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润都开了车门,他手扶在上面正准备进去,闻言,他又回头站直了身体,“知道什么?”

他这人不管和谁说话都是这样,仪态端正,声音温和,很有教养。

看着他这样,沈战烈的内心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说实话,他每次来大杂院都会被人对比,被人看不上。

反倒是当事人梁秋润,从来没有这样过,反而对他是相当的尊重。

看到他这样,沈战烈摇头,含糊道,“没什么。”他本来就没有说出真相的意思,会这样问,不过是想试探下他知道不知道,她们姐妹互换嫁人这件事。

梁秋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推上车门,信步走到沈战烈旁边,低声询问,“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沈战烈既然知道了试探出了结果,他自然不会说出真相了。因为最起码这件事不该从他口中说出来。

他笑了笑,真真假假道,“就是我爱人之前和你爱人吵架的事情。”

“是这件事。”梁秋润点了点头,“我知道,之前我家江江还和我提过,不过后面不是和好了吗?”

沈战烈,“是啊。”

“她们是亲生的姐妹,向来都是这样就算是吵完,也很快和好。”

甚至,连带着换嫁这种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

梁秋润和沈战烈离开后,江家就只剩下自己人了,长辈不参与晚辈的事情,王丽梅瞧着梁母没怎么打过,他们这里的叶子牌升级。

她便抱着一岁多的沈小橘,领着梁母去串门子打牌去了。

她们一走,小的在家也待不住了。江南方领着梁锐和梁风也出去了,大杂院这边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

这下家里只剩下江美舒和江美兰了。

江美舒顿时按耐不住了,难得等到了机会,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姐,你之前说过年赚钱是什么?”

江美兰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过年什么最赚钱?”

这话还真把江美舒给问住了,“对联?”

“对联的生意我已经做过了。”江美兰无奈道,“而且现在年后了,谁还做对联生意了?这不明显的赔本吗?”

“那做什么?”

江美舒还真没想到。

“鞭炮。”

江美兰从口袋里面摸出一盒鞭炮,盒子盖子被打开过,有了折痕,显然是随身携带,经常拿出来给人看的。

她将鞭炮递过去,“我让沈战烈去鞭炮厂找人拿的货。”

红色的,指节长的鞭炮,一截截整齐排放在盒子里面。江美舒看到后,她就忍不住蹙眉,实在是她这个人太不喜欢鞭炮的声音了,没有任何预料噼里啪啦突然一阵爆响,恨不得把人的魂都给吓掉。

“不喜欢?”

一看到妹妹的模样,她就知道了,江美兰顺势收了回来,“你别小看这一盒鞭炮,我进价一分五,卖一毛一盒,孩子们抢着要。”

平日里面就是在节约的人家,到了过年的时候,都会给孩子一些压岁钱,而这些压岁钱到最后不是换成糖果,就是换成了鞭炮。

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这是从古至今的道理。

而江美兰正是看中了这点,她才这样做的。

江美舒听完,她有些讶然,“那你这利润有些高啊。”哪里是翻倍,这都翻了六七倍了。

“是吧?”江美兰笑眯眯道,“我还以为你看不上这门生意呢。”她算是知道的,自家妹妹财大气粗。

江美舒,“怎么会?”

她好奇,“你是怎么卖的?不是说现在严打的厉害吗?”

江美兰小声道,“我是去孩子多的地方,打一枪换个地方。”

“我和沈战烈从年二十八开始,到现在已经换了十几个地方了。”她笑了笑,“别小看这一毛钱的生意,就这几天的功夫,我们已经赚了一百多了。”

要知道沈战烈的工资,转正后一个月也只有三十多块,而一个过年他们卖鞭炮的生意了,都快赶得上沈战烈几个月的工资了。

江美舒竖起大拇指,“厉害。”

“这门生意你做不做?”江美兰压低了嗓音问她,“市场很大的,光我和沈战烈根本吃不下来,每天地方都跑不完。”

“与其让别人参与进来,还不如你带着梁锐他们来。”

“也就这一个星期的时间了,不说别的,你们人多,一人赚个百来块是没问题的。”

江美舒思索了下,“我一个人做不起来。”她坦言,“像是这种向个人兜售,我做不来。”

她面皮薄,加上嘴巴笨,根本不敢去和人推销。

“不过,我可以把梁锐和梁风喊进来,既然他们都来了,把南方也喊上。”

这下,轮到江美兰犹豫了,“南方这个性格是个书呆子,怕是不会去做这种生意。”

一是胆子小,二是不够灵活,所以江美兰每次遇到赚钱的生意,宁愿喊妹妹江美舒,也不愿意喊小弟江南方。

实在是他这个人太古板了!

江美舒笑了笑,“正是因为这样,才要带着江南方,我把梁锐喊上,让梁锐教南方。”

“他们是同龄人,而且也都是男孩子,好说话点。”

这下,江美兰便不再反对,她看着妹妹出去找人的背影,在心里微微叹口气,说实话她妹妹江美舒和南方的关系更好。

也考虑的更周到一些。

像是江美兰之前做那么多次生意,从来都没想过江南方,在她的内心深处本质是抵触的。

就像是她对待大哥一样,男孩子,儿子,带把的,这三个字在她这里,本质就是掠夺者。

家庭资源掠夺者。

父母偏心的根源,只因为对方**长了二两肉。

说到底,在某一种程度上,她对家里的男性是敌意的。这也是她为什么回来这么久,做生意只喊妹妹。

不喊父母,也不喊江南方。

她是害怕,骨子里面是害怕,她赚的钱,带着父母赚的钱,最后分给南方和大哥。

她无法接受这种思想。

但是如果分给妹妹,她就愿意。

说到底,在江美兰的眼里妹妹才是自己人,其次是父母,再其次是江南方和大哥江大力。

在江美兰胡思乱想的时候,江美舒跑出去把梁锐,梁风,还有江南方喊了回来。

她也是直接。

“有个赚钱的生意,你们做不做?”

她这话一落,梁锐的眼睛蹭的一下子亮了,“什么生意?”他这人现在对赚钱格外的感兴趣。

江美舒也没瞒着,她小声道,“卖鞭炮。”

这——

梁锐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怎么搞?”

梁风也是跃跃欲试。

只有江南方有些犹犹豫豫,“这是投机倒把,要是被人发现了,怕是要完蛋了。”

他这人生来就谨慎胆小。

江南方这话一落,就引得梁锐一阵白眼,“想赚钱,还不想担风险?”

“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江南方想了想,“如果风险太大,投入产出比就不划算。”

他有些絮絮叨叨。

像是和尚念经一样。

江美兰给了江美舒一个眼神,“看,就是她说的这样吧?喊不了江南方。”

她这个弟弟的性格生来如此,保守谨慎,一步一个规矩,他生来就会读书和学习,甚至是将来也非常适合搞科研。

江美舒想了想,“南方,你若是不想去,就在家看门就好。”

“我们几个去就够了,但是前提是你要给我们保密,其次,错过了这次机会。”江美兰的神色认真了几分,“南方,你的性格缺陷就是保守,嘴巴密,不太会和人打交道。”

“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你如果错过了,以后就在也没有了。”

这次机会还是她从姐姐江美兰那,给江南方争取过来的,如果这次他放弃了,江美舒可以肯定将来若是还有这种机会。

她姐肯定不会选择带着江南方。

江南方有些挣扎。

梁锐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还犹豫什么啊?江南方,我要是你立马就答应下来,这种赚钱的机会放在你面前,你不抓住,咋地?你还打算将来读高中,读大学了,都问你家里要钱啊?”

“你也不想想,你爸妈还能上班上几年?”

这话说的,江南方的脸色瞬间煞白了起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家里的负担,大哥结婚了,两个姐姐也都出嫁了。

现在家里最大的开销就是他。

他是半大的小伙子,正是吃的多的时候,一天到晚饿的不行,但是每个月的粮票只有那么多,他以前天天饿的心发慌,都是忍啊忍的。

后面他大哥被分出去了,姐姐也出嫁了,家里的粮食才稍微宽裕点,但是还是不够,每天还是忍着,但是比以前好。好在两个姐姐出嫁后,日子都宽裕一些。

尤其是江美舒这个二姐,她每个月都会送一些粮食和粮票回来,甚至还有钱。

说实话,也是自从这以后,江南方才开始慢慢吃饱饭了,不至于每天上课的时候,饿的头晕眼花。

当想清楚这一切后,江南方便不再犹豫,“我也去。”

几乎是干脆利落。

“我也去赚点钱。”

他抬头看了一眼江美舒,虽然他什么没说,但是江美舒却看懂了,这样二姐你就能少贴补下他们家了。

江南方一直都担心,二姐一直贴补娘家,怕她婆家的日子过的不好。

如今有了赚钱的机会,他要是不抓住,那才是真过分了。

见他答应了下来。

江美舒微微松开气,她倒是不在乎贴补娘家,按照她如今的身价,每次给娘家也是三十,五十块。

对于别人来说是多的,但是对于她来说,真不多。

按照她的存款,她就是每年的利息都花不完。

妥妥的富婆一个。

“既然答应了,那就安排起来。”

江美舒和江美兰交换了个眼色,江美兰这才开口,“每个人初始资金是五十块块。”

这话一落,梁锐下意识道,“这么少?”

“那这生意也太小了。”

像他之前做的,都是四位数的生意呀。

江美兰看了他一眼,“进价一分五,卖一毛。”

“五十块足够你进两麻袋的货了,而把这两麻袋的货全部卖完,意味着你最少能翻五倍以上的利润。”

“也就是最少是五百块。”

这话一落,梁锐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他在也不敢说这是个小生意了。

小生意,但是赚大钱。

见他不吭气,江美兰就知道他服气了,她这才说道,“晚点就骑自行车去,先去鞭炮厂进货,再去这些地方卖。”

“两人一组,一个放哨,一个买卖,人放机灵点,若是看到情况不对,就立马把货扛着,骑车就跑。”

这显然是江美兰的经验之谈了。

梁锐他们都跟着点头,看着她写出来的几个地点。

一一默记在心里。

“这些地方孩子会多吗?”

梁风谨慎,他便多问了一句。这种鞭炮也只有孩子才舍得买,当家长的怕是没几个人舍得买的。

江美兰嗯了一声,“就去胡同口和王府井这些地方,哪里孩子多,哪里男孩多,你就去哪里。”

“去了也不说别的,当着他们面放鞭炮就行,扔一个给他们听听响,男孩子天然就爱这些玩意儿,一往地上扔一个响 ,立马就会有一群孩子围过来。”

这话一落,不说梁风了,就是梁锐眼睛都一亮,眼珠子也跟着咕噜噜转起来,用着胳膊肘轻轻碰了下江美舒,“你妹妹可真会做生意。”

这些东西就是他想也不会想到的,但是到了江美兰那,却一切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江美舒有些骄傲,“她是天生的生意人。”

甚至,她现在赚的那些钱,超过一半都是她姐带来的点子。

嗯。

如果没有她姐的话,江美舒怀疑自己可能真的,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咸鱼了。

梁锐看着她这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夸你妹妹呢,你骄傲个什么啊?”

江美舒白了他一眼,“我愿意,不行啊?”

江美兰看到他们两人的相处,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也就是她妹妹的性格好,但凡是她和梁锐相处,她这个人喜欢掐尖要强,就梁锐这口气,从一开始她就翻脸了。

所以,人的性格真的很奇妙。

她和妹妹换了婚姻后,她们两个人的日子,就截然不同了。这样似乎也不错,想到这里,江美兰忍不住微笑了下,“好了,现在就出去借自行车。”

“两人一组一辆自行车,前杠放货,后坐坐人,卖货的人和放哨的人一定要分开。”

“放哨不要过去帮忙,就一心一意放哨,把周围的环境给我盯好了,一旦出事,放哨的人立马骑车去接卖货的人,马上走,不要犹豫,手头就算是有货放出去,钱没收回来不要紧,人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没被戴着红袖箍的人抓住,一切都有翻盘的机会。”

这些可以说是江美兰,摆摊快两年的心得了。她这两年之所以没被抓住,就是因为警惕,跑的快,加上跟周围的其他摆摊的人处的好。

双方互相通风报信。

听到江美兰的话,大家都跟着若有所思。

“两人一组怎么分,你们想好没?”

这下,江美舒几人对视了一眼,“我带南方,梁锐带梁风。”

梁锐下意识的给否了,“不要。”

“我要和你一组,让梁风带梁锐。”

见江美舒要拒绝,梁锐下意识道,“你不要小看梁风了,年前那两波生意,都是我带着他做的,他上手很快的。”

江美舒蹙眉,梁锐再接再厉,“我就想和你一组。”

难得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

江美舒没回答好还是不好,她去看梁风,“南方这种生意一次都没接触过,你和他一起能搞定吗?”

做生意人要灵活。

她怕这两个书呆子,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梁风有些犹豫,“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试下。”

“别试了。”江美舒一锤定音,“这样,第一个地方我带江南方。”梁锐不满意刚要反驳,江美舒就打断了他,“第二场南方和梁风都有了经验,我们在换过来,我和梁锐一组,南方和梁风一组,这样可行?”

这话一落,之前还反对的梁锐倒是不在反对了。

他去看梁风和江南方。

二人都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江美兰挑眉,“那就去借车,一个小时后城南鞭炮厂门口集合。”

这下,大家自然是答应下来。

江美兰和沈战烈是有自行车的,家里如今有钱了,为了方便还买了两辆自行车。

她和沈战烈一辆,另外一辆就借给江美舒和江南方了。

梁锐和梁风则是用了,江父老掉牙的二八大杠,都有十几年了,骑上去哐当哐当的作响。

但是架不住车子大,前杠能放东西。

等车子都凑齐后,江美兰拿了三个大麻袋出来,三个人一人分了一个。

被江美舒给藏在怀里。

一行人便到了鞭炮厂集合,这年头鞭炮厂还是红砖瓦房,大门口是个铁栅栏的大门,掉漆有些严重,生锈的特别厉害。

江美兰到地方后便熟练的,领着他们从后门进去,找到了一个大娘,大娘正在仓库里面装引线。

在把分配好的木炭、硫磺和硝石装到特质的红色纸管里面。

女人们做货快,不过一两分钟就装进去了好几个鞭炮了。江美舒躲在后面看的眼花缭乱。

“陈大娘,我们在要一批货。”江美兰侧了下身体,往陈大娘的手里塞了个东西。

陈大娘掂量了下重量,她点了点头,“要多少?”

江美兰想了想,“要三份五十块的货。”

这话一落,陈大娘就皱眉,“你们这也要的太多了。”

江美兰笑了笑,“大娘,这马上就过完年了,鞭炮厂的鞭炮若是不急着卖出去,就要等来年了。”

“与其放在仓库里面,还不如卖给我们呢。”

这也是。

不然,陈大娘也不会带着他们来仓库了。

陈大娘默然了下,好一会才说,“你们别说出去。”她卖给他们的就是那些陈年旧货。

鞭炮这种东西如果过年没卖出去,那就只能等第二年过年了。一年年下来,鞭炮厂积压了很多旧货,至于有多少,也没人知道。

陈大娘在鞭炮厂十多年了,她又是负责看仓库的,所以这种事情她也是轻车熟路。

卖五十,报账三十,然后自己贪污二十,也是常规操作。

正是因为有利益,所以她才会同意。

听到陈大娘说这话,江美兰就知道这件事妥了,她笑了笑,言语恭维,“陈大娘你可真好。”

“要不是遇到你,我们这些年轻人可就抓瞎咯。”

是人都喜欢听好听的,陈大娘也不例外。看着她脸色温和了几分,不像是之前那般排斥抗拒,江美舒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这也是她姐厉害啊,天生的生意人,察言观色,哄人来事,真的是一流。

这要是让她来,她做不到。

江美舒跟在江美兰的身后,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等他们再次从鞭炮厂出来的时候,三组人,一人一蛇皮袋子的鞭炮,蛇皮袋子是能装一百斤货的那种,就这都塞的鼓鼓囊囊,放在单杠上。

江南方在前头骑车,江美舒坐在后面,但是江南方的实在是太菜了,他真的就只会读书。

这种骑着自行车带人在带货,他根本骑不动。

两条腿抖的跟面条一样用力,却还是蹬不过去。像极了一个老汉拉车,用力用力在用力,但是就是过不去!

江美舒,“……”

梁锐,“……”

看的着急,他索性直接跳了下来,转头和江南方换了一个车子,“江南方,你就这点力气啊?”

江南方和梁锐不一样,他这人是真的瘦,瘦的跟麻杆一样,这是长年累月饿出来的。

哪怕是后面江美舒往家里拿粮票和粮食,他却从来没有吃撑,几乎每次吃七分饱就够了。

全家就他一个累赘,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为家里减轻负担。

只是,平时还好他是死读书,也不出力气,遇到这种需要出力气的活后,他就傻眼了。

真的用尽全身的力气,都蹬不动自行车的脚踏板啊,上不去,就是上不去啊。

江南方被梁锐说了,只是从自行车前头座位上跳下来,闷着头也不吭气。

他也生气自己的无能。

梁锐看着他低头懊恼的样子,想着这人在怎么也是他小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江美舒对他好啊,他就不能去欺负她的弟弟。

想到这里,梁锐安慰他,“算了算了,你这两条腿没力气,只要结婚的时候第三条腿有力气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