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遥先醒了, 睁开眼时,发现周越正报着她,睡得极沉。
呼吸均匀而缓慢, 带着清晨特有的宁静, 下巴搁在她肩头,眉宇间少了平日里的锐利, 像个彻底卸下防备的大男孩。
夏知遥怔了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生怕惊动他。她静静看着他,眼神里不自觉浮起几分复杂,昨夜的炽烈、他事后那份脆弱依赖, 和此刻安静的睡颜,层层叠叠地压在心口。
她抬手,轻轻拨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 指尖从鬓角滑过,动作轻得近乎怜惜,周越在睡梦里似乎察觉到什么, 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却又很快放松下来,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夏知遥呼吸一窒, 唇角忍不住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一刻, 她忽然觉得, 这样的清晨, 安静而琐碎,却是最让人动摇的。
周越在她掌心的抚触里动了动,他的呼吸先乱了片刻, 随后慢慢睁开眼,清晨的光映在他眼底,混着刚醒来的迷蒙,却第一时间落在她脸上。
“你醒得真早。”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的沙哑,低低哼出来,带着几分黏意。
夏知遥没回应,只微微动了动身子,想把他圈在腰上的手移开,可周越反应极快,反而抱得更紧,下巴重新蹭到她肩窝,声音含糊却坚定:“别动,再躺会儿。”
夏知遥被他赖皮的姿态弄得哭笑不得,抬手推了推他:“你抱得我都喘不过气了。”
周越顺势抬头看她,目光还带着睡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
两人终于慢吞吞地起了身。周越还带着没完全散尽的慵懒气息,整个人仿佛还沉浸在温暖的被窝里。
夏知遥一边整理睡衣的袖口,一边转过头看他,唇角微微弯起:“我这够有诚意吗?”
周越他定定地盯着她,眼神里掠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光,嗓音因酒意未散而愈发低哑:“就这?”
夏知遥微微一挑眉,动作一顿,随即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那你还想要什么?”
她原以为他会顺着昨夜的余温再起挑衅,却没料到,他只是慢悠悠地凑近,呼吸若有若无地拂在她耳畔,语气出奇的平静:“你好久没做饭给我吃了,周末给我做呗。”
夏知遥怔了怔,心口忽然被什么轻轻触动,昨夜的炽烈还未散去,却被这一句家常般的话生生冲淡。
最终,她还是笑出了声,笑意里有几分无奈,也裹着淡淡的心酸:“你就这么点要求?”
周越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好像真怕她会从这清晨的缝隙里溜走。
那双黑眸里,没有昨夜的失控与炽烈,反而深沉得像一口望不见底的井,把所有欲望、脆弱与渴求都收拢其中,那眼神安静,却压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夏知遥呼吸微乱,本能地想移开目光,却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种更令人心悸的东西,那不是占有的狂热,而是一种更久远、更难以抗拒的渴望。
他要的,从来不是片刻的疯狂,而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是她亲手做的每一顿饭菜,是清晨醒来伸手就能触到的温度,是日复一日的生活,是属于他们的、最真实的日常。
夏知遥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他的话,随即抬起眼,盯着他笑了笑:“那你想吃什么?”
周越没立刻回答,只是下巴抵在她肩窝,呼吸间带着慵懒的温热,声音低哑又带点赖意:“待会儿随便吃点午饭就行,下午我们去趟超市,晚上……你做给我吃。”
夏知遥一愣,被他这笃定的口吻逗笑:“你倒是安排得挺周全。”
周越抬起眼,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却出奇认真:“那必须的,我惦记好长时间了。”
午饭过后,两人开车去了山姆,偌大的超市里人来人往,推车刚推到手里,周越就自然地站在她身边,手掌搭在推车把手上,硬是和她并肩着走。
夏知遥懒得理他,径直往生鲜区走,周越倒是兴致勃勃,一路往车里放东西:“牛排风车卷……三文鱼也要,晚上做个奶油三文鱼?”
“行。”夏知遥低头在清单上勾了勾,顺手又拿了几个牛油果,“做个沙拉。”羊排、伯爵红茶蛋糕,购物车渐渐装得满满当当。
结账的时候,周越得意洋洋:“这下够吃好几顿了。”
夏知遥抬手把发丝别到耳后,淡淡道:“待会儿再去你家楼下菜市场。”
周越愣了下:“还要去啊?”
“当然。”夏知遥看了他一眼,语气笃定,“买菜,新鲜的鱼虾还是得菜市场。”
周越忍不住笑了,伸手揽住她肩膀:“行,听你的。那就去菜市场。”
菜市场人声鼎沸,夏知遥挽起袖子,三言两语就跟摊位前的大爷大妈聊开了,刀口利落地杀价,周越站在一旁,双手插兜,看着她和摊贩你来我往,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他本来想插话,结果一句都插不上,只能傻乎乎地笑着,活像个陪逛的跟班。
夏知遥挑虾、捞鱼的动作熟练利落,几下就把新鲜的活虾倒进袋子里,又让摊主称了几条海鲈鱼。
周越看得目不转睛,夏知遥正和摊主结账,忽然感觉背后有道灼灼的目光,回头就撞见他一脸傻笑。
她挑眉:“你笑什么呢?”
周越收不住,眼神里全是抑不住的柔软与欣赏,嗓音低哑里带点打趣:“你也太有生活了。”
夏知遥愣了下,下意识别过脸去,她不爱听这种话,好像太容易被看穿似的。
可周越心里却止不住的欢喜,看着她在摊位间熟练地挑挑拣拣,甚至和大爷大妈讨价还价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心口轻松了许多,像是终于看到她愿意重新拾起对生活的热情,而不是一味沉在冷漠和疏离里。
其实他说想吃她做的饭,不过是借口,他真正想要的,是她愿意为了生活费点心思,愿意和他一起做这些琐碎的事。
夏知遥拎好一袋海鲜,递给他,周越乖乖接过,嘴角却还勾着,心底那份满足几乎要溢出来。
一路下来,夏知遥还顺手挑了不少蔬菜,周越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袋子在臂弯间沉甸甸摇晃,他嘴上嫌重,眼底却掩不住一丝欢喜,像是乐意被这份烟火气压得满身都是。
走到出口时,人群喧闹,空气里混着湿漉漉的海味,周越忽然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轻,像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知遥,我真喜欢你这样。”
夏知遥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盯着他,眉梢挑起:“喜欢哪样?”
周越被她看得一愣,唇角却慢慢勾起,眼神里带着真切的光:“喜欢你这样挑挑拣拣、跟人讨价还价,喜欢你买菜、买鱼虾……喜欢你过日子的样子。”他说得极认真,没有一丝玩笑,仿佛这才是他心底最渴望的画面。
回到家,满满当当的食材被搬进厨房,堆得热热闹闹。
夏知遥利落地挽起袖子,拿出菜刀切肉,周越就站在一旁,双臂环胸,笑眯眯地看着她:“要不要我帮忙?”
夏知遥没抬头,淡淡抛下一句:“你把菜洗了,然后把虾线挑了。”
周越一愣,挑眉看她,眼神里带点狡黠:“就这?这么简单的活儿,你是小看我吧?”
夏知遥终于抬眼,唇角勾起一抹笑:“说好了我做菜,你打下手,你要是能把虾线挑干净,我就算你合格。”
周越“啧”了一声,挽起袖子走到水池边,模样一本正经,可没过多久就忍不住抬头看她,她低头切肉,动作干脆利落,侧脸被灯光打亮,眉眼安静专注,他看得心神微动,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厨房里热气氤氲,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夏知遥忙得脚不沾地,牛排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三文鱼奶油酱翻滚着冒泡,捞汁海鲜的调味也收了尾。
她利落地将一道道菜端出,摆在餐桌上。
周越早已乖乖去摆碗筷。他一边伸长手去够筷笼,一边回头看她,眼底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你动作快点,别让我端着。”夏知遥催了一声,把一盘羊排放下。
“得嘞。”周越麻利地把碗筷摆好,顺手还把餐桌上的纸巾、杯子都齐齐整整放好。看着满桌的菜,他吹了声口哨。
周越笑眯眯地拉开椅子坐下,却没急着动筷,而是撑着下巴看她落座。灯光下,他的眼神认真而明亮,像是这一桌菜、一屋子烟火气,都只因她才有意义。
夏知遥被他看得心里发烫,只好佯装冷静,伸手夹了一块三文鱼放到自己碗里:“吃啊,你不是饿了半天?”
周越这才动筷,先夹了一块羊排尝了一口,立刻眼睛一亮:“太好吃了!”说着,还立刻把另一块夹到她碗里,“你也尝尝。”
夏知遥忍不住失笑:“我做的菜,我能不知道味道?”
“那不一样。”周越语气笃定,目光灼灼,“你做的,我就想跟你一起吃。”
夏知遥看着周越埋头吃着菜,表情满足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连眼角都带着笑意。
那一瞬间,她心口涌起一种久违的安稳,厨房里蒸腾的热气、餐桌上氤氲的香味,还有对面的人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拼凑成一幅她从未敢想象的画面。
她的胸口微微发热,或许,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可紧随而来的,却是一股说不清的惶惑,像阴影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越是这样真实、温柔的片刻,她越发心底发怵,就像掌心里的沙,握得越紧,流得越快,越渴望留住,反而越怕它随时消散。
她低下头,假装专注于夹菜,掩饰眼底无法控制的波动,满足与不安在胸腔里纠缠,喉咙也被卡得发紧。
周越却全然不觉,只顾埋头大快朵颐,眉眼舒展,笑意不加掩饰:“我觉得你真可以开饭馆了,味道绝了。”
夏知遥愣了下,下意识抬眼,对上他那双亮得毫无遮掩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笃定的欢喜,没有怀疑,没有顾虑。
她心口忽然一酸,唇角却只能勉强勾起,轻声应道:“嗯。”
眼前的画面温柔得近乎不真实,桌上是一盘盘还冒着热气的菜肴,对面的人正吃得心满意足,每一个神情都像是被填满。
可正因如此,她越发害怕,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扯开,刺痛随之而来。
她对自己说,可能有一天,他也会走,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这种安稳不会永远存在。
餐桌上明明只有温柔的烟火气,可她的心却仿佛被阴影一点点淹没,焦虑在最不该来的时刻侵入,恰恰是在最温柔的片刻,狠狠攫住她,让她比昨夜的炽烈与失控更慌乱,越是沉溺其中,她越清楚,自己无法承受失去。
可当周越抬头看向她时,她还是抬起脸,露出一个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越没看出她心底翻涌的暗潮,只见她笑了,便顺势把一只大虾剥好,放进她碗里:“你自己也多吃点。”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一直就这样过日子。
夏知遥盯着碗里的虾,心底的慌乱与温柔在拉扯,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此刻是想逃开,还是想就这样停下。
“你怎么不说话?”周越侧头看她,眼神里还带着笑意,却在意她的沉默。
夏知遥被他看得一紧,勉强压下心口翻滚的情绪,拿起筷子轻轻剥开虾肉,故作镇定:“我在想是不是有点咸了。”
周越愣了愣,随即低声笑了:“挺好,刚刚好。你做的,什么味道我都喜欢。”
夏知遥喉咙一紧,垂下眼,掩去眼底那点快要溢出的湿意,这一桌烟火气,温柔得近乎奢侈,她越是感受到他的满足,心里越是害怕这样的日子真有一天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