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高人曾经提出过“拆屋效应”,光开天窗,大家是不愿意的,如果先提出拆掉屋顶,然后再退一步说不拆屋顶,只开天窗,就好聊多了。

这一点对王雪娇也适用。

她本来的梦想是坐飞机回国,坐着“大飞”在海上颠了几个小时,吐了两回之后,她觉得坐着舒适的大船去别的地方逛逛也挺好的。

“我被劫持期间,外勤补助照发吗?工资照发吗?算全勤吗?……”王雪娇想起了那位大西北导弹基地的陈工,现在,她与他有了共同的感受。

在生命安全暂时没有受到威胁,而未来还不能财富自由的时候,再加上闲着无所事事,就会想到工资福利待遇了。

进房间后,王雪娇还头晕脑胀的,看着已经开始忙于检查房间的张英山,她按着胃:“你为什么不晕船?”

“不知道,天生的。”

“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友好了。”王雪娇趴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哭哭唧唧。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没话找话,问张英山:“你猜,我们是在哪里上船的?”

“西沙群岛和越南之间的公海上。”

“再详细一点呢?具体到越南的哪个城市。”

张英山顿了一下:“首先,排除谅山、河内、西贡……”

“然后呢?”王雪娇抬头看着他。

“然后,剩下来的合称为‘’我不知道市‘,是在我不知道市换船的。”

王雪娇抬手把放在沙发上的靠枕扔过去:“赖皮。”

这一动,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她倒吸一口凉气:“嘶……”

“怎么了?我看看。”张英山急步赶过来。

“没事,没破。”王雪娇知道烫伤有多难看,不想让他看见。

张英山将她搂住:“别乱动,让我看看,要是皮破了还得重新处理。”

“好吧。”王雪娇不动了,张英山轻轻将她后背上的衣服撩起。

她的烫伤确实不能算重,只有几片红通通的水泡,从爆炸现场里出来的人,皮还在,已经算相当命大。

在救护车上采取的是保守疗法,做了消炎处理,只把水泡里的组织液放掉,除此之外没有做其他的额外治疗,皮也还保留着,自己的皮覆盖在伤口上,愈合效果会好一点。

“现在还疼吗?”张英山的声音微微发抖,他心里难过得像被揪住。

“不怎么痛,痒。你有什么处理方案?”王雪娇微微偏过头,含笑看着眉头紧皱的张英山。

“等我一下。”张英山站起身,打开房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桶,还有几条白毛巾。

“这是……要帮我搓背?盐浴还是奶浴?”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

张英山在她趴着的沙发旁地板上坐下,打开不锈钢桶,里面是满满一桶冰块,他将冰块放在毛巾里裹住。

“没什么事想让你招供,搓背还是算了吧。”

被毛巾包住的冰块悬在皮肤上空,只相隔一点点空隙,冰冷的触觉瞬间将伤口附近的麻痒给镇压了下去。

“要是痛了就说。”

“你就把冰块放在我背上,又压不死我。”王雪娇见他就这么一直举着,替他觉得累。

“不重。”张英山生怕冰块给她的伤口增加一点负担,怎么说都不愿意。

王雪娇也只得随他去。

“可惜监狱的监控只有从上往下拍的俯视角度,没有平拍的,”王雪娇非常遗憾,“不然,就能达成真的猛士,从不回头看爆炸的场面了。”

“什么猛士?”

“就你看美国的电视剧里面,男主角身后’轰‘的炸一片,他都从来不回头……现在,我终于领悟到,他们为什么从不回头了,因为一回头,摄像机就会拍到他们被烧烂的衣服,还有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后背,哈哈哈……哎哟……”

张英山无奈地叹息:“求你别乱动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吧。”

“好吧……嘶……”

在海上颠了半天,中途还见识了一场火箭炮表演,王雪娇现在精神亢奋,根本睡不着觉。

她的眼睛闭了没一分钟,又睁开:“你帮我把后背擦擦吧,一天一夜没洗澡,还又炸又烧的,难受死了。”

张英山用毛巾接了温水,拧干,小心地在她背上没有受伤的地方,一点点擦拭。

王雪娇向他大大抱怨了一番想洗澡而没洗成的悲惨遭遇:“商量越狱商量这么久,商量的老鼠都出来上班了,她们还不走……”

明明当时的情况那么凶险,一旦让洪春艳发现她偷听到了所有的事情,她就有可能没命,现在她却在嘀咕着没能洗成澡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明明那么凶险,你只在意没有洗成澡?”张英山看着她嘀嘀咕咕的嘴唇,心里还在为王雪娇被发现后,可能会被灭口而后怕不已,而当事人,却在懊恼洗发水和肥皂没拿回来,留在洗衣工坊的水池边了。

王雪娇眨眨眼睛:“凶险什么的,成功了就不算凶险。我那洗发水是监狱小卖部里最好的牌子!下午刚换的,一次都没用过……企图洗澡也没洗成。

失败的事情才值得反思,成功了我还想它干嘛……你看初中历史,一百多年的近代史比前面几千年的都厚,要背的一大堆,连条约都不放过,从第一个《尼布楚条约》,到最后一个《满洲里界约》,都有考点,丢的东西全都得记着……”

说着说着,她渐渐有些困了,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也沉沉地垂了下去。

张英山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睡。

趴了没一会儿,王雪娇就觉得胸口闷闷地难受,想翻身躺平,翻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勾着脖子和腰,翻不过去了。

侧着就侧着,凑合着睡会儿。

王雪娇半梦半醒的扭来扭去,只感觉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条状抱枕,遂伸胳膊搭腿,将抱枕搂在怀里,脸在抱枕上蹭蹭,光滑柔软微凉,比真皮沙发还舒服。

张英山的胸口被王雪娇又拍又摸,弄得他心跳加速,脑中无限绮念,最后却听见她喃喃低语:“买两个,便宜点……”

张英山:“……”

是被当成馒头了吗?

海上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

王雪娇如果前一天睡得太晚,反而会醒得很早。

她睁开眼睛,看见张英山的脸,他的手小心地搭着自己的脖子和腰,不让她翻身压到伤口,自己则非常没有睡相地将他整个人都缠住了。

“不再睡会儿?”张英山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一起去吗?”王雪娇从床上爬起来。

“你去吧。”张英山高度紧张地连续奔波了两天,找人、传消息、分析局势,身体和大脑都在高速运转,现在终于可以松懈,困意一阵阵袭来,他只想睡觉,哪里都不想去。

阿兰想得相当周到,衣柜里放着几套风格不同的衣服,有上流社会名媛风的包臀连衣裙,有运动休闲款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海滨度假款的鲜艳撞色挂脖抹胸大摆裙。

王雪娇拿了一条海滨度假风的大摆裙套上,主要图它宽松,还能把背露出来,让海风吹吹,说不定会好的快一点。

走出客房的长长走廊,楼梯间站着一位穿着制服的船员,他微笑向王雪娇点头问好,并带她到位于四楼的餐厅。

餐厅在船头,视野极佳,所有的窗户都是大落地窗,窗外碧蓝的海水平静,朝阳洒下的光辉落在海面上,如跳动着的火花。

最顶头的位置,是一个半岛型的大圆桌,桌上摆着切成块的水果、酸奶、煎好的培根、烘到微黄的吐司,四种果酱,以及奶油、奶酪。

一个戴着大厨帽的男人垂手立在一旁的长条炉子边,炉子上有煎蛋锅、煮面锅、蒸锅。

“阿雪~怎么起这么早~”阿兰微笑着向她招手。

“雪姨~抱抱~”珍珍直接从沙发上跳下来,张开双臂,向王雪娇扑去,一把抱住她的两条腿,抬起头,冲她“嘿嘿嘿”地笑。

“雪姨身上有伤,不能抱你,快过来坐着,别闹。”阿兰嗔怪道。

桌边还坐着一个人,是洪春艳,王雪娇奇道:“哎?昨天上楼的时候没看到你啊,我还以为你跟’大飞‘走了呢。”

“我先去检查了船上的安保措施,我的房间在五楼的501,一出楼梯右边走廊第一间,有事可以去那里找到我。”洪春艳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王雪娇先去炉子那里,研究了一下灶边小料台上摆着的料,感天动地,居然有很多中文。

她想要炒面,大厨听得一脸茫然,王雪娇让他站一边,把用来做omelet的洋葱、芹菜和肉末放到煎蛋卷的平底锅里爆香,再把煮好的面条盛到平底锅里,开大火,拿着筷子快速翻炒,一分钟不到,酱香浓郁的炒面装盘,再来个煎蛋放在炒面上。

“哇,雪姨好厉害!”珍珍“吧唧吧唧”的拍手。

阿兰:“雪姨就是这样,每天给你做饭的。”

“雪姨真好。”珍珍凑过去,对着王雪娇的脸颊亲了一口。

阿兰又向餐厅入口看了一眼:“阿杰呢?”

“他昨天晚上太累了,还睡着呢。”王雪娇挑起一筷子面条。

阿兰和洪春艳脸上都露出了然的表情,超级打工人洪春艳主动告知:“如果你们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可以跟客房服务员说,他们的床可以增加柱子,天花板可以加钩子,还有真正有疗效的神油,床头柜里有小玩具。”

王雪娇:“……这船……是正经的游轮吗?”

“是,怎么不是。”阿兰笑起来。

“孔雀公主号”是在巴拿马注册的中型游轮,但是它不是对大众开放的,而是一条赌船。

不用受博·彩牌照的限制为,想玩大的赌客们提供服务。

除了赌牌、马、球这些常规玩法,还有很多普通人想不到的丧良心玩法。

比如赌某个人什么时候死,光这个选项就有好几种分项:在没有任何医疗手段下的自然死亡、用尽所有医疗手段的自然死亡、派出杀手追杀的意外死亡……

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拿来做赌局开盘的。

会玩这种赌局的人,都是已经把普通人能享受到的一切都吃腻玩够,普通玩法已经不能刺激到他们的人群,只想猎奇寻新鲜,为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雪娇好奇:“包这船很贵吧,做赌船,一天能抽水好多呢。”

“哈哈哈,这船是我的。”阿兰笑起来,“是船东送给我的礼物。”

送船给阿兰的,是某国的一家远洋船务公司,他们的商船经常受到海盗的侵扰,商船能使用的武器有限,根本打不过海盗,出过好几次事,后来,阿兰卖给他们一些国际法不允许商船使用的强力武器,他们非常感激,便把这艘船送给阿兰了。

阿兰雇佣了专业团队打理这艘船,平时做赌船,盈利用来支付这船本身和员工的工资,当她需要用的时候,这船就不接任何生意,只为她服务。

王雪娇笑道:“哇,原来你的生意已经做那么大了,难怪要开始插手国际事务了呢,商而优则仕。”

“哪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生意人,不想管什么事,只是想把生意再做的大一点罢了。”阿兰将一块切小的苹果块喂给珍珍。

王雪娇好奇:“还想多大?再大,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军购了吧……你不会就是想……”

“算是吧。”阿兰淡淡一笑,“今年暹罗国从西班牙进口了一艘航空母舰,四亿美元。”

王雪娇有些惊讶:“这么便宜?”

“瓦良格号”如果是完整体的话,起码报价三十亿。

“是啊,不仅价格便宜,而且还送了好多架舰载机。”阿兰对西班牙人的报价也非常不满,如同生意人看到了恶意倾销的同行。

“不过,既然他们敢卖,就说明还有的赚,中低端的航母也很有市场。”阿兰是认真地在研究航母的客户群。

难怪她这么想插手印度洋的事,这是想个体挂牌变国企?

王雪娇心不在焉地听着,阿兰现在是把她当做最大的潜在客户,才会对她这么客气。

根据股票市值,王雪娇名下已经有两百多万人民币了,在这个时间,绝对是平民百姓收入的中位线之上。

就这点钱,连半辆主战坦克都买不起。

最多买点论斤称的AK家族成员。

王雪娇决定先让她降低心理预期,免得她一上岸就催着自己签合同、交定金。

“可惜我成不了你的客户,如果我有四亿美元的现金流,我现在应该已经是金三角独一无二的女皇了。”王雪娇遗憾地摊开手。

“不着急,我看好的是你的潜力,等做完这一单,我可以慢慢帮你规划。”阿兰笑道。

军火贩子还兼职职业规划师,做生意这么卷的吗。

“你想不想看看船上的设施?”阿兰问。

“想!”王雪娇飞快把炒面吃完,擦擦嘴站起来。

这艘船一共是九层,船长室在八层,洪春艳和两人一同往上走,到了八层就转弯。

九层是瞭望台,船舷边扣着十几个与昨天的“大飞”上一模一样的密封罐。

阿兰打开其中一个,毫不意外的装满了枪支,另一个筒里,全是火箭炮。

“我还以为这船上有大炮。”王雪娇有些失望,不就是数量比昨天的多一点嘛,就没点新意?

阿兰笑道:“哇,阿雪你真是想建国啦,要是有大炮,会被各个国家的海军追啦,你要是有个核弹头,你看看你现在还能不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

王雪娇又问了几个问题,猜测出阿兰现在生意的体量,发现她的主要市场在非洲,卖给各个互殴的部落,那些部落有的出黄金,有的出钻石,就是掏不出流通世界的美金,她的大部分交易结算方式,还是原始的以物易物。

也难怪她到现在还没有进军金三角,还想烧余梦雪这个冷灶,靠着扶持之功,获得市场份额。

可惜,这个冷灶不管怎么烧,都是烧不起来的……

阿兰双手搭在船舷上,往下看,海面无比平静,船尾有几个船员扎堆,甲板上有一堆黑色带刺的球球,那是海胆,大概是中午的餐食。

“对了,”阿兰转头看着王雪娇,“如果这两天晚上有什么动静不要害怕,船员会保护我们的。”

“今天晚上要过马六甲了?”

“嗯。”

马六甲海峡是连接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的海峡,新加坡靠它赚了不少钱。

每天都有很多船只在这里进进出出,包括海盗。

在索马里海盗之前,亚洲人民最熟知的海盗就是马六甲海盗。

他们平时假装打渔,大货轮平时也不关心他们,如果被货轮上的人看见了,他们就是渔民,如果货轮没注意到他们,一旦他们登船,货轮上的人就只能认栽,连货带船一起劫。

暹罗国买航母的原因之一,就是吓吓海盗。

“妈咪,我要玩沙子。”珍珍对枪炮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掐豆芽、撕包菜好玩,她拉着阿兰的衣摆,拼命把往楼下的游泳池和人造沙堆旁边拖。

阿兰抱歉地对王雪娇说:“这船上的娱乐设施很多,你可以到处看看,三楼以下是轮机房,最好不要去,不然船长会啰嗦。”

“知道~在海上,都听船长的。”王雪娇笑道。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张英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起来一会儿了。

然后,从最底下一层往上走,把船的每个设施和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还去船长室跟洪春艳和船长聊了一会儿,问了一下海上天气和可能出现的风险,顺便把船长的祖宗十八代也盘了一遍。

船长是瑞典人,自称维京海盗的后裔,让张英山完全不用担心,区区马六甲海盗,都是行业内的晚辈。

王雪娇撇撇嘴:“维京海盗……我怎么记得他们的主营业务是贴着岸边走,然后进入河道再上岸抢劫,含海量极低,还不如汪直和郑成功他爸。”

“不过确实也不用担心,你看这边……咱们的老朋友了。”王雪娇拍了拍身旁的密封桶:“昨天晚上咱们见过的,满满的,全都是,穷则战术穿插,达则火力覆盖。”

张英山笑笑:“你应该不会忍不住吧,记得把指纹擦掉。”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里面的每一个玩意儿,我都玩过,已经完全没有好奇心了。”

张英山疑惑:“包括火箭筒吗?在哪玩的?”

“俄罗斯啊,在莫斯科郊外有一个没有地名,只有经纬度的地方,那里可以坐坦克、开火箭炮、打枪,枪的品种没有关岛丰富,看起来枪型不一样,一报名字,基本上都是AK家族的,唯一不是AK家的枪,就是波波沙。”

张英山轻叹:“以后的生活真的这么好了吗?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倒也没有那么自由,还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不过肯定比现在强,没有那么多限制,可怜韩帆连飞机都没坐过,狗剩都坐过一回了呢。”王雪娇无限感慨。

太阳还没有下山的时候,餐厅的晚饭就开餐了,果然有海胆,珍珍不爱吃,说太腥,她撅着嘴:“还不如雪姨做的饭好吃。”

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王雪娇,希望她能给出一点反应,被阿兰教训了:“雪姨是妈妈的客人,不能让客人给你做饭哦。”

“客人是什么啊?”珍珍迷茫地看着她。

等解释完客人,以及为什么不能让客人给主人做饭,珍珍已经忘记自己刚才说要吃蛋包饭了,把盘子一推,又拉着阿兰跑出去玩沙子。

张英山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你在监狱里给她做了多少好吃的,让她念念不忘到现在。”

“也没多少,肯定没有给你做的多。”王雪娇冲他皱皱鼻子,拉起他的手,抄起一杯香槟:“我们上顶层看日落。”

张英山挽住她的手,不动声色把香槟拿走,放在桌边:“你有伤,别喝酒。”

“不是喝的,是造型的一部分。”王雪娇对着张英山举起香槟杯:“后面再配一个落日,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阿兰,船上有相机吗?我想拍照留念。”

“有。”

张英山没说话,微笑挽着她的手,一起往顶层甲板走去。

太阳几乎完全在海平面以下,只露出一丝赤红色的圆弧边,金红色的云彩铺满了天空。

张英山与王雪娇并肩站在船头,他拉着王雪娇的手,轻声说:“老康就是在这种地方,跟他的妻子相遇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

“嗯,那次是局里组织跟省人医的护士联谊,周日去玄武湖划船,他在船上看着夕阳念了几句,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人在江湖。”王雪娇飞快接了一句。

张英山愣了一下:“什么?”

“在玄武湖,不就是人在江湖么?要是在三国的时候,划着划着就进扬子江了。”

张英山忍不住笑起来:“好好的情侣约会,给你说成是孙权练楼船。”

“那可不一样,老康的事成了,孙权变成孙十万了。”王雪娇做了个鬼脸。

王雪娇靠在他身上,仰头望天:“多好的天气,明天适合晒鱼干……我要跟你说个故事,就这附近,有个岛,现在岛上的人应该还是捕渔为业,我那个时候,已经是海滨度假胜地了,最有名的就是潜水下去看鱼群,没几个人当渔民,都在挣旅游业的钱,生意可好啦。然后出了一个意外,三年旅游业都非常萧条,第四年,事情结束了,立马有人兴冲冲的去了,说三年没有人打扰,鱼群一定特别兴旺,绝对好看。结果,去了以后气死了,后说鱼少得可怜。”

“为什么?”

“因为三年没有游客,旅游业做不下去啦,当地人又重操旧业,当渔民了呗,习惯了以前的高收入,只挣刚好够吃的钱哪里受得了,于是下手比原来当渔民的时候还要狠,尽量多捞快捞。”

王雪娇看着渐渐收尽最后一丝光线的海平线,觉得手里的香槟已经失去了装饰作用,无意识地将杯子举起,仰头喝干。

“诶……”张英山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你说你不……唔……”

王雪娇勾住他的脖子,将唇贴上他的嘴角,把自己嘴里的香槟酒都渡到他的口中。

张英山惊讶地睁大眼睛,迷迷糊糊地全盘接下。

“我没喝啊,就尝尝味道。”王雪娇笑嘻嘻地放开他。

张英山看着她狡黠的笑容,亮如星子一般的眼睛,他下意识贴近王雪娇的脸,还想再亲一亲,却被意外打断。

“啪哒,啪哒”。

通向顶层的铁皮台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二十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男人出现甲板上,他们分散开,有人走向船边的大号探照灯,打开开关,并进行调试。

有人打开密封桶,拿出枪和火箭炮,检查子弹。

这些人训练有素,行动有序,丝毫不乱。

王雪娇看着他们利落的动作和熟练的走位,对张英山说:“有他们在,就算有海盗来,我们也可以当春晚看,我只坐过海盗船,还没见过真海盗呢。啊~海盗~”

她轻声唱了起来:“……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船还在不在,别让我所有的等待,变成一片空白。”

“黎明,不是张国荣。”张英山一本正经地说。

王雪娇笑着看向他:“你看过《满汉全席》啊?”

“嗯,我赶上了,是个很有意思的电影。”张英山一手拉着她,一手拿着相机,“我们下去吧,起风了,小心伤口,回去披件衣服。”

王雪娇最后遗憾地转头看了甲板一眼:“这大张旗鼓的阵仗,今天晚上大概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

·

深夜,王雪娇听见模糊的“嘭、嘭、嘭”。

“啊……谁在放烟花……”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忽然大脑一激灵,不是烟花,是火箭筒!!!

上班的时候,闹铃响后,她起码要在床上扭他个五分钟再起来。

现在有热闹可看,一秒从床上跳起来,蹬上拖鞋,左手抓浴袍,右手抓相机,五秒之内就已经到了楼梯间。

“哇啦哇啦哇啦……”

“呱啦呱啦呱啦……”

在顶层甲板值守的人聚在一处,指着某个方向。

洪春艳先上来,厉声对他们喊了几句英语,意思是:“回到岗位。”

这些手持武器的男人们立刻重新回到他们自己原本的站位。

十秒钟后,王雪娇也到了,她穿着拖鞋,裹着浴巾,手拿相机,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了?怎么了?!”

“那边有船被劫持。”洪春艳指向海上一艘灯火通明的船,在船边上有,几只随波摇晃的小船,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小船主动贴近大船,只能是海盗了。

“所以……你们这是在……替天行道?”王雪娇疑惑道。

虽然不是不可能,只是亲眼看到还是有些意外。

“那是我们同行。”阿兰也来了。

王雪娇想了想:“赌船啊。”

“对。”

孔雀公主号缓缓向那艘船靠近。

探照灯将海面照得一片通明,只见船身上有几个大洞,虽然没下沉,不过看样子是打坏了里面的发动机,船走不了了。

王雪娇问道:“我一会儿可以上船吗?”

“可以呀。”

王雪娇赶紧拉着刚上来的张英山又往房间跑:“我得换身能见人的衣服!”

海盗也很懵,他们难得遇上赌船上的安保人员走神,让他们有机可趁,从锚链上爬上了如此豪华的大船。

结果,刚把赌客们关进一个房间,刚搜了十几个人的口袋,就遇到了炮火袭击。

刚开始,他们还以为是遇到哪个国家的海军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哪有海军对着被劫的游轮开火的啊!

仔细瞧瞧,真的不是海军,但船顶层的甲板上站了一圈人,人均扛着火箭筒。

不喊话,也不打旗语,连个无线电信号都没有,就这么“轰轰轰”。

他们猜测“孔雀公主”号是这艘船的姐妹船,同一个老板的。

赌船被轰了几发之后,海盗们哪里还敢继续在船上待着,纷纷回撤,有着急的人,连顺着原路滑回去都等不及,直接一头跳进海里,生怕跳迟了被火箭筒轰成渣。

两艘船差不多高,船员们灵活地利用绳子跳到对面的船上,再搭上踏板,请老板过去。

老板,指的是船长。

阿兰行事低调,不爱抛头露面,也不爱放狠话,否则也不会在监狱里待了那么久,也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一个可怜巴巴,委委屈屈,想嫁入豪门却被夫家愚弄,最终激情杀人的倒霉蛋。

王雪娇无所谓低调,要是能高调到惊动了国际刑警,跟中国警方一沟通,把她抓了押回中国受审,那最好了,省得她还得想办法怎么偷溜回中国。

多么悲伤的故事,中国人,要偷溜回中国。

王雪娇走过踏板,看见这艘船的硬件条件比孔雀公主号要强,更加金碧辉煌,在大厅的正中有着巨大的旋转楼梯、还有三层楼高的大吊灯,再搭配上墙纸、桌椅等等细节,简直像欧洲某个王宫。

从桌上剩下来的食物看,吃得也相当不错,服务员也不是印度人,而是一水儿白种人,看身材气质,大概是东欧那一带的,男男女女都年轻漂亮,他们被堵在另一个房间里。

海盗们打算先抢赌客,再抢工作人员,哪怕是便宜的银戒指,他们也要。

赌客们被关在一扇厚实的胡桃木门的后面。

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四五十的,还有一些看起来一脸憨厚,特别老实的。

看脸,有百分之六十是东亚脸,百分之二十是东南亚脸,剩下的还有一些欧美白人、南亚人,具体王雪娇也认不出来是哪个国家的。

孔雀公主号的船长来,是为了慰问,顺便给自己船打广告的:

论硬件条件,我们不如这艘月光女神号。

但是,你们上赌船,主要目的是为了赌。

赢钱靠运气,能把赢来的钱带走,还是要靠实力。

我们孔雀公主号,行在公海,如入无人之境,什么海盗水匪,统统不敢招惹我们。

下船后,还可以增选保镖服务,如果需要,也可以代为海外置业、代为海外汇款,提供从赢钱到花钱的一条龙服务。

船长微笑:“现在各位所乘的月光女神号,已经无法继续航行了。但不会沉下去,各位是想上孔雀公主号,还是留在这艘船上继续等救援?”

会上公海赌船的人,都不敢把身份公开,哪还敢留在船上等救援,所有人都同意换船,就连船长都不打算与船共存亡。

王雪娇看着跑得比赌客还要快的船长:“这跟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他们是来挣工资的,毫无骑士精神。”最后一个走上跳板的男人听见了王雪娇的声音,面无表情地回应。

他的脸长得很泰国,王雪娇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的中文说得真好。”

“我的祖父是中国人。”

“真巧,我的祖父也是。”王雪娇笑道。

现在被打坏的赌船上只剩下十几个毫无背景家世,只是来打工的船员还在,其他人都已经被转移到了孔雀公主号上。

船长对安排意外出现的客人似乎驾轻就熟,为所有人分配房间,并且告诉他们可以下船的地点,并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这些赌客出手就是十几万、几十万,这次能让他们觉得安全可靠还贴心,下一次,他们就会继续选择孔雀公主号。

王雪娇高冷地坐在一旁,她和张英山一起在观察这些赌客,并致力于记住他们的脸。

赌,必然会带来另一些问题。

正经人走正经路子得到的钱,哪舍得这么花,只有钱不是从正路来的,知道不赶紧花完说不定哪天就被没收充公,才会花得这么着急。

这些客人有一个算一个,身上绝对没有干净的。

能记一个是一个。

客人们的房间很快全部被分配完毕,分配钥匙的时候,王雪娇起身挽着张英山离开。

她嘴欠欠的来了一句:“晚安各位,希望你们在我的船上享受美好的夜晚。”

走到楼梯间的时候,忽然有人快步追上来:“你是这艘船的老板吗?”

这是一个东亚人的脸,说的也是标准普通话,就连王雪娇都听不出他有任何一点口音。

王雪娇没有正面回答他:“你有什么事?”

“我有一个公文包找不到了,请问您的人有没有在月光女神号上看到?”

“刚才他们发现了很多东西,不过,不方便让你亲自去找。”

月光女神号上遗落了好多钱包、通讯器、首饰之类的私人物品,要是让他跑进去找他的公文包,他找着找着,顺走了几件,或者看哪个顺眼,就说那个东西是自己的,那岂不是要乱了套。

王雪娇继续说:“船员会对所有找到的遗失物品拍照,编号,如果到时候你发现哪一个包是你的,你可以过来认领。”

看得出,他很着急,但是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也没办法。

他沮丧地打算回去,王雪娇问道:“你在哪个房间?你的公文包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如果只有那一个是你说的那种,我会直接通知你。”

“谢谢,是棕色的,单扣,推拉式的锁,我住在505房间,我叫贺阳。”

王雪娇:“中国人?”

“不,我是澳大利亚人。”

“移民啊。”

“是的。”

王雪娇点点头:“明白了,请您放心。”

等贺阳一下去,王雪娇和张英山立刻赶去船员会议室。

会议室正中间的大桌子上堆满了从月光女神号上搜到的物品,正在逐一登记拍照。

洪春艳坐镇在一旁监督,见王雪娇和张英山进来,起身笑道:“你们还没有休息?”

“刚才在那边船上看到不少漂亮的首饰,想过来再看看,我不拿,就想拍几张照片,拿回去让工匠照着做。”

洪春艳的眉眼几不可见的舒展了一下,她是真怕王雪娇看中了什么,非要拿。

钱可以随便拿,赌船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现金。

私人物品拿了就是麻烦,特别是在不知道这些物品的主人是谁的前提下,说不定一个戒指就是某个大人物特别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拍照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王雪娇跟洪春艳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张英山在物品堆里寻找公文包。

一只棕色单锁的公文包出现在眼前。

它上了锁。

张英山抽出别在袖口上的一根安全别针,对着锁孔轻轻捅进去,往上一挑。

轻微的“咔哒”一声后,锁扣弹开。

包里有一叠纸,纸上的内容是英文,还有好多带照片的个人信息表格。

张英山来不及细看,对着那些纸,一通猛拍,再把它们放回去。

为防万一,他对锁做了一点手脚,确保检查公文包的船员在接触到这个皮包的时候,只要把它拎起来,弹锁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开,洪春艳可以做证,弹锁是船员打开的。

张英山示意他已经拍完了,王雪娇提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船上有没有冲洗胶卷的药水?我想把它们快点冲出来,免得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胶卷要是不小心曝光或者遇到别的事情坏掉了,那可太可惜了,我们还拍了今天的落日呢,特别满意。”

“船上有暗房,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把胶卷交给ALLEN,让他帮你冲洗出来。”

王雪娇扬起嘴唇,贴在洪春艳耳边:“有些照片,是我跟他的……那种……不太方便让别人看……想赶紧冲出来,今天晚上再助助兴。”

“你们真是有情趣,”洪春艳秒懂,“ALLEN,你带雪姐和杰哥去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