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那边握着话筒的梁秋润哭笑不得,“陈真,怎么是不要你了?”
“不是你说先要在肉联厂吗?”
他走的时候,问过陈真的。
陈秘书擦泪,“我知道啊,可是领导,你不知道你走了,偌大个肉联厂就剩我一个人了。”
他哭的哔哔的,“他们都排挤我。”
“李大勺那个老毕登,天天欺负我,”
梁秋润叹口气,“那你来?”
陈秘书深吸口气,“我现在还不能走。”
梁秋润,“那你怎么说我不要你了?是你不来啊,陈真。”
陈秘书扭捏道,“我就是想像江同志那样,在您面前撒个娇而已。”
梁秋润,“……”
这个撒娇,他并不想要。
要不是看在他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梁秋润差点都挂电话了,“陈真,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性别男,爱好女,也有妻子孩子了吧。”
说出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秘书委屈,“领导,我就不能开个玩笑吗?”
“嗯,这个玩笑不好笑。”
梁秋润对于陈真,只有浓浓的战友情。
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感情。
陈秘书叹口气,“领导,您不在肉联厂的日子,可难过啊。”
梁秋润语气温和,还带着几分包容,“是做的不开心吗?”
“若是不开心,随时都可以来羊城。”
“陈真,梁秋润这里,永远都欢迎你。”
完了。
梁秋润这话一落,陈秘书噼啪一声就挂了电话,电话挂了,他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可能是和领导分开后,他才惊觉,他在也找不到天底下比领导还好的人了。
陈真看着那份名单,认认真真的在上面打叉,他微笑,“领导,我很快就能来了。”
*
梁秋润被挂了电话,他也不意外,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还是老样子,又把自己躲起来哭。”
“真是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都长不大呢。”
听到他说这话,乔家辉好奇地问了一句,“秋润哥,你说的谁呀?”
梁秋润,“跟了我多年的秘书。”
“对了,家辉。”他主动提了出来,“我问你要个职位,到时候留给我的秘书。”
乔家辉,“那肯定没问题。”
“能让秋润哥你挂在心上的人,对方肯定很优秀。”
优秀吗?
梁秋润想起来他当初和陈秘书,才搭班子的时候,那个时候陈秘书还是个傻登登。
明明是陈秘书给他做秘书的,但是开始的时候,莫名的他是陈秘书的秘书。
那些生活日常,那些准备工作,陈秘书经常会弄的乱七八糟,到最后都是梁秋润来给他扫尾。
不过,现在的陈秘书。
梁秋润微笑,“他是个很优秀的秘书。”
十项全能。
而这些,都是经过时间的验证。
*
江美舒又去高第街了,今天她运气好,来的时候黎文娟刚好从香江回来。
她是回学校进修了。
然后又带回来了新的设计图,有的是她画的,还有的是她在学校里,从同学的手里买过来的。
五块钱一张,涵盖一切版权费用。
只能说,不管在任何时代,最被压迫和剥削的都是大学生。
黎文娟去学校买设计图纸,五块钱一张,就这还能挑肥拣瘦,可供选择实在是太多了。
她是学姐,还是老板,还是老客户。
稳定在学校收购服装设计图纸,她几乎将整个学校里面,超过一半的服装设计的学生,给收罗到了自己的手里。
而这些学生在毕业后,进了香江的大服装设计单位,便会摇身一变成为大设计师。
而现在,他们都还是找不到工作的穷学生。
黎文娟这一手,相当于黎氏服装,有了整个香江大学,超过一半的同学,为她设计。
就这一条,在整个羊城都是绝无仅有的。
这也是黎氏服装为什么,从来都是爆款的产出者。
因为她手里有人,还是学专业设计的人。
别的服装厂根本打不过她,但是他们会抄,通常在黎氏服装厂出现新品后,他们便派人去打听。
设计图纸。
若是没有设计图纸,打听服装版型也行,总归要是打听到了,他们便能赚了。
江美舒来的时候,黎文娟正在排查内鬼,“说?谁来我办公室了。”
她上午刚从香江回来,拿着的上百张的设计图纸,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面锁着,但是等她上完厕所再进来的时候,抽屉的锁被撬开了。
那些图纸却不翼而飞了。
前后不过三分钟。
黎文娟立马反应过来,便封锁了整个厂房的前后门,不让人进出,还喊来了壮劳力,在前面后面守着。
面对黎文娟的质问,下面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黎老板,我们真没有拿你图纸啊。”
黎文娟不听这话,“我办公室的图纸不见了,不过三分钟便不见了,我知道是你们,我也知道是同行派你们来的,不管是谁拿了图纸,如果现在把图纸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不交。”
她面色微寒,“那就等着我报警,以偷盗罪坐牢!”
还是没人说话。
黎氏服装行一共有四十多个工人,此刻,乌压压的人头站在门口,但是却没人应答。
“文娟啊,不是我说你。”
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走了进来,“他们都是我黎事服装的老人了,为了我们黎事服装厂立下汗马功劳,你这样怀疑他们,实在是太过寒人心了一些。”
这人不是旁人,她是黎文娟的后妈。
黎文娟当初从她小儿子手里,抢过黎氏服装厂,她怀恨在心,这才有了挑拨离间。
“是啊,小黎老板,我们真的没偷东西。”
“我们每天为了厂长,风里来雨里去,你这样怀疑我们,实在是太寒心了。”
“就是我们不是小偷,你太过分了。”
黎文娟内乱没平,小偷没找出来,家里人又来挑拨,大家的情绪也变了。
她脸色难看,“我说过,不找出小偷,谁都不许走。”
“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们,我从香江带回来了快一百张的设计图纸,这是我们黎氏服装厂,下半年吃饭的家伙,吃饭的家伙丢了,我们服装厂的市场份额被挤压,到时候不止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丢工作。”
这话一落,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是一阵着急。
“我们没有拿。”
“谁拿了图纸,快叫出来。”
“这是想害死大家不成?”
果然,只有利益相悖的时候,这些人才会团结一致。
还是没人承认。
陈梅,“黎文娟都怀疑你们了,你还给他们卖命啊?”
陈梅便是李文娟的后妈。
大家不说话。
黎文娟冷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想从我这边挖墙脚,弄股份回去给你窝囊废的残疾儿子。”
“我告诉你,不可能。”
“今天我黎文娟把话放到这里了,谁要是能帮我抓到小偷,要回图纸,谁就能获得我黎氏服装厂的股份。”
这话一落,还不等大家喧哗起来。
外面的江美舒,就死死地拽着一个瘦弱的男人,“我。”
弱弱道。
“我抓到了。”
也是江美舒运气好,她本来就在等黎文娟,她得到消息她回来后,便过来找她,哪里料到黎氏服装厂在抓小偷,她这就不好进去进货了啊。
便在后门等着。
哪里料到,一狗狗祟祟的男人,从狗洞钻出来了。
江美舒就是在傻,也知道这人不是好东西啊,院子内抓小偷呢,外面却有人钻狗洞也要逃走。
显然不是好东西。
江美舒便一板砖敲了过去。
男人敲的头晕眼花,她便扯着人要进来,结果听到黎文娟说这话,她特别不好意思,“黎老板,我大概也许应该是抓到了,你过来看看?”
她这话一落,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黎文娟更是三两步走了过来,先是冲着江美舒说了一声谢谢,接着,一大耳刮子,扇在了那个瘦小的男人脸上,“老六啊老六,你吃的喝我的住我的,你还吃里扒外?”
一巴掌扇过去,直接从他怀里掏出了大把的图纸。
当图纸飞出来的时候,人赃并获。
这得亏是偷图纸的男人,特意被挑选过的,就是要瘦小的,好钻狗洞,不然江美舒还真不一定能抓住啊。
老六被抓着脖子,他动弹都不敢动弹一下,黎文娟是个暴脾气,所有有人都知道。
他只是恨,自己挑的好时机,好地方,被江美舒给破坏了,他恨恨地去瞪江美舒。
江美舒无语,“别这样看我,你不当偷,就不会被抓。”
“不怪我,要怪就怪你当偷。”
黎文娟嗯了一声,大耳刮子扇老六,“你还敢这样看她?你有脸啊?你自己想想,人家哪里说错了?”
“老六,我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背叛我的?”
老六低着头不说话。
黎文娟起身扔开他,朝着旁边的人说道,“帮我报警,另外,把老六母亲的药,从今天开始全部停了。”
这话一落,老六顿时弹了起来,抱着黎文娟的腿,“黎姐,我错了,我错了。”
黎文娟看都不看,“把他给我绑起来,挂在屋檐下面,所有人都看着。”
这是要杀鸡儆猴。
一时之间,小院子内只有老六的哭声和求饶声。
下面的工人害怕极了。
黎文娟冷眼看着,“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们,但是也不容背叛,下次你们在有人这样,就是和老六一个下场。”
这话一落,大家顿时噤若寒蝉。
“老板,我们知道的。”
黎文娟没看他们,只是瞧着来看好戏的陈梅,“你还不走?要不要我把你的艳照发给我老爷子?”
“让他看看,这是你给他戴的第几顶绿帽子?”
这话一说,陈梅脸色难看的离开了。
等她走了,黎文娟一回头,就瞧见江美舒眼里面冒着星星地看着她。
黎文娟苦笑了一声,“让你见笑了。”
江美舒,“怎么会?黎老板,我觉得你好厉害啊。”
雷霆手段这么快就把事情给压了下来。
黎文娟,“是被逼的而已。”她拉着江美舒进屋,“你也别问我喊黎老板了,若是不嫌弃喊我一声黎姐?”
江美舒顺杆爬,“黎姐。”
进了办公室。
黎文娟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先喝着,我把图纸整理出来。”
江美舒嗯了一声,也不急,捧着杯子安安静静的喝,就那样看着黎文娟整理图纸。
一共九十八张,被她一点点都给全部捋顺了,又按照顺序整理出来。
她似乎在为怎么保管图纸发愁。
江美舒恰到好处的提建议,“黎姐,听过保险柜没?”
“买个保险柜藏到只有你知道的地方。”
“退一万步,就算是对方把保险柜拿了去,也不一定能取走。”
“若是嫌保险柜太过惹眼了,你也可以去问问银行,有没有代为存管的地方。”
江美舒的这一条条建议,简直是给黎文娟打开了新思路。
这让黎文娟极为意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江美舒抿着唇笑了笑,“我爱人是做厂长的,他也会有这类需求,耳濡目染就会了一些。”
当然是胡诌的,大部分来源于她上辈子看的电视。
黎文娟,“谢谢。”
她说的很郑重,“若是没有你帮我抓到小偷,我的服装厂可能要伤筋动骨了,还不一定能起来。”
做服装厂的设计最重要,一款爆款版型设计图,足够他们厂子存货许久。
江美舒直言道,“也就是碰运气而已。”
“刚好。”
谁能想到呢,她刚好走到后门等着,小偷就从后面过来了。
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是这样,却也不是这样。”黎文娟低声道,“你刚好遇到了,而且你还能抓住
他,给我送过来,这不光是运气好。”
还是实力强。
缺一不可的。
见江美舒还要推脱,黎文娟说的干脆,“我们黎氏服装厂现在就是一块肥肉,人人都想来咬一口。”
“我早有想把股权分出去的意思,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所以一直拖着,拖的越久,亲人就越不像亲人,他们就像是一只吸血的蚂蟥一样,恨不得人人都上来咬一口。”
“江妹子。”黎文娟喊的很直接,“我之前说过,谁能帮我抓住小偷,我就把黎氏服装厂的股份给谁,这句话我不是开玩笑的。”
“那些设计稿几乎是我们服装厂,未来三年的重点走向了,如果真丢了,我们服装厂可谓是一蹶不振,而我们的竞争对手,却能遥遥领先,不是他们有能力,也不是他们有人才,而是他们偷来的。”
说到这里,黎文娟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地步,“他们不止一次想偷我家家的设计稿,但是这一次他们差点得手。”
“江妹子,我不瞒你,你别看着我风光,是黎氏服装厂的老板,但是实际上我周围群狼环视,我这服装厂是从我爸手里抢来的,这是我外婆留给我妈的,但是我妈没守住,被我爸弄了去,从一个小作坊发展成服装厂,后来我妈死了,被那个禽兽在外面养老女人,给活活气死的。”
“不止如此,他还想把服装厂给了老女人生的野种,我自然不答应了,于是我就休学了,从香江回来抢服装厂,我抢赢了。”
“如今服装厂我占大头,但是我爸,还有那个野种也想要股份。毕竟,他们也姓黎,可是他们想要,我偏不给。”
“早些年我还能压得住他们,现在我爸竟然又混起来了,我快压不住了。”
“所以,我宁愿把股份给了外人,也不想给他们。”
“江妹子,基本上就是这个情况,你若是收了这个股份,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找你麻烦,我也不瞒你,但是同样的,黎氏服装厂未来我是有信心的,有我大学师弟师妹在,我们服装厂永远都会有最好的设计稿。”
“所以,要不要股份全看你了。”
江美舒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人这辈子总该会遇到机遇的,能不能抓住就看她自己的了。
她冷静地问,“如果我收了股份,你爸敢把我杀了吗?”
黎文娟被这个问题问的愣了好一会,旋即她笑了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那肯定不会,他是个文雅人,现在又去当了领导,他有自己的面子,他不会杀你,但是他会背后给你小辫子。”
江美舒,“这样啊。”
“这个股份我要了。”
“你不怕?”
黎文娟有些好奇。
江美舒,“你怕吗?”
黎文娟摇头,“我怕他做什么?当初从他手里抢服装厂的时候,他不给,我拿着酒瓶子趁着他睡着后,给他开瓢了。”
“后来我告诉他,只要他一天不把我妈的服装厂还我,我就隔三差五开瓢他,看他能不能永远不睡觉,永远不去厕所,永远能防着我。”
“可能是我太狠辣了吧,也可能是我爸把他的命看的比较重要,后来他就妥协了,把房子给我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他命好,没了服装厂便去他老同事介绍的工作上班去了,一来二去竟然混成了,我们这一代的街道办领导。”
“对服装厂竟然有卡脖子的能力,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不长眼?”
这让江美舒怎么说呢。
她只是看着黎文娟,面露不忍,“这些年你是不是挺不容易的。”
简单的两句话,却代表着黎文娟过去和至亲相杀的人生。
她堵上自己的命,也堵上了父亲的命,这才抢回来了服装厂,但是没想到,她那个爹似乎有自己的运道。
这才造成了,她如今慌乱找人出服装厂股份这件事。
黎文娟听到江美舒这话后,她骤然愣了下,旋即眼眶微红,唇瓣颤抖,“你走吧。”
“我的服装厂股份不转让你了。”
她不能把她拖下水。
江美舒,“你别急,说不得我有办法呢?”
黎文娟愕然,“你不是外地来的吗?”
江美舒,“试一试,若是不行在说。”
“你在这里等我。”
“算了,你跟着我一起走。”
她带着黎文娟一起去了宏泰,她到的时候,梁秋润在车间,倒是乔家辉在办公室喝茶。
还准备了点心。
不得不说,这才是真正的富二代了,很会享受生活。
看到江美舒进来,敲着二郎腿听收音机的乔家辉,顿时收起来了玩世不恭,他起身迎接,“小嫂子,你怎么来了?”
这几天和梁秋润接触后,乔家辉对他是越来越佩服了,所以连带着对江美舒,也多了几分尊敬。
江美舒,“我家老梁呢?”
她找乔家辉,但是也找梁秋润。
倒是旁边的黎文娟看到是乔家辉的时候,她倒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
乔家辉,“秋润哥去车间了,我让阿正去喊他。”
阿正的速度很快,不过十来分钟,梁秋润就来了。
江美舒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老梁,这是你见
过的黎老板。”
她简单的把事情一说。
梁秋润思索了下,“可行,不过。”他看向乔家辉,“街道办主任若是对厂使坏,对你来说难吗?”
乔家辉摇头,“对我来说不难,我们可是拿了羊城招商引资的牌子,被市长接待的。”
“但是对我来说不难,对他们这个小服装厂就难了。”
江美舒似乎想到什么,她直接道,“家辉,服装厂的毛利率比自行车毛利率更高,你想不想来插一脚?”
靠着黎文娟自己一个人,她保不住服装厂,到最后长久被卡脖子的话,服装厂不是关门,就是给她爹在抢走。
与其这样,干嘛不分给自己人?
而且对方还有能力,能够照的住服装厂。
黎文娟听到这话,她顿时一喜,期待地看向乔家辉。
乔家辉敏锐地察觉到了,顿时抬头看了过来,“你是不是认识我?”
黎文娟点头,“我在香江大学读书。”
“难怪。”乔家辉思索了下,“秋润哥,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参一股?”
他有钱是有钱,但是他看不上服装厂的生意。
梁秋润,“我爱人有句话说的对。”
“什么?”
“服装厂的毛利率比自行车厂高。”
乔家辉下意识道,“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