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锐的话让梁家大门口的所有人,都是有些始料不及的。
曾经那个最为厌恶有继母的少年,如今却却和别人在继母面前,争风吃醋起来。
只因为继母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江美舒也是一样,她哭笑不得,“梁锐,我心里当然有你这个儿子了。”
她笑盈盈地走上前,很自然地拉着了梁锐的袖子,年关跟前,数九寒天,梁锐穿着薄薄的一层棉袄,并不是很厚实。
江美舒原本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下去,她抬手提了提他的棉袄子,“怎么穿这么薄的棉袄?”
张嘴就是指责,但是梁锐却不生气,反而还慢慢的扬了唇,“我怕热。”
“特意穿了一件薄的。”
其实不是,他当时在学校的办公室,办公室有火炉子,所以不显得冷,等他得知江美舒和梁秋润回首都的时候。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拎着了衣服,就往家里跑了。
那时候一门心思的想回家,哪里还管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厚还是薄啊。
也是江美舒这一提醒,梁锐这才惊觉,站在门口似乎还挺冷的。
江美舒提着他袖子,“跟我进去换衣服。”
“另外,我这次从鹏城回来,还给你带了不少礼物。”
“还有梁风和南方的,不过他们都没回来,我还是先把你的礼物给你吧。”
“我都攒了大半年才一点点凑齐的。”
江美舒在碎碎念,梁锐却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他只是低垂着头,放慢了脚步。
既能让江美舒跟上,又能让她说话的时候,不至于仰着头。
二人就这样走在了前面。
落在最后的沈明英看到这一幕,她朝着梁秋润感慨,“秋润啊,你没想到吧,在梁锐那孩子的心里,小江这个后妈比你更重要。”
梁秋润也盯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他默然了下,并未说话。
旁边的沈明英半晌都没得到回答,她冷不丁的回头看过来,在看到梁秋润脸上的表情时。
莫名的,她在梁秋润的脸上看出了,其他情绪,她突然惊疑不定道,“秋润啊,你莫非是吃醋了啊?”
不然,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表情?
梁秋润被猜中了心思,向来喜怒不言于色的他,都有片刻停顿,“二嫂,你看错了。”
话落,他便加快了步子,扶着梁母进了屋内。
徒留沈明英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还真是我猜错了?”
“不能啊,我看是被我猜中了才是,不然你梁秋润能这般落荒而逃?”
一想到这里,沈明英就忍不住笑了笑,“梁秋润啊梁秋润,你也有今天。”
“不过,这是你自找的。”
可惜,已经离开的梁秋润,完全没有听到这些。
他送了母亲进去休息后,便去了自己的房间,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的对话。
“这是我和你爸第一次去香江的时候,给你买的一只手表,你看看戴上合适不?”
“还有这个,你不是有段时间脸上老是起痘痘吗?这也是从香江买的,据说是祛痘的洗脸的,效果非常好,你也一起试下,看看有没有效果,若是有你和我说一声,我下次去香江的时候,在给你买一些。”
“这是衣服,我根据你爸的身形来买的,估计你也能穿。”
“这是皮鞋,据说是鳄鱼皮的,具体我也不懂反正还蛮贵,你爸说你长大了,也要参加工作了,要有一套体面的衣服,所以给你买了大牌子。”
说到这里,江美舒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爸都没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鞋子呢,给你买了。”
“梁锐。”她抬头看向梁锐,目光清澈又温柔,“你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梁锐拿着皮鞋和衣服,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外面的梁秋润在听到这一句话时,他内心的那一丝吃醋,也跟着烟消云散。
这就是他的江江啊。
他的江江这么好。
他怎么能吃她和梁锐的醋啊。
梁秋润停顿了许久,他这才收敛了眸子里面波涛汹涌的情绪,敲了敲门。
江美舒侧头扬声,“进来。”
梁秋润这才推门而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江美舒面前宛若听话的大狗狗一样的梁锐。
“东西可还喜欢?”
因着江美舒做在前面,所以以至于梁秋润在问梁锐的时候,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温和。
那是少有的,外显的父爱。
这让梁锐有些怔然,好一会他才喃喃道,“爸。”
那些分开的思念和不安,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
梁锐进来的时候,嘴巴撅着带着几分不开心。
梁锐走的时候,翘着嘴巴抱着一大堆的礼物。
就是在不开心的人,也被这礼物给砸开心了。梁锐更是,原先还纠结的一些问题,在这一会统统消散,废话他爸妈要是不在乎他,能去一个地方就给他买一个礼物吗?
前前后后加起来十几个礼物呢。
从吃到用在到戴。
没有一个落下的。
没了孩子,江美舒倒是终于可以放松休息下,她刚往那一躺,梁秋润就抬手过来,给她松肩按背了。
“这几天辛苦你了。”
梁秋润的手法很专业,这让江美舒满足的喟叹了一口气,“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她自我调侃,“人到中年,这是上有老下有小,不顾不行啊。”
明明,她也才不到三十岁。
但是江美舒就是有一种,所有的事情都经历过一样。
说到底,是因为她嫁给了梁秋润,她提前把未来四十岁要经历的事情,给过了一遍。
好在她还年轻,现在的身体和精力,还算是经得起造。
梁秋润抿着唇,他总觉得对不起江美舒,是他拖累了对方,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江美舒却摇头,她翻了个身坐在了梁秋润的怀里,勾着他的脖子,“老梁,事情不是这样算的。”
“若是说你拖累了我,这个我可不认,我和你之间我更倾向于是互相学习。”
她在梁秋润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同样的,梁秋润也在她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们是互补
的,也是互相成就的。
梁秋润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
那些情绪和喜欢,顷刻间便暴露出来。
江美舒有些羞赧,她往梁秋润的怀里钻了下,“老梁,我还准备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
“妈不是要去医院扎针吗?我想等开年后你先回鹏城,我在首都多待一段时间,陪着妈去医院看病,等她病情稳定以后我在去鹏城。”
她这话一落,梁秋润顿时坐直了身体,“你若是不去的话,鹏城那边离不开你。”
实话。
那一块才拍下来的地需要江美舒,乔家辉那个二傻子那边,也需要江美舒。
甚至还有羊城这边的摆摊,服装厂,香江的电影公司和装修公司,这些都是需要江美舒的。
她可以不去做事,但是她绝对不能不在,因为她一不在,万一遇到问题,江美舒就是这些所有人和公司的主心骨。
江美舒摊手,“我倒是可以去,但是我去了,妈怎么办?”
“指望二嫂吗?”她摇头,“二嫂一是要上班,二是二嫂也有想离开百货大楼下南方的心思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让二嫂单独留下照顾妈。”
这是江美舒罕见的连名带姓地喊,“梁秋润,那是我的不是。”
“也是你的自私。”
她没说让梁秋润留下照顾梁母,哪怕梁秋润是梁母的亲生儿子,她也没提这个要求。
梁母大多数时候,都是去扎针的,扎针需要脱衣服,在这种情况下,梁秋润在还不如不在的好。
梁母是个体面人。
同样的,梁秋润也是。
江美舒的这个理由,梁秋润拒绝不了,他默然了好久,久到江美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突然又开口了。
“在看吧。”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知道江美舒的提议,就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在梁秋润的眼里,这对于江美舒不公平。
因为这是他的母亲,但是尽孝和照顾的却是江美舒。
这不公平。
*
腊月二十九,他们家才开始置办年货,因着梁母生病的缘故,林叔也没心思过年,以至于家里的年货一直都没置办。
刚好江美舒和梁秋润,还有梁锐回来了,这置办年货这种辛苦活,就交给了他们。
林叔和梁母难得可以休息一年。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原先对于他们来说,置办年货算是非常小的事情,但是到了如今他们都会觉得吃力起来。
只因为容易忘东忘西,原本一件事三分钟就能解决,到最后硬生生的给拖成了一天。
这也就导致年货置办好久,一直到过年三十的那天,这才惊觉还有许多年货,都没置办下来。
而江美舒和梁秋润置办年货,刚好把这点给完美的解决了。
他们如今手里有了钱,去买东西也随心所欲了一些,只要看上的不要票的基本上都能拿下。
要票的根据手里的票,在来合计下买不买,买多少。
两个人有个商量,在加上有了梁锐这个劳动力,所以置办年货很顺利,鸡鸭鱼肉都买齐了,又买了酥心糖和奶糖水果糖,瓜子花生豌豆。
以及一些土豆萝卜大白菜。
首都的冬天蔬菜一直都是这样贫瘠,哪怕是江美舒他们手里有钱,也买不到啥好的蔬菜。
这也让江美舒分外的想念,羊城和鹏城的好来,那边温度适宜,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
在看看首都北风呼呼的刮,跟刀子一样割的脸生疼,身上穿着的大棉袄都抵挡不住北风往皮肉里面钻,真是冷到了骨头缝里面。
江美舒买完年货,一溜烟的钻到了车子里面,冷的直哈气,“在南方待久了,猛地回来有些不适应北方的温度了。”
梁秋润把大衣给她披上,“好点没?”
江美舒哆哆嗦嗦点头。
“一会我去给爸送年货,你在家烤火好了,不要去了。”
他们年货买了两份,一份是梁家的,一份是送给江陈粮的。自从江美舒,江美兰把母亲带到南方后。
江陈粮便一个人守着屋子过了。
他们既然从南方回来过年了,不去看望江陈粮这个长辈,实在是说不过去。
江美舒哈气搓热,身上又披着军大衣,在加上车子内挡风,她这才觉得身上多了几分热度,“不行,我要一起过去,去看看我爸怎么样。”
“总不能我们都去了外地,丢他老人家一个人在家守着。”
她回来的突然,也没来得及去通知她姐和她妈,所以她们都还在南方守着,实在是年关跟前赚钱啊。
一天的营业额能抵得上以前一周的。
这要是放弃了,实在是心里会滴血。
见她坚持,梁秋润便不在反对,只是叮嘱,“一会回去的时候,你把我军大衣穿上。”
她身上的呢绒大衣太薄了,根本抵御不了风寒。
江美舒嗯了一声。
梁锐坐在后面热的扯衣领,“怎么会冷呢?”
“车子里面明明热的不习惯。”
这话说的江美舒想打他,只能说年轻人火力就是旺,不像她年纪大了,真是经不得一点冷风。
回到家把年货安置好了。
江美舒穿着梁秋润的军大衣,戴上帽子和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可以说这一身从上到下,真是裹的严实。
确定好了装备不会冷了。
她这才让梁秋润开车,她坐在副驾驶,把江陈粮的那份年货送过去不说,还要在接他来梁家过年。
当江美舒再次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她还有几分恍惚,天太冷以至于家家户户的人都在家里猫冬。
没几个人出来的,只有不怕冷的孩子在胡同口打闹追赶。
只是,在撞到江美舒面前的时候,这些孩子们顿时一惊,忍不住抬头望了过去,看了好一会,“你是谁啊?”
“你来我们胡同做什么?”
江美舒其实才嫁出去几年的,但是当她再次回来自己熟悉的,从小长大的家时,她这才惊觉原来这批长大的孩子,竟然不认识她了。
她明明回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
但是对方却在问她是谁,来做什么?
这让江美舒眸色瞬间变了变,她扯掉了围巾,露出了一张过于苍白清丽的面庞来,“你不认识我吗?”
她蹲下身子,看向面前的小孩儿。
小孩儿大约有七八岁,流着两条鼻涕,就那样看了江美舒好一会,这才摇头,“不认识。”
另外一个年纪大点的,估计有十二三岁那样,她瞧着江美舒好一会,才恍然记起,“你是江家姐姐吧。”
终于有人记起自己了。
江美舒点头,“是我。”
“江姐姐回来了。”
小姑娘一蹦一跳,往大杂院里面兴冲冲地喊道。
这一喊不少在家躲着猫冬的老邻居,都跟着出来了,最先出来的是李大妈,她这人不愧是大喇叭。
在看到江美舒和梁秋润的时候,她先是撩了撩眼皮子,上下一打量,“美兰,梁厂长,是你们吧?”
声音还带着几分惊讶。
江美舒点头,“是我。”
“李大妈。”
李大妈看了又看她,“美兰啊,我记得你都出嫁七年了,怎么这模样瞧着跟没变化一样啊。”
“还跟出嫁当姑娘时一模一样。”
在看梁厂长也是一样,不是说他被肉联厂给开除了吗?
怎么瞧着人还是大人物的样子,那一身气势煊赫,真是看着吓死人了。
江美舒抿着唇笑,“李大妈,就您会说话,我都三十的人了,还能和二十出头比啊。”
“咋不能比。”
荷花婶也盯着她看了一会,“确实没变化。”
“不像是我家晓兰。”
提起晓兰,荷花婶脸上有些黯然,“她下乡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上次寄回来照片,瞧着人老了一大截。”
在和江美舒对比着,明明是同龄人,却硬生生的被比成了两辈人。
可惜,时机不太好,江美舒也没好问晓兰的事情,她便换了话
题,“婶,我爸在家吗?”
一提起江陈粮,周围的人就七嘴八舌,“美兰啊,你是不知道,你们都走了,还把你妈也带走了,你爸可怜啊,他一个人忙活不起来,也懒得忙活,做一锅饭恨不得吃三天,顿顿都吃一样。”
“他这是没了女人照料,日子过的稀巴烂呢,要我说,你回去后劝劝你妈呗,南方就算是在好,能比得上家重要?”
“她趁早回来,把你爸的生活料理清楚,老两口在一起过日子,这比什么都强。”
江美舒听了默然了下,并未承诺也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她爸的委屈,同样的,她妈也是,没有人生来就是照顾人的。
王丽梅便是。
她的责任,也不该就是为了伺候人而生。
只是这话她不好和众人辩驳。
江美舒告辞了众人,这才跟着回家,她和梁秋润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了门口瞧着房门在关着。
她便敲了敲门,“爸?”
刚一喊,屋内便传来迷迷糊糊的动静,“谁啊?”
是她爸江陈粮的声音,不过瞧着声音有些鼻音。
“是我美兰。”
江美舒应声,“给你送年货来了,你把门开一开。”
江陈粮这才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门口吧嗒一声把门打开,“美兰,你回来了?”
他惊喜地看向江美舒的身后,语气期待,“你妈回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