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虽然赵凌成连手表都摘了。
可前妻似乎还嫌不够, 把他推出门,哐的一把关上了屋门。
等他再敲门时,她就不应声了。
她到底什么意思,嫌他给的还不够多?
无奈, 赵凌成只得先去单位, 刚进大楼, 就被祁政委拦住。
他啧了口气:“我当西北这地方, 本地人都是傻大炮,没想到还有聪明的。”
许次刚蓄意推人落水那件事,领导已经知道了, 基地还专门就此事开过一个安全会议。
哪怕许次刚只是想搞点钱, 但跟踪特种军人可就踩红线了。
他姐他大哥,他小弟都已经跟他划清界线,基地也具了死刑意见。
报到公安部提请复核, 并最终给出批复意见。
任何年代都没有滥杀无辜, 涉及人命就是警戒线。
赵凌成绕开领导进了洗手间, 诚言:“当地的老百姓们, 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智慧。”
从捉瞎瞎到把莜麦伪装成糠壳, 前妻的智慧也叫他非常意外。
祁政委笑着说:“许次刚只是小聪明, 但小陈不一样,她有大智慧。”
陈棉棉确实很聪明, 可惜她的智慧所产生的效益,只会归属于老娘和弟弟。
那种愚忠愚孝, 也叫赵凌成无比头痛。
但愿经历过这次离婚后的被殴打, 她会清醒,会改吧。
祁政委再拍赵凌成:“老军长眼光不会错的,你也别有情绪, 明天开开心心的去扯证,小陈还要回娘家嘛,你顺道去趟农场看看你舅,也看看……东西我给你。”
赵凌成会意,点头:“我会的。”
在祖国的大西北,河西走廊,除了核基地和航天城,还有一个庞大的军工生产线。
它们能依靠铁路线完成有效的生产组装和空天打击。
而且聚是一只拳散是满天星,因为地理优势,哪怕其中一个厂被摧毁,别的厂也能迅速完成组装,断尾求生。
那是无核年代,面对老美核毁灭式的打击时,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因为需要高知人才,建设之初基地基本没有本地人。
同样也是为了阻止沿海的敌特跟对岸联络,就把他们集体送到了大西北。
当初陈棉棉落水赖婚动机不纯,但赵凌成也自有他的考量。
一个顶着两坨高原红,会打土枪,透芯儿红的本地姑娘,既能在一轮轮的政治筛查中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也会让他在频繁进出基地时,行程变的合理化。
首长们也乐于促成那门婚姻。
因为就好比祁政委,他也有老朋友在农场改造,赵凌成陪媳妇儿回娘家,顺道就能探望许多故人。
这不,祁政委听说他要出去,也得托他给老领导带点东西,赵凌成不需要他言明,就会答应。
洗完手他想起一件事:“后勤不是有些英文需要我们翻译吗,急不急?”
他们不但要搞武器,还有好多兼职,堪称八爪鱼。
但祁政委打个响指:“你家小陈可是红专学霸呀,不用你了,她来翻译。”
赵凌成停在原地:“你确定她是学霸?”
祁政委手指:“我总觉得西北人都是土大炮,傻大冒,你也一样,但凌成同志,失败从来不是因为弱小,而是因为傲慢,她翻译的行不行,看看不就知道了?”
赵凌成深切的知道,他会被许次刚设计,就是因为他太傲慢了。
他是真没想到那帮本地人也有智商,还贼聪明。
但科学范围内,他不相信陈棉棉能为进口农药做翻译,因为那个超级难。
也正好明天一早他先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然后叫停她的疯狂行为!
只认识两个英文字母就搞翻译,她要捅出篓子可就麻烦了。
同一时间,姜德带着撇着嘴巴,哭哭啼啼的小帅帅,带着一堆包装来找陈棉棉。
百废待兴的年代,国内也成立了农药厂正在加班加点搞研发。
可在产品没出来之前,昂贵又稀有的进口农药弥足珍贵,喷错了损失惨重。
连着三天了,姜德眼看菜苗苗蔫了又缓过来,就来找陈棉棉了。
她也爽快,先拿过瓶子在上面叉叉叉划了几笔,又说:“我帮你做个总结,记在笔记本上,你要用的时候,瓶子和笔记本对照着来,就好记了,明天一早来取。”
姜德一看瓶子上的翻译,感叹说:“不愧红专生,小陈,你这个翻译,搞的比专家教授好太多。”
帅帅撇嘴:“才不呢,我表哥肯定比她厉害。”
他表哥就是赵凌成,姜德一脸认真:“不,帅帅,翻译方面,你表嫂更厉害。”
看帅帅一脸不屑一顾,陈棉棉又问:“他妈还在被审呢?”
姜德原来也讨厌陈棉棉,但现在当然已经改观了。
他还和曾经的严老总一样,认定她就是最优秀的翻译家。
他说:“我姐也是活该,那个什么江所长的,她都不认识,不知道成分,乱七八糟的信她也敢收,按政策是要下放劳改的。”
帅帅有四岁了,当然知道,妈妈下放他就没妈妈了,撇嘴就哭。
陈棉棉却说:“你要不找领导谈谈,劳改嘛,干嘛不在基地自己的农场劳动呢?”
再举手做剪发:“要不然,她妈妈不在,我可会……咔嚓!”
她会剪小牛牛的,帅帅一听,哇的一声,哭着跑开了。
陈棉棉跟姜霞没有太大仇恨,而且她蒸的馒头好吃,真要走了,那帮南边来的厨子不会蒸馒头,雪白的面粉都要被他们给浪费了,所以想留下姜霞。
姜德愣了一下,也是眼前一亮。
毕竟姜霞的丈夫死了,一旦下放,再想回来,就还得经历各种审核,可要在基地的农场可就不一样了。
他来握陈棉棉的双手:“嫂子,谢谢你!”
又说:“你这个主意出得好,我这就找领导去。”
陈棉棉却躲手:”谢我就不必了,管管帅帅,不要叫他总打小女孩。“
姜德却说:“哪能不谢呢,明天来拿笔记本,我再代表农场,正式给您道谢。”
又说:“男孩天然就是野一点,我代帅帅跟苗苗道个歉。”
于陈棉棉来说,翻译真的不算难,抄好原英文,勾勾叉叉一下就好了。
陈棉棉笑着说:“这样吧,以后苗苗要打了帅帅,也只道个歉就行了,好吧?”
姜德笑着说:“苗苗打帅帅,不可能,哪有小女孩会打人的。”
陈棉棉却说:“会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今晚她主要的任务是缝一只大枕头,然后把莜麦全装进去。
明天就要重回泉城了,她也不能免俗的,要给熟人们带点礼物。
而且她想搞许大刚,找的也都是男性,但拿啥好呢?
陈棉棉突然想起来,赵凌成有人们送的香烟,但是,他不抽烟。
正好陈金辉虽然毛病多,可是也不抽烟,所以家里别的不多,烟多得是。
打开家私柜,里面摞着半柜子的烟。
她挑了一条叫红牡丹的,这个一包要卖五毛钱,在如今属于顶级香烟。
她直接拆了一条子,装到了她的绿书包里。
……
第二天一大清早,薛芳带着苗苗来敲门:“成功了吗?”
孙冰玉也从隔壁探头,举着筷子:“甜醅子好了吗,快给我尝尝。”
就像洋芋粉条,莜麦也是地方特供,可惜家属们不会做。
但食材的匮乏又叫大家都馋的要命,听说有啥新鲜食物,口水能流三尺长。
陈棉棉也在观察罐子,凭经验判断:“要到今天晚上才能发酵好。”
见罐头瓶子里的莜麦全发酵成了乳白色,还出了汁,孙冰玉和薛芳俩齐吞口水:“这个呀,看着就很好吃。”
几人正瞅着呢,姜德又带着帅帅又来了。
孙冰玉一看,当场尖叫:“天啦,小油菜?”
薛芳哎哟一声:“咱们基地种出来的吧,看着就鲜甜。”
其实只是两把三寸长的小油菜苗苗,瘦的可怜。
姜德说:“这个是特地留了没打农药的,后勤科为了感谢陈嫂子的卓越贡献,给的奖励,嫂子,农场全体军人,谢谢您!”
这才是正式感谢,他后退两步,敬个军礼再鞠躬。
帅帅撇嘴就哭,苗苗却双眼一亮:“哇喔!”
这还是小女孩头一回见军人会给普通人,尤其是女性敬礼鞠躬,她特别惊讶,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陈阿姨泰然自若的受着,脸上还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曾经每天只会捉瞎瞎的陈阿姨,她整个人好像泛着光一样。
孙冰玉和薛芳就又得感慨一番:“听说小陈是认识英文,才能立的功?”
姜德还得夸一句:“她呀,是我见过最好的英文翻译了。”
这个孙冰玉和薛芳就有点不信了,但不知真相也不好反驳,也就只能是讪笑一下。
一把小油菜赛黄金,看来陈棉棉还真懂点英文吧。
陈棉棉也拿出最晚记好的笔记本递给了姜德,正要说什么,却听一声哑沉:“我看看。”
姜德回头一看:“凌成,你加班了吧,瞧着不太精神。”
他其实精神面貌还算好的,身上干干净净,味道也是正的。
五楼的曾云瑞一身烟味,蓬头垢面,还有两眶眼屎,蹒跚着步履进了楼道,扶着楼梯上楼去了。
赵凌成劫获了翻译笔记本,并对姜德说:“不急的话,我过两天给你。”
姜德笑着说:“嫂子干的好,也得总工来掌舵,我们不着急的,过两天也行。”
帅帅跟赵凌成才是同辈,看他手里拿着一件常服,凭经验问:“表哥,你是不是要进城呀,那你要不要带着瞎瞎阿姨一起呀?”
赵凌成没理熊孩子,进门去了。
薛芳和孙冰玉也明白原因了,同声说:“你们要去领证了吧,恭喜恭喜。”
她俩准备回家,但陈棉棉却喊:“苗苗,等一等。”
又把一罐甜醅子用毛巾裹住,郑重其事放到她怀里,说:“今晚八点左右,你就可以把它送给阿姨婶婶们品尝了,现在你是,唔,甜醅子卫士,谁要敢打你……”
不是说小女孩就天生胆小懦弱,而是人们习惯性不给女孩撑腰。
有人撑腰,苗苗也自信了:“帅帅,我要保卫甜醅子,你敢打我我就,我就打你!”
帅帅正在单元门外探头呢,虽然不相信苗苗会打自己。
但被小女孩的气势吓到,扭头跑了。
展展也从家里露头表现自己:“瞎瞎阿姨,我已经不打苗苗了喔。”
陈棉棉当然没理他,才进门,她就看到赵凌成换了一身崭新的军装,出到客厅来了。
她笑问:“早餐吃了吗,家里有奶粉和馒头,我给你冲奶粉?”
馒头是昨天打的,但在西北这地方,馒头能放三五天都不坏,就是会干巴掉。
不过泡到奶粉里面,倒是有种别样的风味,特别好吃。
赵凌成摇头,并说:“你跟你娘还是不太一样的,你好像会教育女孩孩子。”
又说:“要真生个女孩儿,就像教育那个小女孩一样吧,挺好的。”
原来的苗苗就像个影子小人儿,懦弱胆小,见人就躲。
但因为陈棉棉,几天时间,她眼里有光了,胸膛也挺起来了,刚才喊着说要打人时,语气凶凶的。
事实求事,那是陈棉棉的教育,也是她的优点,赵凌成也会指出来。
但陈棉棉觉得不对:“所以你觉得如果我生个男孩,就不会教育?”
赵凌成整理档案并反问:“那不就将是第二个陈金辉?”
这人就跟吃了枪药似的,一张嘴就是怼人。
陈棉棉当然不服气:“赵总工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比我还懂我?”
赵凌成一脸诚恳:“你娘卖掉了三个女儿吧,你姐卖掉了一个,要不是……”
要不是她对苗苗的态度,他其实很担心的,担心她要生个女儿,也会悄悄卖掉。
因为她大姐陈换弟并不穷,养得起,但据说生的女儿一出生就卖掉了。
赵凌成不理解,身为女性,为什么她们会那么厌女。
进小卧室拿了两张婴儿床里的小褥子,又拎起了她放在地上的大黑枕头。
他哑声说:“莜麦的事,非常感谢!”
那只枕头里就是莜麦,有足足二十斤,够一个成年男人吃一个月。
赵凌成其实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特别简单的办法,但他做梦都想不到。
当然,许大刚把贪污的东西藏在哪儿他也想不到。
陈棉棉觉得有点怪:“你担心我会把孩子生到半路吗,要拿小褥子?”
赵凌成找出绳子来捆扎东西,边捆,却边说:“我听说你举报姜霞跟特务往来,她被立案调查了?”
其实如果当时陈棉棉提前私下说一声,姜霞也会把信烧掉,把嘴闭的紧紧的。
后来的人不理解,就在今年之前,人人都以为会爆发核战的。
而军事基地会是核打击的首要目标,这种地方的人涉谍,那是自掘坟墓。
可姜霞嘴巴太欠,陈棉棉就来了个钓鱼执法。
赵凌成家的亲戚呢,被她给坑了。
按理陈棉棉应该不敢承认的,她有种鲁莽的勇猛,但自来怕赵凌成。
不过今天她不但承认了,她还一脸幸灾乐祸:“对啊,就是我,我还听说,她会被下放劳改呢。”
赵凌成蹙了蹙眉,但终是没说话。
而他刚打包好行李,却听窗外姜霞在唤:“凌成,你在吗。”
他提起行李就出门,交给了勤务兵,并问姜霞:“下放到哪了?”
泉城做为下放地还是好的,海东海西,玉门瓜州,那才叫真正的荒无人烟,寸草不生。
但下放在基地已经是最轻惩罚了,严重的得上军事法庭。
虽然陈棉棉钓鱼执法,但主责在姜霞,作为在基地有职务的军属,还是烈士遗孀,她也太不谨慎了。
姜霞瞟了眼陈棉棉才说:“有人给领导出主意,说不去远处了,就在咱们农场下放。”
赵凌成愣了一下,追问:“谁帮领导出的这个主意?”
基地的农场刚成立,也可以完成劳改任务,这个办法既符合政策还不耽误事,小事而已,但是很妙。
赵凌成当然想知道,是谁哪么机灵,想出的这个鬼点子。
姜德说过,这个主意是陈棉棉出的。
但姜霞终是没有说出陈棉棉的名字来,只是给了赵凌成俩大馒头:“带着当当干粮吧,但不要装起来,敞着它才会发酥。”
好比一个足球大的开花大馒头,要凉了再吃才香,因为会酥到掉渣。
姜胖大厨要被劳改了,但还得蒸馒头,因为全基地,就她一个人能蒸出开花馒头。
她正想走呢,却听身后,陈棉棉大声问:“姜婶你怎么不说啊,到底是谁给领导提议,让你留下来的?”
姜霞只当自己是聋子听不到,快步跑掉了。
……
等他们出家属区时,勤务兵已经把行李放到车上了。
今天居然是小汽车,还是敞篷的,当然是老车,漆都快掉光了。
也挺可笑的,因为拉风的敞篷汽车上,赵凌成麻绳子提着两只雪白的大馒头。
陈棉棉一手抱着一罐甜胚子,一只手里还提着两把小油菜。
到了车站,行李依然是勤务兵送检,他俩直接上火车,到卧铺车厢。
赵凌成还没吃早餐,上车要了杯豆奶,掰半个大馒头,忧心忡忡,边吃边喝。
陈棉棉估计他还在为姜霞而生气,就得解释一下情况,毕竟他希望妞妞小时候能待在基地,而如果妞妞有个不好听的名声,就会被小孩子们欺负,但她才说:“姜婶……”
赵凌成立刻打断:“她讨厌你,也讨厌你的孩子,她希望,苗苗……?”
陈棉棉怒了,挺肚子:“你女儿是叫妞妞……”
他想要孩子,但他甚至连孩子的名字,直到现在还没记住。
赵凌成又说:“姜霞讨厌你,当然就会讨厌你的妞妞,她有她的愚昧,她更愿意相信谎言,给她个教训也好。”
陈棉棉好奇了:“你怎么知道她会讨厌我的孩子?”
赵凌成有种近乎刻薄的清醒:“人讨厌一个女人,就会讨厌她的孩子,因为生物学上来说,孩子并非父亲,而是母亲血肉的孕育,血脉的延续。”
就好比赵军,他厌恶极了赵凌成,因为他是个女特务生的。
如果不是最后只活了他一个,能力还够强,老爷子也不会拼了力的保他。
赵凌成换了个话题,不,应该是居高临下,拿出了笔记本:“你的翻译稿?”
摇一摇又说:“你一直务农,前几年应该也接触过一些进口农药,它们的名字你会翻译,这很正常,但是小陈,那些农药的名称我都校正过,我都知道,我现在就能背给你听,我也希望,你的翻译工作能止步于农场。”
从古巴转进口的,其实还是老美生产的各种锄草和刹剂,肥根剂。
因为他校正过版本,他知道,所以他认为笔记本里就是答案。
陈棉棉耐心说:“我建议你先看一看再下结论。”
又说:“你看一眼嘛,你就知道为什么我那么优秀了。”
就连钢厂的严老总都直夸她翻译的好,当然是因为她有水平。
但也不全是陈棉棉本身的水平,她本来只懂外语。
但是女配扎根农村,有十几年务农的经验,她是群众,她更懂得跟群众交往。
陈棉棉是站在女配的肩上,运用对方的经验做事,她就能做得好。
赵凌成对她有偏见她也觉得正常,但现在,他有点太傲慢了,这让她很生气。
赵凌成正欲说什么,却听一声大嗓门:“赵总工!”
俩人一起抬头,一个男人冲到跟前:“我昨晚等了您一晚上,他们说您没时间,哎哟喂,可真巧啊,在车上碰上您了,快快快,帮帮我……这不,小陈吗?”
陈棉棉也站了起来:“严老总好。”
这算个惊喜了,因为来的恰是钢厂的严老总。
他知道陈棉棉会搞翻译的事,而且他是吴菁菁能调到钢厂的关键。
陈棉棉抓上严老总粗糙的双手,问:“我的信您收到了吗,我的同学,您关注了吗?”
严老总笑了:“小金金吧,应该就这几天。”
那陈棉棉还得去国营招待所,才能找到吴菁菁。
但严老总一琢磨,突然说:“所以赵工,就是你吧,你把我们可怜的小陈同志丢在一个小旅馆里,还有你家这小崽崽,哎哟喂,小蝌蚪一路为了找爸爸,受了好多苦。”
所以不止公安特派专员,钢厂老总都知道他抛妻弃子?
赵凌成回头看前妻,眼球都快突出来了。
本来陈棉棉该不好意思的,但因为前夫哥的傲慢,她没所谓了。
她就说他抛妻弃子了,爱咋咋滴吧。
赵凌成咬着牙关说:“我们正要去办理结婚手续。”
严老总点头,又说:“赵总工,您有能力,心高气傲点我能理解,但您这媳妇多优秀啊,搞起翻译来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放眼全国,也就您比她更优秀了。”
赵凌成手里还握着笔记本呢,深入浅出,通易懂,严老总他确定?
见前妻竟然一脸得意,他深吸一口气,耐心问:“您有什么事?”
这是卧铺,当然大家都坐着,严老总就坐到了陈棉棉的身边。
他说:“我们搞切割的工程师脑子有病,往上乱写信,被下放了,但除了他,别人没那个技术,我们的生产速度就慢的像蜗牛,领导让我想办法,多亏了小陈,我找到办法了,帝国主义的激光切割术特别管用,而且申城有科研所正在搞研发,我们马上就能拿到,投入到生产中。”
又说:“但钢材质量,我们总是不达标,被军工厂打回,您抽空给看看呗。”
赵凌成看他掏出一沓文稿,先要嫌弃。
书籍,纸张是很圣洁的,但这帮搞钢铁的大老粗们,字都不认识几个,好好的文件上面又是乱写又是乱划的,甚至还标着拼音,他一看,火腾腾的窜。
而他虽然生前妻的气,却也说:“让孕妇休息,咱们去隔壁吧。”
又对陈棉棉说:“你先睡觉,等要下车了我再喊你。”
严老总军人转业,口无遮拦:“这就对啦,小陈也就瘦了点黑了点,配赵工您也确实差了点,但她文化水平高啊,还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对她好点是应该的。”
陈棉棉这方面忍不了的,说:“我做过胎梦,我怀的是个女儿。”
严老总愣了一下,笑了:“私心说我也更爱闺女,哈哈哈。”
随着外语和专业人才的逐渐减少,剩下的全都是生产队的驴,一人兼八职。
而且严老总,赵凌成都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激光一词是一帮老专家专门敲定的名词,词达意美,词好,意更好。
严老总却认为它不好,还说:“帝国主义叫它是激光,太小家子气了,咱们要不改叫狗光吧,我觉得gou这个拼音,比ji显得大气一点呢,您觉得呢?”
他连激光的激字,每一个上面都标着拼音,可见他认识的字到底有多少了。
把激光改成狗光,亏他想得出来。
可算把他应付完,也只剩二十分钟就要下车了,赵凌成起身:“再见!”
严老总捏的他手痛:“政策允许的话,我还是希望小陈能帮我做做翻译的,她是红五类,是穷众,跟那些唧唧歪歪的红蛋教授不一样,她懂我,懂穷众。”
赵凌成可烦这些人了,因为他们不讲卫生。
严老总一口大黄牙,虽然在他面前没抽烟,可是两眶眼屎,看着就叫他反胃。
他也很不喜欢跟这些人接触,还唯恐避之不及,也是公事公办:“您打申请吧,去公安厅和军区找复核,他们同意,小陈自己同意就行,我不干涉她的任何事。”
严老总笑眯眯的,再悄悄瞄了眼隔壁正在的陈棉棉一眼,笑着感慨:“她呀,又红又专,是咱人民穷众的翻译官,好同志,真是好同志。”
赵凌成受不了他老烟枪的口气,只差撵客了:“再见!”
孕妇正在睡觉呢,靠外,侧躺着,一手托着她圆圆的肚皮。
不过十天时间,她的气色缓过来了,不再是之前的那种蜡黄色了。
但还是土黄色,那是因为一直不吃蔬菜,摄入的维生素太少了,西北人都是这种脸色。
她的肚子也在疾速变大,目前应该是七个半个月,已经是个生下来就能活的小生命了。
赵凌成总还是怀疑,真的会是女儿吗,老爷子的妹妹那样的,天才女孩儿。
但不管是不是,小苗苗,喔不,妞妞,确实不可思议。
能在陈金辉丧心病狂的殴打和捶打下她都稳稳的,待在她妈妈的身体里。
赵凌成看了前妻片刻,去问列车员要了一杯豆奶,又往里面加了一枚维生素。
……
他原计划的是,陪前妻去民政科去复婚,然后在泉城住一晚上。
林衍今晚会出拘留所,他也依然会卧轨。
明早起来,赵凌成就去铁路段收尸,并盯着火化尸体。
因为林衍很早以前就跟他谈过自己的死法。
他说:“就让火车的齿轮带着我的血走遍这片土地吧,让我在没有饥饿感和疲惫感时,听着火车的咣当声,走遍它的山川辽阔,看看它到底有多大,多壮美,那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劳作可以忍,饥饿难捺,他的心结一直饿,死不了,却永远处于饥饿中。
那让他觉得死亡是种解脱。
但现在不是了,赵凌成的第一站就是拘留所,他要劝林衍活下去。
活到战争的阴影不再笼罩。
活到,有一天他能坐在火车上,走遍山河大川,亲眼看看它的样子。
赵凌成也应该叫醒前妻,跟她讨论一下许大刚的问题了。
许大刚今年23岁,其实也还是个小孩子,但从15岁起他就在当民兵了。
足足八年,右派们来的时候个个大包小包,带的宝贝可不少。
他只要像许次刚一样心狠手辣,就能贪到足够多。
但东西呢,他把它们藏哪了?
陈棉棉也不一定知道确切的地址,应该也还需要去找。
毕竟如果她知道的话,早在回基地前,她就会把许大刚给举报掉。
但她要怎么找,第一站要去见谁,赵凌成想跟讨论一下,他也好帮助,配合她。
当然,她需要他为此付出多少钱都行,实在凑不齐他可以打欠条。
只要她愿意帮忙就行,但看她睡得那么香沉,赵凌成就先不吵醒她了。
终于有闲时间了,他正式翻开了笔记本,要看看前妻的翻译稿。
但也是在看到她的翻译稿后,赵凌成可算知道,严老总为什么会觉得激光翻译的不好,要叫狗光才显得够大气了。
那是因为,开始陈棉棉给他翻的不叫激光,叫鸡光!
估计后来她又标了ji的拼音,才叫严老总把鸡和激俩个亲戚给联合起来。
她确实翻译农药了,但也完全不是赵凌成想象中的正经翻译。
他惊呆了,因为锄草剂她翻译的是:X草,3pingai。
杀虫剂,她也就两笔:X虫,2瓶gai(盖)
杀大型毛发类软体动物的,她写的是:Xhaha,涂momo。
意思也就是,那是杀瞎瞎用的,要涂在馍馍上。
还有肥料,她分别写的是:√根,√叶,以及一些拼音和文字 。
总之就是只要上过扫盲班的人,都能看得懂该怎么操作,还能顺带学习识字儿。
而原本针对农药的翻译,都是老教授们搞的,全是化学名词和生僻字,用量也是以毫升论的。
但陈棉棉把它改成了瓶盖,而瓶盖有标准的,一瓶盖就是10ml。
赵凌成捧着笔记本,再看前妻,目瞪口呆。
还真是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所以,她还真的是又红又专,人民群众的翻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