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是表兄弟,长的有些像。小月亮抱着自己的人偶,他的玩具在屋子里堆了一地,大多以小人偶和木雕为主,还有能发出声音的拨浪鼓和风铃。

陶陶屋子里也有一串风铃挂在屋子上面,每天响动听着,他是头一次摸到风铃,拿着风铃就疯狂摇晃,听见声音露出欢乐的笑声。

小月亮爬过来盯着陶陶看,“啊!”

陶陶去拽小月亮的口水兜,小月亮推了他一把,两个人你推一把,我推一把还玩起劲了。

有奶娘在一旁看着,大人们也放心。

这回两家人都聚在一起,吴义无家无子,现在撞上这么热闹的一大家子,他心里也高兴。

徐澄给师父拜完年就过来了,他欢呼一声就在谢家的院子拉着宋长叙一块堆雪人。

吴义看见这么大的孩子,看的挺乐呵的。许多人对孩子是有包容心的,等这个孩子长大后成为大人后,对他就没有那么多的包容心。

徐澄拿着树杈给他做了两个手,吴义主动搭话说道:“宋大人,这是哪家的孩子?”

宋长叙摸了摸徐澄的脑袋,“这是我外甥,在跟着回春堂的季大夫学医术。”

徐澄礼貌的向吴义问好。

“孩子真有礼貌。”

宋长叙拍了拍徐澄的肩膀,“澄哥儿你去看看你阿爹跟舅娘在做甚。”

徐澄应一声。

吴义不得不感叹宋长叙的敏感,他搭话自然是想说点什么,孩子在不方便。

“宋大人现在是翰林学士了,前途远大,想想之前还是从六品修撰,这么年轻走这么高,宋大人要万事谨慎才好。”

宋长叙虚心的接受吴义的建议,“在官场上沉浮,是要谨慎。我现在是翰林学士,主管一个院的事,说实话担责就大了,我以前是吏部员外郎,出了事有上官担着,现在下面的人出了事,我也难辞其咎。”

宋长叙拍了拍手上的雪渣,“就说陛下说的精简吏治的事,我把翰林院三分之一的翰林都清出去,还有三分之二的翰林,我还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我要管自己有没有出问题,也要管底下的人。对我来说,管我自己很容易,我这个人欲望不大,底下的人就不知道怎么想了。”

宋长叙说到这里笑了笑,“但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要做什么事我还是知道,我的属下只要没有出问题,他们有什么事我都能扛。若是自己有问题,我也能大义灭亲。”

“要做什么样的官,我心里有数。我读书吧,心里藏着骄傲,我想要做到最好,为此付出时间和其他,我都能承受。任何事情想要做好,或者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点代价,只是要看这代价是不是我们能承担的起的。”

吴义杵着拐杖,轻咳一声,“难得宋大人看的这么通透,看来我不该多言了。”

宋长叙正色,“吴先生严重了。我坐到管理一院之后,很少有人再这么推心置腹的跟我说话,顾及着面子,怕得罪我。能听到真话难得,听见长辈的劝诫和有经验的事,让醍醐灌顶。吴先生,我该谢谢你。”

吴义心中一暖,宋长叙上前扶着他进去,吴义没有拒绝。

“宋大人是个做文官的样子,你比淮川更灵活,淮川认死理,但他也不是一个坏人。在官场上你不做一个坏人就很好了。”

宋长叙说道:“若是以后,我还想听吴先生跟我说说官场上的事。”

到了正堂,一股热气吹过来,吴义伸出手拍了拍宋长叙的手背,“以后有时间一定,你跟淮川是连襟,我待你总没有坏心。”

坐了一桌子的菜,谢淮川搬来一个大圆桌把整个正堂都塞满了。

谢淮川:“知辞说一家人一块吃饭不好分成两桌,特意让我去买了大圆桌,能把我们一家老小都坐下。”

许知辞笑道:“你还说这些,快去把家里的酒拿过来,就拿女儿红,另外拿两坛梅花酒。”

梅花酒是宋长叙送过来的,许知辞喝了就喜欢上了,他去宋家摘了花瓣,自己做了一些埋在地里,等明年再开封。

一桌子的家常菜还有好几个硬菜。鸡鸭,羊肉,猪蹄,肉类不少,素菜也做的有声有色,最要说的是年糕,糯叽叽的。

炒冬笋,青菜豆腐,银耳雪梨,松子百合……还有两碟糕点,白莲蓉酥,红枣桂圆糕。

宋长叙是吃的满足。

一大家子的人吃东西还是快,宋长叙他们吃完后,家眷们一块去绣荷包说话,宋长叙跟谢淮川下棋,冬日煮茶,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晚上又要吃饭时,宋长叙先去谢家厨房走了一趟,有人认出宋长叙,忙不迭道:“宋大人是有什么事么,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

“你们做晚食时,做个食盒,然后递给我家马夫,让他送给冯兄,他就知道怎么做了。”宋长叙过年想到冯信鸥一个人在京城,好歹吃口好饭好菜。

厨娘立马应道:“宋大人您放心。”

宋长叙放下一桩心事就离开。厨子把菜做好,先给食盒装好。宋长叙吩咐的事,他们不敢怠慢,足足装了两个食盒,满满当当的。

“小五,你把东西拿去给宋家的马夫。”

侍从应了一声,他提着两个食盒,把宋长叙的话对马夫说了一遍,马夫懂了。

他搓了搓手,把食盒送到聚福客栈。过年本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他们这些书生都是在客栈里叫厨房炒几个菜合在一起就吃了。

冯信鸥在客栈认识几个人,他到了金河县是跟人拼车到的京城。

书生们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客栈的桌子坐的基本上满了。

冯信鸥的一桌子,拢共坐了四个人,曾嘉叹息道:“这个年只能在异乡过了,愿我们都能如愿高中。”

孟方:“大家都吃啊,别想太多,等考完就好了。”

宋家的马夫走进来,他拎着两个大食盒一进来就很显眼。马夫本想找掌柜问问冯信鸥的位置,结果他们坐的位置显眼,马夫一眼就看见冯信鸥,他面色缓和,朝着他们走过去。

孟方还在吃饭,一个人影就落在他们面前,马夫客气的说,“冯公子好,这是我家大人说要送给您的食盒。”

冯信鸥手足无措,“替我谢谢宋兄。”

马夫点头就离开了,他也忙着回去到谢府吃饭。马夫来的时候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过年还有谁来客栈,基本上只有他们这些备考的书生。

我家大人?这又是哪个官。

孟方的目光闪烁,他正是因为当时冯信鸥到京城提了好东西才渐渐跟他接触的,不然一个乡下的土鳖子,还不配跟他做朋友。

曾嘉惊讶,语气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冯兄,你跟朝中哪位大人认识,我怎么不知道,过年都还惦记你。”

冯信鸥含糊道:“就是以前的一位好友。”

虽然宋长叙跟这次科考没有关系,但他是上一次的状元,冯信鸥怕麻烦宋长叙,在朝为官还是要谨慎一些。他自己都没想到,他过年还惦记给他送食盒。

孟方听见他的话,心中的探究更深,众人神色不一。

“这么多吃食,我也吃不完,我们一块吃罢。”冯信鸥说着去打开盖子。刚打开盖子一股香气扑鼻,一看就是好料子,比客栈的饭食不知好多少倍。

鱼汤熬成了奶白色,羊肉,鸡鸭都俱全,素菜也是花了心思。

合并了两张桌子把食盒的东西摆好了。

冯信鸥看见食盒就感动了,一看这么多菜,心中更是震动。

“冯兄瞒的真好,我都不知道你有个做官的好友。”

冯信鸥笑而不语。

他们到了京城才知道什么叫花钱如流水,能在京城安身立命都是有家底的。

樱桃肉,五生盘,卷肘花,羊肉片,红烧狮子头……味道一绝。

吃了这顿饭,他们待冯信鸥都客气了一些。

冯信鸥觉察到他们细微的变化,他心中记下没有说什么。吃饱后他回到屋子,听见有烟花,鞭炮的声音,他支起窗户听了半晌,等风吹的身体冷了,他关上窗户,盥洗后坐在床上看书。

他是第二次科考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多看一点心里更踏实,虽然现在看了感觉跟没看一样。到了会试考的更灵活了,不会局限于书本。

冯信鸥想到这里对宋长叙升起敬佩之情,宋兄能考中状元太了不起。

他这会子看完书就睡下,聚福客栈的其他书生还念着冯信鸥跟谁有关系,他们这群人中真有京城的亲戚,或是做官的早就不待在这里了,全到亲戚家里住着,总比在客栈好。

孟方用手肘撞了撞曾嘉,“你跟冯兄一道从金河县上来的,你知道他有什么好友么?”

曾嘉:“我只跟冯兄坐了同一辆马车,我怎么可能去问这些,看今天冯兄的态度,他自己也不想说,你就别管了,反正跟我们没关系,我困了,我先去睡了。”

孟方看见曾嘉回到屋子,他自己回到屋子还有些不屑,曾兄还是没见识,跟旁人交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子,以后出了什么事也能帮忙。

接下来的日子,冯信鸥就在客栈读书,孟方待他热情,两个人的关系渐渐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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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叙他们过了年回到家里休息,一年内发生太多事,他休息还是更喜欢睡觉。

睡一天吃饭后继续睡,把身体补回来。剩下的日子去给别人拜年,然后就跟知昼窝在家里逗孩子玩。

陶陶现在会翻身了,他在地毯上又有一个新的玩法,喜欢在地毯上从这一头滚到那一头。

许知昼拍了拍的肚子,“小肚皮。”

陶陶捂着自己的肚子,学着许知昼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许知昼伸出一只手,陶陶学着他伸出一只手。

“阿爹的好孩子,快快长大,长大后就会说话了。”

宋长叙笑道:“孩子不是生来就会说话的,还要多教教他。”

陶陶:“啊。”

宋长叙抱着儿子,亲了他的脸颊,“怎么,你也同意我的话。”

玩了一会儿孩子,把他交给奶娘带,许知昼去旁边吃糕点看账本,宋长叙看书,两个人都很投入。

过年的最后一个晚上,被褥翻腾,宋长叙撑着手肘,“你还记得你怀孕时答应我的事么?”

许知昼被宋长叙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了,他羞红了脸,“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一直念到现在。行吧,只有这一次。”

宋长叙点点头。

许知昼钻进被褥,后面又漱口。

过了年假,宋长叙又要回去上值,现在对翰林院熟悉了,他回去批折子是熟练工。

上半年最重要的还是科举的事。会试在二月进行,会试前七日,平景帝把试卷取出来递给马尚书还有副考官户部王侍郎。

平景帝:“朕把考题交给你们,你们务必保存好,不要泄露。”

马尚书和王侍郎忙道:“陛下放心,臣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平景帝点头让他们退下。

先帝在位时就发生了科举舞弊,他不想这样的丑事发生在他在位时。

马尚书和王侍郎还是他比较信任的人,平景帝继续批折子。

马尚书拿着考题回去后就没有跟其他人接触,他要避嫌。回到家里,他先把考题藏好,心里松口气。

当主考官是有政绩,但也是一件掉脑袋的事,他是一个谨慎,爱惜羽翼的人,不想自己的履历上出现任何污点。

马尚书把东西藏好后去屋子里吃饭,马夫郎问道,“马上就要会试了,陛下对你信重,你要好好干。”

马尚书吃饭,“我知道,科举的事是头等大事,在这种事情上我怎么会马虎。你没事别去我书房。”

马夫郎泼辣,放下筷子说道:“我怎么你了,我去书房不就是给你送点吃食,不识好人心。”

马尚书:“反正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进去。”

“我还不稀罕呢。”马夫郎不服气的说。

等马尚书去上值了,马夫郎约了礼部郎中的李夫人一块去上香,许知昼正好陪着梁素一块上香,求一年的福气。

马夫郎约着李夫人抱怨几句,等许知昼跟梁素进来的时候,他们就不说了。

许知昼买了李夫人的庄子后,李夫人看见许知昼亲切的喊了他一句。

许知昼上前同他们说几句。

“这是马大人的夫郎,出身世家,是一位极为爽快的夫郎。”

马夫郎挑剔的看了一眼许知昼,他矜持的说:“我知道你是宋大人的夫郎,容貌确实很好,但想要抓住男人不只要容貌好看,不然像是南风馆那些小浪.蹄子不就能登堂入室了。”

许知昼罕见的有点不高兴,“马夫郎说笑了,不是长的好看就跟南风馆的人一样,我还要陪我娘上香,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还是克制着怒气,知道对方是从二品尚书夫郎,他跟这些官眷接触已经学会打官腔了。

许知昼心想,他又不是银子,不会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想到这里他陪着梁素上香后就去厢房歇息。

马夫郎看见他离开,不屑的仰着头,“说几句就走了,以前相公还未当礼部尚书的时候,我陪着当时的礼部尚书夫人,在她面前鞍前马后,这才有了老马的尚书之位。”

李夫人现在就是哄着马夫郎,她的相公是礼部郎中,而且她还有事求马夫郎。

她听见这话有些无言,宋长叙是正五品翰林学士,但管了一个院,还是天子近臣,以前在吏部做事跟礼部又没什么交集,许知昼说话也没怎么不尊重。

李夫人还是说道:“夫郎别跟他计较。”

他们到了厢房,李夫人喊人做了斋饭,亲自服侍马夫郎用饭食。

一个礼部郎中夫人坐到她这个份上也是有些奇怪,李夫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从怀里拿出银票,“夫郎,你答应我的事,你办了么?”

马夫郎拿着帕子擦了擦嘴,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我去老马的书房找了,没有太敢看,只看了七八道题,你先将就着用吧。”

李夫人喜不自胜的从马夫郎手里把考题接过来。

“看完就把字条烧了,上面有我的字迹,你记得要小心。要不是为了帮你,我才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李夫人心想不就是为了钱,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表面上她还是捧着马夫郎说话。

马夫郎得意。

他这段日子被人捧的舒服,除了李夫人暗示他要帮忙外,忠义侯也想他帮忙,他想这不是小事,提前知道几道题的题目也没什么。

他们的孩子在学习上弱一些,多做几道题,名次高一些,家里心里有面子。

不管科举不科举,他们反正会把自家儿子塞到朝廷。

马尚书跟王侍郎都在朝廷避嫌,宋长叙去膳堂跟裴升荣,沈良一块吃饭。

“马大人最近少举办宴会了。”沈良说。

“听沈兄的意思,马大人以前经常宴会?”宋长叙问道。

“对了,他跟程兄一样喜欢举办文会,人缘挺好的。现在陛下委派他做会试主考官就要跟其他官员保持距离。”

裴升荣:“哪怕马大人真想跟其他大人接触,他们也不敢跟马大人接触。”

“跟我们没多大关系。”沈良淡淡道。

宋长叙点头继续吃饭。他下值回到家里,等到晚上许知昼就说了自己去上香的事。

他戳了戳宋长叙的肩膀,“你说他什么意思,听起来话里有话,我又没有招惹他。不过我生了一会儿气就放下了,反正没有交集,我以后不跟他打交道。”

宋长叙:“可能是因为马大人比较心善,他总是喜欢救一些有困难的哥儿,像是卖身葬父的哥儿,或者被恶霸欺负的哥儿都带回家了做了妾室。”

这事还是沈良无意间说的,他的消息一向灵通。

许知昼大为震惊,“这也叫善心,可以把人带到府邸做个侍从,给他钱让他把父亲葬好,把恶霸欺负的哥儿送到衙门,跟衙门的衙役打一声招呼,而不是把人带到府邸做一个妾室。”

宋长叙赞同许知昼的话,“你说的对。”

当初他也提出对于善心的质疑,但在官员中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把哥儿纳为妾室是给他一个依靠,是帮了他,是一个大好人。

许知昼扯着宋长叙:“马大人多少岁了?”

宋长叙:“花甲之年。”

能坐上六部尚书的人,大多在四五十岁,甚至更大。

许知昼:“真不要脸。”

宋长叙也不理解,许知昼还有些害怕,他钻进宋长叙的怀里。

“以前有人从齐山村路过,有富商就看中了我,问我嫁没嫁人,幸好我娘聪明,她立马说我已经嫁人了,还有孩子了,才躲过去。镇上有富家公子对我表示过好感,但我不是很看的上,毕竟长的不好看。”

许知昼突然想到,“卖身葬父的哥儿是为了报恩跟马大人在一起,我不相信一个年轻哥儿会愿意跟一个那么大的人在一起。我从小都是憧憬爱情的,我会花半天的时候想自己的郎君是什么样的,幻想跟他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相公这样的就很好了。”许知昼依恋的说。

“这样的人竟然能成为尚书?”许知昼愤愤不平。

“他能力还是有的,只要家事没有影响到国事,陛下日理万机根本没空理会这些。”宋长叙说。

许知昼突然有点难过,“要是没有恶霸,能给哥儿和女子找份事做就好了,这样他们自己能挣钱,就不必去求人。”

两个人说一阵话要睡了,许知昼下了决定,铺子以后要是缺人,他要多招女子跟哥儿。

他是改变不了太多人的处境,但他可以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

作者有话说:

小许:老登不要脸[愤怒]

小宋:不同流合污[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