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轻轻柔柔的一个吻。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世界仿佛停滞。
完全黑暗的杂物间,仿佛朝着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变成整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里,只剩下林早和傅骋两个人。
傅骋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早已经被额头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定在了原地。
就像是小早和小饱爱看的神话电视剧,神仙下凡,要收服天底下最强悍、最凶恶、最不通人性的野兽。
小早神仙落在他面前,对着他轻轻一弹指。
轻柔温和的法术,落在他的额间,把他点成一座石像。
傅骋知道,小早怕他。
小早有时会用警惕戒备的眼神看着他、观察他。
一旦他有动作,小早就会把他推开,逃到那道铁门外,重重地把门锁上。
所以,傅骋不敢乱动。
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动作,才能让小早不害怕。
又或者,他现在这样完全僵硬的肢体,暂时还做不出太大的动作。
所以,傅骋极力压制着血脉里的嗜血天性,尽数收敛了满身的攻击戾气。
他按照小早之前教他的那样,乖顺地坐在床上,等待小早的靠近。
害怕吓到小早,他甚至刻意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
可他不知道,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他越是想要控制,呼吸就越是急促,呼吸声就越是大声。
连带着他的心脏,他冰冷沉重的心脏,也跟着狂跳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剧烈凶猛,一刻不停,像打雷一样。
傅骋紧紧咬着后槽牙,死死攥着两个拳头。
他试图控制,试图调整,试图平复心情。
——呼吸不能这么大声,会吓到小早的!
——小早在亲我,小早的嘴巴好软。
——心跳也不能这么大声,会吓到小早的!
——小早在亲我,小早的身上好香。
——冷静点!冷静点!别把小早吓跑了!
——小早在亲我!小早在亲我!小早在……
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擦过他的皮肤。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香气的小早,就站在他的面前。
傅骋终究抵挡不住诱惑。
他试探着,抬眼看去。
小早是用嘴巴亲他的吗?
小早的嘴巴为什么会这么软?
小早为什么不睡觉,特意下来亲他?
看到林早的瞬间,傅骋的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个角度,能看到林早亲吻他时,白皙的脸庞,微红的双眼,还有挂在睫毛上的一颗泪珠。
小早不是一时兴起,才来亲他的。
小早是很认真的。
可小早为什么又哭了?
是谁又欺负小早了?
下一瞬,林早眼睫微颤,挂在上面的那颗泪珠,轻轻落下。
与此同时,朝阳升起,日光初透。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从他们头顶的那个小窗口,照了进来。
窗口里的排气扇,早就被傅骋拆掉了。
现在的窗户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日光就这样毫无阻挡地,落在林早的脸上身上,在他周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傅骋静静地望着他,不自觉翘起嘴角。
好看,小早好看。
日光笼罩着林早,同样也照在傅骋身上。
对于浑身冰冷的丧尸来说,这样的日光有点烫。
可是傅骋不在意。
小早的亲吻,已经把他的心脏填满了。
小早亲他多久,他就能在这里待多久。
小早一直亲他,他就一直待着。
可也是在这时,亲吻完毕。
林早捧着他的面庞,慢慢和他分开。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傅骋翘起来的嘴角,也慢慢地放了下去。
怎么回事?
小早怎么不亲他了?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他没乱动啊!他没吓唬小早啊!
小早为什么……
傅骋着急,刚准备站起来,却被林早按住了肩膀。
“骋哥,坐好。我没说站起来,就不许起来。”
林早按住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他的面庞。
傅骋顺从地坐好,同样定定地看回去。
小早是要换个地方亲吗?
要用嘴巴亲他的嘴巴吗?
小早的嘴巴这样软、这样热,他的嘴巴却……
傅骋抿了抿嘴角。
这样冷,这样硬。
他还长着尖利的犬牙,随随便便就能咬破小早的嘴巴。
就算这样,小早也要亲他吗?
他的心脏,忽然跳得更厉害了。
他想凑上去,他想贴上去。
他想和小早亲嘴。
傅骋再一次准备站起来,却又一次被林早按了回去。
林早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嘴巴,眼睛都红了,当然明白他想做什么。
可他只能严肃拒绝:“不可以!不可以亲嘴巴!”
“前几年,你还在外面跑车送货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你每次回来,都给你一个欢迎的亲吻。”
“前阵子你回家,我忘了亲你,所以现在给你补上,是补偿你的。”
林早刚刚大哭过一场,眼眶和鼻尖还是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
他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看着傅骋,一脸认真,宣布规则。
“只……只可以亲额头,其他地方,都不可以!”
“只可以我亲你,不可以你亲我!”
“只可以我主动,不可以……”
听不懂。
傅骋再次站起身来,试图靠近。
林早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面颊。
“都说了不许了!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见林早板起脸,声音也大了几分,傅骋只得坐了回去,委屈巴巴地看着林早,还把自己的脸往他手心里贴了贴。
这个他也懂!小早要摸他!
林早鼓了鼓腮帮子,越发扬起手,却也没再打他。
别看他现在一副温顺乖巧,毫无攻击性的模样。
实际上的他是什么模样,林早可太清楚了!
林早不了解丧尸,还不了解傅骋吗?
要是让他主动,要是他们亲嘴,傅骋一定死死地按住他,把他的嘴咬破。
到时候,丧尸病毒就顺着伤口传过来了!
所以——
“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今天的份额已经没了,下次表现好,再奖励你一下。”
林早自信,傅骋会听他的话。
就算听不懂,傅骋也一定会听。
林早最后捧起傅骋的脸,上下左右看了看。
“没受伤就好,我现在上去给你煲汤,你再睡一会儿吧。”
说完这话,林早松开手,转身就要走。
傅骋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好霸道的一个小早!
大早上的,在外面使劲拍门开门,把睡得正香的丧尸吵醒。
然后冲进来,按住丧尸的脑袋,狠狠地亲他的额头。
就亲了一下,他就不亲了,转身要走了!
他把丧尸亲得心脏狂跳,就把丧尸丢下了、不管了!
好不负责任的小早!好始乱终弃的小早!
傅骋回过神来,如同猛虎一般,猛扑上前。
同一时间,林早迈出房间,把铁门关上了。
傅骋最后扑到门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回来!小早回来!
不许这样!不许亲一口就跑!
再亲一口!再亲一口!
傅骋在门里急得不行,又怕碰到自己的额头,把额头上的那个吻弄丢了。
于是他一边捂着额头,一边拍门。
林早在门外,当然也听到了动静,下意识回头看去,又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唇。
怎……怎么了吗?
他没有在嘴巴上下药啊,傅骋这是什么动静?
傅骋继续拍门,想像林早一样,把门给敲开。
小早回来!
世界上还没有一个猎物,能亲了捕猎者就跑的!
傅骋想不明白。
他有世界上最强健的体魄、最强悍的力量,还有最敏捷的反应能力,他怎么会抓不住喜欢的猎物?
此时此刻,傅骋体内的兽性,彻底占据了上风。
他后悔极了。
他早就应该一把抓住猎物的胳膊,掐住猎物的腰身,把他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按在身下,直接亲上去。
他怎么会担心猎物怕他?他怎么会把猎物放跑了?
一时之差,酿成大错!
小早!小早!小……
“早!”
嘶哑粗粝的声音,低沉沉地响起。
下一秒,傅骋和林早都愣住了。
林早连忙回过头,趴在铁门上。
“骋哥?骋哥!你刚刚说什么?”
他听见了!他听见骋哥说话了!
傅骋试着张了张嘴,清了清嗓子。
“嗷……”
不,不是这个。
前面还有一个音节。
应该是……
“早……早?”
傅骋现在的声音,绝对算不上好听。
他的嗓子沙哑,喉头哽塞,发出来的声音又低又哑,像用砂纸磨过。
事实上,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的喉咙就像被刀子划过一般,剧烈疼痛。
可是……
他练习了这么久。
这阵子,他每日每夜都在心里默念小早的名字,每日每夜都躲在墙角尝试发声。
他心里知道这个字怎么念,他也听过别人喊这个字,可他就是喊不出来。
现在他喊出来了!
他太想亲吻小早,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小早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发声技巧,傅骋生怕自己忘了,赶忙继续练习。
“早?早!”
“骋哥,你会说话了!你竟然会说话了!”
门外的林早不由地欢呼起来。
“啊!太棒了!你是会说话的丧尸!”
“早……”
“早!早早早!”
林早激动得直接蹦起来,在原地转圈,在一楼到处跑来跑去,欢呼雀跃。
他不知道该找谁分享这件天大的喜事!
他必须要找一个人!必须要……
正巧这时,林小饱穿着睡衣,揉着眼睛,出现在楼梯上。
“爸爸……你又偷偷来看大爸爸,不带我……”
话还没完,林早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他抱起来。
“小饱,快!快过来听!大爸爸会说话了!”
林小饱有点没睡醒,眼睛上还沾着黄黄的眼屎。
“爸爸,大爸爸不是一直都会说话吗?他又不是大哑巴。”
“他前几天都不会说话!你没发现吗?他前几天把自己关在杂物间里,都不会说话的!”
林早抱着林小饱,把他的耳朵贴在铁门上。
“你听!大爸爸在向我们问好呢!”
“爸爸,我听不见……”
“那爸爸安静一点。”
林早闭上嘴,还不到五秒钟,马上又激动起来。
“大爸爸刚学会说话,声音比较小,你听不见也正常。”
“但是我刚刚听见了!我听见他说话了!”
“他对我说‘早’!他跟我问好!不是我的幻觉!”
“骋哥竟然会说话了!我就说,他是与众不同的丧尸!他是有人类意识的厉害丧尸!”
“我亲了他,他就会说话了!难怪他刚才这么激动,原来他是想跟我说话!”
林早兴奋得根本停不下来。
傅骋只说了一个字,他却说了几百句话。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林早抱着林小饱,直接爬到窗前长凳上。
他和小饱一起,出现在小窗外。
傅骋就站在门后面,低着头,认真练习。
“早……”
林早感动得热泪盈眶,再一次落下泪来。
他抬起手,用衣袖胡乱抹了把眼睛,随后举起手,朝傅骋用力挥舞。
“骋哥,早!早早早!早上好!”
傅骋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
“早?”
“早!”
林早高兴到直接唱了起来。
“早早早!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傅骋怔愣片刻,神色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勾起嘴角,宠溺地看着他。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因为抓不到小早而焦急愤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早会忽然重复自己的名字,忽然又唱起歌来。
但是他知道,小早现在在笑。
不管怎么样,小早高兴就好。
他喊小早的名字,小早会高兴。
小早高兴,那他就高兴。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林早,继续练习:“早?早!”
林早听见他说话就激动,挥舞着手,和他一唱一和。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林小饱把眼角的眼屎擦掉,抬起头,看看神色宠溺的大爸爸,再看看欣喜若狂的爸爸。
他们一个在唱歌,一个在不断地重复一个字。
两个人隔着窗户,都很高兴。
但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不好了,糟糕了,爸爸和大爸爸好像……变傻了。
“早?”
“早早早!”
林小饱窝在爸爸怀里,皱起小脸,总感觉他们的对话,有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小饱灵光一闪,终于明白过来。
他抬起头,打断了爸爸的歌唱和大爸爸的单字练习。
“爸爸,大爸爸不是在跟你说‘早上好’。”
“那他还能说什么?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早’。快来跟大爸爸打招呼,说‘早安’。”
“爸爸,大爸爸在喊你的名字。”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