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江美舒着实有些懵啊,明明是她来找对方谈广告合同的,但是怎么就成了,对方问她要不要来做主持人了啊。
江美舒下意识道,“赵同志,这似乎不合适,第一我不是科班出身,第二我没有这方面的相关经验。”
“这个没关系。”
赵同志声音很是稳定,和电视上看到了一样,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我们这里有的是前辈可以带你。”
现在电视台就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他们这些都还是摸索呢,但是他们这些人总有生病,老去的一天。
所以培养年轻的主持人,几乎是未来发展的必经之路。
江美舒还是摇头,“赵同志,我真不是这块料子。”两辈子,她都没想过站在镜头的面前,那种无所遁形的全方位照镜子感,会让她有些恐慌。
赵同志见她拒绝的有些干脆,便觉得惋惜,“那算了,来谈谈你带来的广告合同吧。”
总算是入了正题,江美舒松口气,“对,这个就是广告合同,这是我们录像的内容,您先看一看。”
她将来广告合同和录像的广告,一起递过去。
赵同志不紧不慢的看了起来,等看完后,他给出了一个评价,“广告拍的不错。”
三十秒广告,他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宏泰自行车就是好,这几个字。
宛如洗脑一样的广告包,让人看完就不会忘记的那种。
江美舒听到他这话后,顿时松口气,“那就是能通过了啊。”
“能。”
赵同志说的果决,“起码在目前来看,我还没看到如此新颖的广告。”他看着江美舒,带着几分坚定,“你们这条广告会起来的。”
七十年代的赵同志,还不知道爆为何物,但是他却有直觉,这条广告一定会被更多的人看到。
江美舒眉眼弯弯,“借您吉言。”
“我在看下合同,要是没问题,你就去财
务科结算广告费用。”
江美舒嗳了一声,安安静静的等着赵同志看合同,她这人要安静的时候,还真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看着明媚又温柔,这让赵同志抬头看过来的时候,都不由得恍惚了片刻,“江同志,你真的不来我们单位吗?”
“以你的外形条件和普通话标准,不说混个台柱子,起码混个前三肯定不错的。”
“而且若是做的好,得了眼缘,指不定在全国人民面前都出名了。”
这是实话,央视的台柱子真不是其他频道的,台柱子能比较的。
江美舒仔细思考了下,她一想到自己在全国人面前出名,她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明明天气也不冷啊,她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也藏着掖着,只是把露在外面白生生的胳膊递过去,“赵同志,您看看这还是光说说呢,我就起鸡皮疙瘩了,这要是在全国人民面前播报广播,那我还不得紧张死啊。”
“我不瞒您啊。”江美舒笑眯眯道,“我这人天生不是吃这碗饭的人,所以您就是送我嘴巴面前,我也吃不到。”
“这是实话。”
性格决定命运,在这一刻,江美舒前所未有清晰的认识到,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在镜头面前,应对自如,也做不到在全国人民面前出名。
她能做到的就是做个小生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赵同志见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能作罢,“那算了。”他犹豫了下,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说,“你若是以后有机会,可以来找我。”
他还把自己名片递过去一张,“这是我的名字和地址。”
江美舒心说,能白得这么一个大佬的名片,她不亏。她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谢谢您咧,让我在首都广播电视台,认识您这号人物。之将”
这一记马屁拍的好,就是赵同志的笑容也大了几分,“去财务科付钱吧,等你那边拿到收据后,这边录像带就会交给宣传科的人。”
江美舒嗳了一声,顺着赵同志指导的方向,一路走过去,电视台里面的人都很忙,手里不是拿着稿件,就是走路带着小跑,一路上几乎都没停过。
江美舒叹口气,她感觉看到这些人真辛苦啊,也真努力,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吃不了这样的苦。
索性便打起来精神,跟着门牌上的指引,去了财务科,因着有赵同志介绍的这层关系,财务科的人倒是没为难她。
顺利支付了三个月的广告费,一天一百块,三个月一共九千二百块。其中有两个月是因为有三十一天。
对方给她开了收据。
“你拿着收据去宣传科,宣传科自然会安排的。”
江美舒嗳了一声,心说出门办事就是要跑啊,她这一会的时间都跑了三个地方了,等最后一个宣传科给了收据后,对方看了一眼,“六月七号开始播出广告,记得收看电视。”
江美舒掐了掐时间点,“今天是是五号吧。”
“对。”宣传科的人倒是好说话,或者说是对金主好说话,“上一个广告还有两天到期,等他们到期后,我就会让同事把你们的广告给安排上。”
“你们广告的上架时间是六月七号晚上八点黄金档。”
“到时候你在电视机前注意查看就行。”
江美舒嗳了一声,从包里面抓住一把大白兔奶糖,给对方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感谢,“真是麻烦你们了,请大家吃个糖。”
在这个年代大白兔奶糖,也算是高档货了。宣传科的女同志看到这糖,倒是没拒绝,“破费了。”
收的也很是坦然,想来平日像是江美舒这样办事的人也不少。
把电视台这边的事情搞定后,江美舒没急着回羊城,而是打算回去梁家住几天。毕竟,她走了这么长时间,梁母一直在家里守着,还有梁锐和梁锋这俩孩子,一直在老家呢。
梁秋润没回来,她就替梁秋润来看看。
她到家的突然,也没和梁母说,所以当梁母看到江美舒的时候,她愣了好一会,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在确定是江美舒的时候,她愣了好一会,顿时起身,“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啊,我好让王同志多做几个好菜。”
江美舒走上前,搀扶着年过七十的梁母,她笑眯眯道,“就是想给您惊喜来着,我这要是提前说了,还哪里有惊喜呢。”
“我就问您,我这突然回来,您惊喜不?”
梁母抬手拍了下她的手背,“你啊,你啊,真的是。”
“惊喜,怎么能不惊喜。”
“就你一个人回来的?”她往江美舒的后背看了看,“秋润没回来?”
江美舒嗯了一声,扶着她去了凉亭那坐着,六月份的首都已经有了几分夏日的燥热,但是比起羊城还是舒服不少。
“没呢。”江美舒见她坐稳后,这才不紧不慢道,“我是回来办事,秋润那边厂子离不开,所以就我一个人先回来的。”
“那待几天?”
看的出来上了年纪的梁母,似乎有些依赖江美舒,从江美舒出现之后,她全程都没松开过手。
而江美舒佯装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安静的陪在她身边,“要回家住好几天呢。”
听听这个回答,在她话落的一瞬间,梁母似乎没那么焦虑了,她看着庭院,叹口气,“你们走了以后,梁锐和梁风这俩孩子,也在学校上晚自习,很少回来了,所以家里空了不少。”
梁母一辈子都是跟着一大家子人住的,到了晚年反而自己住了,这让她有些不习惯。
江美舒看到她这样,有些难过,“妈,要不我这次去南方,您跟我一起去吧。”
“我跟您说,羊城的天气特别好,天是蓝的,海水也是蓝色的,空气也好,湿润度高,不像是咱们首都,一年到头都干燥的厉害。”
梁母听了摆摆手,“我不去了。”
她似乎没有江美舒刚嫁进来的那两年,精神了,额角也生了雪白,皱纹也慢慢爬上满脸。
唯独那一双眼睛还甚是清明。
“我不小了。”梁母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今年虚岁七十,严格意义来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不出远门了,免得死在外面,落叶归不了根。”
她笑了笑,眉眼间带着几分豁达,“我就守在老家,等着你们回来。”
“这就够了。”
江美舒听的莫名的难过,“妈,您跟我们一起去,现在火车快的很,您要是想回来,我在送您回来。”
“不了。”
对于这件事,梁母拒绝的干脆,“我就在家挺好的,这边衣食住行我都习惯了,实在是没心情再去重新适应。”
“江江,你和秋润还年轻出去拼搏,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要守着家,守着根。”
见江美舒眼眶红了,梁母给她擦擦眼泪,“不哭,我在家还有老林和王同志陪着我,也不算孤独。”
“更何况,梁锐和梁风这俩孩子,还时不时回来看看我,人这辈子活到我这个份上,我是觉得值了。”
她说的干脆,让江美舒想劝的余地都没有,她犹豫了下,看着守在外面的林叔。
江美舒挣扎了许久,这才开口,“妈,您怎么看待林叔的呢?”
潜意识的话,您还想不想和林叔在一起?
人到了这一步,如果不说,那就真的没机会说了。她声音虽然说的小,但是林叔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耳目聪明。
但是在这一刻,他倒是有些恨自己的耳目太过聪明了。
因为,他听到了梁母的回答。
梁母听到这话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到,反而还是温婉慈和,“小江,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没必要了。”
她微笑看着前方,在墙角的位置,看到了林叔不小心露出来的衣角,她这才不紧不慢道,“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已经过了看重情
爱的年纪了。”
“我和你林叔,是相依为命一辈子的亲人,我们之间只能是亲人,做不了爱人。”
她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也彻底绝了林叔的心。
而守在门口的林叔,在听到这话后,他的脸色一寸寸灰败下去。
显然梁母的话,对他有很大的打击。
“不是你林叔不好,而是我不好。”
梁母这话还未落,林叔就冲了出来,明明也不年轻了,但是在这一刻他却腿脚格外便利起来。
“我不在乎,婉茹,你真好,你真的很好。”在林叔的眼里,天底下在也没有比秦婉茹更好的女子了。
梁母笑了笑,只是她笑着的时候,眼睛却有些发红,“老林啊,你傻不傻啊,我还好?我哪里好了?当了一辈子的悍妇,管了一辈子的孩子,到头来丈夫嫌弃,孩子数落,老林,我这个人的缺点我知道,真算不上好,你也不用往我脸上贴金了。”
林叔摇头,“不是的。”
“婉茹,你真的很好。”
“是他们不懂得珍惜。”
梁母笑了笑,“也就你这样觉得的。”说到这里,她话轻了几分,连带着声音都似乎要飘散在空气当中,“但是我不这样觉得。”
“我这辈子嫁人生子,你这辈子未娶妻,未生子,你孑然一身,我——”
说是儿孙满堂,这里面的苦楚只有梁母自己才知道。
“我和你从开始不合适,到现在我也还是说不饿合适。”
“老林。”梁母说得认真,“我们之间注定了是亲人。”
林叔第一次打算为自己而活,他张了张嘴,声音苦涩地开口,“那如果我不想当亲人?”
林叔喜欢秦婉茹一辈子,他也等了秦婉茹一辈子。
从她豆蔻年华到现在满头白发。
林叔等了秦婉茹一辈子。
梁母愣了下,她叹气,“老林,你这是何苦呢?”
林叔笑得苦涩,他不言语。
江美舒想劝解,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好像把事情办砸了,她的本意是单独找个时间,去和梁母沟通下的,万万没想到林叔刚好在外面,又被他听了去。
“妈,林叔。”江美舒硬着头皮开口,“我和秋润都商量过,妈这辈子嫁给老爷子,过的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我们都不反对妈改嫁。”
“只要您能过的幸福,我们都是支持您的。”
她和梁秋润并没有那种古板的心思,打算让梁母为梁家首节。
不说没必要。
在说了,梁父也不配啊。
显然孩子们是支持梁母和林叔在一起的,林叔顿时多了几分期盼,甚至眼底还带着渴望,他祈求着梁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梁母还是坚决,“老林,我和你之间只有亲情,没有男女之情。”
这是实话,四十年前是,四十年后还是。
林叔听到这话,彻底丧气起来,他喃喃道,“我知道。”
“但是我不死心。”
也是了。
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会喜欢一个佣人呢?更何况,还是曾经那个最为让人胆小懦弱的用人。
梁母看着林叔这样,她叹气,“老林,这话四十年前我就和你说过,四十年后还要和你这样说,实在是对不住。”
但是梁母这人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喜欢就是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林叔低头,已是花白的头发,此刻都跟着黯淡了下去,“我知道的。”
“婉茹,你不喜欢我没关系,让我守在你身边就够了。”
梁母也不想让她守着,她觉得老林该去过自己的日子,而不是把一辈子的时间都浪费在她身上。
似乎看出了梁母想说些什么,林叔条件反射的开口,“婉茹。”一开口就带着几分哀求,“我守了你一辈子,要是真让我离开你,我反而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你就让我留你身边吧,做做饭,解解闷,怎么样都行的。”
似乎离开了梁母,他就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
这让梁母叹口气,“那你随便吧。”
她让江美舒搀着她进屋了,江美舒有些疑惑,但是梁母没开口,她就不会开口。
一直到进屋,梁母躺下后,见江美舒欲言又止,她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太绝情了?”
江美舒犹豫了下,“不是,只是好奇您为什么不答应林叔。”
梁母叹口气,“我和他之间不可能。”
若是可能四十年前就在一起了,而不是在四十年后。
江美舒不太理解,但是梁母没解释,她也就没好意思问。
“现在就挺好的。”
梁母盯着屋顶上的横梁,“江江,我死后是要入梁家祖坟的。”
江美舒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以后你们这些后人,还会来祭拜我。”她说的冷静,“我守着梁家一辈子,我不会和那个死鬼合葬,但是我会进梁家祖坟,被梁家后代供奉,这是我应得的。”
梁母很多时候清醒的可怕。
她若是和林叔在一起,今后必进不去梁家祖坟,在前者和后者之间,她选择了虚无缥缈的后者。
江美舒不能理解,“可是林叔。”
等了梁母一辈子啊。
梁母垂眼,“林叔是林叔,我是我。”
“小江,我和他之间不可能。”
她七十了,不可能这种情况再去改嫁了,她下面的孩子都快抱孙子了,没必要。
江美舒,“您似乎不是这种计较世俗的人。”
她认识的梁母,从来都是活自己,她不在乎这些外在的声誉。
梁母叹口气,她摇着蒲扇,抬手点了下江美舒的额头,“你个小木头,就不能多想点??”
“要是老林在年轻个二十岁,我就答应了。”
“但是现在嘛。”她摇摇头,“一头花白的头发,我对老头子没兴趣。”
实话。
梁母这辈子都喜欢长得好的。
林叔这辈子都没长好过,只能说是普通人,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江美舒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愣了好一会,“那如果我给您介绍几个年轻的男同志呢?”
梁母在闭目养神,闻言,撩开眼皮子,“那我就考虑下谈个忘年恋。”
“不结婚。”
她这么多财产,可不是给外面野男人惦记的。
行了。
江美舒知道梁母为什么,拒绝林叔了,这是个颜控,林叔最多被称为和善,他的长相绝对和俊美不搭边。
年轻的时候没有,年纪大了自然也没有。
“懂了吧?”梁母幽幽道,“以后当你的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情。”
江美舒期期艾艾地嗯了一声,“那我给您介绍年轻的,您要不要啊?”
梁母回答的干脆,“你要是敢介绍,我就敢要。”
这下,轮到江美舒**趴下了。
她待不下去了。
等从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江美舒摸了摸热热的脸,她心说,自己这个后世的人,倒是被梁母给弄的面红耳赤的。
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刚走到外面,就看到站在墙角的林叔,瞧着背影有些孤寂落寞,这让江美舒脸上的笑容,瞬间也跟着没了。
“林叔。”
她喊了一声。
林叔脸色似乎调整过来了,他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婉茹这边有没有想吃的,我给她做?”
“还有你,跟着秋润去了羊城真是辛苦了。”
“有没有想吃的,林叔一起做了。”
不过当然是先做婉茹的,在去做江美舒爱吃的。
江美舒摇头,她还以为林叔会问她呢,万万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提起来的意思。
反倒是她有些不习惯,老人之间的交谈了。
她这会哪里顾得吃啊,满脑子都是乱乱的。
“您看着做就行。”
林叔心里有数,知道她也不知道吃什么,正准备转头就走。
江美舒突然开口,“林叔,您别怪我妈,她
都是为了我们这些孩子的名声,才会这样的。”
林叔摇头,“我永远都不会怪她。”
“而且。”他看着江美舒,脸色温和,目光包容,似乎透着能看清楚一切的睿智。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我能守在她身边,这一点就够了。”
做不了夫妻,做朋友也挺好。
只要能看着她就够了。
前面几十年,他连看着她都是奢望。
如今能住在一个屋檐下,做她喜欢吃的食物。
对于林叔来说这就够了。
江美舒听到这话,她有些被震住了,“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林叔,“您不是喜欢我妈吗?为什么还会是这样?”
林叔低声,“因为喜欢就是看着她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