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村和彦今年二十八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偶像宅。
或者说的更过激一点,他是个毒唯。
从小学时他就相当孤僻,是学校中被排挤和使唤的对象。虽然不至于到霸凌那一步,但在学校中委实没有得到过什么美好的回忆。
国中、高中,升学的同学们基本上都是熟人,交际圈早已固定,这种被排挤的境况并没有得到改变。
直到高中毕业、浑浑噩噩地混了几年工作之后,今村和彦改变了。
那是繁华不息、人流涌动的涩谷街头。
代表通行的绿灯亮起,今村和彦被人流裹挟着踩在黑白两色构成的斑马线上,而街头的LED大屏上的画面在此刻发生了变化。
画面如同海浪的泡沫版消散,最终出现的是一双眼睛——无法轻易用苍白的语言和文字进行描述,那双眼睛漂亮地如同藏于指头的春色,倒映满岸苍翠的湖水在拂过的风下慢慢地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璀璨而炫目的日光从浓厚的云层之中摹出来,粼粼地浮在春日般的湖水上。
那双瑰丽地不可思议的眼睛轻轻眨动了一瞬,镜头瞬间拉远,露出了少年的面容。
那份好看也足够令人惊心动魄,难以言喻的美在这宽阔的街头空间之中膨胀,难以喘息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将他笼罩。
屏幕上的少年偶像在轻快的鼓点之中对他露出微笑来,手指比作了枪,正对着镜头。
像是隔着时空与人流,苺谷朝音同他对视了。
开枪的声音响起,今村和彦的心脏也为之狠狠停滞了瞬间。
喜欢上一个人不需要很多理由,需要的只是爱意到达、神启的那一瞬间。
烦闷和懊恼的情绪在顷刻间便离他远去了,今村和彦呆呆地站在原地,听见了胸口之中心脏不断跳动的声音。
他难以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只能无措地捂住乱跳的心口,慌张地往周围望去——这时候他才发现,世界瞬间安静了。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仓皇地回过头,惊觉和他一样因为苺谷朝音而驻足的人不止一个。
很难有人不被光所吸引吧?
而在这令人躁动的盛夏之中,春日又重新降临了。
但微妙的——今村和彦发现自己有一点不爽。
就像是守护着宝石的毒蛇一般,他心中迸发了名为占有欲的情绪,敌视的目光从周围那些为苺谷朝音停下脚步的人脸上扫过。
人生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二十六年,而这是晦暗而无趣的二十六年的人生之中,一缕刺目而耀眼的阳光穿透了阴翳,将他的世界一点一点照亮,他的人生因此而变得五彩斑斓。
那么想要独占这束光,也不是什么不可宽恕的罪名吧?
如果今村和彦对粉圈的知识了解地更深一点,就会明白——他这叫拒同担的过激梦男粉。
为了接近弥良、多看到弥良一点,今村和彦付出了很多努力。
包括但不限于一天打三份工赚钱,买专辑买写真买日历买各种能够参与线下手渡或者FANMEETING的周边商品,每一次的live和舞挨都不缺席,自打入坑以来从来都是全勤。
但他不满足于此,强烈的探究欲让他开始追私,最近已经离谱到去租弥良家对面的房子了。
他特地买的望远镜就是为了这个,虽然他目前完全没有用上……因为苺谷朝音实在过于警惕,面朝大楼的那一面都是紧紧地拉上窗帘的,只有没有朝向高楼的客厅偶尔会将窗帘拉开。
有点遗憾,但只要能离弥良更近一点,他付出的努力就是完全值得的。
今村和彦对苺谷朝音的宽容度是非常高的。
在他心中,哪怕弥良哪天干出了违法犯罪的事情,那也绝对不会是弥良的错。
他自会找到一个背锅的对象。
但对于梦男粉今村和彦来说,唯独有一点是无法忍受的——那就是恋爱。
一般的过激梦男粉梦女粉只会在恋情曝光的时候脱粉,少部分人会做出比较极端的报复行为,比如一个很知名的漫画作品里因为偷偷谈恋爱生孩子而被粉丝捅刀杀死的美少女偶像……
但今村和彦比较特立独行。
他不怪弥良。
毕竟他喜欢的人才这么年轻,出道三年也才19岁,尚且处于世界观都没能塑造完全的阶段,就算真的恋爱,那也绝对不会是弥良的问题,一定是被外面那些诡计多端的男人给蛊惑了!
七个字可以总结今村和彦的心态:孩子还小,不懂事。
弥良不懂事,那么必然就是其他人的错了。
虽然绯闻得到了澄清,但今村和彦十分平等地看不惯一切接近苺谷朝音的同性和异性,在他眼中那都是危险对象。
尤其是被拉郎组cp的那几个。
哪怕只是看到弥良和他们同框,都会让他无比厌恶。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弥良就会被这帮诡计多端的男人给欺骗了。
他要将只属于他的弥良抢回来,要清除他身边的不安定分子,守护着宝石的毒蛇悄然伸出了蛇信,在暗中亮出了自己灌满毒液的利爪。
他默默将绯闻对象的照片钉死在了展示架上——松田阵平这个美帝cp必然排在第一,后面紧跟着的是差点成为真嫂子的降谷零,萩原研二排第三是因为经常和松田阵平成双成对地出现,最后是因为雨夜撑伞而极具氛围感、但可惜昙花一现已是北极圈的琴酒。
毫无疑问,要问今村和彦最想让谁消失在世界上,那排在暗杀榜头号的除了松田阵平别无他想。
他思考了很久。
如果只论下手的难易程度,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个警察显然是最不好下手的,降谷零身为同事务所的后辈显然没什么落单的机会,唯有最后那银长发的男人经常独自一人出现,一看就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
但问题在于,琴酒不经常出现,他就是想下手也找不到渠道。
从这一点上来说,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反而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了。
今村和彦在心中暗自评估了一番,心中默默有了计划的雏形。
*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过激分子盯上的松田阵平正在苺谷朝音的公寓之中。
他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了苺谷朝音,在苺谷朝音下意识接下后疑惑的目光之中,松田阵平掩饰般轻轻咳了一下。
“咳,这是……慰问品。”他面不改色但地说,“毕竟空手上门不太礼貌吧。”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小阵平一早就去排队买的安心堂冬日限定的水馒头,听说很好吃哦,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蹭一口呢?”
松田阵平缓缓扭头,手掌十分不客气地按在他的脸上,将人给推开了:“跟病号抢东西吃,你做人还有底线吗?”
萩原研二完全不在于松田阵平语气之中满满的嫌弃,严肃地点头:“确实挺缺这一口的。”
他们两人相处起来是氛围十分轻松,苺谷朝音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像是含在唇齿之中一般,低而短促,像是水流冲刷过玉石的声音。
“既然是慰问品,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松田阵平莫名地觉得耳后有些发烧。
他脸上的表情却毫无波动,唯有心口中泛起的一圈一圈涟漪,“总之,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喜欢就好。”
他顿了顿,又多问了一句:“你吃这些没关系么?”
如果他记得没错,苺谷朝音曾经在采访中说过会严格管理体重和身材。
“组织的任务和偶像的工作经常有叠加的部分,光是要处理好就已经很累了,这些糖分——”苺谷朝音耸了耸肩,“完全不够消耗。”
他感这么自然地提到组织的事,也就意味着这个住处对他而言是绝对安全的。
萩原研二心中思绪一转,再开口时就换了个称呼:“小苺谷?”
苺谷朝音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过来。
他站在客厅和玄关交界的边缘,手指指腹按在木质的门框上。
客厅里的窗帘是完全打开的,灿烂的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玻璃坠入室内,在少年的肩头的发梢雀跃,浮光跃金落入他的瞳孔之中。
在盛午时分耀眼的日光下,那双春日湖水般瑰丽的异瞳认真而专注地注视着他。
萩原研二几乎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这是在自曝身份之后,萩原研二第一次见到苺谷朝音。
那种不真实感、不可置信的震动在这一刻逐渐沉淀,让他有了一些真实感。
——原来这是真的,是真实发生的事。
原来触不可及的明月一直悬挂在咫尺的距离。
这句不知所措的话出口,萩原研二才找回了自己的状态。
“小苺谷确实很适合当偶像啊,”萩原研二大大方方地端详着他,“如果当年读警校的时候,小苺谷就露出这张脸的话,我绝对会主动搭讪你的。”
松田阵平凉凉地插话:“你还真是不掩盖自己以貌取人的本质。”
萩原研二厚颜无耻地说:“我就是颜控,那怎么了?”
苺谷朝音走进客厅之中,他没坐在沙发上,而是十分放松地坐在了茶几下铺着的柔软的毛绒地毯上。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是第一次来到苺谷朝音的公寓了,对这里的结构和装潢了然于心——只能用简陋这个词来形容。
客厅里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物,跟家徒四壁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在这样简陋而毫无装饰物的环境之中,苺谷朝音只是坐在金子般耀眼的阳光下,就已经令这小小的空间辉煌琳琅。
他坐下后才回答萩原研二:“因为决定了要去卧底,所以那时候才会保持不露脸的发型。”
松田阵平的大脑短暂思考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来:“所以你的意思是,卧底的任务是从你进警校起就已经安排好的吗?”
“所以,是卧底在前,警校在后……这个意思,对吧?”萩原研二抿着唇,眉目紧皱,“三年前救我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卧底了。”
他没说下去,但苺谷朝音已经了然了未尽之意。
“我也是警察,”他正色,“所以那也是我应该做的。”
所以不管是运动会时救人也好、主动跳进摩天轮也好,他都是因为那枚没能佩戴上的、许下过誓言的樱花徽章,而无比诚挚地在践行着作为警察的一切。
萩原研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没有‘应该做的’这种说法,小朝音。”
他心中涌动着难以分说的情绪,心满涨而酸涩,倏然起身了:“抱歉,介于我去阳台抽根烟吗?”
在得到苺谷朝音的点头许可后,萩原研二离开了客厅。
这时松田阵平才叹气般笑了一声。
他在苺谷朝音迷茫的视线之中低声开口:“这个时候才觉得有点丢脸……当年,被才15岁的你给救了啊。”
明明当时他已经是可靠的成年人了。
“没关系,”苺谷朝音好心地安慰他,“输给我,你无需自卑。”
他这话中充满了自信。
毕竟他是梅洛,在组织之中,要说按资排辈,他甚至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前辈。
虽然不爱与人交往,虽然从来都认为自己不是天才、只是努力的普通人,但苺谷朝音从来没有自卑过。
他当然很优秀,他可以是表现优异的公安,可以是毫无短板的冷酷杀手梅洛,同样也可以是万众瞩目的偶像弥良。
属于他的光芒辉煌而磅礴地铺开,如同一场盛大的日出。
松田阵平一时间无法作出回答。
苺谷朝音已经低下了头,去拆他带来的那盒据说是限定款的安心堂水馒头。
被整齐地摆放在九宫格中的点心是半透明的,甚至能够看见中央包含着的形态各异的花朵。
既然是送给他的伴手礼,苺谷朝音吃的很不客气。
松田阵平这才问出了正经探病应该问的话:“你的身体现在还好吗?”
“已经完全恢复了。”
苺谷朝音忽然凑近了。
他的手按在透明的茶几上,支撑着身体探过来,向他倾倒,那张昳丽的脸在松田阵平的眼前骤然放大了。
“虽然没有化妆,”苺谷朝音认真地说,“但应该能看出来我气色不错吧?”
他在这近到几乎咫尺的距离下,下意识因为这话而去端详苺谷朝音的脸。
如同蝴蝶振翅般颤动的睫羽,淡金与微绿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脸,唇因为恢复了血色而显得微微发红。
松田阵平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朝后靠了一点。
“看出来你已经完全好了,”他的语气显得有点微妙,“不过你是不是太容易受伤和生病了?”
四年前在读警校的时候,苺谷朝音就因为出手救了松田阵平而把自己的手臂搞到了脱臼;摩天轮时受了一些轻伤;前几天又因为落水而生病了。
和警校时期过的十分惊心动魄、遇到不少穷凶极恶的犯人还在东京内上演过速度与激情的松田阵平这帮大猩猩完全不同。
苺谷朝音……苺谷朝音无言以对。
“难道这是我想的吗?”
他怒吃了几个水馒头,借此来平息心中的的脆弱。
初冬时节,不管是阳光还是氛围都刚刚好,是十分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苺谷朝音刚吃完好几个水馒头,立刻就有些晕碳了。
松田阵平没敢去看苺谷朝音,盯着落地窗外的天空。
“四年前那个时候,其实我一直想好好跟你说谢谢的。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表达。”
“我……”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
萩原研二十分茫然:“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自言自语?
松田阵平豁然偏头。
——苺谷朝音在日光的沐浴下睡着了。
他靠在沙发上,脑袋因为浅眠而垂落下去,发梢因为这自然的弧度而散落,扫过他的睫羽与鼻尖,一根黑发黏在了唇角。
松田阵平看了一会儿,下意识抬手,将那根黏在唇角上黑发轻轻拨开了。
萩原研二一时间觉得自己很有点多余。
他捂住眼睛,幽幽开口:“……我看我还是再去抽根烟吧。”
*
离开时同样也是午后。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没有待很长的时间,甚至没去打扰苺谷朝音的睡眠。
一到没什么工作安排和组织任务的难得休假时间,苺谷朝音就像开启了充电中的开关一样,可以说是随地大小睡,依靠这偶尔一次的长时间睡眠来保证自己的活跃时间。
当然,离开的时候,松田阵平身上还少了点东西。
“我说,有什么特地用自己是外套的必要吗?”萩原研二冷笑一声,“我可是看到了,他衣帽间里的外套就能单独塞满一整个衣柜了!”
松田阵平的回答义正辞严:“乱碰别人的隐私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吧。”
萩原研二在心里对幼驯染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这对于关系十分亲密的幼驯染来说只是揶揄和玩笑,但对于过激梦男粉今村和彦来说,则是大大的刺激。
这个警察在干什么?为什么进去一趟再出来连衣服都脱了?他们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好家伙你这是演都不演了?!
今村和彦一时间脑补了很多晋江不能过审的play,顿时又惊又怒,将原本准备徐徐图之的计划抛之脑后。
他怒从心头起,抄起刀放进帆布包里就出了门。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是乘电车来的。
本来是可以开车的——但那辆马自达已然报废,虽然有苺谷朝音这个不缺钱的人报销,但提车倒也没那么快。
苺谷朝音的公寓距离地铁站有差不多一公里的距离。
松田阵平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视线之中囊括的视野范围中没有任何异常,街道上的行人都在正常地走动,没有人刻意关注他。
萩原研二:“怎么了?”
“没什么,”松田阵平嘶了一声,“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而且是很恶意的那种。”
“这倒也正常。”萩原研二深以为然,“其实我也一直看你不太顺眼。明明我比较帅,为什么萩弥cp没有姓名?”
“……你去青山医院治治脑子吧。”松田阵平冷笑一声。
不安感在幼驯染的玩笑中消散了,藏在巷道口的今村和彦这才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再度跟了上去。
众所周知,日本地铁站很少会设置扶梯,大多数都是楼梯。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今村和彦当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掩体。
纯靠一腔怒火,今村和彦完全没考虑过自己和松田阵平之间的武力值差距。
在地铁的地下通道之中,他跟在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身后,手缓缓放入了帆布包之中。
他眼神一凛,顿时开始助跑——可惜在最后关头,十分狼狈地摔倒了。
松田阵平突然侧过身体,胳膊肘碰了今村和彦一下,这位武力值为5的过激梦男粉就这么飞出去扑了接。
松田阵平大惊失色,立刻上前将撞得眼冒金星的今村和彦服了起来:“抱歉,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
今村和彦被撞的头晕眼花,脑海之中不断复盘刚才的画面,顿时心中认定了——松田阵平这混蛋就是故意的!
他心中大怒,但毕竟没有正面硬刚警察还能赢的自信心,登时便强行忍了。
今村和彦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不用,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
他抓紧了帆布包,以免让里面的刀落出来。
松田阵平不确定地问:“你确定不用吗?这……”
“是我的问题,不要管我。”今村和彦坚定地说。
这个诡计多端的警察,他一秒也不想再看到!
得到了这硬邦邦的回答,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对视一眼,依言离开了。
今村和彦慢慢扶着墙站起来,终于冷静了——刚才的行动确实太过冲动,想也知道他一个人面对两个警察的情况下,真人pk会赢的概率为0。
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今村和彦扶着墙慢慢地走回去。他这回绕的是有些曲折的箱子,从另一端走出来的时候,目光一扫,便看见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的车。
老款的黑色保时捷,356A。
虽然那张雨夜照片里没有车牌,但今村和彦对这辆保时捷的型号记得十分牢固,一眼便认出来了。
他一愣,然后是狂喜。
——最好捏的软柿子这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