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润听到他们这两人的对话,差点没被气笑。不过因着这一闹,郁结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朱厂长他们来的很快,在初一的下午六点多,就抵达到了首都。

他一来,梁秋润就接到通知了,和家里人说了一声,他便出去了。

他一走。

梁锐反而有些神不思蜀了,老是在院子里面转悠,明明是大年初一该出去拜年的,他却没有任何心思。

江美舒被他转的头疼,“好了好了,过一会你爸回来了,就知道结果了,来烤火嗑瓜子。”

她自己倒是磕的飞快,这种炒

的焦香焦香的瓜子真好吃,吃的嘴巴干了,在烧一个橘子酸酸甜甜,特别滋润。

看到她心大成这样,梁锐叹口气,他接过瓜子却没嗑,“你不紧张?”

江美舒,“紧张能改变结果吗?”

“这件事是你爸来处理,他处理完了,自然会回来和我们说的。”

“所以,梁锐,平常心好吗?”

许是她太过松弛,也太过冷静了,这种情绪似乎跟会传染人一样,也让原先紧绷的梁锐,慢慢的也放松下来。

“你不紧张吗?”一样的问题,他问了两遍,可想而知他紧张的程度。

江美舒摇头,“还好吧。”她笑了笑,眉目恬静又温婉,“来来来,这个烧橘子水分好足,尝一个试下。”

梁锐有些迟疑。

梁母拍了下他肩膀,“听你妈的,你妈是个聪明人,活的轻松又自在,可别小瞧了这种能力,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梁锐没发现,梁母在任何时候,都在不遗余力的夸奖江美舒。她在未雨绸缪,她也是在给梁锐打预防针。

江美舒才是她的母亲。

才是真正关切他过的好不好,关心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伤心,关心他未来的发展。

而这一切都是江美舒这个后妈做的,至于梁锐的亲妈,在他弱小时抛弃他,也不曾给过任何关心,却要在他长大后,试图来分一杯羹。

梁母就是要清清楚楚,边边角角,甚至是全方位的给梁锐洗脑。

让他认清楚现实,认清楚江美舒的好。

梁锐自己没有察觉到,倒是江美舒察觉到了,她抬头看着梁母。

四目相对。

这一对婆媳在此刻迅速的交换了眼神,江美舒是感激的,感激她婆婆的敏锐和帮扶。

后妈吃力不讨好,是个人就知道。

梁母正是看到这一点,她才会这样做的,当然,她也是真心把江美舒当做自己的孩子。

在家里等待的时候。

梁秋润从街道办出来,旁边就是派出所了。

他站在门口,朱厂长满头大汗的递过来一根烟,“梁老弟,这次谢谢你了。”

要不是梁秋润发现了,他还不知道厂里面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要知道这用萝卜刻公章,这一件事可大可小,说大了去,这些蛀虫将来把养殖场给掏空了,他都不知道啊。

真到东窗事发的时候,顶锅负责的人可是朱厂长。

梁秋润摇头,“我也需要你来帮忙。”

“把朱小菊带回去。”他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起码在这几年不能让她来首都。”

梁锐现在最是关键的几年,他的三观,人格还没有彻底定型,他不希望朱小菊来影响到梁锐。

等梁锐长大成人,有自己的主见和明辨是非的能力,他便可以放手了。

朱厂长嗯了一声,“我晓得。”

“这次他们刻假章,私自出省这件事,本就严重,等回去后我会如实禀告处罚的。”

他甚至不需要特殊对待,朱小菊一时半会,都会很难脱开身了。

有了这话,梁秋润才放心去,他知道家里在等他的消息。梁秋润便没耽误直接回家了。

至于朱小菊说还想再见他一面,被梁秋润给拒绝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双方已经是彻底撕破脸的状态,在见面也没有意义。

只有无尽的诅咒和谩骂。

还不如不见。

梁秋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可是全家人都在堂屋坐着看电视,没一个离开的。

见他回来,梁锐第一个跑过来,目光殷切,“爸,都解决了吗?”

梁秋润嗯了一声,“解决了。”

梁锐还想在问些什么,但是他却不好开口,梁秋润则是比他果断多了,“是不是想问问,她的结果是什么?”

梁锐迟疑地点了点头。

梁秋润,“朱厂长和她爱人来到首都后,二人都被遣返了,以后若是没有特殊事情,他们应该不会在来首都了。”

朱小菊。

在多年前便选择放弃梁锐,开始新的生活,他们之间的母子缘分便彻底斩断了。

梁锐听到这话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他露出了一张很复杂的面庞,“爸,我很轻松,起码在这一刻,我很轻松。”

“我是不是很坏啊?”

亲生的母亲,他都能没有任何留恋和心软。

他只想和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

“不是坏。”回答他的是江美舒,她站起来,走向梁锐,声音温柔,“你是清醒,拎得清。”

“在某一种程度上,你和林玉遇到的是同样的事情,但是你比她有情义多了,也比她果断多了。”

“梁锐,你真的很好。”

江美舒真的好温柔啊。

她能够无时无刻的注意到,梁锐的每一丝每一毫的情绪,然后,根据他的情况,在慢慢引导他。

就这一点,别说后妈了,就是许多亲妈都做不到。

梁秋润正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感,他的江江,怎么能一直都这么好啊。

处理了朱小橘的事情,家里明显就轻松了几分。过年无非是吃吃喝喝,外加拜年,去别人家吃吃喝喝。

初二这天。

是江美舒回娘家的日子,她和别人回娘家不一样,别人是小两口回娘家,她是带着一串子人。

她,梁秋润,梁锐叫嚷着要去,梁风也说去找江南方讨论下寒假作业上的题目。

这下好了,他们一走,梁母说家里不热闹了,她也跟着去。

她去不说,还担心林叔一个人在家过的太孤单了,索性把林叔也喊上了。

得。

这下好了,江美舒回个娘家,带了一串子,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没走到胡同口呢,胡同大喇叭李大妈就跟着嚷嚷起来。

“丽梅,丽梅,你家闺女回娘家了。”

这嗓门真是大的出奇,能从巷子头传到巷子尾去。

本来在家招待大姑子的王丽梅,自然也听到了,她也不倒水了,哗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接我闺女了。”

“孩子她大姑,你在这里先坐会。”

原来正月初二,江美舒的姑姑江腊梅也跟着回娘家了。见王丽梅出去迎接了,江腊梅自然也不好坐着,她站起来跟着推开装着纱窗的卷帘门。

“我也去。”

王丽梅看她跟上来,倒是不好说些什么。她嗯了一声,回头吩咐江南方,把乱糟糟的家里收拾下,闺女可以看到家里乱,但是女婿可不行。

江南方是个乖宝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等到了胡同口的时候,老远王丽梅就看到了,江美舒领着浩浩荡荡的人,她头一晕,喃喃道,“这哪里是回娘家啊。”

“这明明是拖家带口。”

怕是把夫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给搬回来了。

“妈。”

江美舒一看到王丽梅,眼睛立马亮了,提着东西就往前奔,“妈。”

明明年前才见到过母亲,就过了一个年,就跟好久没见一样。

王丽梅稳稳的接着她,“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一点都不稳重。”

“别摔着了。”

江美舒抿着唇笑,“就是在大的人,还不是您闺女?”

这话说的是。

她也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了,“妈,给您拜个年,新年好啊。”

江美舒其实不明白,明明之前他们是天底下,最为亲近的母女,但是结婚后,就变成了两家人。

连带着拜年,都要从这家到那家。

王丽梅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刮了刮江美舒的鼻子。还没开口,梁秋润和梁母他们也走了过来。

“妈,新年好。”

“亲家妹子,新年好。”

梁锐和梁风也没落下,“干奶奶新年好啊。”

王丽梅笑的合不拢嘴,“都新年好,新年好。”

旁边的江腊梅看到这一幕,她在心里微微叹口气,自家这个弟妹,自从江美舒嫁到梁家后,这腰板都跟着挺直了几分。

瞧着如今这气派的样子,真是不一样了。

“姑姑,新年好。”

江美舒朝着江腊梅打招呼,不管怎么说,她和梁秋润能在一起,她姑姑可是在里面出了大力的。

也可以说,她姑姑是她和梁秋润之间的媒人。

她一喊,江腊梅回神,“新年好。”

她挤出一抹笑,跟着后面进屋。

只是,江腊梅这一会再想什么,倒是没人知道了。

人多,江家房子小,人一多就有些站不开了,索性便连桌子都收了起来,实在是没地方放啊,最后茶水只能安排在小小的椅子上。

王丽梅十分愧疚,拉着梁母的手,“亲家大姐,我们家就是这个情况了,让大家受委屈了。”

梁母看的很开,她安慰她,“这就很好了,屋子小了有小的好,你看多温馨啊,而且孩子也争气,这也比什么都强。”

这说的是事实。

王丽梅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孩子们自己去玩了,梁锐和梁风一进来,就去找江南方,主要是梁风和江南方看书本。

梁锐不太想看,但是却被梁风拉着,一句话威胁过去,“你不好好读书,将来没个好工作,更回报不了小叔和小婶。”

“还是说,你将来想回东北?”

这一句话,瞬间让梁锐的脸色变了,倒是旁边的江南方,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回东北?”

他疑惑,“梁锐的老家不是在首都吗?他回东北做什么?”

回东北做什么?

当然是去找他亲妈了。

江南方之前没参与过梁家的事,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而且,这也是梁锐的私事,算不得好事。

梁风便含糊道,“就是威胁他好好读书呢。”

果然,这个借口还挺有用,梁锐听了,二话不说就拿着课本,根本他们一起温习了起来。

学习不好,就要被赶回东北了。

这是梁锐绝对不愿意的事情。

外面。

江美舒看到这一幕,她忍不住笑了笑,朝着梁秋润感慨道,“果然,把梁风带到我们家养是正确的,你看他现在带了一个好头,梁锐多乖啊,还自己放假看书。”

这就是之前她给梁锐补课的时候,都没有的事情。

梁秋润点了点头,“是不错。”

他压低了嗓音,“这次朱小菊的事情,也不全然是坏事。”

经过这么一逼,这孩子倒像是长大了一样。

江美舒也这样认为。

她等了一会,见她妈,她姑在和梁母说话,孩子们也都跑了,梁秋润去陪她爸下象棋了。

江美舒一个人无聊,便自己跑了出去,打算去找她姐了。

她还想问下,初二回娘家,怎么她姐还没回来啊,这都马上十一点了。

江美舒到的时候,江美兰在收拾东西,她和沈战烈如今的日子过的好些了,所以回娘家拿年礼,也非常大方。

一袋富强粉,外加两瓶罐头,两条大前门,两袋白糖。

“你们要出门了?”

江美舒问了一句。

江美兰没想到妹妹过来找她,她顿时有些惊喜,“是啊。”

“我和沈战烈上午出去做生意了,刚才回来,正准备回妈那。”

江美舒,“大过年的做什么生意?”

她有些纳闷,他们过来的时候,街上的铺子几乎都关门了,就连国营饭店和供销社也是。

江美兰压低了嗓音,“就是大过年才好做生意。”

“人家都关门了,我来做,才是最好赚钱的时候。”

“算了,回头在和你说,先回妈那拜年,不然等过了十二点,下午不好在跑了。”

出嫁的姑娘,明明是回自己家,但是却像是客人一样,瞻前顾后的考虑起来。

江美舒倒是没点出这条,实在是说出来让人心情不高兴。

“那就现在走。”

“我帮忙拿东西不?”

她没问沈战烈,而是问的江美兰。

“不用,也没多少东西,让沈战烈自己拿就是了。”

江美舒嗯了一声,一直到江家,她都没和沈战烈对视,也没和他开口。

有些事情挑开后,尴尬就是尴尬。

这种事情避免不了。

例如,江美舒和沈战烈。

两人都心照不宣,不在提起之前的事情。

进屋后,沈战烈把带来的年礼往桌子上一放,和梁家比起来,也是他第一次拿出的东西,不比梁家差多少的。

要知道同样身为女婿,每年过来拜年,他都是条件差的。当过穷人的人都知道,走亲戚的时候,若是兜里面没钱,就是亲戚都不愿意搭理你。

沈战烈正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些事情,所以每年来江家的时候,他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拿年礼。

就希望他家媳妇回娘家的时候,少被亲戚说嘴一些。

果然,沈战烈把东西一放,不说王丽梅了,就是江腊梅这个当姑姑的,都有些讶然了。

她看向江美兰,“你家战烈转正涨工资了?”

不然能拿出这么好的年礼?

瞧着这些年礼加起来的价值,都快赶得上沈战烈一个月的工资了,这是往年可从来没有的事情。

江美兰不好说他们是做生意,便顺势应承了下来,“是啊。”

身为厂长的梁秋润却挑挑眉,并未拆穿她的言语。以前他不知道,但是自从和江美舒结婚后,她的家人他也一直都在关注着。所以他不止是知道江父的工资,也知道沈战烈的工资的。

按照沈战烈的工资,肯定是买不起这些年礼的。

他没拆穿,江美舒捏了捏他手心,感激地笑了笑。

她和梁秋润就是这

点好,真夫妻,互相打掩护,他们真是不能离了对方。

江腊梅看到江美舒和梁秋润的互动,她在心里叹口气,这嫁人真是命啊。

明明当初梁秋润是她准备,介绍给江美兰的,但是江美兰却不要,后面他们姐妹两人调了一个过。

就是不知道,梁秋润和沈战烈知道了吗?

江腊梅探究地看过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便恭维王丽梅,“弟妹,你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孩子都出息,往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王丽梅虽然高兴沈战烈拿的年礼多,让她面上有光,但是她又开始担心,江美兰和沈战烈把钱都花完了。

怕是将来日子不好过。

想到这里,王丽梅压下高兴,打算吃过饭后,趁着有空闲时间,好好问问大闺女江美兰,他们到底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别到时候小两口日子过不下去了,那才叫一个难。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拾掇饭菜,年初二这天,江家热热闹闹。

一直等到饭都结束了,江美舒却还舍不得走,江美兰也是,抱着孩子给了王丽梅。

她妈帮忙看孩子。

她这才得以片刻的喘息机会。

她们两个人不想走,但是梁秋润和沈战烈作为女婿,在丈母娘家待的不习惯。

还是梁秋润先提出告辞,“妈,我下午去办公室加班了,等晚上来接江江。”

他一开口,沈战烈也是,“我也是,下午还想回一趟车间。”

他们既然有事在身,王丽梅自然不会蛮不讲理,非要他们留下。

只是,等梁秋润和沈战烈一起出了门子,江美舒看着他们的背影,却有几分担忧起来,她压低了嗓音,“你说,沈战烈会告诉老梁吗?”

告诉什么?

当然是告诉梁秋润,她和她姐互换了身份。

江美兰摇头,“不会的。”

“沈战烈答应了我,这件事就是秘密,他绝对不会说出去。”

外面。

沈战烈和梁秋润一起走,说实话,他有些紧张,接着转念一想,他现在日子也好了起来,紧张个什么呢。

在加上,两人也是亲戚。

想到这里,沈战烈让自己尽量放松心情,没话找话,“梁厂长,您是大过年加班吗?”

他还以为这般辛苦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梁秋润嗯了一声,“肉联厂年底年初的事情都多,不加班不行。”

他随和,这也让沈战烈越发放开了几分,他憨憨的抓抓头,“原来当领导也这么不容易。”

以前一心想转正,一心想往上爬,如今看来,站的越高,压力也就越大。

瞧着梁秋润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天天都在加班。

面对沈战烈话,梁秋润嗯了一声,“这个社会上什么事情,都是不容易的。”

两人说这话,胡同里面住着的邻居,时不时的打招呼,他们两个都算是大杂院的女婿。

沈战烈还好,平日大家还能接触到,梁秋润是厂长,工作好,职位高,平时他们哪里能见面啊。

这逢年过节难得能遇到一次,大家自然非常热络的想混个脸熟,和对梁秋润的热情不一样。

他们对待沈战烈很是随意,完全是两种态度。

沈战烈也早已经习惯了,他就在旁边作陪,等出了胡同口后。

沈战烈笑了笑,“梁厂长,看的出来,你很受大家欢迎。”

梁秋润看了下他,“你也是。”

“丈母娘很喜欢你。”

王丽梅对他是敬,而对沈战烈却是真正的关心,她会担心沈战烈年礼拿的太多,怕他们自己的日子揭不开锅。

便会想办法补贴。

提起这个,沈战烈嗯了一声,“我遇到了一个好丈母娘。”

不管是他师父,还是王丽梅,他们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他,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比梁秋润差,就区别对待。

起码在这一点上,沈战烈是很感激对方的。

梁秋润没接话,只是默默的和沈战烈一起往胡同外面走,因着是拜年走亲戚,人多,东西也多,梁秋润是开车过来的。

这会江美舒,梁锐他们都留在了江家,还想下午在这边玩。可不就只有梁秋润一个人出来了。

他想了想,问沈战烈,“你是要回单位吗?我送你。”

前半句是问题,后半句是结果。

沈战烈摇头,“我要先回家一趟。”

“那我先走一步。”

梁秋润拿了车钥匙开门,正当他要坐上去的时候,沈战烈突然喊了一声,他面色挣扎地问,“梁厂长。”

“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