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顿从浴室中走出来时,李维不知从哪翻出了一罐啤酒,正裹着浴巾坐在床上啜饮。他身上肉眼可见的紧张让德莱顿有点想笑,又有点难过,这显然不是一个应该出现在情侣之间的问题,假如他们足够信任和了解彼此的话,他不至于到现在都不清楚李维在寺庙里遇到了什么:

“你知道如果你不想继续,或是觉得我的行为令你不适,我们随时可以停下来讨论清楚再说,选择权在你。”

“不不不。”李维一口干了啤酒,将捏扁的金属罐扔进垃圾桶,“你一定要继续,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你继续,我这样主要是因为……哎。”他耸了耸肩,说道,“因为我第一次决定和什么人上床。人在面对没接触的事情时感到紧张也是不可避免的。”

德莱顿扶着门框大吃一惊:“你?第一次??”

“嗯哼。”李维仰面躺了下去,然后翻了个身,侧头望着德莱顿,“你别多想,我身体健康,就只是……抗拒。中学时有一群贴心的女孩听说我是同性恋后,邀请我去参加她们的女子单身派对,说会上有从大城市来的著名脱衣舞男,我都没敢去。”

德莱顿更加吃惊:“中学???”

“是啊。”李维笑了,“小地方的开放和保守程度都远远超出城市居民的预计。”

他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对德莱顿说:“因此我只有理论知识,现在轮到你分享你的经验了,长官阁下。”

“……”德莱顿揉着太阳穴走到李维身边,“我有什么经验可分享?我的母亲严格规定我仅能在婚后进行性行为,你觉得我会在这种小事上反抗她的权威、惹得她大发雷霆吗?所以很遗憾,我也只有理论知识。”

他们面面相觑。

沉默了几秒钟后,李维噗嗤一声乐出声,故作忧心忡忡地问:“可是我们还没结婚啊,这可怎么办?”

“眼下去结婚也来不及了,奥利弗·克伦威尔在处决大不列颠的国王前曾经说过 ,‘急则不顾法’。”

德莱顿引经据典地说,“如果我的母亲理解不了,那就随她去吧。”

他俯下身,试探性地亲吻李维的额头,随后一点点向下,李维嫌他慢,用膝盖往他的下半身顶了顶,问道:“刚才那个大放厥词的人哪去了?”

德莱顿压住李维的膝盖:“不要乱动。你说你抗拒接触,我们两个又都没有前例可依,为了避免情况变得更糟糕,第一次最好慢点。”

“但是这也太慢了?!”李维被他亲得发痒,忍不住笑,抬手抱住德莱顿的脑袋,“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来。”

他反身坐在德莱顿身上,胡乱咬了两口,说道:“这种节奏比较好。”

“……你确定?”德莱顿急促地喘了一口气,狐疑地问,“你又是怎么判断的?”

“我不知道,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李维轻轻在德莱顿的胸膛上拍了一巴掌,“我是个活人,亲爱的,我的武力值比你高,要是感觉不舒服了,我会跑、或者像这样损伤您伟岸的自尊心……”

德莱顿不说话了。他腰腹用力,将李维从自己身上掀下去,嘴上和手上的动作果然加快了不少,事实证明,聪明人将理论教学转换为实践的能力往往十分惊人,李维很快就没有笑话别人的精力了,汗水顺着他的发丝流进眼睛,带来生理性的刺痛,视野模糊一片,有某种可以和痛苦比拟的、让人上瘾的饱胀感渐渐在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太奇怪了,太陌生了,太充盈了,他的一切都在由别人所掌控,而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你感觉怎么样?”德莱顿贴着他的耳朵出声,声音却像沉在水里一样模糊不清,“李维先生,你还好吗?”

“德莱顿……”李维张开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刚才一直忍着没有叫出来,或许依然是只有在德莱顿面前才会出现的、不合时宜的羞耻心在作怪。他的嗓音又轻又哑,含着点哽咽似的咕哝,以至于不得不仰起头,利用胸腔共振才把后面的话说清楚,“德莱顿……威廉。”

德莱顿为这突然改变的亲昵称呼而下意识沉了沉腰,换来李维惊呼般的抽气声。

“你感觉怎么样?”德莱顿又问了一次。

李维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可能说了“没关系”,也可能是“求你继续”,无论如何,当引擎彻底被点着的那一刻,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发出了一声货真价实的颤抖着的啜泣,意识则彻底融进了一片未知的白光里。

几分钟后,大脑恢复清醒时,李维发现德莱顿半躺在旁边,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他们今天说了太多次“你还好吗”以及“感觉怎么样”,再重复下去就有些怪异了。他制止德莱顿开口,掀开被子蒙住脸,平静了一会才伸出手,给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德莱顿不易察觉地吐了口气,总算露出笑容,说道:“看来我不会被归到那种特别失败的男友列表。”

“就这方面来说,你是个天才。”李维板着脸,“可惜没法写进简历。”

德莱顿难得俏皮地对他眨眨眼,谦虚地说:“过奖了,我认为是我们两个比较合拍。”

剧烈运动后肌肉的酸胀感尚未褪去,李维咬住舌尖,心底又开始发痒。他目光左右游移了一下,对德莱顿招了招手。德莱顿听话地凑到他面前,他毫无征兆地在德莱顿的颈窝里咬了一口,疼得德莱顿“嘶”了一声。

“哦,对不起,我本来打算咬在偏下面的位置,不小心失误了。”

罪魁祸首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的,没经验嘛,但愿明天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牙印。”

其实他用力不算重,第二天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德莱顿伸手摸摸被咬到的位置,说道:“我不介意。我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了,李维先生。”

李维没听懂:“什么准备?”

德莱顿说:“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是,关于我滥用职权、权色交易的敏感议题会登上明天早上的互联网头条。”

他说这话时脸上居然还带着几分笑意,导致李维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有意向媒体曝光我们的关系,制造与你相关的丑闻?!”

“你误会了。”德莱顿察觉到李维的怒气,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并不是指阴谋的始作俑者是你,而是假如有人站在你的立场上,指控我利用职务之便对你进行威胁、胁迫,甚至性骚扰……”

“我会澄清。”李维冷冷说道,“还是说你希望我有别的做法?”

“我宁愿你从中获利,也不想你因此而受伤害。”德莱顿镇定地回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做好了克服我们在一起后有概率发生的任何事件的准备,我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后果,只要你不受影响。”

他指指脖子上的牙印:“假如你想用这种方式公开我们的关系,我绝无异议。”

不等李维回应,他又起身说:“事实上,我还做了一项准备,本该在我们……进行某项运动前拿出来的,但是我当时心中充满了不确定,难以把握你对此事的看法……”

李维看着德莱顿披上睡衣、走出卧室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我说过我一路上都很犹豫。”

德莱顿说,“对已经拒绝表白的人纠缠不清,会显得人既愚蠢又讨人嫌,然而我记得在杜拜酒店里时,你看上去很高兴,我也很高兴,所以这是那时候冲动之下的产物。酒店门前有个商场,你还记得吗?我去那逛着逛着就入迷了,连杰弗里(可怜的副官)都不知道我给自己买了一样东西。”

他在打开盒子前停了下来,似乎在解释了这么多话以后,依然有些不好意思。李维抿着嘴,和他对视了一眼,伸手把盒盖掀开。

里面躺着一枚戒指。

你很难想象,在如今人与人的关系总是如蜻蜓点水般一闪即逝的社会里,还有人会拿戒指当定情礼物。

万一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他们就分手了呢?

“你不需要把它看得太重要。”德莱顿及时说道,不想让李维有心理负担,“只是买了不送人,放在那也是浪费。”

“……谢谢。”李维握紧戒指盒,差点组织不出语言,“谢谢,我很喜欢。”

他当场就戴在了右手上,德莱顿手里拿着一对戒指中的另一个,低头想了想,用更加慎重的语气说:

“还有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要公开吗?”

进度超乎想象,李维头晕目眩——也没准是之前累的。他扶着脑袋,沉思了半天,问:“公不公开有什么区别?”

“联邦政府机构规定禁止直接上下级关系。”德莱顿字斟句酌地说,“因此公开的话,会有一些困难,然而不公开,其实风险更大。如果第三方发现并提前曝光,容易制造前面提到过的丑闻,影响更严重。”

李维盘膝坐在床上,托着下巴问:“你需要我辞职吗?”

“不。”德莱顿立刻回答,“绝不。”

“可是我也不想看你辞职——你前途无量。”

“你也一样,李维先生。我有一些计划,只是得花时间来一步步实施。”德莱顿说,“你可以通过合理晋升的方式达到与我平级的位置,之后我们再寻找可靠的媒体、逐步对外公开。这次回到联邦后,和我身在不同派系的安全局局长会来拉拢你,为了打压我而许你高官厚禄,你千万别因为顾及我而拒绝他……”

李维受不了了,太超过了,德莱顿对未来的安排和期冀跨越了某个极限,他被从前路照进来的光晃得惊慌失措,在情绪涌上大脑和鼻腔前用自己的嘴堵住德莱顿的嘴。

“再说吧,威廉,再说吧。”

他堪称急切地脱下德莱顿刚穿好的睡衣,“我不像你想得那么长远,东方有句古话,叫‘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我并不是非得将你和我绑定在一起,”德莱顿说,“我只是……”

“你只是想看到我流泪,却不想要我在难过时哭。”李维打断他,露出笑容,脸上在运动时留下的泪痕早就干了,化成一种紧绷的触感,这种感觉同样缠绕到了他的心脏上,“来吧,我也做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