财务科结账。
财务科看到账单自然付不起,还是要来找朱厂长。朱厂长这边就顺势喊了周站长过来不说,还赚了一笔钱。
朱厂长端起茶水,打哈哈,“老梁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有这么老谋深算?”
“要我说,就我这心眼子还赶不上你的一半多。”
梁秋润也没追究真假,只是在心里又把朱厂长的警惕等级给提了提。
如果真是按照他想的那样,那这朱厂长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日后倒是要警惕起来了。
江美舒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就只是担心这一笔货款收不回来,她倒是没想到,吴主任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手里还带着两张存折,鬼鬼祟祟。
一进办公室,他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朱厂长,这是货钱。”
“一共七十八万。”
两张存单,一张是五十万,一张是二十八万,这得亏是存单啊,这要是钱,吴主任还回不来了。
朱厂长看了看存单,眼睛喜的眯在了一起,“算算,要付给江同志多少?”
吴主任随身取了个算盘下来,放在桌子上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要给江同志1088500”
朱厂长倒吸一口气,“我们在补她多少?”
“三十万八千五。”
“账上有这么多钱吗?”
吴主任点头,“这个钱是有的。”
“把这两张存单给她,在补给她这么多钱。”
“剩下的就是我们赚的吧?赚了多少?”
吴主任这些账算的很清楚,“我们这一次赚了五千。”
一吨煤赚一毛钱,五万吨刚好五千。
“也不错。”
“行了,不算账了,你先把江同志的账给付了。”
吴主任自然照做。
像是这种大额款项,他们都是付票证的,属于拿着票证去银行就能支取的那种。
等吴主任把这些账都算清楚后,利落又给了江美舒一个票证,刚好是三十万八千五。
三张票证加起来刚好过百万。
江美舒一起接了过来,出了办公室,临走的时候,她还把梁秋润也给拽上了,心脏砰砰跳的厉害,“老梁,我腿软,你扶着我点。”
这可是百万货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