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工大院女儿奴[年代]

作者:浣若君

大家等着看的是电台。

但公安们推上场的, 却是一台自行车。

民兵们都认识,因为那恰是邓西岭的自行车。

在看到车子的刹那,邓西岭突然就激动了,呲牙说:“图钉!”

赵凌成笑:“那枚大头图钉, 是邓大队您的百密一疏。”

所有火把全部举向赵凌成, 青烟缭绕间, 他眼角翘起的尾线, 嘲讽而优美。

他好像天生的不怎么长胡子,三天没刮了,也只有一圈淡淡的胡茬。

他是全农场最白净, 也最书生气质的男人。

邓西岭被压跪在地上, 扬着头:“水电站上坡,大概五十米处吧。”

赵凌成点头:“那截水泥坑坑洼洼,月光下你只捡好路走, 没看到有图钉。”

再一笑:“知道我为什么割了一夜红柳吗, 找图钉。”

……

红小兵们抓心挠肝, 但他们不读书, 甚至听不懂。

但这不是沿海, 而是遥远的大西北, 想要联络对岸,需要非常刻苛的条件。

首先, 哪怕你有电台,还需要借助十千瓦以上的广播发射机。

泉城只有一架, 就在红旗渠水电站。

也是因此, 邓西岭一旦发出消息,公安就能发现。

邓西岭以为果真要开战了,而第一手的消息, 能在那边赚笔大钱,他想要钱。

但他也必须找好栽赃的人,就是林衍。

那也是为什么林衍被放在红旗劳改农场,方便在关键时刻栽赃嘛。

邓西岭是学医的,不留指纹不说。

他穿的是雨鞋,鞋底还用锉刀矬平了,以免公安通过脚印找到他。

他骑自行车到红旗渠,发完电报进排洪洞藏电台,再回民兵队后院焚烧雨鞋。

粪臭会掩盖烧鞋子时的恶臭,有人碰到,他就说自己在工作。

中途出了点小故障,自行车下水库时爆胎了。

他摸到一枚大头图钉,拔出来看了看,扔进了红柳林。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图钉是赵凌成让公安提前做过记号的。

他也不是非给妞妞做个爬爬垫,而是,他和林衍要去守株待兔,抓人。

本来他们是想把邓西岭捉在现场,再通知公安的。

但为防对方反咬一口,又正好碰上曾风,就拉他三人为证了。

他们在红柳丛中,曾风到了哪里躺下就睡,赵凌成和林衍也不发声。

邓西岭经过时,还以为是瞎瞎在田里悉悉祟祟,也就没太在意。

等他扔了图钉,赵凌成就拿到指纹了。

不过直找到第二天中午,赵凌成割掉了一整片红柳才找到的小图钉。

然后喊了公安来现场,提取车胎,鞋印,图钉指纹。

雷鸣始终不愿意相信,所以他头一趟来,是来提取林衍的指纹的。

指纹对比是邓西岭的,公安还在民兵队后院,粪堆里找到了没有烧干净的鞋底。

但在抓捕之前,雷鸣还聊了一遍邓西岭的工作经历,确定他当时人在亭城,才愿意拍的板。

现在他依然想不通:“邓西岭,你工作一直干得很不错的,你为什么?”

魏摧云也说:“你管犯人管的那么好,在泉城人人尊重你,你怎么能当间谍呢?”

他是哪怕怀疑自己,也不愿意怀疑他的好兄弟的。

在听说敌特又活动的那一刻,他想的是让他的马两蹄子踏死林衍。

但赵凌成那么缜密收集的证据,叫他如何反驳?

凡事是要看立场的,如今的形势下,很多话不好明着说。

但赵凌成还是忍无可忍说:“要说右派的逃亡率低和公粮交得多就算政绩的话,邓西岭确实做得很不错,西北右派逃亡的的最少,今年公粮还创了纪录。”

今年西北的公粮能创记录,有风调雨顺的原因。

还有个原因是,邓西岭手下的民兵们够狠,打着右派们拼了命的干。

赵凌成其实非常讨厌那种做法,但又不能明说。

要表露对右派的同情,在如今的高压环境下,他会给自己惹上麻烦的。

邓西岭已经无可抵赖,就剩苦笑和摇头了:“你们不懂。”

魏摧云确实不懂:“嫂子多贤惠啊,帮你父母擦屎揩尿,伺候走了他们,还让你儿女双全,我一年的肉票一半都给了你,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

邓西岭再苦笑:“要不是因为老婆孩子,我早走了。”

他是52年读的大学,56年毕业,58年的逃亡,本来他也可以一起去的。

但他怕脱累老婆孩子,犹豫着,就又回了西北。

如今父母已去,儿女都又蠢又叛逆,媳妇又老又丑,看着就叫他想吐。

人要追求美好生活能有什么错呢,错的不是他,是这个时代。

魏摧云再问:“所以你就为了老蒋赏的二百两黄金吗,咱要艰苦奋斗咱也会有啊。”

红小兵们也纷纷说:“对啊,我们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邓西岭有知识,也很清醒。

但也可能,那只是他自我觉得清醒。

他说:“傻孩子们,对岸才是国际承认的发达国家,你们呢,多久没吃过肉了?”

再说:“对岸的人吃肉吃到想吐,美酒佳肴,你们呢,饿到吃老鼠。”

红小兵们看看瞎瞎,不说话了,几个右派也垂下了眼眸。

说白了,再坚定的思想也会动摇,只要饥饿。

而对岸真的就有那么美好吗,据说在沿海,每天有人往对岸逃呢。

当民兵队的大队长都要逃的时候,红小兵也难免好奇。

但关于这个,忍着烟雾,陈棉棉得上前敲醒邓西岭:“邓队,对面是座小岛,去了二百万人,小岛上人可立锥,老蒋天天四处乞食,就是想喂饱那些嘴巴,而且去的全是高级将领,岛上没那么多岗位,他们也会失业,也会过得很惨的。”

她是站在将来者的角度看,将来,湾湾也会有很多伤痕文学和电影嘛。

去对岸就荣华富贵啦?

不,那边也有很多人在忍受饥饿贫寒。

而且在大陆犯了错只是劳改,让你来乡下种地。

对岸的叫白色恐怖,大清洗,只要查到跟大陆有勾扯的,是暗杀。

但邓西岭不信,还愤怒了:“臭婆娘,你懂个屁!”

陈棉棉冷笑:“为什么老蒋天天喊反攻,就是因为人们没饭吃,想回来抢土地。”

这个雷鸣最知道了,他说:“邓西岭,你很应该经历一场大清洗。”

任何地方有特权阶层,但也有吃不饱饭的。

白色恐怖是暗杀,叫你死都死不明白,那可是国党的老传统。

不过就好比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邓西岭显然不服,只闭眼,勾唇冷笑。

说回案子,当有了图钉,自行车轮胎印,烧剩鞋底的胶鞋,就是一个完整证据琏。

剩下的事回去查,公安就准备撤了。

妞妞玩了会儿也饿了,要喝夜奶,陈棉棉也准备去烧水。

但就在这时,赵凌成却说:“她叫李爱龄吧,年龄不大,但是老特务油子了。”

邓西岭本来都装死了,但蓦的抬头,急眼了:“赵凌成,别怪我揭出你特务妈的老底来!”

陈棉棉连孩子的奶都顾不得了,想听八卦。

看来对岸果然有个女人勾着邓西岭,李爱龄,名字还挺雅的。

赵凌成没怕邓西岭的威胁,再说:“当初也不是你抛不下老婆孩子,是李爱龄劝你,既有家有业,就想个更稳妥的办法来逃,你敢犯那么大的事,我猜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怀孕了吧,你在这边杀人,她在那边拿奖金,并帮你养孩子?”

邓西岭的底都被揭了,也不甘示弱:“你的特务妈在香江……”

但赵凌成打断了他:“李爱龄可是读过南京女子警官学校的,能给你生孩子?”

直到刚才邓西岭都还很自信,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此刻他才被刺到了,但他坚持:“有孩子,爱龄也只是普通人,不是特务,她都已经改造好了,是有畜牲一样的男人总欺负她,害的她不得不逃的。”

赵凌成冷笑:“她被人欺负,想带着你逃跑,但又比你更担心你的家人,你也是因为她在对岸养孩子没钱才帮她杀人赚赏金的,林衍和开战,是最后一票?”

但他又说:“不,她没有怀孕,更没有孩子,她劝你回西北参军,说是因为军人逃过去拿的赏金多,但其实她是想在西北埋一颗本地钉子,关键时刻替她杀人。”

邓西岭还在冷笑,才欲反驳,赵凌成一句话让他看清真相。

他说:“爱情是虚无缥缈的,但孩子是纽带,你懂得,女特务要想牵住谁,就给谁承诺个孩子,可请你衡量自己的价值,你值得一个女人为你生下孩子吗?”

邓西岭本来低着头,但突然抬头,认真说:“她不一样!”

李爱龄,一个知识分子女性,跟裹小脚的,他的童养媳完全不一样。

她是南京人,曾经被国党迫害,后来又被申城的小领导欺负,是被迫跑路的。

至少邓西岭是这么认为的。

赵凌成点头:“她懂爱懂浪漫,读书时经常给你写情书诉说心事,让你睡完还要劝你回西北老家,你肯定也不会相信,你同班所有男生,她都是那么对待的。”

再说:“她承诺只要中苏开战你就杀了林衍,由她接应去对岸,你以为机会来了,你带魏摧云来借刀杀人,但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一个空军叛逃成功过吗……”

解放至今,只有一个大陆空军成功叛逃到对岸,并拿到过赏金。

邓西岭急着发开战的消息,就是为了赏金。

他又不傻,那也是他的疑惑,他想知道,为什么只有一个军人拿到了黄金。

在场的大多数人也好奇,公安想拉走犯人大家也不同意,要听原因。

解释是祁嘉礼那个老右派站出来,给大家的。

他说:“值钱的不是军人,是空天军事情报,知道对岸什么最多吗,就是军人!”

老蒋带走了二百万人,其中七十万军人,岛上的军人比蚂蚁都多。

真以为只要当过兵,到对岸就有黄金拿?

祁嘉礼苦笑:“拿到黄金的那个军人抛父弃母,出卖城市空天坐标,让老美在对岸竖起16枚核弹头,忘了吗,要不是去年原子弹一声响,咱们在去年就完蛋啦,你们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以为老蒋的二百两好拿啊,不是空军,手里没有情报,你能拿得到?

红小兵们愤怒了,有人往邓西岭头上砸土坷拉:“狗特务!”

还有人砸土豆:“去死吧你!”

另有红小兵嗖嗖嗖的砸玉米棒子:“打死你,打死你!”

但邓西岭不能被打死,他经常往返申城,就证明那边还有特务同伙。

冷战时期最可怕的是什么,就是特务。

邓西岭背后有个网络,他是突破口,公安要顺藤摸瓜连根拔起的。

但公安才挡了一下,红小兵立刻公安一起砸。

还有孩子扯着雷鸣的衣服问:“公安是吃屎的吗,才查出这个狗间谍。”

孩子们闹起来,局势就失控了。

眼看打起来,但不出意外,扭转局面还得是陈棉棉。

她先吼一声:“谁再浪费土豆玉米,我就原地开除他的小将身份!”

看红小兵们又跑去捡土坷拉,她再高声说:“都跟我来,听捉瞎瞎的技巧,我也只讲一次,不想听的,这辈子都休想吃到瞎瞎肉。”

雷鸣后知后觉:“什么叫个捉瞎瞎技巧?”

却也招呼公安们:“赶紧的,趁红小兵们消停,快走!”

邓西岭被扯了起来,这时才想问魏摧云:“摧云,双全呢,他没死吧?”

以为有个聪明的儿子,他才让蠢儿子做垫背的。

但现在他后悔了,他希望儿子还活着。

可他也总还是不信,看赵凌成:“应该有孩子的,你不就是吗?”

男人强大的自信心,明知对方是个特务,却总还是觉得,人家对他是真爱。

觉得在对岸他还有个聪明可爱,前途光明的小儿子。

而这回,是他处心积虑,准备杀死的男人让他死心的。

蓬头垢面,双目却格外锐利的林衍说:“赵勇是王牌飞行员,你呢,你算老几?”

解放时期,共军的战斗机全都是缴获,或苏联援助的破铜烂铁。

飞行员们自己修好了跳上去,就能决定地面战局。

赵勇可是当时国军高层点名必须拿下的人,他邓西岭,拿啥跟人家比?

……

热闹散去,还是那间青纱帐里的小屋,一盏油灯。

陈棉棉脱了闺女的小衣服和小裤子,顿时心疼的滋了一声。

不怪今天妞儿一直情绪不高呢,她自打来了农场就没便便过,而且现在屁屁和腋下全红了,还攒了好多泥垢,小妞儿皮肤本来就白,这一红,瞧着就叫人心疼。

陈棉棉自己其实也快坚持不住了。

西北的秋天几乎不会下雨,但风特别大,整天呼呼的吹。

人会出汗,泥土跟汗液浑合成泥垢附着在皮肤上,她现在和马家兄弟一样脏。

但成年人可以忍,妞妞皮肤那么娇嫩,怎么能忍呢?

她正想着,赵凌成洗尿布回来了,而且林衍也在,俩人好像是在吵架。

林衍说:“老军长已经退了,地位岌岌可危,我也不是要刻意委屈自己,我知道你很讨厌这片土地,之前几年我也一样,但那是因为人,而非这片土地。”

赵凌成说:“你应该回到亭城枪械厂,你得去做有意义的工作。”

林衍说:“平反,再进军工企业,需要案子的负责人登报承认错误,你到底了不了不解首都的革命小将们目前是怎样的疯狂,知不知道,天王老子他们都敢打?”

赵凌成哪怕在西北,也是活在被隔离的象牙塔中。

他对首都和申城的革命小将有多猛多凶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哪怕赵军退了,只要他登报承认自己工作中的失误,政治派就会写文章狂批,小将也会提鞭子去斗他。

赵凌成不是生舅舅的气,是生这个时代的气。

大间谍终于被找出来了,按理他舅舅就可以平反了。

可案子是他爷爷拍的板,如果林衍再回部队,赵军就会被小将们群起攻之,怎么办?

赵凌成得把尿布绑起来,要不然半夜风呼呼的,可就全刮走了。

他啪啪的甩着尿布,林衍站在一旁,抬头看满天繁星:“祁嘉礼说,他曾经最痛恨的就是下放,是劳改,他觉得应该像国党一样来场白色恐怖,大清洗,只要不承认就既解决了问题还干干净净,但你现在再去问他,他已经跟自己和解,也跟这片土地和解了,你也一样,你将来终有一天能理解,我不是在委屈自己,我是真的喜欢种地。”

种地要面对肮脏的泥土,还要沤肥,想起来赵凌成就想吐。

他永远不会理解,他也拒绝理解,更不相信有人会喜欢上种地。

就祁嘉礼,现在给他带兵的指挥棒,他还愿意多看这农场这一眼,才怪!

但赵凌成再欲说话,妻子一把拉开了门,收拾的整整齐齐:“咱们该走了。”

俩舅甥同时吓了一大跳:“妞儿怎么啦?”

陈棉棉剥开一点妞妞发红的小屁屁,她还挺担心,怕这舅甥要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但还好,赵凌成不是那种不顶事,还拉胯的爸爸,他立刻说:“走,上医院!”

但再看林衍,他又说:“这就是你说的,这片土地的好吗,妞妞这是头一回红屁屁呢。”

其实不是林衍的错,可他也被外甥给问住了,一脸的难堪。

得,赶紧进城,上医院吧,让妞儿舒服起来。

农场就一台摩托,曾风骑来的那台。

本来堵在土豆和玉米山后,曾风号令了一帮民兵,费了几个小时才从中掏出来。

刚才他就想走,想回钢厂住招待所去的,但是得先解个大号。

驴日的魏摧云的马,一蹄子,把他本来的外痔踢成了内痔,给嵌进去了。

也不知道为啥今天它又长个儿了,蹲在片玉米地里,曾风又是血流不止。

可算咬牙解决了,他就听有人在说:“凌成,骑慢点。”

紧接着一阵摩托车响,等他提着裤子赶出来,摩托恰出农场。

曾风提着裤子追车:“主任,你不能把我撇这儿啊,主任,救命啊主任!”

半天又止步:“你倒是把相机给我留下呀。”

他简直要疯了,如此辛苦的大干了三天,他还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呢。

……

急诊医生还是头一回见孩子长点湿疹就半夜冲进医院的父母。

尤其爸爸,听说要用生理盐水清洗,竟然抱过玻璃瓶在胸口捂了好久,非要把盐水捂热之后,才让给孩子用,不过小婴儿是真可爱,肉嘟嘟的,吃着她的小jio。

盐水一冲,先不上药,晾着观察,要不褪的话再上药。

赵凌成向来会享受,拿证件开间干部病房,可就比在农场舒服多了。

陈棉棉也在公厕里好好拿毛巾把身上的泥垢搓了一下,躺倒就是黑天胡地的一觉。

赵凌成在农场洗过冷水澡,倒不脏,趴床边闷着,还有件大事儿没办呢。

等妞妞再睡醒,他赶紧喂水,引导小家伙:“嗯,嗯嗯!”

养过崽的都懂,吃喝拉撒,撒是头等大事。

总算解决了‘撒’的问题,湿疹也缓解了,小妞可算活跃起来了。

看看小手再看看小脚,小脚丫高高的,往爸爸头上翘。

对了,赵凌成不但爱搞奢侈靡靡,而且还喜欢搞点投机取巧。

那不,帮女儿掖好了尿布,看着沉睡的妻子,他明知病房门关着,还左右瞥了一下,才在她鬓边嗅了下。

她好几天没洗澡,身上味道当然不好。

但奇怪的是赵凌成并不讨厌,反而还想闻,他甚至还想亲手把她剥光,再洗干净,然后再……

抱着吃饱了奶的女儿,这会医院刚上班,他就往儿保科,投机取巧去了。

但今天,他注定又要要碰钉子了。

毕竟他讨厌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并不喜欢他这种人。

陈棉棉睡得正香,是被一阵凄厉的哭声给吵醒的。

出到走廊,就见个皮肤黝黑,双手粗糙的像鸟爪,一身补丁的女人跪在地上。

她欲去扶,却见魏摧云走出急诊病房,把女人搀了起来。

女人哭着说:“魏科,我家西岭不可能是特务的,孩子的衣服鞋全是我自己做,他也没给家里多拿过一分钱,我盖的被子还是结婚时的喜被,我苦了一辈子啊。”

魏摧云也有点不相信:“他一点钱都没给你留?”

女人说:“他隔三岔五上申城看病,工资自己花,家用是我糊火柴盒补贴的呀。”

魏摧云也忍无可忍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将来其实也这样,贪官和原配在国内吃苦,花重金在国外养小老婆和孩子。

女人要想陪一个男人吃苦,那恭喜了,她会有吃不完的甘。

那是邓西岭媳妇儿,吃苦半辈子,丈夫成了特务,她少不了也要被劳改的。

可怜的女人,男人享福没她的份儿,但有罪还得同担。

不知道赵凌成把闺女抱哪儿去了,也不知道小家伙攒了三天,肚肚通畅了没。

陈棉棉估计他应该在儿保科,于是找了过去。

却见拐角处站了好多女护士和抱着孩子妈妈,探头探脑的在笑。

她也爱吃瓜,于是凑了过去,问:“出啥事啦?”

一个小护士说:“来个男的,光明正大要套套呢,好稀奇。”

这个年头有避孕意识的男性非常少,睡一觉就给媳妇种个孩子,在他们看来也是天经地义。

有男性抱着孩子来儿保,又是要避孕套,女同志们就觉得稀奇了。

陈棉棉探头一看,就发现瓜好像跟自己有关。

因为赵凌成站在取药室的木头窗口,正在说:“医生同志,夫妻有性生活不是很正常吗?”

他抱着闺女,理直气壮的指墙上:“有性生活又想避孕,每月限领两枚。”

如今的小雨伞也是管控品,基地医院每月也会发两枚。

但每对夫妻要登记的,限领两枚。

赵凌成觉得一个月就两枚,不够用,他感觉只要放开,他一晚上就能用完。

他是来钻漏洞,想多领两个,没想到碰上了蛮不讲理的人。

窗口里是个年轻女医生,居然来了句:“孩子还那么小,你要不急着抱小的,忍一忍不就行了,那么点破事都忍不了还干啥革命,我看你呀,就会欺负女人。”

这整个大西北,人的观念似乎都不正常。

在赵凌成看来,只要男女都喜欢,性就是很美好的。

但本地女性似乎把性都当成是一种男性的掠夺,以及对女性的伤害。

女性对男性也抱着天然的敌意。

妞妞也撇着小嘴,和爸爸一样委屈。

赵凌成觉得自己没做错啊,但挨了气不说,对方还说:“这个月的已经发完了,想要下个月再来,不就那点破事嘛,忍一忍吧!”

赵凌成看妞妞,妞妞也看他,父女一样的眼睛,一样的无语。

挨了一顿骂,便宜也没占到,这算什么?

怕男人不好意思,陈棉棉在赵凌成折回来,一群女同志盯着他笑时弯腰,躲到了人群背后。

等他们父女离开后她上了药房,伸手:“姐,救个命!”

对着赵凌成恶语相向的女医生对陈棉棉态度挺友好:“妹子,咋啦?”

陈棉棉说:“我身体不太好,不想太早怀孕,但男人,你懂得,挡不住呀……”

女医生立刻抓了三只小雨伞过来,还说:“不够了再来要,多着呢。”

陈棉棉笑着说:“谢谢!”

赵凌成当然不懂,从将来来的陈棉棉其实也无法理解。

但这个年代,劳动最光荣伴随的是,男人们普遍不爱洗澡讲卫生,又还都爱抽难闻的旱烟。

在西北被男人睡,跟被野猪拱的感受是一样的。

所以女性整体对于性才会特别痛恨,见了男人,也就得借故撒个火。

如今的小雨伞还是油纸包装的,一个油纸包里就两枚。

上面还印着能叫男女一看就能翻身起来闹革命的,鼓舞人心的红标语。

她回了病房好一会儿赵凌成才回来。

没搞到小雨伞,但人得吃饭,他刚才上医院食堂打饭去了。

正值丰收季,医院的伙食很不错,糜子谷垛,先自然发酵糖化过的,带着一股糜子特有的,蜜一般的甜香味,配上玉米糁子糊糊,就是纯素也很香的。

看赵凌成兴致不高的样子,陈棉棉就故意把小雨伞放到了病床上,拿被子盖起来。

一会儿他要撩被子起来,坐着吃饭,他不就会发现了?

她要看看,蓦然发现套套,他会是个啥表情。

但她才盖上被子,只听夸夸一阵脚步声,气势汹汹的,一大帮人冲进了病房。

严老总,市公安局局长,还有几个陈棉棉不认识的。

所有人的脸色全是青灰的,严老总抓上赵凌成的手:“我可算找到你了。”

他是大领导,他手下出了个大间谍,他也难辞其咎。

昨天晚上先到公安局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他就杀到农场去了。

在农场待了半夜,回到市里,这才找到赵凌成夫妻。

开门见山,严老总又说:“当时从申城医大叛逃的女孩子总共三个,你是怎么确定那个叫李爱龄的是首领,而且目前活跃在对岸,在做特务头子的?”

赵凌成看了看严老总身后那帮人,别人都走了,但公安局长没走。

关上门,赵凌成说:“我曾经见过军统征召的所有女特务,那个李爱龄,在她12岁时就已经被父母送到女子警官学校,也就是军统特训班了。”

其实林蕴的小儿子也是,狂热的军统特务们,把十二三的小孩子全部集中起来统一培训,叫他们痛恨共党,残杀共党。

如今对岸,老蒋在实施的白色恐怖,也是那帮孩子在搞。

严老总有点生气的:“赵总工,我很钦佩你的学识水平,但是你为什么之前不讲呢?”

赵凌成眸光冷冷,语气也很差:“严书记,一开始那三个女孩是忆苦思甜的模范,到处演讲,诉说曾经的悲惨身世,而且既然12岁就入了军统,你觉得她不会化名,不会易容吗,而且我又不是申城公安,有资格申她的档案。”

那三个叛逃跑的女学生登过报,也很出名,大家也都知道。

但不是赵凌成不讲,而是,既然那个叫李爱龄的受过训,就会给自己捏造新的悲惨的身世。

赵凌成又不关注外界,也是直到专门查邓西岭,翻档案时才发现的。

而且他要讲出来,曾风那样的所谓小将,不得怀疑他,批判他?

严老总不停的舔着唇:“那你知道她到底腐蚀过多少党内同志吗,还有没有像邓西岭一样上当的人?”

再说:“对了,既然你见过的女特务不少,正好把咱泉城外地女干部的名单审一审呢?”

万一有女间谍还潜伏着,等跟苏方开战,那可就定时炸弹了。

赵凌成看公安局长抱着厚厚一沓东西,也只好答应:“留下吧,回基地了我慢慢看。”

这件事解决了,但还有个当务之及,严老总都快要急死了,他直跺脚:“邓西岭可真是害人又害己,各个农场的公粮必须马上收,秋播在即,他这一被逮捕,民兵队人心浮躁,这叫我如何是好?”

公安局局长说:“您也别太着急,摧云可以挡一挡的。”

赵凌成都没说什么,但陈棉棉却说:“魏科长和邓队是好朋友吧?”

又瞥一眼远处,低声说:“你们确定他没有任何问题吗?”

今天的严老总,自信的就好像昨天的魏摧云。

魏摧云也跟他讲过陈金辉害了自己的事,严老总笑呵呵看陈棉棉:“小陈同志,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们女同志都比较情绪化,但其实魏科人不坏。”

陈棉棉直觉魏摧云也不是坏人。

可他身上肯定有污点,要不然,将来他就不会被被枪毙。

而且像严老总说的,马上要秋播,还要收公粮。

民兵队可经不过再换一任领导了,何况陈棉棉有个绝佳的人选要推荐。

她笑着说:“严老总,您知道的,我又红又专,不但是优秀翻译,而且是个优秀的革委会主任。”

对于她的工作,严老总恨不能双手竖大拇指,因为昨晚他差点没被路上的土豆给绊死。

但他还没夸呢,她又说:“我有个推荐的人选,就是被邓西岭蓄意迫害,又被国党在解放后还要持续追杀的,我党的优秀工作者,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林衍!”

严老总呆住了,公安局长也唰的扭头,在看赵凌成。

赵凌成也呆着,又是个出乎意料,但听起来又似乎很不错。

不,应该是说,非常棒。

鉴于目前还没有平反,林衍可以先做曾经许大刚的工作,民兵队副队长。

他曾经一个独立团都带过,带民兵还不是小儿科?

而且民兵持续殴打右派,只会激化内部矛盾,对社会发展只有害而无益。

但林衍肯定不会让民兵们殴打右派的,他曾经淋过雨,他就会帮身处困境的人们撑伞的。

赵凌成发现他媳妇儿不但香的像颗红苹果,简直智慧过人。

就算不是一直干,林衍当一段时间的民兵队长,都能正过西北民兵的风气来。

但这事得严老总同意,他转身走向病床,见被子铺开着,屁股太脏不好坐,就撩起被子。

但才转身,他又扭头回去看了看,再看赵凌成,半晌,啧了一声。

不是说娃儿生病了吗,这赵总工外表一派斯文,没想到是个瘾大的,一二,三盒呢?

赵凌成刚刚才被个女医生骂过,现在换男领导敲打他了。

严老总说:“赵总工你懂得,革命年代,咱得留点力气搞革命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