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工大院女儿奴[年代]

作者:浣若君

其实赵凌成依然对女儿没概念。

但他爷爷培养出了赵慧, 那是一位优秀的空军女大校。

赵凌成看老爷子一身槽点,自负如他,他认为他培养的女儿会更加优秀。

可如果陈棉棉会像教育苗苗一样教育妞妞,他又有什么理由抢孩子?

弱小不是失败的关键, 傲慢才是。

依然是因为傲慢, 赵凌成猝不及防跌进自己挖的坑里, 不吭气了。

但陈棉棉可不会因为他装傻就选择放过。

她说:“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恰好这时服务员古丽来了后院, 就说:“棉棉你最会看天时了,你看会不会下雨?”

天上有朵阴云,看上去确实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陈棉棉问她:“你是要出门吗, 担心下雨?”

这年头还没有准确的天气预报, 人们出门之前都得先观察天气。

古丽说:“我家的窖水快吃完了,要下雨,我得回家扫院子, 蓄水去。”

西北基本没有地下水, 自来水没普及前人们都是打水窖。

但要打一口水窖非常艰辛的, 需要先挖一个五米左右的深坑, 再选用黄土高原特有的湿陷性黏红土, 并加入浸湿的胡麻杆反复捶打, 才能让窖壁防渗防漏。

也只有一种情况水窖才会废弃,就是有人跳窖溺死。

陈棉棉也不确定会不会下雨, 却听赵凌成说:“城里不会下雨,但乡下会。”

古丽笑了:“为啥呀, 雨长着眼睛吗, 还会瞅地方?”

正好这时头顶有一架飞机飞过,赵凌成指飞机:“空军方面看到有云,就会进行人工干预, 让雨落到它该落的地方。”

红专学过这个知识点的,古丽拍脑壳:“老师讲过,这个叫啥来着?”

陈棉棉说:“人工降雨吧。”

古丽感慨说:“我都忘了,你还记得呢,怪不得从不见你跟同学们耍,你是整天偷偷躲着在学习吧。”

陈棉棉腆着脸说:“当然了,我可是学霸。”

人工降雨是这两年才开始搞的,也算新兴科技。

别的同学一无所知,陈棉棉却那么清楚,赵凌成不得不相信她确实是学霸了。

他还挺八卦的,走向古丽,问:“招待所的江所长是不是丧偶?”

古丽也是个爱八卦的,说:“得有五六年了吧,他媳妇跳水窖了,他呀,活该!”

赵凌成不懂了:“为什么活该?”

古丽说:“打口水窖可不容易,他媳妇跳了水窖,那窖就废了呀。”

打一口水窖的工程量极大,造价也昂贵,人们总是攒好多年的钱才能打出一口,它也是祖传的宝辈,而一个女人对婆家最大的报复,就是死在水窖里。

因为只要泡过死人,那口窖就得封掉,再重新打一口。

赵凌成回看院外的江所长:“原来是这样。”

陈棉棉有点疑惑,心说他该不会是猜到许大刚藏东西的地方了吧。

王八蛋,他的脑子应该没那么快吧。

……

许小梅急的直跺脚,看陈棉棉出来,两眼巴巴的。

但陈棉棉并没有理她,只把两张存折交给了吴菁菁,让她去信用社查一下。

江所长也在讪笑,等着跟陈棉棉搭话,她却走向了马家兄弟。

他俩一人捧两块肉骨头,站在路边发呆。

陈棉棉拍了马继光一眼他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声:“唉!”

他们当然不希望许大刚被释放,但许小梅是陈金辉的媳妇儿,陈棉棉又是出了名的疼爱弟弟,他们就怕许大刚又要被释放,满脸的沉重。

陈棉棉掏了两张贰元粮票,一人一张:“你们俩要好好淘粪,天天向上。”

她不但请他俩吃肉,还要送粮票?

他们兄弟因为太老实,别的同学都瞧不起他们,陈棉棉却对他们那么好?

马继光硬噎:“棉棉,你家的粪坑要是满了,田地需要耕种,或者是打水窖需要人干活儿你就喊我,我要不帮你干,我就是牲口养的。”

马继业说:“我也是,我要不干我就是驴日哈的。”

吴菁菁简直无语:“你俩可真傻,人赵军官家就没粪坑。”

古丽也笑着说:“人家棉棉吃的自来水,不需要打水窖,你们俩个大傻冒。”

马家兄弟有点尴尬,再看赵凌成:“哥,你还有啥活儿要我们干的不?”

陈棉棉不会滥做好事,帮马家兄弟其实也是在帮赵凌成。

见他不理这兄弟,有点生气,就掐了他一把。

见他仍不吭声,只好说:“对你赵哥,努力淘粪就是最好的报答。”

马家兄弟齐齐点头:“我们一定好好淘粪。”

陈棉棉依然不理许小梅,她都快急哭了,倒是赵凌成说:“许会计是吧,去拘留所看看你弟弟吧,你再不去,他得被人打死。”

许小梅其实就是曾经的陈棉棉,疼弟弟是疼在骨子里的。

她哎哟一声就跑,她一跑,江所长也跟着,俩人一起往拘留所去了。

赵凌成刚才没理马家兄弟,是因为他在看林衍,他被民兵们押着来理发了,刚刚进了理发馆。

赵凌成也确实不太想跟马家兄弟多说话,就只说:“你俩,工作去。”

马家兄弟应声走了,现在还剩一个人,公安小柳,也准备回去上班的。

赵凌成示意他往前走了几步,低声说:“你去查查招待所那位江所长家的住址,他爱人跳水窖的那个家,一个小时后,我会到公安局跟你们汇合,对了……”

对了,王喜妹还在公安局,但他不想陈棉棉知道。

小柳也有丈母娘,虽然没王喜妹那么过份,但也是奇葩一枚。

他挎上自行车,笑着敬了个礼:“了解!”

又说:“那咱就一会儿见。”

……

赵凌成推起自行车走向陈棉棉,说:“走吧,上民政科。”

古丽和吴菁菁还在呢,对视一眼,笑着说:“恭喜恭喜,这回一定要好好过呀。”

他们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领结婚证,结婚,那件事也得办。

但望着离开的小柳,陈棉棉翻了个白眼。

事实上,许家兄弟贪污的东西就藏在江所长家,他媳妇自杀的那口水窖里。

相比农场和戈壁滩,自己家,那口水窖是最佳藏东西的地方。

因为在江所长家院子里,好隐藏,再就是它确定已经废弃,不用了。

照马继业兄弟说,许大刚经常去江所长家去喝酒,但那其实是去藏东西的。

赵凌成脑子可够快的,还真被他给想到了。

得,抓紧时间扯证吧,然后他就得快马加鞭,去找赃物了。

不过进了民政科,见走廊有凳子,示意陈棉棉坐下,他从包里掏出了大馒头。

再把自己的水杯递了过来,说:“吃点东西吧,咱们再登记。”

那是他的水杯,而且是保温杯,陈棉棉一看,说:“冲的奶粉啊,会有异味的。”

保温杯冲奶粉,当然会残留异味,可是小妞妞也需要补充营养啊。

赵凌成还挺懂:“现在是发育关键期,要吃饱,还要有营养,快吃吧。”

陈棉棉中午没吃饭,确实饿,掰块馒头开啃:“好香,好酥!”

这种馒头热的时候一般,就要凉了才行,满口化渣。

她吃的正香着呢,赵凌成一声干呕,她生气了:“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吃?”

赵凌成脑海中全是那马家兄弟唆手指的场景,想到他就忍不住要吐。

既然影响孕妇的好胃口,好吧,他去外面吐。

但他已经连着加过几个大夜班了,昨晚也就睡了三个小时,今天中午又没吃东西,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

进了婚姻登记处,俩工作人员,老大姐瞅瞅他,再瞅瞅陈棉棉的肚子,顿时脸浮嫌弃:“同志你,瞧着不大开心啊。”

他是来登记结婚的,但脸色比来离婚的人还难看。

只看脸色,他好像是被迫的,赶鸭子上架的。

赵凌成在掏证件,一个大姐飞速写个东西给陈棉棉:“识字不,要不要我读一遍?”

赵凌成也去看,就见上面写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受到虐待找妇联。

从吴菁菁到古丽再到这大姐,都在关注一个问题,家暴。

赵凌成再度目瞪口呆,所以呢,整个泉城的人都以为他在搞家暴?

他当然要怀疑,只怕又是陈棉棉散播的谣言。

但一看他的证件俩大姐就满脸堆笑了:“军工基地的,还是来复婚的?”

再翻离婚理由,赵凌成可算找回场子了,因为俩大姐异口同声,批评陈棉棉。

一个说:“外面啥情况你不知道吗,口粮一减再减,大家都挨饿呢。”

另一个说:“我都忘了白面馒头啥味道了,你知不知道?”

不为男人,就为军工基地的好伙食,大姐们也觉得她应该呆在那儿。

赵凌成瞥一眼前妻,眼中浮着一抹淡淡的得意。

如今结婚也不需要照相,就只手填纸张,再沓个章子。

章子啪啪一沓,一个大姐握上赵凌成的手轻拍,又劝他:“我们本地姑娘虽然糙一点,但心地善良,而且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但你可以骂,不要打她。”

另一个也说:“媳妇是疼的,不是打的,千万别打。”

得意僵在脸上,赵凌成简直无语:“大姐,我是军人,我不打女人。”

其实大姐们会有这样的担忧,是因为一直以来西北地区家暴非常普遍。

但旧社会女人挨了打没人管,现在有妇联了,女性之间互相帮助,互相转告。

这个时代的女性也默认男人都是会打媳妇,再加上赵凌成脸色不好就要误解。

但这要再不洗白白,他家暴的名声只怕也要传到首都去了。

陈棉棉举起那张字条说:“二位大姐,他原来没有家暴过我,以后应该也不会,因为他是一位品德兼优的好男人,但我会收着字条,把它给需要它的人。”

俩大姐再看赵凌成:“别不乐意啦,瞧你这媳妇多懂事啊,都帮你说话呢。”

赵凌成深呼吸,调整脸色,挽上了妻子的手:“我会的。”

俩大姐对视一眼,交证:一对壁人,真好啊!

但等赵凌成出门时,她们还得叮嘱他一句:“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打媳妇。”

赵凌成一僵,心说他怎么觉得,他家暴的名声,早晚还得传到首都去?

这年头的结婚证不叫证,因为它是两张纸。

彩印的,上面印着牡丹喜鹊,花团锦簇的,男女各收一张。

陈棉棉跟吴菁菁约好在信用社碰头,然后俩人一起去钢厂招待所。

赵凌成还要找赃物,把她放下就又蹬车离开了。

吴菁菁拿着两张存折呢:“我已经帮你查过了,钱在折子上,凭折取,但这是一年定期,现在要取可就没利息了。”

总共800块,一年是五厘利息,损失了确实可惜。

但现在银行存款,存折就是唯一凭证,知道号码就能挂失并补办。

许小梅是搞财务的,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连她一起逮了,钱当然落袋为安。

陈棉棉索性就不要利息了,八百块钱,她直接取了揣在身上。

俩人从信用社取完钱出来时,又正好看到赵凌成和公安小柳俩蹬着自行车飞驰而过。

吴菁菁不免又要好奇:“棉棉,你男人到底忙啥呢?”

赵凌成他们这趟要去的就是江所长家了,就不知道到底能搜出多少东西。

陈棉棉笑着说:“咱不管他们,咱去钢厂招待所吧。”

从市里走钢厂还有两公里,可以坐班车也可以徒步。

陈棉棉肚子沉走不动路,就拉着吴菁菁一起,等着坐班车。

而她俩才在钢厂站下车,就见从钢厂的正大门出来一辆敞篷汽车,严老总坐在上面。

接着就是自行车了,一辆一辆的出来,往前走了。

吴菁菁一看那帮人去的方向,感觉到啥了:“棉棉,他们好像是去江所长家了,我咋总觉得不大对。”

她们走路,等车用了很长时间,陈棉棉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估计,赵凌成他们应该是已经找到东西了。

或者说,许小梅和江所长隐秘的私情,以及江所长媳妇的死,要大白于天下了。

……

在吴菁菁看来,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的。

因为日常相处,她从来没有察觉江所长和许小梅有私情。

虽然大家都说江所长的媳妇是他打死扔水窖的,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没证据。

而因为江所长家恰好就在钢厂附近,公安搜东西的时候还找了钢厂警卫科协助,所以今天吴菁菁不但见证了一个谣言的被坐实,还吃到了新鲜的,香喷喷的一手大瓜。

也是为了等着吃瓜,陈棉棉先没去招待所办入住,在钢厂大门口蹲守着。

下午五点钟,钢厂那位妇联的邱主任从远处走来了。

她正愁没地方说八卦呢,一看到吴菁菁和陈棉棉,当即脱口而出:“你们知道不,招待所的江所长是个大贪污犯!”

陈棉棉心说果然,看来东西是找到了。

吴菁菁问:“他贪啥啦,是不是我们招待所的床单和被套?”

邱主任笑着说:“屁呀,是好几箱子的金银财宝。”

吴菁菁忙又问:“啥金银财宝?”

邱主任眉飞色舞:“具体我也没看,只是听说,但江所长说东西不是他的,是小陈那弟媳妇许小梅的,他还说呀,许小梅勾引他,强奸他,他们俩人是不正当关系。”

吴菁菁目瞪口呆:“许小梅会强奸他,许小梅疯啦?”

江所长又胖,又丑又搓,说女人会勾引,强奸他,也确实可笑。

恰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响亮的口号:“打倒地主狗仔子,打倒贪污犯。”

吴菁菁也不听了,直接出门去看热闹了。

陈棉棉作为现代人,都觉得整件事情发展的有点太快。

不过也是合理的,因为许小梅和江所长去了拘留所,但是拘留所有红小兵,而等赵凌成他们找到东西,要抓着江所长指认现场的时候,红小兵们就跟着来了,既有他们,那么就不仅仅是指认现场,还要有一场批判大会了。

还真是,陈棉棉走到马路上,就看到满头是血的许大刚已经被戴上枷锁和高帽子了,正好被押过钢厂大门。

邱主任也出来看热闹,跟陈棉棉说:“都是许大刚自己造的孽,整天要跟一帮红小兵混在一起,这下活该了吧。”

人要太奸太恶,早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钢厂是泉城的门面厂,大门外面就有广场,是办公审大会的好地方。

本来红小兵们只想给许大刚办个公审,这下好了,江所长和许小梅应该要去指认现场,可也被他们抢走,押去批判了。

先是鼻青脸肿的许大刚,接着就是江所长和许小梅了,转眼间,已经被押到广场中央了。

许小梅是真聪明,只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她在歇斯底里的喊:“我实名举报江所长,他媳妇是他先打死再扔到水窖里的,而且我能证明,赃物是他的。”

再吼:“我有证据,是一根擀面杖,上面有他媳妇的血。”

江所长也在吼:“你个没良心的,明明是你怂勇我打的媳妇,你才是凶手!”

许小梅平常说话软言细语的,但今天嗓音格外尖锐:“你强奸我。”

江所长也吼:“呸,明明是你勾引我……”

许小梅嗓音更大:“那年我才十五岁,你他妈的,我还未成年。”

又喊说:“我们江所长的媳妇是他自己打死的,他拿着擀面杖,一杖杖敲死的,他是杀人犯!”

……

正好赶上钢厂下班,职工们全出来了,现场围的水泄不通。

陈棉棉觉得有点太疯狂了,不想看,也怕人多挤着肚子,于是就出了人群,站到了没人的地方。

但她刚歇了会儿,公安小李跑了来,他说:“小陈,领导正找你呢,快跟我来。”

陈棉棉以为小李来找她,是要去案发现场。

但不是,小李带她去的,是钢厂正在兴建的,还没入住的家属区。

有一大帮子公安和钢厂的警卫,地上还有三口大木箱子。

赵凌成在,公安局长在,钢厂那位严老总也在。

严老总两手叉腰,正在检查东西呢,老远见陈棉棉,就笑着说:“小陈,听说是你先发现的?”

那三口大木箱子里,就是许家兄弟搜刮的民脂民膏了。

公安小李说:“严书记,领袖说过,女子能顶半天边天,小陈同志就是。”

严老总之所以在,当然是公安通知的。

还因为,其实他不仅仅是钢厂的书记,同时他还兼任泉城市的副书记,是个大领导。

赵凌成和公安局局长正在聊天儿,陈棉棉也就先看看,许家兄弟几年搜刮,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踮脚一看打开的箱子,她突然有种莫名的难过。

她也可算明白,为什么许家作为被打倒,并且背井离乡的地主,最终还能以一个城市婆罗门的身份重新崛起了。

还是那句话,人要多读书!

女配那么善于囤东西,但囤的只是瞎瞎和粮食。

许家兄弟囤的是金戒指,金耳环,金银胸针,怀表一类的东西。

甚至还有银元,各种铜钱和手表,装在铁质罐头瓶子里,足足有四五罐。

粮食囤几年就坏了,但金银是硬通货,铜钱什么的,到了将来叫文物,会变得特别值钱。

有能力又如何,女配囤的再多也只是饿不死,但是许家曾经是地主,将来还能成婆罗门,永远是有钱人。

目前的刑法是,贪污数额达到五百元以上就得枪毙。

但因为现在各种东西都便宜,要凑出500块来也并不容易。

那不,市局局长就对公安们说:“如果不枪毙许大刚,红小兵们那边交待不过去,但要枪毙,只凭这些东西可算不出五百块,你们再去现场找找看吧。”

赵凌成却说:“不用了,我亲自下的水窖,我确定东西都拿完了。”

局长说:“但就这些东西,凑不够500块定刑啊,怎么办?”

这就是司法和革命的矛盾了。

红小兵年轻冲动,听说有人贪赃,只坚持一点:枪毙!

但公安不能胡乱执法,定刑有标准,报的死刑太多,公安部要批评他们的。

这事暂且撂下,赵凌成看陈棉棉来了,跟公安局长介绍:“领导,这位是我爱人,陈棉棉。”

又加重了语气,说:“就是她发现赃物,并举报的事件。”

公安局长笑了:“居然是个女同志发现的,了不起。”

陈棉棉看眼赵凌成,却问:“领导,举报贪污是有奖励的,对吗?”

臭男人以为她养不了孩子,错啦,这一趟,她都快要赚到一台洗衣机了。

她是举报人,现在也该拿奖赏了,她就是为赏金来的。

市公安局的局长也是个黑脸的中年汉子,他递过卷宗,示意陈棉棉签字,并说:“确实有奖赏,举报贪赃500元者,得50斤粮票,但现在咱们缺粮,等到六月份吧,再给你。”

五十斤粮票是好东西,至少可以换粮食,但却是空头支票?

也是怕陈棉棉失望难过,严老总又说:“粮食要仅着特种部队和工人们,最近像劳改农场啊,知青队那些地方,供应粮一降再降,小陈同志有觉悟的,体谅一下我们吧。”

大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她还要奖赏,有点不识趣。

陈棉棉还能说啥呢,当然说:“不着急。”

总共三箱子东西,金银细软并不多,但有足足一箱子肉罐头。

公安们看着肉罐头正在流口水呢,因为那是如今极为稀有的,红烧牛肉罐头。

这几年要备战,这种罐头国营商店已经不供货了。

严老总抓起一罐罐头来,看公安局长:“这个,要不奖励小陈一罐吧。”

公安局长却说:“领导,核基地那边因为长期不吃肉,有些专家身体都出问题了。”

严老总忙说:“专家们的肉必须供上,不想老美拿核弹轰咱们,咱还得指着他们呢,立刻,马上,给他们送过去。”

就这样,一罐牛肉罐头也跟陈棉棉失之交臂了。

但还好她有存储的野猪肉,倒是不馋肉,不然她都要流眼泪的。

还有一箱子全是皮鞋和皮带,羊毛袜子啥的。

严老总看赵凌成:“这一箱子,要不咱们还给犯人们算了?”

但他话音才落,赵凌成突然一手拎一只,提起装罐头和金银的箱子,转身就走。

严老总还愣着,陈棉棉抓起两只皮鞋,高举着大叫:“同学们看我,快看我,赃物在这儿。”

公安局长一看远处来了几个红小兵,厉斥公安们:“快点啊,去帮赵总工。”

公安们帮着赵凌成,把两只箱子拎走了。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就来了几个红小兵。

看陈棉棉提着皮鞋,几个男孩就跑向她了。

严老总也才反应过来,是因为红小兵们来了,赵凌成才要提着东西跑路的。

他亲自把装衣服的箱子提给红小兵们,也得敬礼:“同学们好啊。”

他在泉城是大老总,但红小兵们并不尿他,只找陈棉棉:“姐,我们是来找赃物的,东西呢?”

陈棉棉举着皮鞋说:“瞧这皮鞋,多好的皮子,多结实,这一看就是外贸货,说不定要几百几千块,就是许大刚贪污的。”

严老总也举起箱子说:“看看,这还有,满满一箱子。”

红小兵们为了表示自己对革命的热情,大冬天都恨不能光着脚,当然不穿皮鞋。

他们拿赃物也是为了展示,但有点遗憾,就问:“没点肉吗?”

公安局长,严老总,陈棉棉大家齐齐摇头:“没有肉。”

红小兵们有点失望,但也没办法,扛着一箱子破鞋破衣服的走了。

公安也得赶紧走,最珍贵的是肉罐头,得送到核基地。

至于金银耳环什么的,登记好后还得称重,明天再送回钢厂来。

因为如今国家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给苏联还债,其中最缺的就是金银。

金银一律融化,按国际市价,赔偿给苏联。

说来这是个很魔幻的年代,因为这个年代几乎没有贪污。

这个年代的人不惧打仗,但当然也不想打仗,他们只想多种地,吃饱饭。

他们最痛恨的就是贪污,所以严老总等别人都走完了,就对公安局长说:“我不管你怎么算账,总之,你要给我算出500块来,扒右派的皮鞋皮带,藏金银,藏那么多的肉罐头,许大刚兄弟,必须枪毙!”

公安局长点头:“是,领导。”

严老总回头,又笑着对赵凌成竖大拇指:“不愧是搞空天打击的,赵总工您啊,真敏锐!”

刚才红小兵们跑来找赃物,是悄悄摸摸来的。

别人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没有发现,但赵凌成发现了,保住了东西。

金银还好,那是硬货,红小兵不敢昧。

但他们都饿,饿的厉害,看到肉罐头肯定会哄抢,然后吃光光。

已经快晚上八点钟,太阳都要落山了,别人也都走完了,就剩严老总。

他就又说:“基地也好久不供肉了,小陈应该也馋肉吧,但咱们养的猪还没长大呢,等我和魏摧云,我们休息了就去打野猪,然后给你们送过去。”

赵凌成点头,却又说:”我听说魏摧云枪法特别厉害。”

对了,魏摧云魏科长,就是女配那位梦中情人,陈棉棉截止目前还没有见过他,他和严老总也是战友。

严老总还得八卦一下魏科长的生平,他说:“咱们泉城是给苏联还债的枢纽站,其实当时我更想去铁道部工作,因为可以押货上苏联还债去,但是吧,我枪法不如魏摧云,就只好由我主持钢厂工作,他来负责铁道。”

在65年之前,有□□,紧接着就是给苏联还债。

南方还好,田间地头随便扒一点,人们能吃饱肚皮,但西北这边是真饿。

今年因为各种人工降雨调节,庄稼长得不错,但还没熟呢。

赵凌成不喜欢严老总那一口黄,和总是不洗澡,身上的味道。

但是也很敬佩对方,因为他的职责里不包括打猎供肉,而且那些牛肉罐头,他本来也可以自己留下的。

但是他会选择全部送到核基地,给专家们吃。

他是真粗俗,但他也敬重知识,愿意学习,是很不错的人了。

赵凌成点点头,但温声说:“其实相比我们,右派和知青们更饿,更需要粮食吧。”

严老总打断了他:“他们饿是应该的,粮食得先紧着你们。”

又说:“今晚就住钢厂吧,等着,我去搞点好东西来给你们吃。”

说完,坐上他的敞篷车,他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远处还是一片闹哄哄的,估计批判大会还没有结束。

陈棉棉也累了,也该回钢厂招待所了。

赵凌成今天也去不了农场,因为劳改农场到了下午五点半之后就不允许探视了。

他要把那一袋子莜麦带过去,就得明天一早再去。

他的摩托已经被还回来,行李还绑在上面。

走向摩托车,他虽然没概念,但也很关注:“呃,妞妞她,没问题吧?”

陈棉棉点了点头,却问:“今天见了你舅舅吧,他还好吧?”

路不算远,而且工地不好走,赵凌成就只推着摩托车,陈棉棉也是步行。

赵凌成声音低低的:“还好。”

林衍至少一年没理过发,头发和胡子都已经长到板结成片了。

难得进城,剃了个头,洗了个澡,民兵押他出城的时候赵凌成恰好碰上,洗的干干净,也没有浮肿,就挺好。

因为挨饿的人一旦浮肿发胀才危险,瘦反而不危险。

但赵凌成从公安那儿听到一个消息,据说红旗农场比他想象的更加缺粮。

但因为关押的除了林衍那个敌特,就是一帮触怒了红小兵的一帮刺头老革命们,市里不敢给他们增粮,听说都快饿死了。

今年因为人工降雨,河西会迎来一个大丰收。

但现在距离麦收都还有一个多月,那帮老革命能撑得过去吗?

赵凌成很愁,愁这件事。

但如果说,之前的陈棉棉是为了折磨他而存在,现在的就是拯救。

她因为腰困,两手叉着腰,沿着夕阳慢慢走着,先问:“我今天请马继业和马继光吃饭,吃了你三斤羊肉,你心里很不爽,你还在嫌他们傻,对不对?”

赵凌成看到夕阳洒在她脸上,那两坨自带的红晕,就像他母亲喜欢扫的腮红。

那两坨高原红变淡了之后,反而让她有种别样的生动,一种来自山间田野,朴实大地的生动。

她还有一双大大的,形状好看的眼睛,但原来里面没有光泽和水气,是木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里就有光了。

他心一阵猛跳,收回了目光:“基地要到七月才供羊肉。”

又说:“而且等七月妞妞都已经出生了,如果太小,会很难养的。”

整个西北只有国营饭店才有现杀羊的权力,但也是为了犒劳那些有功劳的人。

等到七月份羊吃足了草,肥了之后才能出栏供肉。

赵凌成就三斤肉票,想把老婆孩子补胖一点。

结果一端出来,被俩傻大炮给啃光了,他心里能舒服?

陈棉棉撇嘴,再说:“你嫌他们脏,还觉得他们好傻。”

赵凌成倒也坦诚:“他们确实太傻,而傻人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最吃亏的。”

陈棉棉却说:“但是,如果让他们上农场当民兵呢?”

赵凌成止步,下意识说:“他们不会乱打人,更不会搞贪污,因为他们不敢。”

老实到近乎窝囊,被人当面骂傻大炮都不会生气,吃了几口羊肉就叫着嚷着要帮他家淘大粪,箍水窖的马继业和马继光,他们是不会动手乱打人的。

他们那么恨许大刚都不敢动手,因为他们是老实人。

赵凌成想到什么,回眸再看前妻。

喔不,现在已经是现妻,是他的爱人了。

八点的钟声响起,太阳刚好落下,她的脸也隐入了暮色中。

但她的话语就像一道光,因为她说:“想办法把他们调红旗劳改农场呢,怎么样?”

她是为了招待同学吗,不,一饭之恩,马家兄弟就当赵凌成是大哥了。

碰到哥的亲人和老领导,他们会打吗,不,他们会关怀照顾。

傻其实就是善良,而善良的人,不但不会乱打人,他们还会感恩,会报恩。

赵凌成发现爸说的没错,还真是,劳动人民是最可爱的。

但在他看来,陈棉棉这个提议,已经够叫他觉得不可思议了吧。

但还有更叫他更惊讶的。

因为她又说:“我在娘家还悄悄囤着一些粮,不太好的粮,一直放着只会被老鼠啃光,我也知道,青黄不接的劳改农场是最饿的,所以如果你需要……”

劳改农场不止林衍挨饿,别人也是,都快要饿死人了。

但陈棉棉说她有粮,她说她有粮!

赵凌成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我当然要!”

暮色中,陈棉棉回眸一笑:“想要啊,拿妞妞的抚养权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