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润沉默了好久,直到空气中都安静凝滞了下去。

陈秘书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明白,打工人怎么能闯这么大的祸啊。

要是可以,陈秘书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之前的自己,但是不行,话已经说出去了。

“那个,什么,领导,我想——”陈秘书绞尽脑汁,灵机一动,“我尿急,去撒尿。”

说完这话,他根本不去管梁秋润,是个什么脸色,转头就跑。

等出了门,陈秘书长舒一口气,“太险了,太险了。”

还好他聪明反应的快,结果陈秘书一回头,就瞧着领导才冲着他笑。

惊悚。

陈秘书拔腿就跑,他以后真的不在嘴贱了啊。

吓死个人。

*

羊城,江美舒他们在进了三千六百条电子手表后,就被带到了隔壁的厂子,是生产口风琴的。

口风琴比电子手表贵,江美舒也不懂原理,反正到最后口风琴按照定价一块三,要了一千条。

口风琴的体积比电子手表大,一千条的口风琴放了两箱半,基本是沉甸甸的,不带一丝的缝隙。

接着是蛤i蟆镜,蛤i蟆镜因为是空着的缘故,不能叠加太多,怕回去的路上会在箱子里面被压碎,所以只要了八百个,就这样也是最大的一个箱子,无他在放蛤i蟆镜的箱子上下,铺满了稻草来做缓冲。

发条跳跳蛙要了一千个,给孩子玩的东西,而且进价也便宜,两毛五一个。

沈战烈原先只打算要五百个的。

是江美兰和江美舒拍板要了一千个。父母可以对自己抠门,但是在养孩子这件事上,任何时代的父母,都会舍得。

当然,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除外。

既然江美舒和江美兰都要一千个跳跳蛙,沈战烈也不好反对,他就是有些发愁怎么把货弄回去。

梁锐则是干脆利落的许多,“我们到时候上火车后,找个餐车把货放在那,两个人换着照看。”

硬座上那巴掌大点的位置,肯定是不够他们放货物的。

江美舒有些惊讶于梁锐的成长,明明才出来了几天,但是这孩子似乎都能独当一面了。

尤其是在遇到这种要做决定的事情时,他都格外的果断。

“看我做什么?”

梁锐摸了摸脸,有些不自在。

江美舒欣慰道,“看我家大儿子长大了。”

梁锐,“……”

并不愿意听这种话。

基本的小商品进货解决了,许老三又带着江美舒他们去了高第街,去看喇叭裤了。

和这边不一样,高第街那边基本上都是成衣。江美舒有些惊讶,在首都的百货大楼,到处都还是卖布料的时候,在羊城这种地方,成衣已经到处都是了。

挂在油毡布墙上的白衬衣,红裙子,放在摊位上成堆却摆放整齐的喇叭裤。

在这里大家不用买布料,便可以直接买到成衣。

“那个红色的裙子好看。”

v领,收腰裙,蓬勃的裙摆,鲜亮的红色,看着就让人喜欢。

不说别人了,江美舒这个进货的人,一眼就看上了,“我们进一些?”

“卖不出去我们自己穿。”

她笑眯眯道。

江美兰也喜欢,她似乎记起来了什么事,上辈子在某个夏天,有一段时间特别流行红裙子。

似乎就是羊城这里卖的这种。

只是,江美兰有些犹豫,“这个红裙子分码数吗?”

“挑码数的话,你们就买均码好了,均码不挑胖瘦都能穿。”说这话的是个女老板,打扮的特别时髦,烫着洋气的波浪卷,描眉涂口红,身上穿的就是红色裙子,v领露出长长的脖子,皮肤不是特别白,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却透着一股磅礴的生机。

这让江美舒一眼就喜欢上了,“我要一条小码数。”她一米六五虽然长胖了,但是到了夏天的时候苦夏,便掉秤掉到九十五斤左右了。

说完这话,她去看江美兰,“我就要均码。”

“给我单独打包两条。”

“除此之外。”江美兰有些犹豫,“你说我们进多少条红裙子?”

江美舒,“这红裙子怎么卖的?要不要布票?”

女老板额头上别着蛤i蟆镜,将高高的头发束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修长的脖子,“五块一条,不要布票。”

“我也不瞒着你们,红裙子的布料是用瑕疵布做的,你们能摸都出来,料子不算好,要五块是因为成本高,工人工资也高,而且不要布票,我还添了关系进去。”

这个价格确实高了。

江美舒和江美兰对视了一眼,“少点?我们多要点。”

“你们要多少?”

说实话,江美舒对这个红裙子很心动,就仿佛她就会知道,这个红裙子拿回去后,她们绝对会卖爆。

一件衣服,一件让人一眼就喜欢上衣服,绝对不会她一个人喜欢。

女人爱漂亮。

是个女人都爱漂亮。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情,江美舒甚至觉得要是有能力的话,这个红裙子最好有多少拿多少。

她思索了下,“一百条?”

她去看江美兰,“够不够?”

江美兰,“要先看看一百条裙子,大概有多大的体积,如果太大,我们根本拿不回去。”

“这裙子是纱布的,算不上的确良,卷起来放不占地方的。”女老板当场给他们表演了一个装货。

“你看十条装在一起,也没有多少。”

确实是,这个裙子可以压扁,不像是口风琴和电子手表,无法改变形状。

“那我们要一百条,先帮我们打包起来,我看看能不能装一箱子。”

女老板立马照做,一百条裙子放进去,竟然还能剩下浅浅的一层空位来。

“装满。”

江美舒说。

后面又塞了十二条裙子,实在是塞不进去了,这才作罢。

“这样的裙子回去肯定会有褶皱,不过不怕,你们找个熨斗,把衣服熨平了以后,在拿出去卖就行了。”

显然对方是做生意的,比江美舒他们专业多了。

江美舒嗯了一声,让梁锐去付钱,一共五百六,这样算下来。

衣服反而是最低的。

“喇叭裤呢?两块五一条。”这比外面摊子上还要便宜五毛钱呢。

外面可是三块钱一条。

“为啥喇叭裤比裙子还便宜?”江美舒有些不解,按理说喇叭裤的布料,也不比裙子少多少的。

黎老板,“料子不一样,喇叭裤的料子比裙子的料子还差。”

见江美舒还有一会,黎老板便拿了一条喇叭裤递过去,“看到颜色没?深色的。”

江美舒嗯了一声,“有什么不一样吗?”

“在我们这一行一般来说,深色的料子都是染废的料子,这种料子扔了可惜,便做成喇叭裤了。”

“这种布料的透气性差,而且偏硬,所以在成本上就会低一些。”

江美舒听完心里就有数了,她摸了摸喇叭裤,心说这喇叭裤不就是后世的牛仔裤啊。

没想到牛仔裤的用料这么差啊。

这么一说,她就不想穿了,比起棉布裤和棉麻裤的料子,这喇叭裤明显差远了。

她看不上,便让见江美兰做主了,“姐,你看着定就行了,反正我不要。”

江美舒这人现在被梁秋润养的挑了,她看不上的东西,送给她都不要。当然做生意是另说。

“也要一百条吧。”江美兰倒是不存在看的上看不上,只要能给她赚钱就行,“我看看一百条能装多少,主要是我们人力来运货,太多货了,带不走。”

黎老板一听,抽了一口气烟,吐了气,这才招呼,“强子过来,帮他们装货。”

这种体力活,自然轮不到她这个老板来做。叫强子的人很快就过来装了,一百条牛仔裤被叠的严丝合缝的,刚好装了一箱子,那箱子也不算大,六十乘八十的。

江美舒提不动,让梁锐来试下,梁锐提的胳膊上的青筋都起来了,这才把箱子给提了起来了。

旁边的黎老板看的美眸一抬,细手在梁锐的胳膊上拍了拍,“小兄弟,力气不小啊。”

她生人生得妩媚,一身红裙妖娆,这般摸着梁锐的胳膊夸他,这让梁锐的脸下意识地红了去。

江美舒看的一脸黑线,“黎老板,这是我儿子,和我们差辈的人。”

黎老板有些讶然,眉毛一挑,“你儿子?”

“你这么年轻,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不是姑娘,你是怎么保养的啊,教教姐姐。”

江美舒,“……”

得。

梁锐没救出来,到最后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不说梁锐了,等江美舒走的时候,都被黎老板给撩的面红耳赤的,一直等出了黎氏服装厂后。

许老三朝着他们解释,“黎老板去香江待了三年,所以为人有些奔放。”

“以后你们和她打交道多了,自然就了解她这个为人了,虽然奔放了一些,但是是个实在人,而且做生意,一是一,二是二,所以我们不少中人和摊贩,都愿意和她打交道。”

江美舒有些讶然,她就说嘛,这个年代哪里还有那么那么的人,原来黎老板是在香江待了几年的。

“她为什么会去香江?”

江美舒纯粹就是好奇。

许老三还真知道,他把货都给搬到三蹦子上,让江美舒他们踩在货上坐着后,他这才解释道,“说是去香江大学学服装设计。”

“本来要留在香江发展的,后面她妈死了,她爸娶了后妈,打算把服装厂给她后妈了,她就从香江杀回来了。”

“现在你也看到了,黎氏服装厂落到黎老板手里,而且老黎老板变成了小黎老板,从这里你就能看出来她的厉害了。”

江美舒听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牛皮。”

“黎老板真牛皮。”

“女中豪杰,我辈楷模。”

黎文娟恰好出来抽烟散气,没想到听到江美舒对她的夸奖,她掐灭了烟,丢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这才走到江美舒面前,她有些意外,“你不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了一些吗?”

江美舒眼睛瞪圆,“怎么会?”

“我觉得你好厉害,能够保护自己,还能保住你家产业,姐妹牛皮。”

黎文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夸奖,自从她把黎氏服装厂从她爸手里抢过来后,并且把她后妈从家里赶出去。

所有人都在骂她,是一只毒蝎子。

心狠手辣。

好像只有江美舒夸她,有本事。

想到这里,黎文娟脸上的笑容大了几分,她抬手捏了捏江美舒的脸,“以后进服装来找姐姐,姐给你按照成本价。”

平白无故被人捏了脸,江美舒有些不好意思,旁边的梁锐立马眼珠子都瞪了起来,“你捏谁呢?”

“放开她。”

“她是我爸的。”

梁锐看黎文娟瞧着她,总觉得不像是好人。

黎文娟哈哈笑,既有英气也有妩媚,很是让人移不开眼,“少年,我不止捏你妈的脸,我还想捏你的脸呢。”

这话说的梁锐脸色都气红了,拽着江美舒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流氓,女流氓。”

“你离她远一点。”

黎文娟听了不止不气反而还笑了下,“靓女,靓仔,下次在来啊。”

这像什么?

梁锐差点没摔倒。

倒是旁边的许老三忍不住艳羡道,“你们运气可真好,竟然得到黎文娟这个女魔头的承诺,她的货是出了名的硬,而且从来不讨价还价的,她竟然打算给你们成本价,这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江美舒有些意外,“黎老板这么厉害啊?”

“可不是。”

许老三感慨道,“你以为这些喇叭裤,红裙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些版型可都是黎文娟设计出来的,而且都是卖爆的款式,有人说,她靠着这两个

款式,直接赚的了别人几辈子的钱。”

江美舒震惊,“她真厉害。”

这种有能力,有手腕,还长得漂亮的小姐姐,简直就是天选之人啊。

大女主剧本。

许老三嘴角抽了抽,只觉得江美舒跟复读机一样,只会夸人,不过也难怪黎文娟喜欢她了。

是个人都喜欢被夸奖啊。

等回到小院子后,把所有的货物全部都搬了下来。

电子手表三箱,口风琴两箱,**镜一箱,跳跳蛙一箱,外加喇叭裤一箱,红裙子一箱。

这加起来就是九箱了,别看着不多,但是加起来光成本都有万把块了,这还没算来回的路费和人工费进去。

“这么多的货物,我们要怎么弄回去?”

江美舒有些发愁,买的时候没觉得多啊,还是控制买的,但是这会看着那一排排箱子,她就头疼起来。

“用扁担。”

沈战烈说,“我一边挑两个箱子,我一个人能解决四个箱子。”

“那也还剩五个。”

梁锐,“我也挑四个箱子。”

这话说的怕是有些早。

江美舒直接道,“这箱子不轻的。”尤其是电子手表和口风琴那些箱子,一个箱子怕是有一百斤的。

“不试下怎么知道?”

沈战烈让许老三帮忙买了两副扁担回来,用着绳子绑在箱子上,一边两个箱子固定的死死的,四个箱子挂在扁担的两头,他蹲下身子,猛地一用力,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嘶吼声,他便挑着扁担起来了。

“能走吗?”

江美兰有些心疼,“这也太多了,你换个衣服的箱子,这个会轻松一些。”

沈战烈走了两步,开始还有些难,但是到了后面就慢慢渐入佳境了,“还成走的了。”

“而且也就上火车这一段距离,等上车后我们就找个地方,把东西放好就行。”

见他都可以,梁锐也不甘示弱,他挑了一箱子口风琴,一箱子的**镜,外加一箱子的跳跳蛙。

后两者轻,前者重,所以口风琴单独挂一头,**镜和跳跳蛙两箱子叠加在一起。

反倒是刚好能平衡了。

梁锐虽然有些吃力,但是还不错,总算是能站起来,走两步也能接受,就是肩膀上磨的疼。

轮到江美舒和江美兰的时候,还剩两箱子,一箱子的喇叭裤,一箱子的红裙子。

这些都是衣服,比起其他重的物件,这两个算是好的了。

但是也不轻松。

江美兰好歹还能抱起来,轮到江美舒的时候,她抱着红裙子箱子半天,完全没有挪动一点的位置。

江美舒,“……”

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脸也憋的通红,但是还是不行。

看到她这样,梁锐直接道,“算了算了,你把这箱子挂我扁担上。”

江美舒,“你能行吗?”

梁锐,“我不行,你行啊?”

这话说的江美舒没法反驳,“那你试下,实在不行取一些货出来,我背身上。”她就不信了,自己抱不动,还背不动啊。

梁锐把箱子往上一放,人差点没压歪去。他这里原本的三个箱子,都有两百多斤,在加上这个箱子,怕是有三百斤了。

梁锐自己也才一百三十斤呢,能挑起两百斤的东西,已经是超重了。

“算了算了。”

看着他也不太行,江美兰,“在弄一副扁担过来,我来挑。”

梁锐是个菜鸡。

她妹妹也是。

江美舒和梁锐还有些担心,倒是沈战烈说,“给我媳妇吧。”

自己的媳妇自己了解,她还是有点力气的,只是平日里面用不到江美兰出力气而已,这会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顶着上了。

江美舒不好意思,把箱子里面的衣服拿了一些出来,她自己背了四五十件裙子,十多条喇叭裤,算是给江美兰减轻重量,不然她自己都没脸啊。

就这样四个人分工合作,总算是把货给分完了。

临到出发的这天,是肖亮过来送他们的,开的还是那个三蹦子,到了火车站后,他冲着江美舒他们道,“一路平安。”

江美舒朝着他道谢。

上车前朝着梁秋润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让对方在四天后开车在火车站接他们。

不然,江美舒他们根本回不去。

来的路上轻松,回去的路上那叫一个艰辛啊。火车上人多,货也多,尤其是他们一人挑着扁担上车,简直就跟闯关一样。到了地方,也不敢去座位上,东西放不下去,只能找了个餐车,把货都放好后。

四个人就换着睡觉,保证一直有人在看着货。不然他们随便丢失一箱子货,这怕是都要损失几百到上千块起步了。

这也就导致了,回去的三天四夜,江美舒其实就睡了两个晚上,其他时候,基本都在熬着守着了。

又是盛夏的季节,火车上就跟吸光的铁皮盒子一样,闷热又心烦。等下车后,呼吸到那新鲜空气,江美舒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在水里面憋了几天的鱼,终于得以见天日了一样。

江美舒大口大口的呼吸。

旁边的江美兰催她,“走了,这么多货拦在路面上,人家出不去。”

江美舒嗳了一声,背着包袱还不忘和江美兰一起挑着扁担走,两人挑扁担不好走,江美兰嫌她碍事,便把她赶走了。

江美舒只能背着行李,跟着人群往外挤。

她不知道这一路怎么过来的,只晓得出了火车站后,老远就看到梁秋润立在不远处等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梁秋润后,江美舒眼眶就热了热,她老远就冲着梁秋润招手,“老梁。”

这一喊梁秋润也听到动静了,他大步流星的过来,当看到江美舒纤细单薄的身子,背一个恨不得被她大两倍的包袱时,整个人都想死逃荒的一样,又瘦又弱。

梁秋润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了一下一样,他三两步走了过去,还没开口,便已经接过了江美舒身上的包袱,满脸心疼,声音都有些不成调了。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啊?”

人瘦,也黑了,头发被汗珠打湿了,贴在脸上,只显得脸小,眼睛大,看的让人难受。

江美舒把包袱递过去,她龇牙咧嘴地说道,“进货进多了,我们差点拿不下,火车上人也多,挤的根本下不去脚。”

别说吃饭了,就是连上厕所都是问题。

“快快快,还有后面的,你也帮忙拿下货,我们这几个人就属于拿的东西最少了。”

梁秋润嗯了一声,这才走到江美兰那,接过扁担,他这个人似乎习惯了女士优先。

这让江美兰也跟着松口气,道谢后。

梁秋润摆摆手,这么矜贵的一个人,此刻挑着扁担,背着包袱,拿着货,走到江美舒面前,看到她通红的脸,肩膀上磨破的皮后,他眸色暗了暗,问,“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