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夫郎家的小酒楼

作者:路归途

‘砸了’玉满金楼席面的鲜衣小郎君已经到了安业坊,这边正街同西市街差不多宽,不过没那边人多热闹——也不对。

定眼一瞧,有一处门前人特别多。

“少爷那里人好多啊。”小厮在旁说。

鲜衣小郎君勒着缰绳慢了下来,他再纨绔也是有脑子的,皇城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闹市驾马冲撞了百姓不好,踢哪家酒楼招牌倒是无所谓,这是小事,再说了他说的也是实话。

那玉满金楼真如其名,光瞧着富贵逼人——但这是哄平头百姓商贾的,那盘子镶金边,真跟土财主似得,难看。

到了门前下马。

“汤五哥小酒楼。”旁边小厮抬头看招牌,高兴说:“少爷,就是此处了,这名字起的好小气,酒楼就是酒楼,还加个小字。”

“还是个哥儿开的。”

“店里这般多的人,不知道那汤五哥样貌如何,会不会是美若天仙了。”

鲜衣郎君一副神机妙算模样,“刚才那个老掌柜一脸油滑却推我到这家来,要么就是两家不对付,祸水东引,要么则是这家有两把刷子。”

“少爷英明,那是哪种了?”

“我想——”鲜衣郎君看着店里坐满的情况,“两者都有吧。”

小厮屁颠屁颠跟上,吹捧少爷,“那这家必定好吃。”

少爷却摇头,眼底带着轻视来,“奉元城百姓爱吃的,我可吃不惯,刚才那家酒楼说是老字号,虽是不难吃但跟渌京食差远了。”

小厮自然巴结奉承:“那是,咱们渌京做皇城几百年底蕴了,就是寻常的酒楼那吃食都是精细,这边吃食太糙了。”

铁牛见这位少爷上下打量挑剔,又听了主仆对话,便揽下了招待的活,请二人入座,倒也没生气。

这少爷一看就有钱,自家夫郎要是见了,也会说句:吃不惯说两句?没事,钱给了就成。

果然,少爷还未落座呢,先说:你们店里招牌都给我上一遍。

铁牛笑笑,去下菜单了,他亲自跑到了后灶去跟夫郎说。

今年开年后,不少渌京那边少爷郎君小姐们进奉元城,小姐们可能规矩大还在宅子里没怎么出门走动,这些少爷天天逛奉元城主打一个吃喝玩乐。

若是吃喝二字,肯定逃不开小酒楼了。

大灶里正忙着的汤显灵听铁牛来报,挑下了眉,已经习惯了,喊遇春准备。

“这位客人说刚从玉满金楼出来的。”铁牛说。

汤显灵:“……我来做。”他卷袖子。

汤遇春也听见师公说的话,气哼哼说:“那个玉满金楼老掌柜定没安好心眼,活该他家被踢了招牌。”

若是前头食客吃好了,干嘛再跑一趟她家小酒楼?

想来也是砸了玉满金楼招牌,该!

“师父那得另做些旁的菜?”

“不用,咱们本地食客吃什么就供什么,不单独伺候这些渌京少爷们了。”汤显灵跟遇春交代,“你做酸菜炖拆骨肉。”

“知道了师父。”

红烧肉、清汤狮子头、佛跳墙、烤鱼、酸菜炖拆骨肉、咸蛋黄焗南瓜……一道道菜如流水一般送到前头。

那位少爷桌上摆的满满当当。

荤的素的浓油酱赤的清汤的麻辣的,应有尽有。

铁牛说菜齐了请慢用。那鲜衣少爷挑剔目光落在满桌,说:“你们家的菜量太多了。”

铁牛:?

“粗苯,不精细。”少爷摇头,“平民百姓才追求多、大,吃食要精细,色香味俱全,你们家菜看着不漂亮。”

这还不漂亮?!旁边食客都快撸袖子了,瞧瞧那炖的油亮色泽漂亮的红烧肉,再看看那清汤狮子头,一口汤喝下去赛神仙了,还有那道麻辣鱼,鱼皮外表焦脆鱼肉嫩,沾着汤汁子这才是好吃,人间极品呢。

会不会吃!懂不懂吃!

铁牛闻言没生气,笑说:“我们小酒楼开在坊间城里,供的就是奉元城来来往往的平民百姓,菜量足大家才能吃好吃饱。”

食客:对对对,小老板说的在理,刚才那个外地来的小少爷说啥了?想起来了,说菜量多粗苯——

???

这渌京来的少爷可真不懂吃饭啊。

本来还想跟那外地少爷掰扯一二的食客听到‘菜量多粗苯’这话又坐回去了,都懒得跟对方掰扯,跟傻子有啥好掰扯的,吃菜喝酒多痛快啊。

鲜衣少爷:……

旁边小厮:???

刚才还剑拔弩张,气氛不对,怎么突然间大家都不理不看他们家少爷了?不对,看也看,只是看的眼神不对劲。

想不通。

铁牛送完了菜也去招呼其他人了,不然留在这位渌京少爷身边干什么?客人要用饭,他们家没有店员要一直守在旁边伺候的规矩——忙不过来的。

这少爷一看没人理他管他了,气势一下少了一半。

刚才在玉满金楼,他点了一桌子,掌柜的食客都瞅着他围着他打转呢,期待的等他评评菜色。

小厮递给少爷筷子,“少爷,您还吃吗?”

“吃!”鲜衣少爷抄了筷子转了一圈,打算随便挟一筷子菜吃一吃,好当众点评说道说道。

就在这时,赵觉星来了。

门口拴了马,一看匾额没认错,大步进来,环绕了一圈,目光落在那位鲜衣少爷身上,皱了下眉,而后不管,找到了人,“铁牛哥!”

赵觉星走了几步,热情相认,“是我,赵觉星,我昨日刚到奉元城,大早上还去老店吃了梅干菜锅盔,比我家做的梅干菜肉饼要好吃许多,虽说五哥给我寄了做法,但不如老店的好吃。”

“六郎?”

“对。”赵觉星虽是哥儿,但赵家是武将家庭,自小把他当男郎养着长大,排行第六,家中又叫他赵六郎。

铁牛:“显灵要是知道你来,定高兴,你进后宅坐着?”

“不用,我瞅到老熟人了。”赵觉星往一桌看过去,“我同他坐一桌,省的他来你家找事。”

鲜衣少爷脑袋都快埋碗里了,真是倒霉了,怎么遇到了赵觉星?

听话音,这两人还很相熟——不是,赵觉星怎么会和酒楼一个跑堂认识呢?

“正巧,我不用点菜了。”赵觉星坐下,看向对方,“我就说眼熟,想起来了,你二哥同我一起上过学、打过架,你那会跟在他屁股后头流着两串鼻涕哭的——”

鲜衣少爷这下真没脸了,忙道:“赵六哥,是我,周承。”

“哈哈哈,你这菜才上来,那便一道吃,正好我饿了。”赵觉星对同窗弟弟性子知道,渌京出了名的纨绔,就是爱吃,爱挑刺,他看着满桌菜色,“怎么不动筷?吃啊,吃吧。”

周承心里哭丧着一张脸,还要伺候赵六郎用饭。

他礼仪还是懂得。

赵六郎跟他二哥交好,二哥和他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以前二哥念书时天天挂彩回来,说赵六郎揍的,他就偷偷摸摸跟过去看看,结果发现他二哥也是自找的,主动要比试比试,被赵六郎打的找不着北。

吓得他那会流着眼泪哭了。

不是鼻涕。

这赵六郎明明是哥儿,也不嫁人,整日舞刀弄枪的。周承腹语吐槽了一波,面上客客气气伺候赵觉星用饭。

赵觉星好笑,“你吃你的,别管我。”

“我听汤阿哥信上说过,这是红烧肉、这是烤鱼……”

赵觉星下筷子,吃了一口便笑起来,“好吃。”

“……”周承心想:赵家也不穷,赵六郎至于这般捧场吗。他将信将疑也挟了筷子,送入口中,入口滋味顿时沉默了没了话。

“这个菜定辣,我试试。”赵觉星挟了烤鱼,连着焦脆的鱼皮鱼肉一块送入口中,吃的咳嗽,眼泪都冒了出来,还跟好友弟弟说:“你吃,不辣。”

周承:你当我傻啊。

“吃啊。”赵觉星拿双眼看周承。

周承硬着头皮挟了筷子鱼肉送入口中,一股麻麻辣辣的滋味,鱼皮焦鱼肉嫩,还有孜然颗粒,混合在一起,“好吃啊!”

赵觉星:……

这小子都不辣的?

周承已经下第二筷子了。

……

汤显灵不在意前头哪家少爷来他家‘探店’点评,本来是继续烧着菜,铁牛来找他,不由调侃道:“那少爷给咱家五星好评了?”

“没——”铁牛莞尔,“给没给我不知道,赵家赵觉星来了,正和那位少爷拼桌吃,也没点菜,我来的时候看二人开始吃起来,目前还不错。”

汤显灵这下高兴了,“赵觉星啊,过年时他家说今年要搬到奉元城,没想到上半年就来了,那我去打个招呼。”他擦了擦手,摘了围裙,叫遇春盯着大灶。

遇春应了声。

汤显灵和铁牛往前头去,二人到了柜台那儿,远远见角落一桌赵觉星正吃鱼呢,可能吃不惯辣,辣的赵觉星一头汗,鼻头也红红的,筷子却没停。

“佟嫂,拿壶抹茶牛乳,要凉的。”汤显灵说。热的不解辣,还会辣烧辣烧的。

没一会佟嫂送来牛乳壶,汤显灵端着过去给二人倒了抹茶牛乳。

“我家甜饮子,快喝一口解解辣。”汤显灵递给赵觉星。

赵觉星起先没认出来是谁,端着茶杯,见那茶汤是绿色的,也不稀奇,渌京也有这样茶汤,他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口中辣意顿时减少,清爽起来,甜甜的茶香牛乳香,再抬头一看,笑道:“汤阿哥!”

“六郎好。”汤显灵笑眯眯,赵觉星长大了,眉宇间更为英气,只是辣的双目红了,笑呵呵说:“菜口味如何?吃不了辣,不吃,这不是有甜酸口菜,我再给你上个糖醋排骨。”

“不用阿哥,够吃了,别浪费了。”赵觉星说,又笑说:“那烤鱼辣是辣,可奇了怪了,我吃了一口还想吃。”

汤显灵笑眯眯,再看旁边那少爷,“这位食客用着如何?”

“好,好吃。”周承道。尤其看到赵六郎被辣哭了,这菜可太好吃了,不过说实话,这家菜口味确实不一般,甜的酸的辣的都有,且味道都好,就是有一点不精细——

可他不敢当着赵觉星面说菜量多粗苯,若是难以下口的菜,菜量多了让人看着粗苯烦,若是好吃了,只会觉得意犹未尽。

显然,小酒楼的菜是后者。

汤显灵:“这桌菜我请你们吃,慢慢吃。”

“不用阿哥,周承掏钱,我也算他半个兄长了。”赵觉星哥俩好给汤阿哥使眼色。

汤显灵:……你坑人坑的未免太坦坦荡荡了。

行叭。

“我结账。”周承说。

汤显灵:“你们慢慢吃,不打扰了,觉星,回头周末来家里吃饭。”

“好啊。”

汤显灵回到了后灶,后来听铁牛说这二人将菜全吃完了。汤显灵:!那他俩饭量都蛮好的。

这一日,玉满金楼老掌柜派出了自家‘探子’去打听打听消息,那渌京来的小子少爷可去砸汤家牌匾了?还是汤显灵打了那少爷的脸面。

若是汤显灵赢了,挽回了奉元城酒楼招牌,但是可是盖了他家一头——老掌柜唉了声,算了算了,汤显灵那边做小饭馆时也不是没盖过他家风头。

不过那会有借口:他家酒楼,汤显灵是饭馆,跟他家比不了。

现如今……

“怎么说?”老掌柜问小二。

小二:“我去的时候,那少爷正吃着,旁边还有位脸生的少爷,砸咱家招牌的少爷吃的可香了,一桌子菜除了辣椒配菜吃的是七七八八,都没嘴说什么话。”

“可以了,别说了。”老掌柜心塞,面上说:“让那等没见识的小少爷也见见咱们奉元城的美食。”

可惜不是他家……

后来这事传开了——本来周承就高调,不坐包厢非要坐大堂,当着玉满金楼掌柜和食客面挑人家菜色口味盘子,走了之后,玉满金楼老掌柜又派伙计去打听,这般一来搞的大了,都知道哪家赢了。

“这不是废话吗。”

“玉满金楼是老字号,可这些年若是论新奇又好吃,那还是汤老板的小酒楼。”

“先前玉满金楼仿着小酒楼做菜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做了更能让大家吃出谁好吃谁难吃,金楼才不做了。”

“全兴斋他家松了口气,幸好汤老板不主干点心。”

本地人听了哈哈大笑,外来的凑趣问咋回事。本地人笑着细说:“那会汤老板的小酒楼还是小饭馆,汤老板家做月饼特别好吃,这全兴斋也是本地老字号了,一看眼红,也仿着出了一款和月饼差不多的——”

“现如今全兴斋也有月饼啦。”本地人打趣接话。

大家又笑。

“全兴斋那儿才是真厚脸皮,金楼老掌柜后来跟着一起学,仿完汤家火锅底料、冷吃兔、锅子,滋味都不如汤家,真的是招笑了,那火锅底料卖的比汤家还贵。”

外来的一听还有这等事,不由打抱不平说:“这几家可真不要脸。”、“汤老板就没斗法生气吗?”、“这得打上门讨个说法吧。”

本地人哈哈乐,说:“汤老板这人吧,大气,也不是不生气,但汤老板手艺好,他家做买卖全凭着汤老板爱吃啥,你说那月饼吧,就赶在中秋那个月做一个月买卖,每年卖的可好了。”

“对对对,去晚了买不到,而且还限购。”

“限购?”新来的惊了。

“他家就是如此,不让多买,让大家都尝尝。”

“还有人嫌钱多的,真是奇怪。”

本地人接话:“汤老板做饭馆酒楼哪怕是朝食店,赚钱是赚钱,但我觉得汤老板爱吃好吃,有时候生生气,当场火发完了不往心里去,哪一年肃北闹灾来着,城外都是灾民,汤家那会好像还是小饭馆,汤家还去赈灾救济灾民去了。”

“先皇末年那会,我记得,汤老板那年卖火锅底料大赚,城里那些酒楼眼睛都馋红了,说实在话我也羡慕汤老板赚钱,结果年底的时候,汤家救济灾民,日日都出城去,连着一个月,我算了算,即便是便宜的窝头姜汤,那也花了有一千两,挣得能丢进去一大半。”

新来的听得都有些不信,这些本地人吹的吧。

咋有人能放着银子不挣,挣的裤腰饱了还往外丢?

本地人一看这些人不信也不劝说,反正日久见人心,时日长了就知道了,又说起汤家员工福利来,大家满脸都是羡慕。

“谁家店员干五天休两日。”、“听说要是活多了,耽误下班时候还给加班费。”、“还有住房补助呢,那边坊间租金可不便宜。”、“难怪员工一个个对汤家都实心眼。”

“汤老板就是心肠好又大方。”

这些员工待遇,听得外来人一愣一愣,若说前头那些话题他们听着就过去了,跟他们不相关,毕竟谁家酒楼好吃、点心仿不仿,他们也不会天天顿顿下酒楼。

那些掌柜老板打架你来我往,他们就听个乐呵热闹。

但干活能遇到这样老板——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真的假的?”

“你不信去小酒楼打听打听,也不用打听你就留心看这些。”

“是啊,唬你们作甚。”

经此事,小酒楼生意更好了,有渌京少爷郎君商贾们直奔小酒楼排队吃饭的,也有门口不少瞧热闹的,还有尾随佟嫂阿良几个员工的。

汤老板一听皱眉,关心几人:“咱们奉元城最近严打竟然还有人有这么大胆子!”

“老板,你别急,不是坏人,那几个人就是好奇问我们有没有加班费。”佟嫂当时都懵了。

阿良点头。

汤老板:……

后来有些人毛遂自荐上门问招不招人,铁牛都给挡回去了,他家要是用人会贴告示的。

小酒楼这儿好福利待遇是人尽皆知,这可是份好差事啊,难怪小酒楼的员工每日都笑脸盈盈,对着小酒楼就没有抱怨的地方。

城里少爷们多了,时常有像周承这样少爷来酒楼探店的,在‘新奉元城人’口中,他家店大部分都是口味还不错,可吃的种类多,爱吃甜的辣的酸的重口的清淡的都有,贬的就是:菜量太多不精细不摆盘没造型。

汤大老板:……

这一点,那真的没办法了。

他家不做太精细雕花,也不会减食量的。

他家就是奉元城一家有汤显灵特色的小酒楼。

……

太平四年六月,圣驾终于到了奉元城,直通皇宫的正街两道都是百姓,跪地相迎。

汤显灵本来不想凑热闹,能不下跪就不跪,但是娘和几个孩子都很好奇,遇春化吉也是说还没见过皇帝老爷不知道长什么样,真龙天子是真龙吗。

难得有些小孩稚气。

汤大老板一想:来都来了。

封建社会的皇帝啊,最高掌权者,可能一辈子就见这么一次——就把皇帝当5A景点刷,拜拜神仙也是要下跪的,如此一想,还不用买票,当即是高兴了、舒坦了,也没什么不舒服了。

这日闭店,食客都理解,食客们也去正街看皇帝啦。

汤显灵同铁牛二姐带着孩子们,一家子热热闹闹上街,两排站稳,圣驾还未到不用跪,汤显灵靠着铁牛嘿嘿嘿笑。

等久了,也不无聊,一家人在这儿闲聊,七嘴八舌的。

皇帝长什么样、座驾又是什么、有娘娘吗、跟戏文里一样吗,这是最初话题,说着说着,可能等久了,话题变成了想吃葱油拌面了,我想吃手抓羊肉饭了,师父前两日才得的一些黄萝卜……

汤显灵想:葱油拌面和手抓饭他都想吃。

终于圣驾进来了,从南城门起就有守卫军打马而来一路警戒,大家不再聊天,等守卫军一走又偷偷闲聊,大家都是如此。

汤显灵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百姓们敬畏皇权,说起来都是皇帝老爷、圣上、万岁、真龙天子如何,可归根到底过日子还是活自己的——在规矩之内尽可能的舒坦开心。

小老百姓也有自己的幸福。

能见到圣驾时,安静了。

他们在后排一些,汤显灵看到了圣驾,一座很大很大的马车,九匹马拉着那座车房,是黄色的车身,队伍很长,浩浩荡荡往皇宫去了。

到底是没见到皇上真颜。

人群散了,本来起个大早叽叽喳喳聊天的孩子们也累坏了,站了许久等了许久,这会几个孩子并着走,手牵着手。

汤显灵挽着娘的胳膊,扶着娘。

铁牛走在最后。

“阿爹,回去吃什么。”汤辣辣饿了。

“葱油拌面和手抓饭吧。”刚刷5A景点的汤老板其实一直想着吃这俩,都是主食,“再来个凉拌素菜吧。”

铁牛声从后面传来,“那我一会去买现杀的羊肉。”

“好啊。”

“师父,那再烤几个烤包子?”汤遇春问。

汤显灵:“行啊,多买点羊肉,在家里院子做烤羊肉串吃。”

夏日里,吃点烤串大排档很爽的。

“叔叔,我想吃寒瓜。”

“成。”

“还有酸奶。”

“酸奶家里有呢,放点葡萄干,我爱吃葡萄干。”

“我也要。”

汤显灵听着小孩们说起吃来,声音渐渐又有了活力,不由开心了,哼哼着调子,回家咯~

后来几年,汤辣辣跟着赵家习武。

商贾之子不能科举做官,但从武上战场不拘束这些,武将功勋都是实打实靠自己本事挣来的。

赵觉星说辣辣有底子有天赋,别看面上文文静静的,骨子里有血性,跟着姬老爷子了。

汤辣辣跪在双亲面前,他那时已经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路,心里也有些抱负。

汤显灵和铁牛沉着三日脸,最后还是由着孩子了。

再再后来,汤显灵和铁牛还是见了龙颜——托酒痴关旬的福气,当年关旬在奉元城留了大半年,几乎天天来汤家小酒楼喝酒,后来圣驾入奉元城后,城中热闹非凡,关旬却不爱,觉得太吵闹,说时日到了,他走了。

走时拿了画卷问铁牛能不能跟汤老板换一些酒。

汤显灵听了直笑,别人都是换盘缠银子,他知道关旬钱花的七七八八没多少了,但没想到对方是换酒。

于是画收了,酒送对方了,还有他们两口子送了二十两银子给关旬做盘缠——没想过关旬回报什么,就是萍水相逢,关旬对他家小酒楼胃口的客人。

关旬爱喝酒,来这儿吃饭吃菜也特别香。

太平十三年那会,有个酒鬼画家爆红——画鬼可怖鬼气森森,画神威严不敢直视,当今圣上召画师入宫作画。

画师说:游历大半辈子,最痛快的便是那一年,冬日到奉元城,到了小酒楼,每日酒不断,吃了大半年……

那一日,铁牛见几位客人到,多看了眼,一眼认出来了,“关旬,别来无恙。”

关旬胡子拉碴,一头白发,笑的更为洒脱不羁,说:“铁牛老板,劳烦再为我们点一桌子菜。”

“好。”

饭菜上来,两瓶好酒。

多年了,滋味还未变,还是记忆中的舒坦痛快。

最后关旬同客人吃好了,那位客人吃的痛快,当场留下了墨宝——人间真滋味。

后来汤老板和小老板才知道走的那位是圣上。

真龙天子留下的墨宝裱起来,挂在小酒楼大堂之上。

汤显灵钻在被窝,天有点冷了,他畏寒,铁牛一如既往火力壮,他便窝在铁牛怀中,一言不发,冥思苦想。

过了会,铁牛低头给夫郎掖了掖被子,见夫郎绞尽脑汁想事,一猜便知想什么,笑了下,说:“想不起来圣上模样了?”

“……”汤显灵抬头,“你说奇不奇怪,当日你见关旬来,还特意叫我出去,毕竟好多年不见了,关旬旁边的客人我亲眼见人家写人间真滋味,还夸人字写的好,但就是没看脸,光顾着看字了。”

其实字他也看不懂好坏,但是关旬带来的,虽说关旬对此人有些恭敬,但他也没多想,想着关旬的朋友也是文人吧,字写的还挺洒脱不羁,跟关旬一样是个骨子里潇洒随性的人。

事后才知道此人真身份。

汤显灵:5A景点又没仔细看。

大亏。

铁牛抱着怀里的宝贝,轻轻的笑,跟哄小孩似得哄着自家夫郎,说:“汤显灵就是如此,专注做菜,食客若说不好吃,你可能会记下,但天天夸赞好吃的食客多了,汤老板记不得情理之中。”

圣上又不是美男子。

若是美男子,他家夫郎定记得。

汤显灵一看就知道铁牛想他什么,被窝里肘击,哼哼说:“我都说了,我也不是见谁长得帅都喜欢的,我就是只——”

“喜欢你。”铁牛嘴角上扬先道。

汤显灵:……老夫老夫了搞这套。

嘴角也翘起来了。

“嗯。”

“喜欢你。”

算啦,管他5A长什么样。

小酒楼,人间真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