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喜文恨毒了师蓬蓬, 牙关“咔滋咔滋”作响,口沫横飞:“我要你生不如死……”
师蓬蓬再也忍不住退了一步:“你已经做到了。”
招喜文:“嗯?”
师蓬蓬面露嫌弃:“我现在就被你熏得很想死。”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招家耀也这么臭, 你们招家祖传口气啊。”
“岂有此理!”招喜文大怒,作势要去拧她的喉咙,“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师蓬蓬丝毫不怵, 背在身后的双手飞快地掐好了诀。
一旁的木人要不是没有汗腺, 这会已经汗流浃背了。恰在这时, 天上响起一声闷雷,木人连忙说道:“统御, 时辰到了, 小心误了正事。”
夜色更黑了,月轮不知何时隐进了乌云里。
招喜文只好停下动作, 又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师蓬蓬, 你不是想知道颜京在哪里吗?正好, 我今晚就用你来血祭不枯骨, 让你跟他死在一起, 做一对同命鸳鸯。护国神木——”
木人赶紧上前:“在。”
招喜文:“把她带到祭坛上去。”
“是。”木人应道, 侧头悄悄给师蓬蓬使了一个眼色, “小法师, 我们统御法力通天,你要是不想死得太惨,就老老实实地跟我来吧。”
师蓬蓬这才按下施诀的冲动:“好吧。”
招喜文见她这么配合, 不禁眯了眯眼,讥嘲道:“我还以为多硬气呢,不过如此。”
师蓬蓬面不改色:“呵呵, 急什么,我有自己的节奏。等下我一死,立刻原地变成厉鬼,再跟你大战一场。到时大家都是鬼,看谁怕谁。”
招喜文:“……”
其他人:“……”
她怎么总是有那么多思路啊!
招喜文腐败的面皮抖了抖:“你以为我会让你有机会成鬼?我要你魂飞魄散。”
一挥手,“神木,动作快点。还有另外两个,一起带去殉葬。”
白宛木和山仁互相看了看,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只和师蓬蓬一起,跟着木人从一条石阶走上邪神像前面的莲花石台。
木人按照招喜文的吩咐,让白宛木和山仁站在一旁,再将师蓬蓬单独带到石台正中间那个巨大的棺椁前。
棺椁是乌木材质,通身漆黑,棺盖盖了一半,上面一片刻成凹槽的邪术符文,棺材头的位置还点着一盏长明灯。
师蓬蓬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砰砰”跳动,脸上只不动声色,故作镇定地靠到棺椁边上,视线越过半开的棺盖,果然看到了她千里追寻而来的,那张最熟悉的面孔。
颜京静静地平躺在棺材里,口鼻被一个铜钱面罩罩住,双目紧闭,敛去了一贯的锐意,但眉峰微微隆起,像是陷在噩梦中无法醒来,显出几分平日里少见的的脆弱。
招喜文站在巨大的邪神像下,点燃三长两短五柱高香,旋即转过身来,遥遥地吩咐:“神木,你把她杀了,用她血填棺符。”
木人看看招喜文,再看看师蓬蓬,再想想心头血里的那条蛊虫,最后闭了闭眼,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干巴巴地说:“统御,要不,你还是自己动手吧。”
“?”招喜文裸露的眉骨拧到一起,“什么意思?”
木人抚摸着自己破烂的皮肤,一脸命苦:“咿,我打不过她啊。”
话音刚落,师蓬蓬、白宛木和山仁三人同时挣开虚绑在手腕上的麻绳。
师蓬蓬飞出一道黄符袭向招喜文,同时一脚踹开棺盖,俯身抓起颜京摇了摇:“哥,醒醒,我来救你了。”
“嗯……”颜京喉结轻轻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眼睛却没有睁开,身体也仍是一动不动。
师蓬蓬心知他是被魇住了,但一时也腾不出手来给他解祟。
招喜文万没想到木精竟敢坑他,吃惊之余,更是怒不可遏,大臂一挥,一道臭不可闻的狂风平地而起,扫落那道黄符,奔向师蓬蓬。
师蓬蓬一直全神戒备,当即一手施诀,一手环住颜京的腰将他抄起来。
颜京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体重实在不轻。好在她力气够大,一吸气把他拦腰扛到肩上,飞快地往石台的边缘退去,一边喊道:“师姐,大师,你们先顶一下。”
“阿弥陀佛。”山仁二话不说冲上前去。
白宛木一甩袖子,滑出控蛊的短笛吹了起来,笛声幽幽,细不可察的小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爬向腐尸,悄无声息地钻入它的脚底。
片刻,白宛木尖叫:“啊啊啊,好毒的鬼,把我那么毒的蛊虫都给毒死了,大师你小心点!!”
“善哉善哉。”山仁一凛,却是丝毫不退,舞着虎虎生风的拳法继续前进。
“呵,不自量力的秃驴。”招喜文不屑地垂眸看下去,山仁还没它的腿高,它连避都懒得避一下,直接抬起大脚朝着山仁踩下去。
这时一道佛法荡开,“砰”一声,山仁一套叠了法伤的罗汉拳结结实实地打中它的脚底板。
招喜文没有防备吃足了伤害,登时一个踉跄。
“呵啊——”招喜文大吼一声,气急败坏地往后退出几步,一只手反到背后,按住后脖颈猛地一抽,竟是从脊椎里抽出一把乌黑的长剑,“我要你们好看!”
师蓬蓬远远听到一声剑鸣,下意识地抬眼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子干剑!”
木人前面说统御手里有子干剑,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是之前的事了。毕竟那剑刚出现在拍卖会上,还被欧阳珏拍走了。
为什么,明明应该远在西洛的剑,现在又重新出现在了招喜文的手上?
当下不容细思,师蓬蓬扛着颜京纵身跃出石台,一路狂奔退到墙边,刚把他卸下扯掉那铜钱面具,还来不及解祟,忽地一阵阴风席卷而来,吹得她差点睁不开眼。
“哈哈哈哈,我让你们见识一下良非的厉害。”招喜文举起子干剑,阴阳宝剑的惊人法力像潮水一般漫开,整座陵宫顿时如坠冰窟,森然的冷意更胜针刺,直入骨血。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咔啦啦”的类似关节扭动的声响,石台两边整齐排列的泥俑大军,竟都动了起来。
“众守卫听令。”招喜文剑尖指向师蓬蓬,“擅入小皇陵者,杀无赦。”
霎时间,数十个泥俑齐齐转身,张牙舞爪地朝着师蓬蓬扑过去。
“¥&*3%!!”师蓬蓬无奈,只好腾出一只手再次拦腰抱起颜京,另一只手飞快地施诀,一道道驱邪符如利矢射向泥俑,一一钉入泥俑的身体,朱砂亮起,泥俑顿时被定住。
“雕虫小技。”招喜文冷笑,用力一挥子干剑,那些符纸顿时自燃,化作飞灰。
师蓬蓬抱着颜京这一大坨且战且退,一时有些应接不暇,只好尝试用真情唤醒颜京,喊道:“哥,快醒醒,你好重啊!”
“嗯——”颜京的呼吸明显重了一些,嘴巴微微张开,眼皮也跟着动了动,但是依然没有醒过来。
师蓬蓬凝神探查,才发现有一口阴气堵在他的喉咙处,封住了他的七窍。
眼看泥俑大军越逼越近,单手施法根本阻挡不住。师蓬蓬心一横,忍痛咬破了舌尖,然后偏过头,唇对唇堵住颜京的嘴,殷红的舌尖血从她口中渗出,染红了颜京的唇角。
人身有三魂七魄,三魂即胎光、爽灵、幽精;七魄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舌尖血通人体心包经,心藏魂胎光与魄非毒,相照而生真阳,因而又叫真阳溅,可以辟邪克阴。
“敕!”
法诀落下,真阳大盛,瞬间破开颜京喉咙里的那口阴气。
“咳、咳咳!”他眼睛蓦地睁开,毫不犹豫地按住腕上的手表,不枯骨催动麒麟符法,魇住他的祟术总算彻底消散。
嘴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刚才虽然被魇住,但他的神智一直是清醒的。颜京看向抱着他的少女,只觉心里又热又躁,一时分不清是因为真阳溅还是因为她……
喉结上下滚动,欲言又止,“蓬蓬……”
“太好了,我的白雪你终于醒了。”师蓬蓬顿时松了一口气。
颜京一顿:“……白雪?”
“躺在棺材里,嘴里还有毒苹果,叫你一声白雪王子不过分吧?”师蓬蓬松开抱他的手,只觉负担大减,还有闲心开玩笑了,“还是你想当公主?”
颜京:“……”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颜京闭了闭眼:“不用了,王子挺好。”
“好嘞,王子哥,那你现在能不能保护自己?”师蓬蓬问。
颜京抬眼望去,只见满山浓艳,尽是华丽而诡异的纸扎宫阙。粉彩之下,密密麻麻的泥人挥舞着僵硬的四肢,正嘶吼着朝他们涌来。
这些东西放在过去,已经足够让他反复去世一百次了。
心脏“砰砰”狂跳,神经也绷到了极致。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只恨不能再次昏厥过去。
“哥?”师蓬蓬察觉到他的情绪,一时也有些无奈。
颜京的毛病是从小落下的,她一直都知道。不枯骨太招阴邪鬼魅,根本不等他成长到足够应对的年纪。
而他们相遇的时间又太晚了,如果他们能再早一点认识,以师蓬蓬的家学,或许还可以帮他克服一些心理阴影。
可惜他们住在一起的那个暑假,颜京已经长成了一个习惯用冷脸包装自己,又跩脾气又臭的大少爷。也因为太害怕阴物,他对法术尚不纯熟,又爱招妖逗鬼,身上总是沾着阴邪祟气的师蓬蓬很是嫌弃,两人一言不合就斗嘴置气。
师蓬蓬那时候也还在青春期,正是最年少气盛的时候,哪里惯得了他的脾气。虽然不至于故意恐吓他,但抓鬼揍鬼的时候也从来不避着他,成功地为他制造了更大的心理阴影。
甚至于有一次,师蓬蓬想去抓一只作乱的大鬼,颜京不同意,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师蓬蓬一怒之下,半夜三更单枪匹马就进了山里,结果颜京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也跑到山里去找她。
那一晚惊心动魄,两人最后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才回了家。
也是那一次,颜老爷子觉得闹成这样实在不像话,才威胁要给他们定娃娃亲。
而颜京那一次明显也是真的被吓到了,后来再也没敢和她斗气。
现在,多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
师蓬蓬想,如果当年知道自己有一天要保护他,她一定会好好关爱他的心理健康。
“哥,要不然,你就还站我后面……”
“不用。”颜京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表摘下来,拆开表盘背面一个特制的盖子,从里面拿出来一道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
符纸显然已经用了很长时间,看起来有些褪色。
他把符纸紧紧握在手心里,直直地看着她,“我不怕。”
师蓬蓬一下想起在招家祖坟上的一幕,问:“这就是你一直随身带的那道麟符?”
“嗯。”颜京点点头,突然笑了笑,“这也是你小时候给我画的那道。”
师蓬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