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们懵了, 小李看赵凌成:“上校,这人咱还抓吗?”
赵凌成跑来抓人,但他媳妇儿正在疯狂的给许大刚戴高帽子呢,咋办?
他们冲出去抓人, 怕是要被那帮热情的红小兵们撕成碎片吧。
泉城公安分了两个局, 一个是刑事, 一个是民事。
因为暂时不想把事情闹大, 赵凌成找的是民事分局,公安们业务素质总体偏低。
尤其这个小李,一看就傻乎乎的, 但出警就一把枪, 还在他手里。
赵凌成拍他:“把佩枪给小柳,你负责拷犯人。”
小柳属于一看就机敏的,接过枪直接打开了保险。
他们在围墙外, 赵凌成也举枪:“不打要害, 瞄准四肢, 让他跑不了就行。”
这是新时代, 没有草菅人命也不能乱杀人, 要开枪也要心里有数。
小柳应声举枪, 悄悄瞄准了许大刚的腿。
……
赵凌成其实是最懵的一个。
因为前妻的变化实在太大,完全不像曾经的她。
但他又能接受, 而且能第一时间就明白,她是想做什么。
因为他舅林衍有勇有谋, 曾经率领的是国军最能打的突击团, 打的小日子鬼哭狼嚎嗷嗷叫,一开始他对党国也可忠诚了,但是在亲眼目睹黄河决堤后, 他借开会的名义召来督军的上司们,全部枪毙,然后就率队投诚了共军这边。
所以有可能陈棉棉终于看清了老娘的真面目,觉醒了。
但她的表现依然让赵凌成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让一帮红小兵去拥抱,去握手,叫许大刚还怎么逃跑?
这确定是她那只会捣瞎瞎的脑瓜子能想出来的?
她吃聪明药啦,还是说别人都一孕傻三年,她却因为怀孕涨智商啦?
许大刚一看到陈棉棉,也觉得大事不妙。
但他也挺沉得住气,还先声夺人:“棉棉姐,孩子爸爸找着了吗?”
推搡着红小兵们,他又说:“肚子都那么大了,多操心你的孩子,少打听社会上的事,尤其是革命的事,那是我们男人的事,跟女人,尤其孕妇,没啥关系。”
他贬低她,红小兵们当然也会瞧不起她,她说的话也就没份量了。
陈棉棉挺腹,先大声说:“同学们,领袖教导我们,妇女能顶半边,许大刚是咱泉城男同志中最有觉悟的,而女同志里最优秀的……就是我。”
她竟然厚脸皮到如此程度,许大刚都跟许次刚一样,只差跳出来打人了。
也果然,红小兵们不太信,都在看陈棉棉。
吴菁菁有点怕,声音也有点小,但说:“她可是我们河西红专的活雷锋。”
陈棉棉再补一句:“其实我还是学霸,最优秀的学生。”
红专活雷锋好比金字招牌,红小兵们齐声说:“嚯,这姐够厉害的。”
陈棉棉笑着说:“欢迎报考河西红专,争做活雷锋。”
她再添这一句,她的公信力,就跟许大刚是一样的了。
那么如果有公安来抓逮许大刚,她拦着红小兵们,他们很可能就会听她的。
许大刚呲牙:“站那么远干嘛,过来呗,咱们一起诉诉过去的苦日子。”
红小兵也热情的说:“来吧姐,让我们听听你的故事。”
这年头最流行的就是忆苦思甜,诉苦大会,许大刚刚才,就是在跟红小兵们诉苦。
讲过去的苦日子,劝他们热爱人民热爱大粪,表现自己的红和专。
他比他弟还聪明,不但会笼络红小兵,而且骗陈棉棉过去,不就是个现成的人质?
陈棉棉穿的新夹克衫,看着不太明显,拉开拉琏说:“我吧,尿憋。”
又说:“但还能撑会,许队你刚说你吃过啥来着?”
她站在厕所门口,又说想尿又要撑回,就堵着许大刚没法借尿跑路了。
他也需要观察形势,看陈棉棉有没有带警察来,也还要想,她如果要搞他,会是什么名义,他也好做出应对,毕竟他一民兵副队长,轻易不会进大漠去逃亡的。
他也很想不通,因为如今的父母拿女儿是当成牲口养的。
她们应该没有思想,只会服务,服务弟弟服务丈夫,他大姐许小梅也是一样的。
当然,女人嘛,两脚羊而已,本身就是牲口样的东西。
但这陈棉棉怎么突然就逆反,不听话了?
事已至此,先聊吧,他说:“观音土,荞糠和树皮我全吃过。”
红小兵基本都是出生在解放后的,也饿,但是没有惨到吃土扒树皮的程度。
还是小孩子嘛,一起感慨:“许哥你好可怜啊。”
但没人握着许大刚的手了,他就悄悄转身溜,应该是想去拿枪。
陈棉棉却是一声:“大刚,等一等。”
又说:“我可教过你我逮瞎瞎的独门绝技,现在各农场到处是瞎瞎,比九月的羊和腊月的猪还肥,你瞧瞧同学们瘦的,你就没有教教他们怎么捉瞎瞎?”
瞎瞎在河西走廊,是唯一可以跟羊肉媲美的存在,为搞点肉,红小兵们只要闲暇,就会撅着腚趴田里去捣,但许大刚竟然会逮瞎瞎的独门秒招?
立刻有俩红小兵抓他手腕:“哥,这你可就不够意思了!”
许大刚牙齿咬的咯咯响:“陈棉棉,你什么时候教过我怎么捣瞎瞎?”
虽然女配啥都给了娘家,但逮瞎瞎的独门秒招没传授过。
但不是她不想,而是别人都太蠢了,或者说还没饿到一定程,所以学不会。
许大刚再看红小兵们:“她逮瞎瞎更厉害,找她。”
陈棉棉摊手:“我只是个女人啊,能比男人更厉害吗,不可能呀。”
红小兵们也说:“对啊,她一女同志哪能比得上你,许哥,快教教我们呗。”
他们主要是馋肉,就齐声说:“教教吧,教教我们。”
许大刚脑子有点乱,主要是搞不懂陈棉棉想干嘛。
而就在他脑子里一片乱哄哄时,陈棉棉却又喊说:“同学们别闹了,许队长他原来吃多了榆树皮脑子中了毒,脑子有病,遭不住你们闹的,赶紧松手。”
红小兵们一听更同情了:“许哥你脑子中过毒,脑子有病?”
许大刚当然知道陈棉棉没安好心,要坑他。
但这恰好是个借口,他转身就往办公室走:“对,我现在头有点疼。”
陈棉棉往前追了几步,笑着说:“谁叫你觉得榆树皮甜,你就贪嘴多吃的。”
许大刚还在笑,刚到办公室门口,看见马继业兄弟堵着门,才要呲牙,陈棉棉又是一声厉吼:“驴日的马继业,他是地主狗崽子,他还日你妈,你不打他……”
随着马继业一声大叫,乱子陡起。
……
许大刚一拳捣向马继业,马继光来捉他的拳头却被他一脚踹飞。
再一脚踏开办公室的门冲进去,马继光扯他的腿,他抬脚就踹,狠踹。
红小兵们看的嗷嗷叫,许大刚连打带踢,如入无人之境!
陈棉棉也是急的直跳脚:“他是地主狗崽子,打啊,快打,打倒地主狗崽子。”
但许大刚已经冲进屋了,狠辣果断,伸手就拿枪。
因为他弟弟之所以没逃到,就是因为没有搞到枪,而只有枪,逃进大漠,像他这种读过书,祖辈还在国军阵营干过的人,有的是生存并重头再来的办法。
他有一把手枪一把猎枪。他直奔摆在桌上的猎. 枪.
但随着砰的一声,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掌被生生打爆,鲜血喷涌。
旋即一帮公安冲了进来:“住手,不许动!”
刚才的子弹是从窗户外面射进来的,许大刚以为是公安们。
见小柳枪瞄准的是他的脚,他假意投降举手,却在小李掏手拷的刹那纵身一跃,翻出窗户踢翻两个红小兵,在枪声中一路飞奔,跃上墙头,却又重重摔了下来。
又是一枪,小柳击中了他的腿。
落地的瞬间,几个公安一拥而上,按人,拷手铐。
鉴于许次刚差点逃跑,小李还给许大刚上了脚琏,捆的结结实实。
一场抓捕就这样里应外合,顺利结束了,但是,还有麻烦。
但一个红小兵问小李:“公安叔叔,许哥犯什么事儿了你们要抓他?”
马家兄弟抢着说:“他耍流氓,他欺负我姐。”
红小兵跟普通民众不一样的是,大多数是男孩,而且正处在事非不分的年龄,崇拜像许大刚这种人,而且男女之间的苟且,他们的看法跟成年人不一样。
就有红小兵说:“怕不是你姐自己贱,要倒贴吧,那也能叫耍流氓?”
一帮孩子再指公安:“我们可是主人翁,讲清楚再走。”
如今天大地大,就是红小兵们最大了,不跟他们交待清楚,公安走不了。
这也正是许大刚想要的效果,他眼珠子一转就想鼓动孩子们。
但一抬头,他恰好迎上陈棉棉的手指,她说:“你,分明就是个地主狗崽子!”
她语快如珠:“你自己说说,榆树皮能吃吗?”
许大刚被公安们死死摁着,但也快速说:“不能,能吃的是槐树皮。”
陈棉棉更快:“它明明是苦的,你却说它……”
许大刚比嘴快:“是苦的又怎样,人饿极了有毒的都照样吃。”
陈棉棉冲到他面前:“你撒谎,树皮明明是甜的。”
许大刚嘴更快:“是苦的,树皮分明是苦的。”
他直觉陈棉棉是在诈他,所以他故意反着,他认为那是正确答应。
她再凑近,手指他的鼻子:“你放屁,榆树皮明明是甜的。”
许大刚呲牙:“我尝过,我确定是苦的。”
他自认赢了:“陈棉棉你竟然认为树皮是甜的,你家才是地主吧。”
他以为她会否认,还要辩,还在想怎么污蔑她,结果陈棉棉一摊手:“我问完了。”
墙外的赵凌成也是懵的,他也不知道陈棉棉为什么不辩了。
他搞不懂,一帮红小兵也齐齐张着嘴。
但小柳一把逮起许大刚,却说:“你不是泉城人。”
小李也说:“你是外来户,河南人吧,在那边什么成分?”
另一个公安说:“肯定不穷,河南饥荒比咱还严重,吃过苦槐,而他们兄弟活的那么齐全,绝对是有粮的人家!”
红小兵们看的一愣一愣的,但还得公安来解释:“咱泉城遍地都是老榆树,就是为了饥荒种的,剥了皮要先发酵,然后搭配荞糠和观音土,吃起来有股甜味儿,有些人忍不住就会多吃,吃多了就会胀死,这些他全都不知道。”
又说:“看看书你们就知道了,42年的河南才吃松槐,就是老蒋水淹那一年。”
1942年的河南可饿光了一茬人,掐指一算许大刚恰好出生。
红小兵们齐看许大刚,也可算明白了,这还真可能是个地主狗崽子。
而且是从饿殍满地的河南逃过来的,那得是大地主吧?
马继业兄弟也终于能诉苦了:“他睡大了我姐的肚子,他是个臭流氓啊!”
吴菁菁也说:“地主狗崽子,敢篡我们民兵的位,打死你!”
她只是嘴两句,但红小兵是真打。
一帮孩子冲上去就是拳打脚踢,边踢边骂:“臭地主,敢骗我们!”
边打还要边吼:“地主狗崽子,尝尝你农民爷爷的铁拳吧,大红蛋!”
马家兄弟一看别人打,也虚张声势:“驴日的,狗日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许大刚就是。
他请一帮红小兵跟着自己,是为了防公安,但现在红小兵们打的想报警。
他连吼带叫:“公安同志,我要报警,救我,快救我!”
吴菁菁看得正乐呵呢,却被陈棉棉拉出了院子。
她哎的一声,陈棉棉立刻摇她的手,嘘声:“先不要说话。”
有俩公安看着许大刚,小柳和小李出来了,此刻正在跟赵凌成聊着什么。
小李跨上了赵凌成的摩托车,小柳蹬了一辆自行车。
陈棉棉直等他们俩聊完了,从书包里掏出两包烟来,给了俩公安一人各一包,笑着说:“辛苦你们再跑一趟,等今天晚上回来,我请你俩吃好吃的。”
小李摆手拒绝:“嫂子,赵上校已经给过烟了。”
小柳掏出一包来:“您瞧,这不一样的嘛,也是红牡丹。”
赵凌成虽然有权限拘人,但案子是公安在办。
他得给人点辛苦费的,因为他一直表现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陈棉棉以为他不会,才专门带的烟。
没想到他看上去那么清高,竟然也会给人送礼。
虽然他已经送过了,陈棉棉还是一人一包:“拿着吧,路上抽。”
一个骑摩托一个骑自行车,俩公安走了。
另外俩公安也可算把满头飙血的许大刚解救出来,逮着回公安局去了。
但红小兵们还没泄恨,一路追着还在打。
陈棉棉看他们经过,还要拉着套点近乎:“同学们,想学捉瞎瞎可以找我。”
再握他们的手:“腌榆树皮我也是一把好手,想吃也可以找我。”
孩子而已,单纯得很,一帮孩子挥手:“姐,等我们打完地主就来找你。”
还有男孩说:“只要你肯教我捉瞎瞎,我就是你亲弟。”
目送他们离开,赵凌成看表:“去吃饭吧,完了上民政科。”
吴菁菁总觉得有点怪,就小声问:“棉棉,那俩公安上哪去了,干嘛去了?”
又说:“刚才许大刚差点就跑了,是被你男人给堵了吧?’
陈棉棉也没想到,许大刚比许次刚还要猛。
打他手的那一枪是赵凌成开的,可真够准的,把他右手直接给打爆了。
之后也是他,瞅着许大刚翻墙的瞬间给了一枪托。
这个年代公安力量比较一般,但军人们,似乎不管啥岗位,素质都很不错。
而许大刚被抓时,现场的民兵们没敢吱声,但肯定要往上报的。
他的心腹还会去找许小梅和许小刚,通知他俩。
赵凌成把摩托车交给了小李,是让他去建设劳改农场,许小刚在那儿,得逮回来。
小柳是去许小梅老家,她没有罪名不好逮,但是可以蹲守。
三个弟弟集体被逮,如果许小梅够聪明,就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但要她沉不住气就会去转移赃物,那么,潜藏赃物的地方也就顺势暴露了。
这个当然不能跟吴菁菁讲,所以陈棉棉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把赵凌成拉到一边,也得问问:“你怎么敢开枪的,回去得受处分吧?”
赵凌成开了一枪,回去当然要写报告,不想挨处分也只有一个办法,找到赃物。
但怕陈棉棉压力大,他暂且没多说什么,只说:“不能招惹红小兵。”
革命是把双刃剑,因为潜藏的敌特太多,人们的思想观念太陈旧,就需要革命。
但红小兵太极端,基地一直以来的态度是,不欢迎,不招惹。
当然,如果革命形势一直会像目前这样,虽然有点出格,但不过分的话,陈棉棉也觉得不招惹红小兵们是最好的,可现在才是1965年,就从书中看,一切才刚刚开始,十年中,像赵凌成这种专业水平硬的倒不会挨打挨鞭子抽,还可以在岗工作。
但他周围大部分的人都要经历下放,他们的工作进度会被拖慢。
太过辛苦积劳成疾,再加上还要寻找妞妞,他就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了。
以及原文男主,那个烂黄瓜高干子弟,会是赵凌成的死对头,借革命的名义处处跟他做对,把他整的很惨,而如果一直待在基地,陈棉棉会不会也要挨整?
想到这儿,半开玩笑,她说:“你不觉得如果我做红小兵,也能很优秀?”
也不是厌恶,毕竟都是孩子,心智还不成熟才会那么冲动。
但赵凌成看红小兵就好比洪水猛兽。
他现在愿意承认前妻的能力了,刚才那段逼问堪称教科书。
她扰乱了许大刚的思维,逼的他狂露破绽。
言谈间,她就让许大刚暴露了他的本性和地主身份。
但陈棉棉要做红小兵,赵凌成坚决反对。
他可不要女儿有个红小兵的妈妈,所以他说:“那就再加一条,如果你做了红小兵,妞妞将会自动归我所有,由我来抚养,我来全权负责教育。”
怕前妻要纠结这个问题,他再说:“吃饭吧,今天吃羊肉。”
他接受不了她当红小兵陈棉棉可以理解,可他总想抢孩子,这让她很不爽。
不过吴菁菁和马家兄弟还在不远处等着呢,先谈眼下吧。
她说:“等等,还有我几个同学呢,今天咱俩得请他们吃顿饭。”
……
目前全国只有一个地方会供肉,就是国营饭店。
但想吃到肉也没那么容易,不讲领导干部,要的是功劳,就比如省级以上劳动模范或者在部队立过三等以上战功的英雄,一年就会有几斤定量肉,还是免费的。
要不然也是箭舌豌豆面加土豆白菜的老三样。
赵凌成不比赵慧牛逼,有十斤肉,他只有三斤肉票,当然也只想自己享用。
但陈棉棉带了俩一身大粪的男同学,再加上吴菁菁,总共四个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饭店给的全是肥肉,看着就腻。
服务员还用屁股撞了陈棉棉一下:“老同学,看看,这够肥,够香的吧。”
她其实就是古丽,给陈棉棉送过排骨那位,肥肉也是福利。
两个满身粪的男人当然就是马继光和马继业了。
看赵凌成一副被炮轰过的样子,陈棉棉对俩人说:“去洗个手,再把外套脱了放到外面,看看你俩,像什么样子。”
马继光来了句:“大粪的味道,穷众的味道,很正呀。”
这个年代讲究的是越苦越脏越光荣,所以他们脏的理直气壮。
陈棉棉无语:“我怕你俩吃拉肚子啊,快去!”
一般人不懂,这种傻乎乎的西北壮汉,你就得呵斥他们才会听。
吴菁菁嘴角都在溢口水了,他俩是真馋的着不住,着急麻慌洗把手,又回来了。
不过俩人也挺拘谨,直到陈棉棉夹肉过去,,他俩才接肉。
他们也知道羊肉是赵凌成的,齐齐站起来,捧着肉鞠躬:“谢谢您,首长。”
赵凌成刚想纠正,陈棉棉温声说:“以后叫哥吧。”
俩兄弟瞬时眼睛都亮了,咧着嘴巴乐呵呵:“大首长呢,是我哥啦。”
泉城的羊肉其实就得吃肥的,因为它不膻不腻,还有股别样的甘甜。
吴菁菁大吞两口揩嘴:“棉棉,你们咋不吃呀?”
陈棉棉说:“在基地我们天天能吃到肉,今天有点腻,就不吃了。”
她也想吃羊肉,但马家兄弟熏的厉害,她吃不下。
赵凌成跟他俩坐一排,被他们黝黑的肤色一衬,还真是白的乍眼,像两个世界的人。
马继业手指黢黑,全是陈垢,但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觉得太可惜,他一口就唆上去了。
瞬时,赵凌成那双清透但是毫无感情的眼眸里,突然就盛满恐惧了。
看马继业唆手上的陈垢,他的头发都肉眼可见的竖起来了。
马继光也唆起了手指,赵凌成腾的站了起来,吴菁菁忙问:“哥您有事?”
赵凌成是受不了了,但也只说:“我去倒杯水。”
古丽端着汤盆来了:“喝什么水呢,这儿有羊汤,羊骨头炖成的汤。”
瞟一眼正在唆手指的马家兄弟,赵凌成举水杯:“我去泡杯茶。”
古丽趁势说:“棉棉,你这男人穿便装更好看。”
绿色军裤,调绒面的黑夹克,白皮肤板寸头,赵凌成确实好看的鹤立鸡群。
吴菁菁边啃肉边说:“要不打你,就更好了。”
赵凌成就在不远处,正提着暖壶倒水,水满溢出来,烫到了手。
没有白吃的饭,陈棉棉问马家兄弟:“许大刚现在的对象是谁,你们知道不?”
因为他俩太怂太窝囊,翻不出风浪,许大刚都懒得防着他俩。
他们俩也恰好知道一些情况。
马继光说:“谈的没有,追的多着呢,可惜人家都不咋尿他。”
吴菁菁也忙着八卦:“都在追谁啊,快说。”
马继光说:“一个是我们邓大队长家的闺女,大队长明着说了,不嫁他。扭头他又追钢厂一位老总家的闺女了,那个也不太瞧得上他,最近他正玩命追呢。”
陈棉棉凑近,声小:“没得女人睡,他真能忍住,夜里不出去?”
马继光叹息:“风声紧,他不敢吧,也就偶尔上江所长家,俩光棍凑一起喝个小酒,他都不敢喝醉的,天天公狗一样撵着追领导家的姑娘。”
吴菁菁啧了一声:“江所长媳妇跳了水窖,听说他家天天闹鬼呢,许大刚还敢去他家?”
马继业说:“那水窖听说早就填了。”
许家兄妹的目标很明确,削尖了脑袋向上爬。
陈棉棉不知道许大刚最终会跟谁结婚。
但知道,他只要拼命追,就一定能追到一个领导家的女儿,成为姻亲,对方自然也会像魏摧云一样扶持他。
陈金辉也不过一块跳板,许家,才是真正的泉城婆罗门。
她给俩人盛汤:“吃饭吃饭。”
俩人又是肉又是汤的吃的饱饱的,还意犹未尽,抱着骨头不停唆着。
陈棉棉也被他俩臭的厉害,也借故出来了,在外面站。
赵凌成早就在外面了,看表,这个时间点正是林衍要出拘留所的时间。
因为他拜托过公安,公安会先带他上国营理发馆剃头刮脸,收拾干净再交给民兵。
泉城不过一条街,理发馆就在斜对面,按时间也林衍该来了。
赵凌成就不让陈棉棉见林衍了,但想让舅舅看看他的妻子。
等他再去农场时他也会告诉舅舅,自己对目前的局势也焦头烂额,无能为力。
是他那又红又专的妻子帮的他,也是她给的他,救命粮。
……
但他没等来林衍,倒是等来一个亲戚,许小梅。
公安小柳骑着自行加去找她,二十公里路,应该是听到消息她就来了。
她也是直奔陈棉棉,递一张存折给她,诚心说:“棉棉,原来是我对不住你。”
再掏一只小盒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想想金辉,想想大宝啊。”
陈棉棉一看存折,上面写着五百元。
这钱是她的彩礼钱,也是赵凌成的钱,够买四分之一个洗衣机。
她就说嘛,再回泉城,债她都会讨回来的。
她接过折子,看吴菁菁:“帮个忙,一会去帮我查一下,看这是不是挂失折。”
再看许小梅:“你从我娘那儿拿走的三百呢?”
许小梅乖的简直不像话,马上又掏出一张存折来:“这个,我想交给咱娘的。”
陈棉棉抽了过来,说:“这也是我的钱。”
许小梅刚想说什么,陈棉棉又说:“我大姐二胎生的是个闺女,你哄她说可以卖给当官的或者部队上的人家,卖的钱你自己揣着了,钱呢?”
国营饭店吃饭的人挺多,服务员也都在看这边。
但大家神色都很正常,因为把女孩卖到有钱人家,说来是件很不错的事儿。
许小梅有点尴尬,讪笑说:“我就收了二十块营养费,卖的好人家。”
陈棉棉暂且没深问,只又问:“你找我干嘛?”
第一个弟弟出了事还好,但现在三个弟弟全都被关了。
许小梅拍胸脯:“我和金辉原来确实对不住你,但是棉棉,算了吧。”
再搓手:“大刚和次刚不当民兵了,我们都回乡下务农去,咱妈不是没人伺候嘛,我伺候,我帮你孝顺咱妈,不让你和赵军官多操她一分钱的心,好不好?”
她是个聪明人,选了最优解,来求事主。
毕竟地主狗崽子哪怕不用坐牢,但要劳改要挨批,那日子可不好过。
但假设是陈棉棉提的,只要她不追就,事情就还有得圆。
搞人不成反被搞,许小梅这回是真怂了,只差跪到地上磕头求饶。
如果陈棉棉还是女配,也会原谅许小梅的,因为她深爱陈金辉和王喜妹。
许小梅要辞职回家,帮她去伺候她老娘了,她能不乐意?
生怕陈棉棉不乐意,许小梅又说:“咱娘在公安局呢,我这就去接她,我帮削脚裹脚,要干的不好,我和我几个弟弟,一并任你处置。”
王喜妹守着她的小脚死活不肯放,这几天为了走路,可算忍痛放大了。
许小梅够能表忠诚,都愿意帮婆婆重新裹脚呢。
陈棉棉手捂肚子,抓赵凌成的胳膊:“先扶我上个厕所吧。”
赵凌成正在看药,那是一枚安宫牛黄丸,许小梅物归原主,还给他了。
国营饭店也是旱厕,真以为陈棉棉是要上厕所,旱厕又太脏,赵凌成说:“我带你上钢厂吧,那边的厕所干净。“
绕进饭店后面的院子,陈棉棉却是一笑:“我已经找到赃物了。”
赵凌成愣了一下,当然立刻问:“在哪?”
陈棉棉再笑:“想知道吗,有个条件喔,妞妞以后,要归我抚养!”
见赵凌成只望着她,不语,又说:“想知道就答应,不然……”
赵凌成还真不笨,正好这时胖胖的江所长疾步匆匆,跑向了许小梅。
但许小梅瞪了他一眼,他立刻讪笑着后退,退远了。
赵凌成偶尔也会住招待所,当然也认识江所长,还知道对方给姜霞写信的事。
他手指:“应该跟那个人,江所长有关。”
陈棉棉轻叹,问赵凌成:“只看他的外表,你觉得他会家暴,会打死老婆吗?”
从江所长代写信就可知,他和许小梅关系匪浅。
赵凌成有种近乎刻薄的清醒:“江所长因为出轨被抓包,打死了老婆?”
但他目标明确,只想知道东西在哪儿。
所以他再问:“但那跟许大刚藏东西的地方有什么关系?”
陈棉棉才不上当,抬手欲拉勾:“那可就这么说定啦,我帮你找到赃物,妞妞将来,归我所有。”
赵凌成直到此时才赫然发现,前妻跟曾经剃着板寸,抱着个小包袱吸鼻涕时全然不同了。
她脸上的高原红消失了,她蜡黄的脸上,双眸闪着异样的神彩,她甚至都敢明着跟他叫板,对着干了。
他也蓦然想到,当初那帮督战林衍的,迂腐的国军高层们,在被林衍无情暴头之前,当就是他此刻的心情吧。
震惊,尴尬,为难,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