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娇掏出另一个干净塑料袋,把那把七七式的枪放进去。
然后用沙子把她刨出来的坑再填回去,现在天已经渐渐黑下去了,等今天晚上让戈壁的风吹一吹,沙子被挖过的痕迹就会荡然无存。
羊不想回家,狗剩企图发挥牧羊犬的作用,事实证明,术业有专攻,狗剩剩在牧羊犬的赛道一败涂地。
比它高得多的小羊们围着它转圈圈,还用嘴巴拱它,像逗小孩一样。
狗剩像一个刚去学校实习的年轻老师,被不听话的学生们气哭了,它趴在王雪娇的腿上:“呜”
王雪娇只得亲自动手,拎着一只跑得最远的羊,把它拖回来。
林知的房子在高处,羊只用力挣扎的时候,就算是平地都拖得费劲,何况要往上走,王雪娇便把张英山和韩帆两个人召唤来帮忙。
在羊群边,王雪娇低声问:“都打听到什么了?”
韩帆:“测绘的人认为自己是为地图做修订工作,他们似乎对不同地图对测绘精度的不同要求没有概念,他们现在测的内容都能直接当军事地图用了。不过跟我说话的都是刚工作没多久的人,我看他们测的时候,有两个老的在旁边指导,刚才这两个人在恽诚的帐篷里。”
张英山:“司机每天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完全是恽诚决定,恽诚用车上手台与头车联系,让他们停就停,让他们转就转。”
就这几天王雪娇观察的摄制组的行为,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是拍照片和摄像,你说他们拍大好河山也行,拍地形地貌也没有问题。
“咩~”被韩帆拎着的羊发出不舒服的声音,韩帆在它耳边低声威胁:“你是不是听见我们说什么了?要是敢说出去,今晚就把你烤了。”
羊努力挣扎扭动,脚一落地,撒腿就跑,韩帆忙跑去追。
见三人在草地上跟羊较劲,恽诚下令让工作人员去帮他们,很快就把十二只小羊都抓回了羊圈。
另一边,晚饭已经做好了,恽诚亲自去窑洞门口敲门,请林知出来一起吃饭。
林知门都没开,屋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回答:“吃过了。”
恽诚笑笑:“吃不饱饭可没力气放羊。”
里面没有再传来声音。
吃完饭,天还没有黑透,王雪娇找到医疗车上的人,说自己在戈壁上捡到了带血的叶子,不知道是什么血,还是这种植物自己冒出来的。
“植物怎么会流血?”一个护士笑起来。
王雪娇认真回答:“会呀,龙血树,南方就有。”
护士压根不相信“龙血树”这么中二的名字是真实存在的:“我家就是南方的,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家南方哪里的?”
“佛山。”
王雪娇漫不经心地回答:“哦,佛山是北边啦。”
护士:“!!!”
她一向把粤语区之外的地方都称为北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北佬”。
王雪娇:“龙血树在海南,还有东南亚和非洲。”
那确实,比不了比不了,能比海南还要南的,就只有各种岛了。
医生也没听说过树会流血,他接过王雪娇递过来的叶子:“这不是红柳吗?”
红柳是不会流血的。
经过昨天的狼嚎之夜,医生自己也挺好奇叶子上面沾的到底是什么血,他采集血样,放在显微镜下面,看了一下:“是哺乳动物的血。”
人血和羊血的细胞长得差不多。
他拿着样本走到医疗车的里面,王雪娇看不到他在忙什么,只听见他在嘀咕:“这血起码是一年前留下的。”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王雪娇好奇。
“核酸分子都降解了,都看不见完整序列片段。”医生抱怨道。
王雪娇:“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目前这位医生同志是字面意义上的“吃饱了饭,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解解闷也是好的。。
他在里面琢磨半天,特别认真,仿佛这次测定的结果足够他写一篇论文,发nuture正刊,再顺道发篇cell。
过了两小时,他出来了:“是人血。”
王雪娇:“你怎么知道?”
“PCR仪和测序仪做一下就知道了。”医生说得特别轻描淡写,他很期待王雪娇继续问他:“那是什么东西?”
这样他就可以继续说自己是生物博士,出国后又现学了临床外科,很厉害的。
王雪娇继续问:“为什么这边有生物要用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医生十分惊讶。
“咦,因为PCR整个就是一个很搞笑的故事啊,我都听说过。
研发PCR技术的人,白天用实验室合成迷幻剂,晚上磕自己做的药,在幻觉中看到了宇宙大爆炸,然后他随便写了一下幻觉里看到的理论,投给顶刊,然后发表了,学校看在他发了论文的份上,给了他一个博士学位。
然后他凭这个博士学位找到了工作,在公司又发明了PCR技术,公司让他快写论文投稿,他沉迷打游戏,一直没写,公司赶时间,就让其他人写了,等他终于决定要写,发现论文已经不新鲜了,一怒辞职,哈哈哈。”
张英山站在她身后:“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写报告发论文要趁早。”
他只是想向王雪娇暗示自己能帮她写报告是非常厉害的技能。
结果刺激到了可怜的医生,他是真的稍微拖延了一下,结果想好的方向就被别人先写了,不幸的是,人家还写得比他好,还深入,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方向可写,于是,他延毕了。
“会写论文有什么了不起,”他板着脸:“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忙别的了。”
然后重重关上了医疗车的门。
王雪娇点点张英山的胸口:“你是坏人。”
满怀着对医生的歉意,两人回到帐篷,与韩帆一起琢磨那个树叶上的人血是什么来路。
血和元元她爸的枪在一起。
难道是他的血?
可是,王雪娇记得邢川说过,元元她爸是在辖区巡逻的时候被盗猎的人打死的,而且遗体就埋在了盐湖镇的公墓里,要是在这里被打中,然后血流不止的一路奔回盐湖镇,只怕他撑不到镇上就死了。
何况她在地图上看过盐湖镇派出所的辖区,离这十万八千里,民警再怎么巡逻也巡不到这里来。
王雪娇提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杀了元元她爸的人拿着警枪到了这里,然后又被林知给杀了?”
在大漠里杀个人,不用很累很麻烦,就可以轻易处理尸体。
想埋地下埋地下,想切切喂狼喂雕,所有的食肉动物都会欣然笑纳,要不了几天,就只剩下一堆骨头,如果被狼叼到洞里,那连骨头都没了。
“恽诚是看到了那只断手才跑过来的,或者说,不是手,是戒指。”王雪娇托着下巴:“有没有可能,他和林知是一伙的,戒指是他们这伙人认亲的信物?”
“不像。”张英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认亲信物,林知为什么突然又说不走了?而且还当着我们的面说,他们在背地里自己商量好不就行了。”
王雪娇抓了抓头:“嗯那恽诚留下来又是为了什么。”
韩帆:“想知道林知到底在这鸟不拉屎,鬼不生蛋的地方琢磨什么?”
确实,这也是王雪娇想知道的,在这种无聊的地方到底能干嘛啊?
间谍么,常规工作就是像恽诚那样的测绘、或是搞策反、煽动,哪怕像有工资拿的BBC那样拍点加灰色滤镜的照片呢?
可是策反、煽动的目标对象都是人,他在这,只有羊,他能让羊群干什么?参演喜羊羊大电影,输出意识形态吗?
哦,现在还没有喜羊羊。
要说拍片,这里本来就是光秃秃的,澳大利亚的艾尔斯石、美国西部也是这样啊,就算拍到这里是一片荒漠,那又怎么样,谁黑谁呢?
要说测绘,也没什么好测的,论水源,穷得只有地下水,雨季产生的那点水,都没法计算径流。
论山势,全是小土坡,别说坦克了,就算踩着自行车,普通自行车有点费劲,可是山地自行车绝对能上来。再说,要测难道不应该像恽诚那样测真正的主路吗?那里才是输送兵员的正路,谁从这里走啊。
难道是研究红柳的生长速度能不能跟得上羊群啃食的速度吗,然后等中国用红柳做防沙林的时候,敌特分子投放大量羊群搞破坏?听起来挺有病的。
再说,这附近的地形这么无聊,像恽诚这样开个车队过来,仔细测测,三四天也就结束了,何至于要待那么久。
哪怕林知的目标是想打家劫舍,也不如昨天晚上那个小院的地理位置好,那就在主路旁边,一眼就能看到。
这边要开进来这么多,而且也没个指引牌,谁会过来。
何况,他就一个人,谁打劫谁啊?
“我想恽诚一定也不明白。”张英山突然开口,“所以他要留下观察,看看林知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像基因测序那样,两小时就能有结果,很多时候只能静静等待。
也许等着等着,就能等到结果,像发明了PCR技术的那位神人,明年一月,已经摆烂的他将会意外地被人敲门,通知他获得诺贝尔奖。
也许等一辈子,都等不到结果,如同市局那堆积如山的悬案。
当初王雪娇在大市场摆摊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希望摆摊第一天,伪钞集团的人就自己拿好证据,排队来她的摊子前自首。
现在虽然她还是会把事情挂在心里,不过不会那么着急,而是会给自己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把所有可以努力的方向都想了一遍,确定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努力的了,王雪娇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事已至此,我们出去看星星吧~聊聊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
余小姐和她的男宠们穿着厚实的外套,爬上约四十多米高的一个土坡顶端,随地坐下,望着头顶一望无垠的星空。
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王雪娇认出了几个常见星座,然后吐槽:“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星星,他们是怎么做到把这堆星星归成一个星座的,我完全看不出来猎户座像猎户,白羊座像白羊,也不能理解星座怎么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性格命运了。”
“算命是胡扯,用星星识别方向还是挺准,我们野外行军的时候有时候遇到磁铁矿影响指南针,就靠星星判定方向。”实用主义者韩帆对星星有非常深厚的感情。
张英山也在仰头望天:“要是我们也有卫星通讯就好了。”
王雪娇:“以后会有的。”
“现在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张英山盘着两条腿,手里端着相机调参数,“倒是足够安全,不行动就不会被发现。”
王雪娇忽然想到:“你说,恽诚的车上会不会有搜寻无线电信号的设备啊?就是专门用来寻找谁在往外发报的那种。”
“难说,他至今没有被任何一个国家抓到犯罪的真凭实据,一定是足够的谨慎小心,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我们识破了,其他国家的警察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张英山端起相机,对着下面拍了几张。
“退一万步说,其他国家负责追踪他的警察和特工,就不能全是酒囊饭袋吗。”王雪娇很遗憾。
张英山转过脸微笑看着她:“我也非常希望,最好啊,他一到格尔木就露馅,咱们抓住他的把柄,立刻上报,然后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王雪娇:“哈哈哈做梦真好,什么都有。”
脚下的车队像一条黑色的巨蛇静静卧在地面,一个一个亮着的帐篷像宝石,人们在外面走来走去。
王雪娇望着那个最大的帐篷:“你说以后咱们能不能拥有一个有前途的窃听器,可以在这里就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吗?”
其实市局是有的,只是王雪娇这次出来的任务是抓盗猎,压根没想到还有用得上窃听器的场景,就连最后过来的韩帆也没想过要申请带上。
“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过敌台?”王雪娇忽然问道。
张英山:“你是说美国之音?”
九十年代初的美国之音的宣传水平,跟三十年后的BBC没什么区别,连宣传内容都几乎一样,不过有不少人真诚相信。
王雪娇摇摇头:“不是,就是报数字的那种。”
“哦,我听过。”韩帆举手,“92973同志,请注意抄收,然后就是四个数字四个数字的内容。”
王雪娇点点头:“就是那个,原来你也听过啊。”
“嗯,第一次听的时候,我们班的人都企图破译密码,被指导员嘲笑了,说没有密码本是破不了的,要是这都能破,他们也别干了。”
“是啊。”这种神叨叨的操作,还有007那种,才是王雪娇对间谍活动的启蒙认知,谁知道后面那么多神妙的玩法。
“也不知道林知把密码本藏哪儿了,我跟流星许个愿,希望密码本自己出来。”
说流星,流星到。
天上一道白光短暂划过,王雪娇刚张嘴,那道白光就彻底地消失了。
后面又过去了三四颗流星,每一刻消失的速度都极快,只够发出两个字:“流星!”或者“快看!”
根本来不及说出完整的愿望。
第二天、第三天,林知表示依旧没有与父母告别完毕,还有难舍难分的情愫。
恽诚也真的一动不动,没有启程的意思,只派出了几辆补给车,从前方的县城里拉食物和饮用水回来。
其他工作人员,包括负责测绘的人,也全都留在原地,无所事事,打牌聊天。
摄制组和王雪娇已经把能摆拍的全摆拍过了,硬要再拍下去,就是浪费胶卷。
王雪娇每天都放羊玩,有机会就在地底下挖来挖去,只是再也没有从沙地下面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连着看了三天的星星,王雪娇也看腻了,她决定干一件有出息的事拍星轨。
余小姐想要胶卷和电池,随便取随便拿,都不用经过恽诚,摄制组负责人答应了就能拿,让王雪娇自己去拿。
三人又爬到土坡上面拍星星。
今天是农历三十,天上完全没有月光干扰,而且,连一丝云都没有,如果是专业拍星星的摄影师,一定会非常高兴。
不懂行的人就只是来找点事做的,由于使用胶卷的相机做不到拍完之后立马看效果,还得来回多调整几次。
王雪娇手一挥:“随便造,反正不是我花钱。”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凌晨,整个戈壁一片安静,除了大帐篷之外的帐篷都已经黑了,大家都已经准备睡觉,只有土坡上那三个造作的人还在折腾。
他们低着头讨论参数应该怎么设置的时候,忽然,王雪娇的眼角余光瞟见了一根亮亮的白线,正从地平线的一头,飞向另一头。
啥玩意儿这么亮?
王雪娇下意识向那个方向望过去,只见在星空之下,有一道飞舞轨迹乱七八糟的白线,白线的一头还在不断向前接长。
不管了,就当它是流星,王雪娇双手在胸前抱拳,在心里对着白线叨叨:“我要找到密码本,我要把坏人全都绳之以法,我要我们三个都平平安安回家”
忽然,白线爆开了,整个天空瞬间被白光所笼罩,亮得刺目。
整个戈壁滩的地面黑了一大片,那是红柳的影子、沙坡的影子、以及所有在地面上的物体。
这比盛夏正午时的烈阳还要明亮的光很快就消失了,在光芒消失的最后位置,骤然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
许多零散小碎片在夜色中向四面八方飞溅。
王雪娇忽然想起: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隔着那么远,都能看到那个方向的山坡在滑动,往下塌。
冲击波很快便来到王雪娇所在的位置,大地在抖动,沙丘与红柳也在不住抖动,好像世界末日将要来临。
三人脚下的地面也在剧烈颤抖,当白光亮起的时候,韩帆就第一个卧倒在地,王雪娇还在看热闹,张英山将她搂在怀中,把她按趴在地上,伸手护住她的头。
“没事,离我们还有段距离。”韩帆低声说。
王雪娇回过神来:“那是什么?火陨石?”
“陨石都是笔直掉下来,或者是一个稳定的抛物线,不会飞成那样。”韩帆否定了她的猜测,“那个看起来像人工发射出来的什么东西。”
在这大荒漠里,人工会射啥,导弹呗。
王雪娇知道西北的大戈壁里有很多军事禁区,有不少军事禁区在地图上就是一片空白。
她第一次知道这事,还是因为朋友玩无人机,哭诉好贵好贵的无人机,飞着飞着,就突然失去信号了,他还企图去找,结果就遇到了穿军装的人把他们拦下。
一直到2015年,巴丹吉林沙漠还在进行地面武器测试。
刚才闪过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秘密基地起飞的。
看着天空中残留着的妖娆白线,王雪娇猜测它应该是使用了钱学森弹道的东风41洲际导弹,那是1985年开始研发,1995年试射成功,2019年才在国庆阅兵式上拿出来的国之重器。
就真的是因为过于落后,所以可以拿出来展示。
王雪娇还记得那个“落后的武器”一露面,军迷一片欢腾。
根据国际常规礼仪,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导弹的研发进度,以及各种参数。
如果真的是东风41,那想盯的人就更多了,传说使用了这种技术的导弹,是无法半路拦截的,只能在终点等着。
没有哪个国家想在终点喜迎东风拂面。
“那个林知,是在这守着蹲导弹数据的吧。”王雪娇小声说。
韩帆低声:“有可能,1980年东风五号试射成功以后,间谍活动就多了起来,我们那里都不是靶场,还天天培训防敌特渗入。”
戈壁滩里的试验活动并非绝密行为,毕竟有牧民在里面生活,每次快到日子的时候,靶场附近的镇政府会通过广播通知牧民在几点之后不准进入XX地区。
每一次测试之前,林知都可以从公开渠道获得导弹计划发射的日期,误差最多两三天,他只要架好仪器守着就行。
王雪娇:“你们说,恽诚是不是也知道今天晚上会有导弹实验,才赶过来收集数据的?”
韩帆摇头:“靶场都有几万平方公里,除非他早就知道确切的着陆点,不然要是走偏了,可能连个响都听不见。”
恽诚会知道准确的着陆点么?
不好说,毕竟有那么多身居高位的间谍,透点什么出去都不奇怪。
“一般都要收集导弹的什么数据啊?”王雪娇问道。
韩帆回答:“武器测试有的,它都应该有吧,弹道、当量、造成的伤害效果,还有通过残留物分析使用的燃料。”
王雪娇:“那就是说,他那个小破屋子里,应该有不少仪器?咱们怎么都没见着?埋地下了?”
埋地下的可能性很大,它们就是一群平平凡凡的金属,没有血,没有火药,也没有毒品的气息,都在狗剩剩的业务范围之外,它完全没有反应也正常。
王雪娇很想给这片地方来个字面意义上的“掘地三尺”,可惜有恽诚在,这个梦想注定无法实现。她想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把消息上报,让国安来挖吧。
然后,她想起一件事,惆怅地望着白光与爆炸消失的地方:“我刚才许的愿,它管不管啊?”
“你许的什么愿?”张英山笑问。
王雪娇垂头丧气:“算了肯定不会实现的。”
谁会对着导弹许愿啊哦,也可能有,导弹设计师和负责实验的人,他们肯定会许愿导弹发射成功。
总之,导弹大概是不会保佑她的愿望。
此时帐篷里的人也都被强光和巨大的爆炸声惊醒,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
不过,等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光已经熄灭,地也不抖了,啥也没看见。
王雪娇、张英山和韩帆三人早已趁乱溜下土坡,还没来得及进帐篷,迎面遇到了被留在帐篷里的轩辕狗剩,帐篷门没有拉好,听到巨响,它被吓得蹿了出来,不知道去哪里转悠了一圈,遍寻王雪娇不着,它也很着急。
“不要乱吃东西!”王雪娇一眼看见轩辕狗剩嘴里叼着一大块黑色的东西,抬手将黑东西从狗嘴里夺下来一看,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印着莫名其妙的字母和数字。
“啥啥啥,这是啥!”王雪娇不认得那是什么,韩帆一眼看出:“密码本,先收起来。”
此时出来的人太多,王雪娇把密码本塞进裤腰里,然后与其他人愉快交谈,聊刚才看到和听到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就连恽诚都从帐篷里走出来了,王雪娇看着他还打扮得整整齐齐,啧,都半夜两点多了,穿成这样,不会是还在加班开电话会议吧。
嗯,掐指一算,美国现在是白天呢,跨时区工作真辛苦,打算啥时猝死啊?
“明天还要赶路,大家都早点睡吧。”恽诚的助理朗声对还在叽叽喳喳的众人说。
有人抱怨道:“本来都睡着了,突然被惊醒,现在根本睡不着。”
“就是啊,地都在抖,是不是地震啊?”
让他们睡不着的因素还有激情大讨论,刚才已经从第三次世界大战是不是已经开打,聊到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一个叫钟成功的保镖过来问韩帆:“帆哥,我看你平时的动作像是当过兵,你应该认识刚才那个东西吧?”
“对啊,我在部队里待过三年,不过没见过,我们就是拿枪的。”韩帆在野战部队数年,训练极其认真刻苦,他虽然没有挂警察的相,但是军人的仪态姿势,那是不可能轻易改掉的,与其否认被人点破,引来麻烦,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钟成功问道:“你原来是在什么部队啊?”
“工程兵,苦的要命,累的要死,尽在深山老林里钻,什么东西没见过,山崩啊,闹鬼啊,还挖到过大墓和金矿哩!”
“那很厉害了,有什么特别难修的路吗?”
“有哇!这条!青藏公路,我修的!新藏公路,我修的!独库公路,我修的!还有好几条战略公路,都是我修的!那些路都是要走兵的!附近有多少藏着起来的兵营!你们都不知道!运导弹的计划,都是四十年前就安排下来的,有人一直在营地里待到死都没出来过!”
大家听他吹得天花乱坠,都好奇地问东问西。
他也有问必答,只是有些地方就混过去了。
别人在看韩帆,王雪娇和张英山在观察着恽诚和他忠诚助理的反应。
两人似乎对韩帆说得内容特别感兴趣,恽诚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韩帆,似乎是在判断他这些话是吹牛,还是包含真实部分。
钟成功有意无意地问了很多涉密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地面能承受多大的重力,某条路的路面能不能走坦克,走导弹的车过去之后路面会不会塌之类的。
这种问法就如同不直接问小区多少钱一平方,而是问物业费多少钱,停车位多少钱,是租还是买、物业提供哪些服务。
不问人多少岁,而是问哪年参加高考的,刚工作的时候物价怎么样,工资是否能支付得起。
都是转弯抹角的问法。
有不少人在直接问的时候,知道义正辞严的拒绝。
换个姿势,就稀里糊涂的全抖出去了。
韩帆的说话风格让钟成功都有些摸不准,此人到底是真的知道,还是满嘴胡说八道。
在韩帆还在吹自己曾经的丰功伟迹的时候,恽诚对钟成功低声耳语了几句。
钟成功点点头,等韩帆说完,他又继续问道:“对了,不是说退伍包分配工作吗?像帆哥这么优秀的人,肯定能到好单位享清福吧?怎么给余小姐呃做保镖了?”
“什么保镖!我是她的助理!贴身助理!”韩帆超大声,非常骄傲。
“包分配的工作有什么好干的,一个月累死累活三百块。你知道余小姐给我多少?”韩帆神秘莫测地伸出五根手指头。
钟成功:“五万?”
韩帆骄傲的手指头一僵,撇撇嘴:“怎么可能!不如去抢。五千。”
旁边有一个跟张英山打过扑克的司机插话:“可是杨杰就是五万啊。”
“他他他说的是泰铢吧?”韩帆不敢置信。
几个司机一起起哄:“谁在国内用泰铢啊!就是人民币!五万人民币,他跟我们说的。”
“对,我也听到了。”
韩帆一直没跟张英山对过“余小姐给的包养费”,在他看来,一个月给五千已经是惊天动地的高价了。
谁知道张英山他妈的这么敢吹,一个月五万?!
你整个人是金子打的还是怎么着。
他那真实无比的惊愕表情,让众司机觉得自己好像惹事了,第一个开口的司机急忙解释:“可能,可能就是别的国家的钱吧,我也不确定,你别往心里去啊。”
王雪娇已经听见这边在闹腾,她十分无语,现在,她深刻体会到为什么大公司不允许员工私下互相打听收入的理由了。
如此巨大的包养差异,韩帆要是不吵不闹,那才是奇怪了。
韩帆含恨带怨地看了王雪娇一眼,然后向她走过去,他的步伐过于铿锵有力,那气势如同武松提刀走上狮子楼,要手刃西门庆和潘金莲为兄报仇一般。
“冷兄弟,过来。”恽诚忽然伸手拦住他。
此时负责生活供应的工作人员为大家准备了一些红酒,热情地端过来,恽诚抬手给韩帆端上一杯:“刚才大家都受惊了,喝点吧,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看着韩帆:“晚上情绪容易冲动,有什么话,喝了酒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韩帆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愤愤把酒喝下,转头回了帐篷。
每个人都接过喝完,连说不喝酒的人,也被塞给了一杯温牛奶,说可以帮助睡眠。
工作人员微笑着端着红酒和热牛奶走到王雪娇身边:“余小姐要喝点吗?”
“好啊,谢谢。”王雪娇接过牛奶,当着工作人员的面一口喝干。
张英山也端起红酒,将杯中酒喝得涓滴不剩。
到了帐篷里,拉上门,三人还得把刚才由“私下讨论工资”引发的故事继续演下去。
恽诚的保镖们在外面听见余小姐安慰气冲冲的韩帆:“对,我是给了杨杰五万,但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韩帆:“他五万,我五千,你是为我好!好在哪里?!”
“你是我一手从下面提拔起来,你原来是大陆的士兵,别人都是雇佣兵,有多少人看你不顺眼,我还偏偏把你带在身边。他们不就更恨你了吗?”
“我给你五千,给他五万,就是因为不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让他吸引别人的注意,他的父亲是有地位的,别人就算想动他,也要掂量掂量,你不一样,你虽然很能打,可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如果所有人都针对你,欺负你,你根本防不胜防啊。”
王雪娇情真意切:“我爱你,所以要冷落你,怠慢你,这样才会让嫉妒的人也远离你,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你真是太让我伤心失望了。”
外面听着的保镖都忍不住想笑,这么傻缺的理由,那个冷帆不会真的信了吧。
韩帆:“真的?”
王雪娇:“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张英山:“大小姐你这么说,我心里也会很难受的啊!为什么我要替他承受这一切。”
王雪娇幽幽一叹:“唉,你们都是我的翅膀,你们不要再争了,要是再争下去的话,我就谁都不要了。”
张英山无比深情:“大小姐,你别这样,我愿意拿五万块,哪怕是被其他人针对,欺负,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韩帆:“放开你的脏手,大小姐已经过答应我了,今天晚上和我睡!”
张英山:“行行行,我都听大小姐的。”
外面的保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精彩纷呈:这个世界疯球了。
刚开始各个帐篷还有人在说话,半个小时后,所有的帐篷都彻底安静下来。
“哧拉”,一道轻微的拉链声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嗒嗒嗒”,从一个帐篷里传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慢慢走向王雪娇的帐篷,脚步声在帐篷外转了几圈,便停下了。
有一个人在轻声在叫着名字:“余小姐~杰哥~帆哥~你们睡着了吗~有事想找你们聊聊,合同金额有问题,只能给原来谈好的百分之十了。”
三人一动不动,呼吸平稳绵长。
过了几秒,脚步声走了,移向摄制组的帐篷:“于文靖,你睡着了吗?有事要找你说,你写的剧本不行,没法拍,要全部改掉~~”
那个帐篷里也没有动静。
这个人挨着帐篷大点名,不过,没有一个帐篷里发出回应的声音。
紧接着,几个帐篷都发出了拉开拉链的声音,数个刻意放轻的脚步在地上响起,步伐带着地上的砂石,发出轻微的“哗哗”响声。
在黑暗中,王雪娇、张英山和韩帆不约而同睁开眼睛,在火炉微弱的光中,他们看见彼此睁着的眼睛,同时扬起嘴角。
王雪娇在公司里逃避喝酒的时候,练习过花样百出的假装喝酒大法。
韩帆在的部队里经常会喝很多,他不喜欢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能逃就逃。
张英山则是当年太招人恨了,就算是同事倒的酒,也只能确信不会把他弄死,会有别的什么东西很难说,他根本不敢喝下肚。
这酒喝下去之后,人应该有什么反应,他们都不知道。
唯一确信的是一动不动肯定是不会出错的。
他们没有说话,同时将他呼吸放轻放缓,仔细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动静。
“车不见了。”恽诚的助理说。
他说的应该是林知的车,那辆原本停在山坡左侧的破皮卡。
就连王雪娇都没有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走的,也许是在强光与爆炸的时候,它就走了,巨大的响声足以掩盖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之后大家都在热切讨论,也不会有人在意一辆破车和原本就在窑洞里不出来的人不见了。
“嗡~”
“嗡~”
几辆汽车引擎发动,紧接着是轮胎碾压在沙石上发出的声音,呼啸着远去。
那动静,起码是两档起步,肯定是去追林知的车了。
引擎声还未彻底消失,沙地上又响几个人的脚步声,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吱呀~”
窑洞的破门被打开,很快从屋里传来翻东西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说:“老板,发报机,还有密码本。”
怎么还有密码本吗?
王雪娇有些疑惑,那自己裤腰上插着的那本是什么?
密码本难道还分上下两册?
或是原版和修订版?
总不能还带白金典藏版的吧?
片刻之后,才听见恽诚的冷笑声:“他效忠的国家都没了,还往哪里发消息?真是可笑。”
保镖:“他们都是单线联系,也许他的上线已经死了,来不及通知他。”
“唰唰唰”,是铁锹挖地的声音,还有重物放在桌子上的闷响,他们似乎真的从地里起出了不少东西,让恽诚检视。
恽诚:“这些设备都不重要,把它们处理掉。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他记录下来的那些数据最重要,要是能得到他们,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没过一会儿,那几辆车回来了。
停车、开门、打开后备箱、一个重物被扔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恽诚含笑的声音低低响起:“又见面了,林知先生,或者,我应该叫你弗拉基米尔先生?”
王雪娇眉毛微动,听起来是个俄罗斯名。
恽诚:“现在其他人都睡了,为了不影响他们休息,我们想与你单独谈谈。”
紧接着,从帐篷外传来了几下奋力挣扎的动静,还有人的嘴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呜呜呜”声。
很快这些声音都没有了,有四个人步调一致的抬着重东西,向山坡下面走去,没一会儿,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过了几分钟,从风中传来几声惨叫,还有林知在喊什么。
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声,有重要消息听不着,让王雪娇抓心挠肝的难受,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的吗!
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乐嘛!
一动不动地躺久了真的很不舒服,她动了动腿,想稍微活动一下,防风睡袋发出了摩擦声。忽然,一只温暖的手盖在她的手上,不轻不重地扣在她的手背,手指扣在她的五指之间。
她转过头,张英山一双眼睛温柔地看着她,他伸出食指在嘴唇上碰了碰。
王雪娇无奈地继续躺着。
没过几分钟,一直都没有人声和脚步声的地上,忽然传来了鞋底与沙地摩擦发出的轻响。
说明有人始终站在帐篷外面守着,监视着帐篷里的动静,如果有人醒了被他们发现,只怕生死难料。
真是一刻都大意不得。
王雪娇将手掌翻过来,与张英山的手指紧紧相扣,从手掌皮肤上传来的温暖和触感,让王雪娇觉得一动不动地躺着,都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人们活动的声音,王雪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头不知什么时候枕在了张英山的胳膊上,他也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余小姐,你们醒了吗?”一个声音在帐篷门口响起。
与昨天晚上试探大家的那个声音是同一个人,王雪娇懒洋洋地发出“嗯~~~”一声。
然后用迷迷糊糊地声音回答:“啊?天都亮啦?要走了吗?”
“还没有,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预计一个半小时以后出发。”
“哦~”
王雪娇翻身起来,发现张英山的胳膊活动状态诡异,伸手摸了摸:“怎么啦,被我压麻了?”
“没事,没事。”张英山摆摆手。
韩帆活了,他看见张英山紧绷的下颔就知道他现在正进入麻木的第三阶:刺痛,像有蚂蚁在皮肤下钻来钻去,被人碰一下都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企图对张英山发动偷袭,被王雪娇中途拦截:“你干嘛。”
“心痛啦~”韩帆挤眉弄眼。
王雪娇大声:“我警告你,你再敢动他,我就打死你。”
韩帆冲她做了个鬼脸。
王雪娇心念一动,冲他使了个眼色,继续大声骂他:“你也不看看你,你除了能打还有什么优点?粗手笨脚,一点都不会照顾人,你哪点能比得上他,要不是寻刺激,我才不会要你,你还不如狗剩可爱。”
“我跟了你这么久,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吗!”
“你本来不就是这样吗!我哪点说错了?!”
外面的人听着里面鸡飞狗跳,不由偷笑:看来昨天的包养费危机还是没有解决,哎,左拥右抱终不长久,余小姐的后宫失火了。
过了一会儿,众人先看见小黑脸拿着他的背包和外套,怒气冲冲地从帐篷里面出来,不吃也不喝,径直向来时的路走,看起来像是打算徒步走出无人区。
有人叫他:“帆哥去哪儿啊?饭在这呢。”
韩帆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向前走。
一个保镖上前拉着他:“帆哥,怎么啦。”
“让我走!妈的,我在这里待着干什么,看那个小白脸给我脸色吗!”韩帆恼怒。
这个保镖就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问他们睡着了没有的,名叫钟成功。
他满脸堆笑:“你们的关系不是一向挺好吗!怎么突然就这么生气啊?”
韩帆气得要命:“本来说好昨天晚上她和我一起,结果,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我说今天早上补上,结果她已经睡到那个小白脸的怀里去了!说太累了,欠我的以后再说!这是以后的事吗!她就是偏着那个小白脸!我还留下来干什么!”
钟成功也是男人,顿时理解了韩帆的愤怒。
欲求不满的男人比生理期的女人情绪不稳定多了。
说起来,让他什么都来不及做的起因,就是放在酒里的药
“帆哥您先消消气,都是我的错!肯定是我早上把余小姐叫起来,她有起床气,才会跟您发火的,哎,都怪我,都怪我,这边要走到前面有人的地方,要将近六十多公里,您”
韩帆眼睛一瞪:“才六十多公里,你是觉得我走不了,非得求着她吗?”
“那当然不是,但是没必要哇,您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太阳晒着,余小姐跟那个小白脸在车里坐着,他们享福,您受罪,您不亏吗。”
韩帆停下脚步,顿了一下:“反正我不要跟他们坐一辆车!我坐车顶都行!”
“哪能让您坐车顶呢,我们恽董一直很欣赏你,想跟你聊聊,就是没有机会,您看是否愿意跟我们恽董坐一辆车?”
韩帆转过头,看见恽诚向他挥了挥手,一脸诚恳的微笑。
韩帆绷着脸:“虽然余小姐现在被杨杰蛊惑了,但是那个死小白脸不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对我还是挺好的!我绝不会背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