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爆处组的双子星而言,拆弹已经是一件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十分平常的事情。
在爆处班任职即将四年,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知道拆过多少炸弹了,在没有犯人做出外部影响的情况下,水银杆炸弹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如此而已。
好在医院安装的炸弹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装置,在花费了一点时间找到安装炸弹的位置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只花费了不到三分钟就解决了这个炸弹。
真凶川岛智久被捕,安装在杯户町购物广场和杯户町综合医院的炸弹也都拆除,现场没有普通人士受到伤害——单从结果来看,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而苺谷朝音在购物广场参加的公开商业活动也已经结束了,坐在警车上的时候,松田阵平的推特首页推送给了他不少focus直拍。
——从天而降的全过程都被完整地录制了下来。
萩原研二把脑袋凑了过来,看着松田阵平手机之中自动播放的视频,没忍住调侃出声:“我说这角度拍的蛮好的嘛,看的清清楚楚。”
幼驯染平安无事,萩原研二也有了开玩笑的余裕。
“不过我说你们这真的很……震撼?浪漫?”他在脑海里搜寻着形容词,“总之,这信仰之跃属实让我没想到……我看你们两个跳出来的时候差点吓个半死。”
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从一百多米的高空直接跳下来,这纯属找死。
“嗯。”松田阵平从鼻腔里发出短暂的闷声来,“是他拉着我跳下来的。”
“弥良?”萩原研二回忆了一下看到的画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是他的话……这算是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这个词被松田阵平含在齿间,于喉舌之中滚了一圈,最终又被他咽了下去,落回了胸腔之中。
如果是他所想的那个人的话,也许这并不是第一次救命之恩。
萩原研二没听到松田阵平的回答,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我说这可是救命之恩,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吧?”
“难不成你想动爆处班的资金?”松田阵平笑了一声,“天谷警部会跟你拼命的。”
萩原研二轻轻撇了一下嘴:“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爆处班的资金才多少钱啊,再说了,人家弥良那种级别的偶像也不会缺钱啊,我是说——”
他不怀好意地停顿了一下。
“——你以身相许吧,毕竟是救命之恩。”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萩原研二还没意识到他马上就会被回旋镖击中。
现在这时他只顾着调侃幼驯染了。
说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了解不要太深,可以说是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发小心里在想些什么,而对待弥良的那份微妙的特殊也当然不会错过。
弥良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梅洛——这件事情松田阵平并没有告诉萩原研二,是以他自己私下里的那些行为被发小归结为“别扭的喜欢”。
“反正他们都说是警视厅主动在卖松弥,其实卖一卖也没什么,如果这么做能获得更多的经费的话,天谷警部肯定会主动打包把你送给弥良的。”
松田阵平嘴角抽了一下,将萩原研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掀开。
警车缓缓停了下来,他拉开门下了车,侧过身看向坐在车内的萩原研二,一字一顿地回答他,“——偶像禁止恋爱。”
这是不久前苺谷朝音刚对他说的。
萩原研二一哽,悻悻地下了车。
“好啦好啦,不说那些了,先去看看那个天杀的犯人吧。”
没错,警车载着他们来到了警视厅,而不是警备部的大楼。
毕竟共同参与了这种大案,又是差点被炸死的当事人,他们当然想来很关心那个三年前和如今这些案件的始作俑者了,拆解完炸弹就赶来了警视厅,打算旁听审讯。
川岛智久的审讯室边上是一个隔间,通过特制的单向玻璃,在隔间里的人能够清晰地看到审讯室中的景象,而审讯室里的人只能从单向玻璃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伊达航才开始审讯不久,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直接进了审讯室隔壁的小房间,刚一进门,他们就听到了川岛智久那句关键性的话。
“当年要不是他,三年前那些警察就该死了!”川岛智久对这件事耿耿于怀,“都是他的错!会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他的错!”
川岛智久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伊达航皱起眉,下意识往边上隔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隔着单向玻璃,他不知道隔间里有谁在听。
身为当事人,萩原研二比任何人都要对三年前浅井别墅区的案子敏感。
在听到那个关键的、代表着时间的关键词汇的瞬间,萩原研二就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将手掌按在了深色的单向玻璃上。
“什么意思?”他有些愕然,“三年前浅井别墅区的案子和弥良有关?”
伊达航比他更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用手中的笔敲了敲面前铺开的纸张,神情格外严肃:“说清楚,什么叫是弥良的错?三年前又发生了什么?”
三年前……
站在单面玻璃后的松田阵平皱起了眉。
苺谷朝音的经历委实很好推断,谷歌百科上写的清清楚楚。三年半以前的苺谷朝音应当还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还没通过特摄片假面超人的主役选拔,也还没有签约G社,假面超人播出后大红是两年前的事。
那么当时只是个普通高中生的弥良,怎么会和爆炸案扯上关系?
当年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川岛智久却没有打算马上就说出来,他脸上显露出疲态,略长的黑发垂下来。
他抬起手,将手腕禁锢住的手铐链子哗哗作响。
川岛智久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用风衣的衣摆仔细地擦了擦镜片,从镜片折射反光的倒影之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
他做了那么多,到最后全盘皆输。
连同他自己都是个笑话。
川岛智久重新将眼睛戴在了鼻梁上,身体向后仰,他抬起头,盯着灰色天花板上格外明亮的白炽灯看。
光芒相当刺眼,几乎刺激地他想要流出眼泪来。
川岛智久闭了闭眼睛,陷入了三年前的回忆之中。
“当年……”川岛智久慢慢地说,“小川他出了一点事情,欠了很多钱。所以就觉得……赌一把吧,赢了就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本来就快要赢了,结果你们警方故意买通电视台延迟播放新闻,小川那个蠢货——才会被你们骗到,想要去停止炸弹。如果警察没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小川怎么会被抓、然后自杀?”
川岛智久的眼神之中透露出十分明显的嫌恶之情来。
伊达航觉得非常荒谬:“你们自己欠下的债,却用那么多和你们无冤无仇的无辜市民的性命来威逼警视厅,既然做下了违反法律的事情,那么被法律审判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川岛智久没将伊达航的这些大道理听进去,转而说起了那件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最关心的事情:“……炸弹的启动器是我按的。”
他搓了搓手指,唇角的笑容慢慢扩大了。
“既然小川被抓了,那就让警察也一起下地狱吧——”他的语气放轻了,“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被指责为“应该下地狱”的警察本人就站在单向玻璃窗的另一边。
这话显然十分刺耳,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登时便冷凝了下来。他的手指握拢,转身就想从旁听室中走出去。
但还没拉开门,萩原研二就制止了他。
“没有必要。”萩原研二用平静地注视着他,盛满紫色的眼瞳之中没有任何剧烈的波澜,“我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
他冲松田阵平微微笑了一下。
松田阵平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碰了一下鼻子。
审讯室内,川岛智久的语气絮絮叨叨。
“本来只差一秒了……只差一秒。”
“那个家伙……弥良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什么都没说就突然袭击我,从我的手里抢走了遥控器,停止了倒计时。”
川岛智久亲口承认了——是弥良。
萩原研二完全没想到,自己和弥良会以这样的方式扯上关系。
三年半以前,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死神的镰刀穿破胸膛的那一刻,来引渡他的不是天使的圣歌,而是阳光落满人间的春日。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所有人都只庆幸那是个意外的时候,穿着黑衣的异瞳少年默不作声地潜藏于黑暗之中,拯救了他的生命。
将他从一秒外的死亡之中拉回了这个鲜活的世界。
这个让人惊骇的真相才是当年他能存活下来的唯一解释——原来他生命的延续在三年前就和弥良连接在了一起。
这个事实让萩原研二也不敢相信。他靠在单面的窗玻璃上,脸上的表情出现了长久的迷茫和空白。
“……原来是他啊。”萩原研二轻声说。
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苺谷朝音的样子——舞台上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偶像,无数人为他欢呼喝彩,那张如同被神明精雕细琢而成的漂亮的脸出现在街头LED大屏、电车的广告牌、书店的海报上,但他这时才发现,那些光鲜亮丽的模样竟然有些模糊。
对他来说更加清晰的、属于苺谷朝音本身的印象,大概是偶像运动会时毫无迟疑地出手,面对犯人时的果断和坚决。
和被所有人都打上的偶像标签不同,不知道为什么,在擅长观察和洞悉人心的萩原研二看来,那才是在偶像的面具之下,弥良真正拥有的东西。
只是之前萩原研二从来不认为弥良这样的偶像巨星会和自己这个普通警察扯上什么关系。
虽然一直被认为是最擅长人际关系的人,但实际上萩原研二才是最不好接近的那个人。
只是作为点到即止的朋友当然没有关系,但他给世界画下了一条十分明晰地分界线,其他人几乎不可能越过这条界限,擅自靠近他一步。
在这一刻之前,苺谷朝音就在这个范围外。
偶像很好,很光鲜亮丽很引人注目,可是那跟他都没有关系——这种认知在这一瞬间被打破了。
萩原研二抬手按在自己的胸腔上。
透过掌心的肌肤,他能感受到掌心下的心脏在十分有力地跳动着。
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酝酿着的、不知名的情绪,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加快了。
他心中那个属于弥良的影子终于从高处落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切实存在的人,而不只是一个作为偶像的概念。
委实说,萩原研二不知道弥良出手救他的原因,那时的弥良大概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出手救的是谁吧?
但不可否认,这是善意的行为,而这份善意让他得到了代表着生机的那一秒。
“救命恩人……”萩原研二再一次低声念出这个词来。
他将组成这几个字的罗马音节含在喉舌之间转动了一圈,而后失笑了:“之前我还说弥良对你有救命之恩,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那就算是……都欠他一条命吧。”松田阵平哂笑了一下,他摸出一根烟来,却没点燃,就这么咬在犬齿之间。
“你刚才怎么说的来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回旋镖啊回旋镖。”萩原研二哽了一下,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但他和松田阵平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感慨完之后就抬手摸了摸下巴,开始认真地琢磨了起来。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行啊,我觉得萩弥这个cp名比松弥要好听点,你觉得呢小阵平?”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偶像禁止恋爱。”
“……”
……
川岛智久回忆着当年的景象。
“我记得……他当时穿着一身黑,还戴着帽子,当时他还没出道。”他冷笑起来,“哪像现在这样是个大明星呢?街上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的海报。”
“和这种跟太阳一样耀眼的人比起来,像我们这样的渣滓哪配被人看见呢?”
川岛智久对苺谷朝音怀抱的感情十分复杂——憎恨这个人在三年前破坏了他对警察的报复,又不甘心于普通人骤然变成巨星,当年的仇人就这么比自己强上千倍万倍,对方被捧上神坛,而自己却只能低进尘埃。
“当年他破坏了我的复仇计划,所以我也破坏他的演出。”
“这很公平。”
川岛智久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是有错的。
“当年没死的人现在死也不迟,而坏事的人也应该付出代价。”
他嘲讽一笑。
“只是没想到……你们命这么好。”
伊达航默然片刻,手中握着的鼻尖轻轻在纸面上点了一下,“你既然说弥良穿着一身黑色、还戴着兜帽,那你怎么能确认他的身份?弥良在制服你之后又去做什么了?”
伊达航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松田阵平是差不多知道的。
三年前那个时候,弥良大概还不是梅洛,只是组织之中普通的一员。这样的他当然会避免自己出现在警方的视线之中,大概揍完川岛智久就沿着隐蔽的巷子离开了。
“警官,”川岛智久吃了一惊,随后露出的笑容显得格外古怪,“那双眼睛、那张脸,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这句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恶心的意味让松田阵平的脸色骤然严肃。
他默不作声地拉开门,进入隔壁的审讯室之中。
见松田阵平走进来,伊达航吃了一惊。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松田阵平就已经走上前去,伸手扯住了川岛智久的衣领。
“进了审讯室,”他的声音压低了,凝结着寒霜,“就把嘴巴放干净点。”
萩原研二迟一步才跟进来,伊达航缓缓扭头,和他对视:“你们搞定医院的炸弹了?”
萩原研二回以一个大拇指,附带灿烂的笑容:“当然,可别小看我们爆处班的双子星啊。”
“……这种称呼从你们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点羞耻。”
川岛智久被勒地难受,脸色泛红,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在伊达航进行劝阻之前,他才骤然松手,被从审讯桌上提起来的川岛智久立刻摔了回去,脊背砸在铁质的座椅上,疼痛和缺氧的感觉一并侵袭而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伊达航头疼了:“我说,审讯室可是有监控的,还好你没做什么过激的行为……萩原你还不去拉松田一把!”
萩原研二可没有要去阻止的意思。
他冷眼看着捂着脖子喘气的川岛智久,很轻地笑了一下,语气之中却没带半点温度,和以往的温和截然不同,“不至于吧?小阵平又没做什么过激的行为,也该让犯人先生稍微懂一点说话的礼仪嘛。”
如果没有苺谷朝音当年出手阻止,那么三年半前他就已经殉职;如果没有苺谷朝音强硬地带着松田阵平从摩天轮上一跃而下,那么今年被迫殉职的就会是松田阵平。
两条人命的重量,还有被他毫不在意地当成筹码的1200万的无辜市民,这些份量加在一起,他凭什么要对穷凶极恶的罪犯彬彬有礼?
更别提这家伙嘴里侮辱的还是苺谷朝音。
伊达航看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眼,合上了用来记录审讯内容的笔记本,将这两人一起提出了审讯室外。
“我说你们,”他板着脸,“这可是搜查一课的地盘,你们两位爆处班的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弥良他没来么?”松田阵平问。
作为爆炸的亲身经历者、又是受害人之一,于情于理,苺谷朝音都应该来警视厅一趟,配合警视厅的调查。
“弥良好像受了点伤,”伊达航回答,“他的助理说带他去医院接受检查了,等过两天就会来配合警视厅的调查。”
毕竟苺谷朝音只是受害人还不是嫌疑犯,又是公众人物、甚至还救了一个警察,警视厅这边对待他的态度那是相当宽容。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脸色骤然一变。
“受伤?”
“他受伤了?!”松田阵平下意识地逼近了一步,“在哪个医院?”
伊达航愣了一下,下意识报出了医院的名字。
他话音刚落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把他这个同期好友落在了原地。
伊达航站在原地目送着同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十分唏嘘:“重色轻友啊。”
他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审讯室之中。
*
苺谷朝音正坐在医院的贵宾休息室之中,等待着医生给出检查结果。
为了确保不会走漏消息,苺谷朝音去的是私人医院,西野女士正在从大阪赶回东京的路上,中川助理当然不会让一个伤号累着,忙里忙外地帮他联系医生跑各种手续去了。
偌大的休息室之中,苺谷朝音陷进了柔软的布艺沙发里,闭上眼睛,陷入了短暂的休息之中。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进入休息室之中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少年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衬得身形格外纤弱。单薄的人影靠在沙发上,黑发下的肌肤苍白地吓人,失去了唇彩的掩饰之后,少年连嘴唇的颜色都透着一种病态的白。
没有血色的脸颊和嘴唇、从黑色风衣下显露出来的手腕细骨伶仃,苺谷朝音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一种一折便碎的虚弱感。
松田阵平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他快步走近了,伸出手探向苺谷朝音的颈侧——但在指尖刚触碰到少年纤细修长的脖颈时,他的指尖就被更加冰冷的手指给抓住了。
松田阵平的视线缓缓上移,和那双瑰丽的异瞳四目相对,金色的吉光片羽落入薄绿的湖水之中,酝酿出一点水汽来。
“……松田警官,”苺谷朝音幽幽地说,“我还没死呢,倒也用不着摸我的脉搏。”
他握了一下松田阵平的手,又将灼热的温度给推开了。
“看你的脸色很不好,”松田阵平的视线在苺谷朝音的身上扫过,眉头紧皱起来,“你受伤了?很不好受么?”
他以为苺谷朝音没什么事——毕竟在舞台上时,苺谷朝音照样发挥完美,无可指摘,完全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怎么会有人一边把血咽下去一边在舞台上继续live啊?
苺谷朝音反而比他更惊讶,他狐疑地盯着松田阵平:“难道你一点不难受?”
那可是近距离下爆炸的冲击波啊!
松田阵平更加疑惑:“是啊,难道不应该吗?”
“……”
都是鬼冢班出来的,为什么他没有同期这种大猩猩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