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夫郎家的小酒楼

作者:路归途

汤显灵和皇甫铁牛是四月二十九日定亲连着成婚,之后七日给汤父下葬,回来当日状告胡家,又三日将李家院子收了回来,当天就开始修葺院子。

墙面、地砖、屋顶瓦片杂草。

虽是请了工人,但皇甫铁牛也没闲着,他有一把力气,爬上爬下在旁一起干。汤家是给工人管饭的,每日工费十五文钱——这些还是带了些手艺的工人,若是纯纯挑工干力气活的还会少个三四文钱。

但是饭是必定管的。

不管是城外还是村里,主人家雇请帮工,肯定要管饭,只是饭好坏就不提,只一样得吃饱,都是下力气活的。

起初汤显灵没做饭,因为家里收拾的地方多,哪里都是乱糟糟的,都是在街上买,主食就是卢家大馒头,每个人一个荤的一个素的一个纯馒头,要是不够,再配纯馒头,还有稀粥、小菜,问蒸饺家订的。

这么干了三日,别说蒋芸心疼钱,汤显灵特吃不消了。

下苦力的人胃口大,吃得多,也不可能不管饱。还有一点,街上没啥小炒菜馆子——那家价钱昂贵的‘盒饭小炒’倒闭关门了。

大热天大家干力气活,还是得带点油水的。

肉馒头那点肉,在汤显灵看不算油水。

于是先让工人紧着灶屋收拾,李家用过的灶屋脏兮兮的,锅碗瓢盆对方带走了,因为灶头在汤家这边,李家用的是没通烟囱的炉子,墙面熏的黑还油腻腻的。

先齐齐将墙铲干净,抹泥,粉刷、撬地砖重新垫平铺大砖。

汤显灵趁着这几日去西市采买,灶屋那一套有的东西得换,他家做吃食买卖,备货洗菜什么的,用大木盆方便。他脚步匆匆,也没在西市小馆子里吃饭,自然是不知道戏班唱的汤五哥怒打胡举人已经传开了。

等大灶屋收拾妥当,他家原先的一口大灶重新拾掇了翻,用石灰水抹了一遍,现在看上去是白净的。

五月十日时,汤显灵就说:“从今个开始,我做饭吧。”

蒋芸可算松了口气,连连答应说好,做饭省钱些。

“这些天大家伙主食都吃馒头,我快吃腻了,今个大灶闷点杂粮饭,再买点偏肥的五花肉,就买个五斤肉。”

“外头街上丝瓜下来了,煮个丝瓜蛋汤。”

蒋芸:“那我去买。”

“成。”汤显灵拿了围裙系上,出了灶屋就站在门口,抬头看铁牛爬到屋顶正收拾瓦片,这会才是早上十点多吧,太阳又大又晒,不由心疼说:“太晒了你下来,等凉快了再去收拾,吃完饭我再煮一锅绿豆汤。娘,那再买点绿豆,要是拿不下,铁牛你跟娘去。”

蒋芸拎着菜篮子说:“能拿动。”

“娘,我跟你一道去。”皇甫铁牛从屋顶走到一角,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在墙壁借了力,稳稳当当落地。

蒋芸往出走,“不用,不行我让人送家里来。”说完便出门了。

汤显灵看铁牛晒的黑了些,水葫芦舀了几瓢水到洗脸盆里,让铁牛擦洗擦洗降降温,“晌午太阳毒了就别往屋顶上头待。”

师傅们在屋里抹墙、铺砖好歹都凉快些,到时候铺院子砖时也让避开毒日头。

皇甫铁牛脸都晒成了巧克力色,还是那种加了牛奶的,不难看,褪去了几分少年稚气,变得硬朗英俊。

“看我做什么?”汤显灵见铁牛不动,亲自给拧了巾帕递过去。

皇甫铁牛接过擦洗脸和手,笑的一口白牙,说:“你是不是瘦了?腰又细了。”

“我系了围裙勒着显瘦。”汤显灵哼哼道。

师傅们都在屋里干活,时不时出来夯黄泥,小两口便在灶屋门口说了会话,忙里偷闲功夫。皇甫铁牛擦洗了一通脸和手,见水缸快空了,便去挑水,没一会前头铺子有响动,送菜,大菘菜、土豆、丝瓜、鸡蛋的。

帐都付了。

汤显灵开始淘米大铁锅焖饭,黄米白米一半一半的掺着,他也想吃口米饭了,大米放多点香。

等他米饭蒸上。

蒋芸拎着菜篮子回来了,五斤肉五斤绿豆,汤显灵先将绿豆泡上,蒋芸看鸡蛋丝瓜放着,开始处理丝瓜,一顿收拾,灶屋烟囱袅袅飘着白烟。

屋里干了一早上活的师傅们闻到了香气。

“我咋闻着像米味?”

“你这人明知道还装,汤老板自今个后做饭吃。”

“刚还听见让买肉,买五斤嘞。”

汤家一共七位工人,一位小工,负责将屋里、院子的杂砖堆成堆,借用汤家的骡子,拉到城外去,别看汤家瞧不上不要的拳头大小砖头,送到城外有些农户挣着要买。

小工在这儿还能赚上一笔。这么干了两日,小工师傅犹豫当日还是老实交代了,一车烂砖头瓦片能卖三文钱。

要是在其他家干活,他是下苦力的,这些砖头瓦片主人家要是心肠好,有个推车,他能推出去,省力。

要是没啥推车,那他得靠肩膀挑出去送。

到了汤家,汤家将骡子借他使,更轻巧了。

汤显灵看对方递了六个铜板,再看对方并不算年轻的脸,晒得黝黑褶皱也多,都看不出实际年龄,想来是靠着下苦力做挑工赚钱养家糊口,摆了摆手说不要。

“我家不要这些,你能卖出去算你的。”

就跟家里不要的破烂丢出去,拾荒者捡了卖掉那也是拾荒者的。汤显灵不眼馋这三文四文的,只要家里活干好就成。

他之前觉得天天吃馒头包子就着腌的小菜稀饭有点受不住,但对七位工人师傅来说,汤家可是厚道人,还给他们配了肉馒头带馅的,而不是杂粮窝头。

今个干活时听汤老板要买五斤五花肉,师傅们都馋着晌午饭了。

“五斤肉有些多了,估摸是两顿吧。”

“那自然了,你还想五斤肉全吃了?”

师傅们说着互相对视乐呵一笑,都想今个晌午饭呢,手上的活不马虎,不能偷懒砸了自己口碑。

越干越饿,那飘来的香味勾人肚子里的馋虫似得。

别说七位工人师傅了,隔壁卢家闻到了久违的香味。

因为赶走了李家,卢三娘现在也不从人来人往的铺子里到汤家,虽然娘拘着不让她多往汤家去,说汤家现在都是男郎工人师傅,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别乱跑。

陈巧莲看的紧,前些天,汤家买馒头买的多也是卢大郎送的。

现在闻到香味,院子里卢大郎说:“也不知道隔壁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定是五哥做的。”卢三娘肯定说。

这般冲鼻子的香味只能是五哥手艺了。

卢大郎越闻越饿,就问妹子咱家今个晌午吃甚?卢三娘做的饭,说吃汤馎饦。卢大郎:……更是没滋没味了。

“哼!大哥你这什么表情,要是嫌我做的饭不好,等日后嫂嫂来了嫂嫂做。”卢三娘气鼓鼓说。

卢大郎赶紧哄妹子,说了一通好话。

卢父从后院门赶着车回来,见兄妹二人又斗嘴,只是乐呵呵笑了笑,从车板上拎着一大草编兜子,里头装着小巧圆鼓鼓白白的——

“梨瓜!”卢三娘见了爹回来赶紧迎上去。

卢大郎帮忙卸粮食袋子。

“你伯伯家地里种的梨瓜下来了,让我拿了好多。”卢父说,让女儿拿着去灶屋用水冰着,晌午吃完饭可以吃吃梨瓜甜一下。

卢三娘接了瓜,胳膊被压得沉了沉。卢大郎扛着麦袋子,一手接了妹子怀里沉甸甸的瓜蒌子,卢三娘跟在屁股后头说:“大哥给我,我能拿下,这才多重。”

“回头压得你不长个了。”

“我不长个才像咱卢家女郎。”

卢父听得故意板着脸,“说甚呢。”

“爹,我不是说咱家个头不高不好,个头不高咱家人力气大啊。”卢三娘从大哥手里接过梨瓜往灶屋去。

卢父不跟小女儿计较玩笑话,赶路、装货忙了一早上,这会坐在一旁先歇口气,卢三娘去灶屋放完了梨瓜,捧着一碗水送给爹喝喝水。卢父喝了口,缓过来,像是才闻到:“做甚呢?好香啊。”

“不是三娘手艺,是汤家的饭。”卢大郎拍拍手里灰扛第二袋麻包。

卢三娘:哼哼。

大哥一会别吃她做的馎饦!

“汤家的啊,难怪了。”卢父跟三娘说:“梨瓜拿的多,你捡几个给汤家送些。”

前三日,汤家天天来买馒头,肉的素的,一买就是三四十个,今个白得的梨瓜给送几个也没什么,都是邻里。

卢三娘答应的快,她可算是有正经活去汤家了。

娘也不能说她啥。

嘿嘿。

卢三娘捡了五六个梨瓜,用竹簸箩捧着从后院门去汤家。汤家院子门虚掩着,她好几日没过来,今个推开门一看,都有些晃神,好大的变化,这院子可大可大了。

“五哥、婶婶、铁牛哥,我来送梨瓜了。”卢三娘边走边喊。

汤显灵出了灶屋,“什么东西?”

“我爹昨个去伯伯家了,今个刚拿回来的甜梨瓜。”卢三娘解释,站在灶屋口一看,五哥家灶屋比她家大好多。

收拾的一点烟黑都没有,亮堂堂的。

蒋芸听了,本想说不要——这是邻里之前‘谦让客套’的必备功夫,但汤显灵直接接了,说:“等着,我给你腾竹簸箕,对了你家晌午饭做了没?”

“我做了,我大哥嫌我馎饦没你家的味香,可气我了。”卢三娘告状说。

灶屋里,蒋芸逗乐了,见五哥儿拿着干净大碗装菜,想来是给三娘送回去。她家刚收了卢家梨瓜,还一份自家做的菜也是道理。

“呐,给你一碗。”汤显灵笑呵呵将碗递过去,“我家最近乱糟糟的,这大炖菜看着不起眼,但特香,回去给你的馎饦添添味。”

卢三娘是又不好意思收,但一张口香味扑鼻,馋的就差咽口水了。卢三娘:……诶呀真是没出息。

“拿着吧。”汤显灵将菜碗端端正正放在竹簸箕上,“你端的稳?”

“成成成。”卢三娘拒绝的话,脱口就成了三个成,见五哥婶婶没笑话她,接了簸箕欢快说:“那五哥婶婶铁牛哥我先回了。”

小姑娘端着簸箕一碗大炖菜脚步稳中又急速。

“大哥、大哥——”

蒋芸在自家院子都能听见三娘急吼吼喊卢大郎声,声音里藏不住的高兴,她听了也乐呵。

“娘,可以吃饭了!”汤显灵喊。

皇甫铁牛已经将大铁锅里的菜盛出来,新买的木盆装的满满当当,往外端放在四方桌子上,一盆菜、一盆杂粮米饭,还有一桶已经放温热的丝瓜蛋花汤。

不看卖相,毕竟大锅饭,光是闻味道口水都要流下来。

主菜就是土豆片炒大白菜五花肉。

五斤五花肉汤显灵全都放进去了,吃个爽。略肥的先煸炒出油脂,而后一小碗梅干菜碎,同略瘦的肉片一起炒,香味扑鼻,炒出焦黄油亮状态,锅底都是油,土豆片倒进去,翻炒,这土豆片炒出来状态最后和五花肉瞧着好像。

略略焦感,口感绵密。

最后快出锅前,下入一大碗蒜苗增香。

太香了。

别说隔壁三娘馋,他刚才炒菜时,也把馋虫勾起来。外头买的吃食真不如他做的。汤显灵一个自信。

师傅们早早拿了自己碗筷等候。

“汤老板不愧是做吃食买卖的,手艺就是好。”、“俺就没闻过这么香的菜。”、“米饭是管够吗?”

汤显灵:“管够,不够了,我再去买点馒头就着吃。”

他家一天管两顿饭,中午和下午,跟着坊间百姓只重视暮食这顿不同,出来卖力干苦工的,其实晌午这顿要吃好吃饱,下午到是可以素一些。

“我来打菜。”皇甫铁牛说。

汤显灵点点头,去灶屋打水擦洗一下手脸,天热做完饭手脸都要擦过才清爽有食欲,他出来,师傅们碗里都满着,娘也吃上了。

院子里摆着桌子,不过师傅们喜欢找到屋檐下坐在台阶上抱着碗吃,他们一家三口在阴凉处吃。

菜是盖在饭上的,汤显灵扒拉了一口,嚼嚼嚼,一早上忙碌焕发出新生似得,他不爱吃太肥的,虽然炒的时候煸过油不算太腻,但有的地方太肥就丢给铁牛。

他做这一切很是顺顺当当理直气壮。

皇甫铁牛见碗里多出一片略肥的肉片,笑了下,甜蜜蜜的吃下去,很是高兴。

汤显灵:傻样!

蒋芸在旁吃饭看着二人这般,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看着就是高兴,她心里也舒坦,这都是五哥儿该得的好日子。

师傅们吃饭快,也不怕烫,菜和米混着,吃的是还没咽下去就瞪大了眼想跟其他人说好吃,一看其他人也是狼吞虎咽都一个样。

咋能这般香啊,把人舌头都快香的一块吞下去了。

一碗饭菜,很快吃完了。

汤显灵不让铁牛去打了,他们还没吃完呢,师傅们吃饭速度太快了,便跟师傅们说:“大家自己盛,吃完了,桶里丝瓜蛋花汤也能自己打了喝。”

师傅们干活自带大碗,这一日晌午饭吃的是肚里油水满满当当,肉片子裹着菜,白米黄米的香味,即便是给乡绅干活,也没吃这般的好,再看汤家跟他们吃的是一个锅里出的饭菜。

过去给有些人家干活,明明都是寻常百姓,可还瞧不起他们,给他们这些匠人单出一锅,主人家吃的要精细许多,什么白米白面,肉也多点,都是区分开来的。

汤家就不是,一锅出,主人家和他们吃的是一样的。

汤显灵和蒋芸是一碗饭的量,他胃口不大,吃多了反倒难受,吃完饭打了半碗汤慢慢的喝,现在温度正合适。

铁牛饭量大,要吃两碗,再喝满满当当一碗汤。

汤显灵看的直佩服,“难怪你个头高。”

“你多吃点也能长高。”

“我二十一了,还能长高吗?”汤显灵保持怀疑,“那我多吃点。”于是又高高兴兴喝了半碗丝瓜蛋花汤。

皇甫铁牛看自家夫郎好哄的紧,真跟个小娃娃似得一听长高就乐。

隔壁卢家。

卢三娘端着一碗菜回去,她爹娘一看,说了她两句贪嘴、下次可不许拿了,哪能赶着饭点去人家院子里,让人误会咱们去讨饭就不好了。

这话重了些。

卢三娘眼眶都红了。

夫妻俩忙改口说:“汤家同咱家走的近,不会这般想的。”、“我刚让三娘送了些梨瓜,也算是有来有往。”

“爹娘也没说你,吃饭吧。”

卢大郎则道:“是怪我馋嘴,说太香了,三娘得了菜才没好意思推辞不要。”

卢三娘虽然刚到家委屈了会,但吃起来的时候,这点小委屈就抛诸脑后了,她做的是清汤馎饦,做了一大锅,本来只有点绿绿的绿菜意思意思,因为得了一碗菜,分着吃家里一人吃不了一小碗,于是干脆将这碗菜全倒到汤馎饦锅里,结果没想到——

“!!!”

太香了。

馎饦是清汤面片,奉元城家家户户女郎都会做,和面时用化开的盐水揉面,扯出来的面片很是劲道,如今加了一碗油水大的菜,搅合匀,面片劲道汤稠了些,每根面片都带着菜味。

肉的焦香,土豆的软面,菘菜的鲜甜软叶子,喝一口汤,汤里还有一点点熏肉味——

“不是熏肉,是梅干菜味,香,太香了。”卢大郎端着碗像是往嘴里倒似得,“还有蒜苗的香,混的正正好。”

卢父一碗馎饦,愣是又拿了个素馒头,掰着馒头泡在馎饦汤里,这样馒头泡了汤更占荤味了,还有那大片大片的肉片。

“汤家给工人师傅吃这般好?”陈巧莲吃的都心疼。

这么大块的肉。

卢三娘吃饭香的都没嘴回话,还是跟阿娘说:“是啊,五哥蒸了杂粮饭,香喷喷的。”

“都是干活的,顶个的大老爷们,这般吃没几天得吃穷了。”卢父说,应该省一些,肉别放这么多,沾个荤腥味就对了,“我记得汤家请的人多些?”

陈巧莲知道,“请了七个人。”所以买馒头买的多。

“收拾个院子换个砖哪能这么多人,人多了吃的也多工钱也费……”

卢大郎见此说:“人多干活也快吧,早早收拾完了,汤家前头铺子也能重新做买卖。”

“这倒也是。”卢父闻言点头,真是吃人嘴短,“汤五哥别的不提,这一手好手艺,铺子早开张,吃的喝的都能赚回来。”

卢三娘见缝插针说了句:“五哥家好大啊。”

全家一听都笑呵呵,隔壁汤家两间院子合成一间,自然大了。

卢三娘正吃饭,也没仔细说,她口中的‘大’,不是说院子地方敞亮,自然了汤家院子是比他们家大,而是说没啥杂物堆积,墙角杂草什么都都处理过,墙也刷过,亮堂干净,看着很气派。

“这都快月中了,汤家嫁出去的二娘三娘还没回来?”陈巧莲闲聊顺嘴说起来,再看她家三娘,“以后可不能给三娘找个这般远的婆家。”

卢三娘抱着碗吃饭,害臊的紧。

汤家。

吃过饭,小夫夫在灶屋收拾锅碗,蒋芸见了还是大惊小怪——过去这些日子,灶屋洗碗收拾活,铁牛是半点都不避讳,还爱干。

蒋芸最初见了,觉得哪能男人干这个。

她一说她来收拾锅碗。

五哥儿就说:“娘你歇歇,我和铁牛顺手一块收拾了。”

铁牛也说:“对,我俩收起来快。”

不管是看几次,蒋芸还是惊讶连连。汤显灵见蒋芸留在灶屋不出去歇着——肯定是不好意思。

汤显灵一边干着手里活,一边闲聊说:“娘,东屋我看着差不多了,明个三间屋都能收拾好,再晾两日就搬进去睡。”

泥浆抹了一遍砖缝隙,还是有些湿意,幸好是夏日晾一晾。这些日子,屋里家具全挪出来,白日工人收拾屋,夜里他们三人在铺子里打地铺凑合凑合。

找的工人多,干活速度也快,这才四日,大通灶屋、东屋三间都收拾的七七八八,之后就是西屋、杂货屋、洗浴间,洗浴间和院子放最后收拾,因为要重新挖下水渠引到外头。

水渠用陶片做成瓦片弧度,一层层铺到地下,上头盖着石砖引一条小路通到外头,还有骡棚、茅厕,这两个盖起来很快一天时间就能搞定。

汤显灵算了下工期,五月十六七就能结束。

“娘,我二姐三姐夫家这么远吗?”他算完日子,觉得到时候二姐三姐也该能回来吧。正巧有地方住。

对了还得置办些新家具。

前几日他往西市定了些,大件家具耗时久,反正等院子收拾完肯定能陆续送来。

蒋芸先是看铁牛,论理五哥儿不该不知道姐姐们嫁哪里去了的,她看铁牛没起什么疑,五哥儿跟着铁牛说话向来直喇喇,不藏着什么,很是坦荡。

其实两口子过日子本该如此,老汤那样的,他们做了四十多年夫妻,老汤还防着她,羊汤馎饦怎么熬羊汤她愣是不晓得——

“娘?你想什么呢?”怎么想着想着脸上神色又悲痛起来。

汤显灵心里害怕,小心翼翼问:“我二姐三姐难不成嫁的不好?”不会啊,他有点印象,因为老汤头‘势利’‘重男’,二姐三姐挺要强的,非得给老汤头瞧瞧,就是女郎们嫁的好了不比男郎差。

因此在挑夫婿上,二姐三姐还是很有主意的。

老汤头在女儿们的婚事上其实管的不严——那是因为没当回事,要是有个儿子,巴不得从四郎年幼时就开始挑儿媳了。

因为不在意,蒋芸脾气又软,俩女郎婚事自己拿捏主意。

汤显灵心里吐槽:俩闺女嫁的远,肯定是想离老汤头远一些。

大姐汤巧最为实在、孝顺,真是‘长姐如母’般长大,寻婆家时,想着农籍也好,林家家底殷实,离奉元城又近,到时候她能帮衬帮衬娘家。

爹娘就是没有血缘亲族,爹老说流民扎根,不如街上铺子里其他户,在城外村里都有兄弟手足亲族帮衬帮衬。

汤巧把这个话记在心里,因此媒婆说林家时,就这么定了。

大姐嫁到林家,逢年过节时不时进城走动回家,二姐三姐一看大姐,晒黑了,手糙了,衣裳也成了灰扑扑,觉得太苦,二人都是在奉元城长大的,汤家过日子省,原以为也辛苦,现在看大姐这般,村中务农累人的紧。

到了二人挑婚事。

二姐嫁到了奉元城底下的崔林镇,夫家是粮商。从奉元城往崔林镇去,坐马车也就三日,送信过去,外加二姐收拾,按道理六七日能回来的。

结果这都十来日了,也没见二姐影子。

三姐嫁的最远,石经府在奉元城西北方,夫家是府县做布匹买卖的小商贾,算上来是三姐妹中嫁的最有钱的。三娘颜色好,很是漂亮。

老汤头有一点,个头没得挑。

汤家孩子个头高挑,皮肤都随着蒋芸,白。

汤显灵现在瘦条条,但估摸自己个子也有个一米七七、七八左右呢,比例不是五五分,不是他自夸,腿长腰细。

没看他一勒上围裙,铁牛眼睛都直了,嘴上还说他瘦了。

其实——嘻嘻。

“再等等,兴许是在路上,她俩夫家家底还不错,早年回来看望过我和你爹,带了许多东西……”蒋芸说。老汤当时看着东西叹上一句女婿还是比不上亲儿子。

这不是寒了俩女婿的心嘛,让女儿也不好做。

之后二娘三娘有了身子,二娘连着两年没回来过,三娘已经四年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