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暖气很热, 赵凌成只穿着衬衫和马甲。
冲到院子里的刹那,零下30度的冷空气扑得他猛打摆子。
嘎斯车从他面前驶过,唐天佑哈口热气在玻璃上,手写:fuck you!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赵凌成牙齿咯咯作响, 他也特别后悔, 当初足足发了12枚导弹, 但凡稍微偏一点唐天佑都会成堆肉泥,也就没有后续的麻烦事了。
唐天佑比魏摧云更讲卫生,比曾风有血性, 他还很会撩女人。
他确实成功戳中了赵凌成的痛点, 气得他在冷风时足足站了半个小时。
……
今年老右派们没被征调到钢厂干活,而是留守在农场。
第二天一早,陈棉棉提着两大包自己炸的麻花来看望他们, 但她的主要任务是看小麦, 因为她增加了30%的小麦种植面积, 需要知道它们长势如何。
河西的冬天只要不下雪, 天就是寡蓝色的。
雪一层盖着一层, 被阳光照的刺眼。
陈棉棉和俞老两个刨开雪, 于冻土中挖出一株小麦苗。
俞老摘掉手套把它放进怀里捂一捂,再仔细剥掉灰土, 掏卡尺来量。
陈棉棉捧着笔记本,用笔来记:“就这株来看, 根茎比去年同期采的大足足1cm。”
俞老将麦苗高高举起:“肥料的威力, 麦根明显比去年的更粗大。”
根茎粗大,麦子颗粒就胖,出的面粉当然也会更多。
陈棉棉由衷笑了:“只要全河西的麦子都长这样, 69年咱们就全面放弃箭舌豌豆,而且我觉得咱们该开放养殖业,饲料玉米拿来喂猪,肯定能养得很肥。”
俞老比她更懂上层的政治,解释说:“为解决饥饿,咱们制定了集中种植和计划经济,搞几年有经验了就该继续变革,但上面有人享受到好处,就不想再改革了。”
又说:“祁嘉礼在督促落实自留地政策,但好像又有人在搞他。”
农民应该有一块自留地用来种菜,也应该养鸡养鸭。
但那个政策却一直执行不下去。
祁嘉礼为了农民的自留地而在奔走,但居然还有人搞他?
赵凌成也在,在一旁看热闹,此时插嘴了:“谁又在搞他,怎么搞的?”
俞老说:“据说兵团有人往军委写匿名信,揭发他。”
东风基地就是有人写匿名信召来的革命,但是兵团农场居然也有人写?
这不合常理,因为正常人都很烦红小将,也不会招惹他们。
赵凌成直觉从东风基地和北疆寄匿名信的是同一个,他还怀疑是不是老云雀。
因为李怀才是死在北疆,祁嘉礼手中的,老云雀可能报复他。
但老云雀只是个老年妇女,人又不在西北,她是怎么寄的匿名举报信?
这时远处有人在喊:“姐,棉棉姐!”
陈棉棉踏雪出麦田,迎上来人,问:“陈苟同志,总共来了几员小将,有女的吗?”
陈苟说:“五男二女,我们已经用开水把俩女的烫进医院了。”
总共来了七个首都小将,陈棉棉事先没讲过,但是陈苟就懂得,整男的可以,整女的不行,她们身体素质太差,万一死在戈壁滩就麻烦了。
所以早晨一见面,他耍个小手段,就把俩女小将弄到住院了。
他比曾风聪明了太多,只可惜文化不高。
怕他要烫坏人家女孩子,陈棉棉忙又问:“烫的不严重吧?”
陈苟说:“烫的脚,她们穿的鞋子也厚,只是烫红,都没有起泡。”
陈棉棉讲了个地址,看他要跑,又抓他的胳膊,说:“去了魏科长家只能拿枪,不要乱翻别的东西,要不然惹得魏科长发了飙,我也保不了你们。”
陈苟带着小兵们敬礼:“姐,泉城可没人敢惹魏摧云。”
陈棉棉笑着说:“去吧。”
妞妞没跟着爸爸妈妈,因为有人正在帮她堆小雪人儿呢。
当然不是基地孩子们堆的那种普通雪人,老右派中有个雕塑家,等比例雕了一个她,还在旁边雕了个一模一样的小妞妞,母女俩都栩栩如生的。
妞妞可太喜欢了,一会儿就要亲亲一下雪雕版的妈妈。
陈棉棉没想到农场会有雕塑家,都给惊艳到了。
如果不是放到车上会融化,她高低得把俩尊雪人搬回家去。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专门给她做雕塑。
可惜她的相机没有胶卷了,想要照张相留恋都不能。
她专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位老雕塑家居然是中央美院的教授。
对了,他正好是触怒了秦小北他妈才被下放的。
老头们现在也闲着,又正好其中有个歌唱家,还有几个带乐器的,等到雕塑家搞完了雕塑,就要给妞妞办一场小型演唱会,知识分子们嘛,都爱搞点文艺。
而如今的艺术不敢给大人看,也就只能是表演给懵懂未知的小孩儿们。
陈棉棉今年看不到《罗马假日》了,也想听点歌。
但她的经验,年轻人本就无法无天,再喝点酒只会更猖狂。
不知道秦小北上钩了没,她也得赶紧回泉城,就婉言谢绝了老头们的好意。
今天腊月二十三,小年,国营商店把商品摆满整条街,在搞年货会。
但早晨陈棉棉走的时候街上还满是人,可等再回来,整条街就冷冷清清的了。
她直觉不对,问售货员:“同志,今天咋这么冷清?”
售货员磕着瓜子说:“不是说大广场有喷气机嘛,大家都去看热闹了呀。”
事实证明哪怕陈棉棉也把首都来的小将们想的太温情了点。
她不想跟秦小北打照面,就躲出去了,也以为有酒喝曾风就能哄好他们。
而且既喝了曾风的酒,他们好歹给曾风点面子,不会整他吧。
但其实秦小北虽外表斯文,可他的残忍程度,超出陈棉棉所想的一千倍,一万倍。
赵凌成一脚油门直奔钢厂,半路就见有两台摩托车在街上慢跑。
车后面还栓着两个人,有喇叭声在讲:下午四点人民广场,批判大会准时开始。
那俩摩托车就是小将的,他们正用绳子拉着右派在游街。
赵凌成踩刹车:“武老,他怎么被拉来了?”
妞妞一看窗外也撇嘴了,说:“妈妈,老爷爷没鞋子,脚,流血啦。”
秦小北来时带了俩东风基地的老专家,而那位武老,他甚至会因研发卫星而上历史课本的,但当然,课本里虽然提了他的右派经历,但没讲过他遭受武斗的事。
可是大冬寒天的,武老甚至鞋子都没有,被车拉着游街示众。
那种手段,哪怕河西最狠的邓双全都没有。
而小将们骑摩托拉右派游街,市民就全被吸引到大广场去了。
当然,批判大会,围观的群众越多越好。
妞妞看着窗外,又问妈妈:“我可以把鞋子送给爷爷吗?”
这孩子从小有太多的爷爷疼,特别喜欢老人家,也看不得老人家受苦。
陈棉棉哄说:“咱们先去别的地方,一会儿妈妈就给老爷爷送鞋子。”
妞妞乖乖答应:“嗯。”
赵凌成开车继续前行,到了大广场,见陈棉棉要下车,忙喊:“棉棉。”
回头再说:“人总有做不到的事,见好就收。”
秦小北老妈就是革委会的整人派,也是陈棉棉的直属上级。
她如果搞不定秦小北,必须见好就收,因为她革委会主任的工作不能丢。
一旦她丢了工作,西北就会来更多的小将,基地也会遭殃的。
赵凌成是个自私的人,麻烦面前当然是选择自保。
陈棉棉关车门:“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她真的搞不定,为了妞妞的幸福她也会缩进龟壳里,只保自己的。
但尽她所能吧,能多保护一个人,她就会去尝试的。
这会儿广场上已经挤的人山人海了,甚至还有兜售瓜子和糖果的。
大家齐齐看着批判台,在等武斗开场。
陈棉棉远远就听到一口京腔,有人在说:“哥们儿,组织特别看中你,也想要培养你,组织把两个万恶的苏修交给你,群众也想看喷气机,我就问你要不要干?”
是个首都来的小将,再一声大吼:“同志们,要不要看武斗?”
泉城好几年没有过武斗了,群众当然说:“要!”
台上除了一个小将外还有一个本地人,就是民兵队队长林衍。
而喷气机是种酷刑,搞不好要死人的。
秦小北他们自己不敢干,于是拉了林衍来借刀杀人。
林衍如果不给右派上刑,被鼓舞起来的群众就会生气,秦小北也正好有理由重新把他打为右派,而且借助林衍,他就可以顺着线名正言顺地查赵凌成。
但如果林衍斗人,并且失手杀掉了卫星专家了,怎么办?
林衍当然不想干,他一生气,跟赵凌成一样脸色会发白,此刻他的脸白的慎人。
陈棉棉只看了一眼舞台就回头了,于人群中搜寻曾风。
她还觉得奇怪的,怎么只有一个红小将在台上,秦小北呢,曾风人呢?
找了一圈她终于找到了,但一看她就火大了。
因为有个小将骑在曾风的脖子上,在狂搧他的脸。
他总算甩开了对方,立刻有另一个小将趁他弯腰时一个跳跃又骑了上去。
然后还猛拍他的屁股,喊:“驾,驾,曾小将,跑起来啊。”
所以这帮首都小将是拉着曾风当马骑呢?
陈棉棉摁下怒火继续观察。
找到秦小北了,他正在不远处乐呵呵的看着。
他穿件军绿色,长款的特种棉衣,特种大翻毛皮鞋。
戴的是内里加羔毛的羊皮手套,那也是赵凌成他们的特供品。
特权阶层也分高底,秦小北那套装备,曾风都搞不到的。
曾风终于甩开骑自己的小将,但另有一个拿棍子捅他屁股:“听说你被羊日过?”
又问:“老实说,被羊日爽不爽呀?”
另一个说:“羊日的,你勾的老子们心痒痒,凭啥你不带我们去打羊?”
曾风讪笑着逃跑:“你们别这样,我有工作要干呢。”
但跑着跑着却被陈棉棉拦住,她问:“曾风同志,我让你查的枪呢,拿到了吗?”
曾风愣神的瞬间一个红小将跃起骑上他:“对啊,枪呢?”
另一个用棍子捣他屁股:“你被羊日过,肯定最了解羊,跟我们一起猎羊去。”
陈棉棉忙故意问:“什么枪,该不会是我缴来的枪吧?”
一个小将转身看她:“哟,姐,你这双眼睛很漂亮呀,摘了口罩我看看脸呗。”
陈棉棉在躲这个,但另一个小将从身后探手,摘走了她的帽子和口罩。
她下意识抢东西:“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乱抢人东西干嘛?”
夺了她帽子的小将转身跑了,另一个小将拦住了她:“姐,你是不是玩不起呀?”
又过来一个,给曾风扣了顶帽子说:“开玩笑嘛,你们生什么气呀。”
扣了帽子他再问曾风:“你到底去不去?”
帽子里面有水往下流,在曾风脸颊上结成了冰
陈棉棉也是闻到一股骚腥味才反应过来,那帽子里装的是尿。
所以这帮首都小将居然在曾风的帽子里撒尿,然后再把尿扣到他头上?
而他们的老大秦小北,就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这就是所谓的机关大院子弟吗,这确定不是一帮流氓?
曾风讪笑着看陈棉棉:“主任,你跟他们说说,我真的有工作要干呢。”
一个小将又窜过来,却是问:“陈棉棉,你居然就是河西那位有名的陈主任?”
又说:“你在首都可出名了,革委会的人到处夸你呢。”
陈棉棉伸手,好声好气说:“请把我的帽子和口罩还给我,立刻。”
小将一根手手指转她的帽子,说:“咱们都是革委会的人,玩玩嘛,你那么认真干嘛。你爱人是叫赵凌成吧,火箭炮都不借,可真小气……哎哟,帽子掉尿里头啦,还是说你的帽子就喜欢我们的尿呀?”
陈棉棉的帽子被他摇飞,掉进了地上的尿里。
小将还在赖笑,陈棉棉也没有打人,但是呸的吐了他一脸口水:“驴日的。”
小将被激怒了,扬起巴掌:“姐,你他妈找抽吧。”
陈棉棉双手抱臂,大声反问:“不是玩儿嘛,你们怎么玩不起呀?”
他把她的帽子丢尿里头算玩,她吐他口水难道不也算?
这小将拳头捏的咯咯响,笑着说:“我以为你丈夫横,没想到你更横。”
他再拍自己的脸:“既然你喜欢玩,那咱们玩打巴掌的游戏吧,来,你先打我。”
又说:“放心,我们可是男子汉,不打女人,但是,呸!”
他也往陈棉棉的帽子上吐了一口痰,再说:“来啊,打呀,打我的脸呀。”
另一个小将扯起曾风的脑袋:“你,帮这姐玩游戏。”
他们倒不打女同志,也不打□□们,但是喜欢像玩狗一样的玩弄人。
而且只许他们欺负别人,你但凡还击一下,他们就要翻脸。
曾风要替陈棉棉挨巴掌了,怎么办,他愿意挨吗?
他当然不愿意,抬起头说:“行了行了,我陪你们一起去打猎吧。”
他才说完,不远处的秦小北走上前,啪啪鼓掌:“曾风同志不愧申城第一小将。”
另外三个小将立刻站到秦小北身后,也啪啪鼓掌。
陈棉棉朝曾风竖了个大拇指,夸他勇敢。
但是曾风轻轻呸了一口,却露出个苦涩,但又阴险的笑来。
……
事情是这样。
陈棉棉用来勾引秦小北的诱饵就是黄羊。
她计划让他们去戈壁滩猎黄羊,同时她还会让魏摧云帮她引一群狼来。
这帮小将不是喜欢打猎嘛,搞一群狼,让他们猎个够。
但他们也很滑头的,单独不敢去,就要求曾风给他们提供枪,还要带路。
曾风当然不愿意,因为如果他也在其中,这帮大院子弟的父母就会想办法帮孩子们说情搞关系,而曾风老爹死了,没有人罩着,最后整件事就会由他来背黑锅。
而且这帮人就不说尊重,一直是在用流氓手段侮辱曾风。
那如果在戈壁滩上碰到狼呢,他们肯定会踢曾风下车,丢他去喂狼吧。
所以曾风哪怕被当成马骑,被用棍子捅屁股,可一直都咬着牙不肯一起去。
他只负责诱惑,但不想背黑锅嘛。
此刻他终于愿意松口,其实也是陈棉棉故意逼近的。
她故意挑衅小将们,让事态升级,曾风再不去,就得挨顿狠打了。
而且他跟着去其实也是安全的,因为陈棉棉也怕狼吃掉这帮小将,会全程跟踪的。
她还带土枪,如果小将们甩掉曾风,她也会在关键时刻救他的。
说回现场,秦小北鼓了会儿掌,扬手示意手下们安静,再一个眼神看手下。
立刻就有小将揪曾风的耳朵:“你不是说你有枪吗,赶明天一早把枪给我们送来。”
曾风却是笑着说:“秦小将,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发,去戈壁滩猎羊吧。”
秦小北并不发言,他一个手下说:“大晚上的,碰到狼怎么办?”
曾风摆手说:“前几年猎狼运动,狼早就被打光啦。”
陈棉棉觉得不对,提醒他:“曾风同志,晚上说不定就会有狼呢?”
曾风却对秦小北说:“我们这陈主任枪法特别好,而且这不快过年了嘛,我知道的黄羊窝就是她发现的,她准备猎几头大肥羊好过年,就不想咱们抢她的羊。”
再说:“秦小将你有所不知,黄羊那东西白天跑的特别快,如果不是练过枪法的人根本打不中它们,但它们到了夜里因为视力不好,就只会缩在窝里头,咱们如果白天去打,放一枪它们全跑了,可要晚上去,你懂吧,围着窝子扫射就行。”
他这是在胡扯,但几个小将心动了,齐声问:“咱们半夜去抄黄羊的老窝?”
而其实秦小北在东风基地时,就曾白天猎过黄羊。
但他们七个人拿着土枪追羊,最后一只都没打中不说,还撞废了一台摩托。
而且秦小北特别想要黄羊,因为马上过年,他该回家见父母了。
而他妈就曾提过,说西北的黄羊特别好吃,他就想多猎几头来送亲戚朋友。
尤其是外号’慈禧’的那位知道他在西北,送只羊会更有排面。
他并没有说话,但在微微点头。
可对于陈棉棉来说,事情正在变的失控。
因为曾风又说:“停了批判大会吧,咱们现在就上戈壁,我去国营商店搞点羊肉给你们烤肉串,咱们再搞个篝火晚会,你们想想,咱们喝完酒吃完肉,然后……”
秦小北笑了:“酒饱饭足,剿黄羊!”
曾风鼓掌:“秦小将英明。”
陈棉棉声厉,再提醒曾风:“晚上绝对不可以。”
魏摧云明天才要出发引狼,而且万一在戈壁滩碰到狼了呢。
一头独狼也有可能偷袭人,并且吃掉人的。
而陈棉棉计划的事要在白天进行,她也不想有人被狼吃掉。
但她的提醒无用,这帮首都来的小将也太天真,有一个丢来她的帽子,说:“姐,我知道你们这些乡下人穷,没见过肉,是饿死鬼,但我们枪法好,胆子大。”
另一个说:“我们可是革命的接班人,我们就要在戈壁滩上过夜。”
曾风煽风点火:“首都小将,胆比日月!”
陈棉棉明白他的心思,他被欺负的狠了,誓要搞伤或者搞死一个小将。
偏偏这帮小将听他的,陈棉棉越劝,还越适得其反。
三个小将看秦小北,怂勇他:“老大,咱们要不现在就出发吧?”
秦小北被成功忽悠上了,拔腿就走。
另有俩小将揪着曾风的耳朵,把他押上摩托车,押走了。
陈棉棉还想追的,但一个小将往他的帽子里吐了口口水,还一脚把帽子踢飞。
他正是之前她吐了口水的那个,自我介绍:“小爷我大名钱胜昔,姐你记好了,你吐口水的人,我,钱胜昔,首都第二小将,咱们呀,后会有期。”
骑上摩托车,他也扬长而去。
而陈棉棉之前见的河西小将们虽然会骂人会打人,但不会侮辱人。
曾风算是最讲理的,也就喜欢用皮带抽抽人。
秦小北他们确实没有打人,可让她感受到的,是来自特权阶层的傲慢和无礼。
且不说曾风想故意搞死他们,陈棉棉也一样,想搞死那帮家伙。
赵凌成一直在不远处,这时捡起了陈棉棉的帽子。
她还没开口他就说:“车上有电报机,我通知魏摧云立刻出发?”
再说:“地点是我选的,在两个基地之前,警卫们大概十分钟就能到位,原则上不会死人的,一帮垃圾而已,让狼咬他们几口也没关系吧?”
陈棉棉也可算下定决心了:“就今晚吧,让狼咬他们几口。”
曾风要带秦小北他们去的地方是赵凌成选的。
一片沙漠胡杨林,而如果现在魏摧云出发去找狼,今晚狼就能到位。
届时他假装偶遇再发颗信号弹,两个基地的人就会集体出动,去救那帮小将的。
可那也意味着,两座基地会同时拉响红色警报?
而当两个基地同时拉响警报时,军委所有领导今天晚上就没有觉睡了。
他们会以为是对岸或者苏联派了轰炸机来,战争要打响了。
但结果是帮小屁孩闹事,那到了明天怎么向上交待,报纸又该怎么报道?
而要陈棉棉说,那帮小狗日的,就该狼咬几口才能长记性。
和赵凌成一起去找吉普车,陈棉棉又问:“妞妞呢,你把她送到哪儿去了?”
赵凌成说:“我交给邱梅书记了,她会帮忙照顾。”
陈棉棉上车,拉过后备箱的土枪来检查,就用这把枪,今晚她得猎狼。
吉普车上有车载无线电,是可以发电报的。
赵凌成一边给魏摧云拍电报,让他提前开始任务,一边开车赶往民兵队。
因为如果是夜间行动,曾风又在其中,陈棉棉一个人不够用,还得带上林衍。
林衍是真正的神枪手,有他还有陈棉棉,就能保曾风不被狼咬。.
不过他们还没到民兵队,走到半路就碰上林衍了。
秦小北他们为了去猎羊,批判会提前结束了。
武老和另一位老专家也被放了,林衍正要带他们回民兵队。
其实林衍才是真拥有大爱的人,因为他给俩位老专家都买了新的棉鞋。
俩老专家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受那么大的欺负嘛,边走边哭。
赵凌成刹停了车,下车跟舅舅交涉。
他只大概讲了一下林衍就说:“等我半个小时,我去拿把好枪。”
要猎狼,土枪的威力就不太够。
但是林衍也悄悄收藏着机枪的,他得回去拿机枪。
对了,这儿地就是国营饭店。
就这会儿,秦小北和他的小将们骑着摩托车,杀到国营饭店了。
陈苟的作用是找枪和转交枪,现在也已经完成了。
曾风带着秦小北他们找到陈苟,并没收了五把带倍镜的机枪。
而在拿到枪后,他们立刻赶赴国营饭店,要了些肉,到准备到戈壁滩烧烤。
但他们还想征调一个厨师,去帮他们烤肉的。
不过曾风一再保证,说自己烤的肉天下第一美味,不需要厨师,他们才作罢。
红小将也怕冷,所以他们又跑到钢厂要了两大袋的木炭。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算老西北人到了夜里,也是绝不进戈壁滩的。
因为戈壁滩上羊不多,但狼是真不少。
不过既然他们那么狂妄,那就去呗,陈棉棉只救曾风,可不会救他们。
她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狼撕咬而无动于衷的。
但计划不如变化,陈棉棉看了眼车窗外,不由的又皱起了眉头。
因为有个女孩子一瘸一拐的跑向国营饭,大喊:“钱胜昔!”
接着她就坐上了一台摩托车:“敢扔下我独自行动,你们想得美。”
赵凌成一看也皱眉头了:“这怎么还有女孩子?”
这女孩陈苟专门用开水烫了她的脚,给送到医院里了,可是她居然又跑回来了?
因为从小长在大院里,她大概连狼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她正在大声问同伴们:“天都快黑了,你们大包小包的,准备去干嘛呀?”
叫钱胜昔的那个说:“我们要去抓狼,你个女孩子,还是算了吧?”
女孩搧了他一巴掌:“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你不知道吗,我必须去。”
她以为这帮男孩真能猎到狼,还朝群众挥手:“我们要去抓狼啦,再见!”
赵凌成把车停在路边,这帮小将总共骑了五台摩托车。
摩托车从吉普车旁经过,曾风坐在一个小将身后,无声对陈棉棉说:杀了他们。
摩托车经过,曾风又回头,张大嘴巴:杀了,他们!
他今天是被陈棉棉逼着要去当带路党,本身并不情愿。
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去了,曾风又不是啥好人,就想把这帮大院子弟一块儿弄死算了。
因为他们傲慢,盛气凌人,自尊心强,总喜欢把普通人踩到脚下蹂躏,可是他们自己非但意识不到,而且还觉得他们本身特别善良。
曾风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可现在这帮人只让他觉得恶心。
如果他能当大官,他会身体力行去消除特权。
但如果因为今天的事,他的仕途就此为止,那他就要杀了这五个狗日的。
同一时间,魏摧云腰上绑着一只小绵羊,大步进了客运站的马棚,牵他的枣红马。
这马不但身形高大,而且膘肥体壮,天天擦洗嘛,毛色泛着亮光。
拉出马棚,翻身上马,魏摧云亲了一口马耳朵:“红红,今天你得带我找狼去。”
再一甩缰绳,一声粗喝:“驾!”
枣红马可是纯种的汗血宝马,但有一个特别土气的名字,红红。
随着主人一声令下,它前蹄扬天一声嘶吼,纵身奔腾,跃上了茫茫雪原。
而在整桩任务中,魏摧云是最吃亏,损失也最大的人。
因为那些枪从现在开始就不再属于他了,而且他是要骑着马去引诱狼。
而如果是匹普通的马,跑起来跟狼速度不相上下,他都有可能被狼吃掉的。
不过他这匹枣红马,目前为止还没有狼能跑赢它。
也是因为有它,魏摧云才有底气,敢专门引诱一群狼来。
茫茫雪原上,风刮的跟刀子似的,四野空无一物,但作为一个老猎手,魏摧云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狼嚎声,策马迎着狼而去,并找准风的方向,一刀扎向了绵羊。
绵羊咩咩的叫着,血从身上蜿蜒而下,流到了雪地上。
羊血的气味也顺风飘散到饿狼游荡的地方。
雪天几乎没有猎物,饥饿的独狼闻到鲜美的血腥味,立刻扬天一声长啸,朝着魏摧云的方向奔驰而来,不过一匹狼可不够,所以魏摧云继续催马向前。
等再听到狼声,他继续扎羊放血。
冬天天黑的早,下午六点太阳就已经要落山了。
四合的暮色中,魏摧云策马嗒嗒,身后是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眼看差不多了,他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红红,驾!”
枣红马四蹄迈开,快的仿如一道闪电。
而在它的后方,一个个黑点迅速移动着,那就是狼,饥饿的狼。
而就在他带着狼前往目的地时,赵凌成开着吉普车,也正在赶往现场。
那个地方是他专门找的,准确来说不是戈壁滩,而是沙草甸。
之所以选那个地方,是因为那地方是沙土,也几乎没有积雪,全是沙子。
赵凌成开车会留下轮胎印,万一被人捉到把柄了又是麻烦。
但沙草甸的沙子是会移动的,冬天风又刮的猛烈,那么等到今晚半夜,风刮起来,轮胎印就会被扫荡的干干净净,他也就不需要专门清理轮胎痕迹了。
车上总共四个人,因为林衍把唐天佑也带来了。
当然,为了防止他拿枪伤人,林衍把他的手拷到了高处。
此刻陈棉棉在收拾她的土枪,检查砂弹和火药,拿砂纸打磨枪栓和砂弹。
林衍拿了两杆机枪,它得用润化油来保养,他也正在保养枪。
唐天佑对于林衍把自己捆起来特别不满。
对于赵凌成就不必说了,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掏对方的心窝子。
而因为没人讲过,他也不知道林衍把他带出来,到底是来干嘛的,就一直用脚碰陈棉棉,而且还一声声的喊:“陈小姐,温柔美丽,可爱迷人的陈小姐?”
陈棉棉专注收拾枪,不理他。
唐天佑默了半晌,眼看进了沙漠,又问林衍:“叛将,你到底带我来干嘛?”
林衍看赵凌成:“你跟他解释一下吧,而且阿佑枪法应该不错的。”
他们要做的,是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就会完蛋的事。
林衍不敢带西北那帮虽然老实巴交,但也傻呼呼的民兵们。
相比之下,唐天佑是他亲亲的小外甥,又还有能力,不必告诉他真相,只在狼多,大家搞不定的情况下给他枪,让他帮忙杀几头狼,他会是个得力的助手。
林衍希望赵凌成作为哥哥,能主动友爱弟弟,好好跟他讲一讲嘛。
但是就在昨晚,唐天佑还故意拿陈棉棉开玩笑,激怒赵凌成。
且不说还不清楚是不是亲弟弟,就算是亲的,赵凌成也一样想打死他。
他当然就懒得说,也不想要唐天佑帮忙。
林衍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也只说:“舅舅,你应该信任我的枪法,而不是别人。”
唐天佑已经发现了,自己越是赖着他,赵凌成就会越生气。
所以他笑着说:“那可不一定喔,哥哥,弟弟我的枪法一定比你棒喔。”
赵凌成气的翻白眼,甚至懒得骂唐天佑,就不吭声。
陈棉棉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土枪,一横,就说:“我们这趟是准备去猎狼的,既然你说你枪法好,你用机枪我用土枪,咱们比赛来猎狼,再打个赌,你要不要?”
唐天佑当然愿意,他点头:“好哇,但是赌注呢,是什么?”
他听曾风提过,说陈棉棉不但人美而且手厉害,是个打土枪的神枪手。
可他毕竟是男人,还是军人,怎么可能比不过她?
这个赌唐天佑打了,但需要知道赌注是什么。
陈棉棉说:“如果我打的狼比你多,我赢了,你需要向上打一份申请,一份前往申城的申请,并向军方注明,你去申城,关系着你是否愿意公开出镜,指责国党,注意,不是你爸,是国党,我需要你打那么一份申请。”
唐天佑本来嬉皮笑脸的,但闻言立刻严肃,摇头:“我不会背叛我的组织的。”
陈棉棉手拍上他的大腿,柔声说:“就当是去旅游一趟,等回来你再反悔也行啊,打吧。”
申城,那其实是唐天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他很是思念。
他点了点头,这回真的不是想气赵凌成,而是由衷的:“陈小姐,你是位魅力超群的女性。”
陈棉棉再拍他的大腿:“一会儿可能碰到狼,不要输给我。”
……
要去申城的是赵凌成,他也只想拷问云雀,得到真相。
但作为一个政治高手,陈棉棉正在让整件事情的速度加快。
并且,她应该也跟赵凌成有同一种预感,唐天佑就是他们赵家的孩子。
所以她不但帮他加快了审批速度,而且还在润物细无声的,融合他和唐天佑之间的裂痕。
就在今晚,狠狠给秦小北一个教训,赵凌成就会出发,前往申城。
关于老云雀的谜团,也就可以解开了。
这会儿是夜里八点钟,赵凌成突然停车,打开窗户,于呼呼的北风声中,就听到隐隐的狼嚎声。
是魏摧云吧,他可真够快的,已经把狼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