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搞思想革命的年代, 斗人才是主旋律。
听说陈棉棉要帮自己整人,曾风开着车一路狂撒欢。
她要帮他整的可是首都最牛逼的一队小将,也是最高难度的任务。
真的要能办成,曾风在申城就还将找回自己昔日的辉煌。
他的兴奋无以言表。
而唐天佑就跟个小孩似的, 喜怒哀乐全浮于表。
他坐在驾驶座后排哭丧着脸, 跟前面喜气洋洋的曾风形成强烈反差。
妞妞跟妈妈也是坐在驾驶座后方, 因为用她爸的话说, 那个座位是最安全的。
孩子看了会儿窗外的雪景,看乏了,打个哈欠蜷妈妈怀里, 睡着了。
赵凌成见女儿睡着, 也就把车速放低,慢慢开。
但他突然问:“小陈,那个叫陈苟的男孩, 你确定他是个聪明人?”
陈棉棉说:“不管是东风基地的首都小将还是曾风那个申城的小将, 要我说都只是出身好, 家庭背景好, 论聪明伶俐, 远不如我们西北的小陈苟。”
赵凌成默了半晌, 说:“那就干吧,不闹出人命就行。”
……
泉城也算藏龙卧虎了。
因为曾风曾是申城第一小将, 陈苟是河西第一小将。
而在东风基地闹事的那一帮,就是传说中的首都第一小将了。
陈棉棉这趟来泉城除了收拾唐天佑, 另有件事就是, 撵走首都来的小将们。
她也已经打听清楚了,其中的头头名叫秦小北。
那秦小北在原书里就是曾风的死对头,干革命不相伯仲的。
而且秦小北和他的手下们都是首都各个机关大院里长大的, 是大院子弟。
他们都有军功赫赫的父辈,又处于极度叛逆的年龄。
秦小北的母亲还在总革委工作,是陈棉棉从来没有谋面的上级领导。
所以要论权力和后台,无人能和秦小北比肩。
而且据说他的斗人特色是煽风点火,教唆人们内斗和互殴。
东风基地现在也就赵慧还没有被牵涉到其中,但别人全被秦小北揪着小辫子了。
人们反目成仇,相互揭发,在批判台上吵的面红耳赤。
秦小北和他的手下们并不动手,而是鼓励人们相互抽耳刮子,一个打一个。
而当人们开始彼此殴打,就会怀上仇恨。
开始只是抽耳刮子,渐渐的就会变成拳打脚踢,更有可能闹出人命来。
但哪怕死了人秦小北也没有责任,因为他没动过手。
十八九的年龄,秦小北他们看上去还是孩子,但不比成年人傻。
革命是被允许的,他们还掌握了杀人不犯法的诀窍,一般人拿他们没办法。
而且上次管秘书专程来找赵凌成要火箭炮,他没有给,就已经把秦小北惹生气了。
早则几天晚则几个月,秦小北必到军工基地。
他爸的军衔比祁嘉礼还高,战功更是比赵军还要牛逼,他母亲还在革委会工作。
在秦小北的认知里,江山就是他们家的,他想玩炮就得玩。
不给他玩就是反革命,就该被他斗。
陈棉棉并不喜欢搞事情,但眼看麻烦上门,她是被迫的,必须还击。
不过那秦小北的老爹再过几年就会倒台的,到时候他也会因为飞机失事而死。
陈棉棉犯不着跟个将死之人正面交锋,撵走算了。
……
回到泉城,两台车直奔钢厂招待所。
妞妞因为不喜欢在外面上厕所,小脸都已经憋红了。
陈棉棉连忙抱孩子进公厕,她也憋了一路,得赶紧上个厕所。
她才进厕所,曾风笑呵呵的追来,说:“主任快点出来吧,咱们该聊正事啦。”
他对赶走秦小北一事特别热心,迫不及待要商量方案。
但好容易等陈棉棉和妞妞从厕所出来,他先递个饼干盒给妞妞:“送你的礼物。”
妞妞摆手:“谢谢叔叔,但我不想吃饼干。”
在基地时没饭就吃饼干,吃了太多,妞妞已经吃腻了,是真的不想吃。
曾风打开盒子给妞妞看:“赵望舒,你确定不要这个吗?”
妞妞哇的一声,因为盒子里不是饼干,是虫子。
是已经死了的虫子标本,有蟋蜶,蛐蛐,还有小蜗牛和蜢蚱。
妞妞可喜欢各种小昆虫了,可是她只要带回家,爸爸就会悄悄丢掉。
没想到曾叔叔居然给她攒了一盒的虫子,孩子双手接过,鞠躬:“谢谢叔叔。”
曾风说:“我可是你干爹,跟干爹客气啥呢?”
曾风认祁嘉礼当干爹是碰瓷,当妞妞的干爹也是倒贴的。
但妞妞喜欢他,声音甜甜的:“干爹。”
不过到了客房门口妞妞就止步了,看妈妈:“虫子,爸爸会丢掉哒。”
曾风虽然滑头,但对妞妞一直很不错,一个昆虫标本盒虽然不值钱,可也很有意义,陈棉棉接过盒子,对闺女说:“这个妈妈帮你收着,不会叫你爸爸丢掉的。”
这一盒虫子必须留着,以后给妞妞玩。
妞妞也有礼物送曾风,是她爸爸给她的大白兔奶糖:“干爹,给你,吃吃。”
曾风中午没吃饭,饿的饥肠辘辘,不想吃糖,想吃羊肉。
但相比吃肉,当然是把秦小北赶出西北更重要。
他追着问陈棉棉:“主任你没哄我吧,确定要对秦小北那王八蛋开刀吧?”
再说:“你可能不了解,秦小北他妈是全首都第一护短的女人,如果搞不好,惹了他又赶不走,咱俩的仕途全得完蛋,你心里有计划的吧,准备怎么搞?”
赵凌成进客房第一件事,哐哐哐的刷厕所蹲坑。
刷完出来,还得把从家里带来的被褥铺好。
见曾风斜倚在他家的被褥上,他的眼神一下就不好了。
曾风也连忙闪开:“赵总工,您忙您的。”
坐了一天车,一口热水都没喝。
陈棉棉先不谈正事,给她和妞妞,赵凌成几个倒热水。
然后她才说:“秦小北人在东风基地吧,你拍个电报,把他喊到泉城来。”
又说:“你就说泉城有美酒,你要请他喝酒。”
她之前说要想搞定秦小北,唐天佑会是个关键,当时曾风没搞懂。
但此刻他恍然大悟,唐天佑搞到好多酒,而且不是勾兑的白洒,是老百姓用黄米酒和野果泡出来的果酒,那酒美味的不得了,大冬天的,加两块黄冰糖一熬,那味道绝了。
唐天佑是真正跳进粪坑沤肥才换来的酒,用来害秦小北吗?
要不把秦小北灌醉,再把车剪掉刹车线给他,让他驴日的出车祸死掉算了?
曾风暗猜陈棉棉应该是这么计划的,酒后车祸,杀秦小北。
他越想越是,打个响指说:“我这就拍电报,邀请秦小北来喝酒。”
陈棉棉又说:“再去找趟陈苟,把那小子给我喊来。”
曾风捏捏妞妞的脸颊:“闺女,乖乖的,干爹忙完就回来看你。”
他走了,陈棉棉要去搬嘎斯车上的酒。
那是唐天佑攒的,但现在当然归她所有了。
唐天佑还在车上坐着,外面冷,他整张脸已经冻成青紫色了。
但他木呆呆坐在车上,见陈棉棉一趟趟的抱着酒,却一脸的无动于衷。
总共13坛外加5皮囊的酒,陈棉棉全抱回了客房。
而因为妞妞的大棉袄脱了,她就没让出来。
但等她最后一趟出来搬酒,却见妞妞不知何时溜出来的,而且从后备箱爬进车里,已经坐到唐天佑的膝盖上了,孩子还用两只小手捧着唐天佑的脸,默默望着他。
她应该是怕唐天佑会冻死,在用手温暖他。
陈棉棉连忙解开大棉衣,把妞妞抱过来捂着:“你没穿棉衣,会冻感冒哒。”
妞妞指唐天佑:“可是叔叔他,他已经,冻僵啦。”
又说:“妈妈,带他回家吧。”
唐天佑用那么恶毒的语言咒骂留给他千万遗产的亡母。
要陈棉棉说,他这种驴日的,就活该冻死在冰天雪地里才叫报应。
迟来几个月的打脸也让他一蹶不振了。
怕他万一想不开寻短见,陈棉棉得让他振作起来。
但当然,她不会安慰他的,只会无情的挖苦和嘲讽他。
她说:“如果想冻死自己,最好把棉衣棉鞋都脱掉,会死的更快。”
唐天佑可算动了,吸鼻子,扭过头说:“陈小姐,其实我爸很爱那个女人的。”
说他爸爱林蕴,陈棉棉怎么觉得他像是在讲笑话。
唐天佑又说:“而且他也不想给她毒品,但毒品能让她快乐,他只是希望她快乐。”
所以他冻了自己大半天,是在想理由为他爸开脱?
陈棉棉先不跟他犟,只问:“你是不是还想把我们西北的小姑娘都带到湾岛去?”
唐天佑确实是那么想的,说:“这儿条件太恶劣,不适合女孩子。”
陈棉棉笑问:“她们去湾岛做什么呢,当军队慰安妇,染性病毒瘾,然后烂掉?”
再说:“就好比你对女孩们,你爸没亲手杀,但是是害死你母亲的元凶。”
她语气平静,可也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唐天佑又被刺痛了,瞬时间两只眼睛里浮起泪花。
他不是爱某个女孩,而是觉得西北的女孩太辛苦太可怜,就想把她们带去湾岛。
可她们去了能做什么呢,到军队当慰安妇或夜店当妓女吗?
那她们最终的下场可不就是染上毒瘾或性病?
就像林蕴也不愿意吸毒一样,又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当慰安妇或者妓女的呢?
他以为自己是在对那些女孩子好,但其实是害了她们。
他爸也是,以为对林蕴好,却害死了她。
唐天佑已经冻僵了,一瘸一拐下车,追进走廊,头抵上被陈棉棉抱着的妞妞。
妞妞觉得好玩,因为叔叔把头抵在她屁股上。
但陈棉棉当然觉得烦,说:“有病吧你,赶紧躲开。”
唐天佑不但不躲,还一路抵着头,哽咽说:“陈小姐,这个世界烂透了。”
他和他爸害死了他妈,他终于接受这个现实,也崩溃了。
跟着陈棉棉进客房,他跪到了地上:“我对不起她。”
现在才知自己有多对不起母亲,他个叉烧,哪怕哭也是鳄鱼的眼泪。
对了,陈棉棉还约了一个人,魏摧云。
约的晚饭时间,魏摧云来了,但才到客房门口就问:“哪里来的羊?”
其实是唐天佑,披着羊皮袄,蹲在地上哭。
魏摧云仔细一看才认出来,问:“姓唐的,你爹当倒杵啦,你哭的那么伤心。”
妞妞正在安慰唐天佑,听到个新词就问妈妈:“倒杵,是什么?”
陈棉棉原来也爱骂脏话,但得提醒魏摧云:“魏科长,孩子面前不许说脏话。”
倒杵是比驴日的更恶毒的脏话,也是西北人用来骂爹的。
要说谁的爹是个倒杵,那是莫大的羞辱。
陈棉棉搬一把椅子给魏摧云坐,还得给他倒杯热茶。
然后才对唐天佑说:“唐中校,要哭出去哭,少在这儿烦人。”
魏摧云也说:“对,拱出去!”
唐天佑是个犟种,你要赶他走他可就不走了,起身,他躺到了床上。
妞妞可乖了,连忙去给叔叔盖被子。
唐天佑双手有锁链不方便举孩子,就用长腿一夹,把妞妞夹起来荡秋千。
陈棉棉想把孩子抱过来,但是妞妞很喜欢这种感觉。
孩子笑的咯咯的:“叔叔,真好玩。”
陈棉棉看孩子开心,也只好放任着,并跟魏摧云闲聊。
她先问:“魏科长,你的马是不是要归曾风啦?”
魏摧云闻言,搬凳子坐到陈棉棉身边,低声问:“不送行不行?”
唐天佑正儿八经地沤了四个月粪,而且乡下人对他和曾风俩都赞不绝口。
按照赌约,魏摧云得把他的马送给曾风。
但他当然不想送,情急,手搭陈棉棉的膝盖:“算我求你,就不送了吧?”
但恰好这时赵凌成打饭回来了,在门口止步,盯着他看。
赵总工那双眼睛要是温柔的时候,因为好看显得特深情,陈棉棉总喜欢亲一下。
但如果他生气了,眼眸里就会杀气腾腾,瞧着很渗人的。
魏摧云有点尴尬,于是挪凳子。
但他已经挪出去好远了,赵凌成依然不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魏摧云只好搬着凳子到墙角。
赵凌成也才挪开目光,进了客房并问候:“魏科长,好久不见。”
魏摧云讪笑:“好久不见。”
赵凌成再回头,看躺在床上的唐天佑,又生气了。
唐天佑两腿夹着妞妞在荡秋千,但赵凌成上前,果断把孩子抱了回来。
空气里全是剑拔弩张的气息,陈棉棉站出来缓和矛盾,说:“大家都来吃饭吧。”
赵凌成打了三盆菜,但其实都一样,土豆炖白菜。
不过陈棉棉出门之前专门炸了一锅麻花,还烙了几个猪油锅盔。
她还带了一饭盒用葱花和蒜苗专门炒过的腌缸肉,凑在一起也算有荤有素。
因为有事要魏摧云办,她主动递馍:“尝尝我烙的馍,味道还不错。”
赵凌成不想跟唐天佑同桌吃饭,尤其是同吃一盆子菜。
他冷冷问:“我送你回民兵队?”
唐天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挑衅的目光看赵凌成:“不,我要吃饭。”
赵凌成回他个白眼,转身走了。
他给妞妞打了半缸菜汤,还带了个开花大馒头。
把馒头泡进菜汤里再拿个勺子,他带着妞妞到外面吃饭去了。
他是不会跟唐天佑同桌吃饭的,永远不会。
陈棉棉边吃边问魏摧云:“戈壁滩偶尔有野黄羊,你知道它们的窝在哪吗?”
魏摧云喜欢吃猪油锅盔,狼吞虎咽的,先说:“知道。”
但又说:“国营牧场给你们基地供的可是最好的大肥羊,你打黄羊干啥?”
陈棉棉说:“不是我,是有别人想猎黄羊。”
唐天佑插嘴说:“黄羊肉,是我吃到过最鲜美的羊肉。”
魏摧云瞪他,口水四溅:“黄羊都被吃绝种了你还吃,你怎么不去吃你爹?”
……
野黄羊的肉就像阉过的小羊羔,没有一丝膻味,而且还特别鲜美。
但□□人们没饭吃,正好野羊多,大家只好扛着土枪去猎羊,三年时间把黄羊几乎打光了,然后就有了狼灾,因为狼没得羊吃,就要进村子吃人。
陈棉棉当民兵的时候就打过狼,一只狼可以换五斤糜子。
也就三年时间,狼被民兵打回了无人区。
但不能把野生动物杀光,所以魏摧云并不想人们再猎黄羊。
他就又说:“那可是一个物种,正要吃绝了也不行吧,咱们不能再猎黄羊了。”
唐天佑之前并不知道黄羊那么珍贵,就没敢吭声。
正好魏摧云看到摆在桌子上的酒,抓起一瓶:“现在还有人酿黄酒?”
陈棉棉冷看唐天佑:“粮食珍贵,酒大家也不是酿来喝,是留着治病用的。”
魏摧云也馋酒,吞口水说:“是啊,酒是粮食的精华,只有治病,人们才舍得喝。”
但他又问:“你们哪来这么多酒?”
他曾经逮着唐天佑的脸往马屁股上怼过,唐天佑不敢吭声。
陈棉棉看在眼里,笑着说:“有用。”
又说:“魏科长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坛子,拿去喝吧。”
如今市面上多数白酒都是勾兑的,特别难喝,粮食酒也就显得特别珍贵。
魏摧云把坛子紧紧抱在怀里,一口气吃了两个大锅盔。
唐天佑全程一声未吭,黄羊肉,黄米酒,他真没想到,它们会那么珍贵。
而且还是一帮处在饥饿中的农民给他的,他太惭愧了。
吃完了饭,继续商量正事。
因为唐天佑在不方便,陈棉棉就拉魏摧云进了厕所。
她搞的魏摧云有点紧张,因为赵凌成作为一个会造火箭炮,打飞机的专家,要想杀人不是以单个论,而是只要动动脑子,就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输赢的。
但他是个小气鬼,但凡他媳妇跟谁走的近一点,他就会明着耍脾气。
偏偏魏摧云心里有鬼,怕万一赵凌成嚷嚷出来,他要丢脸。
所以陈棉棉拉他进厕所,他不想进去。
可随着她低低说了句,他立刻粗着嗓门说:“秦小北,那驴日的,干死他!”
看唐天佑跑过来偷听,陈棉棉就把厕所门关上了。
然后又说:“魏科长,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咱能不能小声点?”
所谓革命小将,斗天斗地斗空气,而秦小北,传说中的大院子弟也是个狗杂碎。
他搞的东风基地乌烟瘴气的,魏摧云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没找到机会。
要说收拾秦小北,魏摧云一万个乐意,他问:“你准备咋办?”
……
唐天佑偷听不到,就翘着二郎腿又躺回了床上了。
赵凌成也刚喂妞妞吃完饭,进门,命令的口吻:“去把饭盆洗了。”
唐天佑挑衅似的眼神:“我要不呢?”
妞妞被几个服务员抱去玩了,不在,赵凌成于刹那间掏枪:“那你就去死!”
唐天佑一开始并不怕,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杀他。
但赵凌成手枪调个儿,枪托已然砸上他的太阳穴,低吼:“去洗碗!”
雪白的衬衫外面是军用马夹,衬着他的腰线格外紧致。
他明明外表斯文,但下手狠辣,再举枪托就砸:“去,洗,碗!”
唐天佑不怕死也不怕疼,但他莫名的怕赵凌成。
犟了片刻,乖乖起身去洗饭缸子了。
赵凌成把枪装回腰间的枪套,看桌子上,地上满是馍馍渣和菜汤,就准备继续搞卫生。
但他才起身,魏摧云从厕所出来,大吼大叫:“我没有枪,我也不给!”
陈棉棉随后而出,指他鼻子:“我知道你有枪,肯定有。”
再说:“你上过战场,你不但藏着好多手枪,说不定还有机关枪。”
魏摧云转身就走:“想我缴枪,门都没有!”
他的脾气比唐天佑还要冲动,一言不合就尥蹶子,一般人没发跟他沟通。
所以赵凌成会尽可能的避免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但陈棉棉跟赵凌成讲过自己赶走秦小北的计划,其中有一环就是枪。
而且不是易走火又瞄不准的土枪,是带倍镜的机关枪。
魏摧云当年带过兵,而他这种老将领,都有在缴枪时私自拿枪的习惯。
所以他家肯定有枪,有手枪,也有机关枪。
陈棉棉说要收拾秦小北,他举双手赞成,但要他的枪他可就翻脸了,不给。
他眼看出门,赵凌成关上了门,手指:“好好说话。”
陈棉棉则说:“如果你不肯拿出枪来,就现在,立刻把你的枣红马送给曾风。”
魏摧云是媳妇可以不娶,但马非养不可的爱马之人。
而且他吃软不吃硬,他耍赖了:“我的枪不给,马我更不给。”
见陈棉棉欲说话,再说:“我是驴日的,是白泡子,是倒杵爷,随便你怎么骂,就不给。”
他都这样说了,你再威胁他也没有效果的。
陈棉棉主动帮他拉开了门,伸手相请:“魏科长可是大英雄,我怎么会骂你呢?”
魏摧云也说:“我可不是什么英雄,我是狗熊,再见。”
陈棉棉学的是上回的管秘书:“我们遇到了困难,很可能以后就没机会再见面了,魏科长,你可要好好建设大西北,让咱们西北人民早日过上好日子呀。”
魏摧云没那么深的沉府,不懂陈棉棉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更不知道她是见他硬的不吃,要来软的。
门开了,可他并不走,回头问:“陈主任,你这是啥意思?”
陈棉棉看赵凌成:“他有可能被下放,劳改,我们也要离开泉城了。”
接着又说:“很可能异地下放,所以我们大概去东北或西南,咱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总之,你多保重吧,我们也很开心能认识你这么个朋友。”
赵凌成研发的火箭炮是魏摧云目前为止见过最精妙的。
正好是火车运送,他于是把玩过。
可如果赵凌成被异地下放,再也回不来,火箭炮技术还能继续革新吗?
魏摧云确实有很多枪,有他爸他哥的,还有他剿匪搞来的。
法律不允许私人藏枪,所以那些枪一旦暴露出去,就会被军队收走。
如果秦小北欺负的是他,他真能找头驴把那家伙日了。
但赵凌成不一样,他是个读书人,而且也不可能拿着导弹轰秦小北吧?
魏摧云不吃硬,但特别爱吃软的,他问:“要几把枪?”
陈棉棉习惯性的瞟了丈夫一眼,见他也盯着自己,收回目光说:“明天再定。”
魏摧云出门,脚步咚咚的离开了。
唐天佑洗好饭盆回来了,目光凶狠的像狼一样盯着赵凌成。
赵凌成转身,从旅行包里掏出一块抹布来,继续命令:“去,把桌子擦干净。”
唐天佑额头是破的,鬓角是肿的,忍辱擦桌子。
刚擦完,赵凌成丢来扫帚:“没看到地上脏的吗,把它给我扫干净。”
他一手始终摁着枪,兄弟斗法,唐天佑也只能忍气吞声。
但当然,他也一直在观察,看赵凌成有什么弱点,他是必定要反杀的。
……
曾风拍完电报,还专门到乡下去找了一趟陈苟,等回来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
妞妞可喜欢住招待所了,因为一家三口都挤在一张床上。
她今天坐久了车,困的早,也早早上床,因为没书可看嘛,就在打盹儿。
如果曾风不进门,她就会早早睡着的。
因为另一个喜欢逗她的人,唐天佑被赵凌成强行锁到隔壁了。
可偏偏这时,曾风回来了。
赵凌成一开门他就硬挤进屋子,还故意问:“赵望舒,你睡了吗?”
妞妞一咕噜翻坐了起来:“唔,干爹。”
曾风越过瞪眼的赵凌成,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真乖啊,这么早就睡觉啦?”
赵凌成拿过一块白毛巾,示意曾风起身,垫到了他屁股下面。
再看表,说:“曾风同志,你该押着唐天佑回民兵了吧?”
曾风打哈哈:“马上就走。”
陈棉棉在厕所里洗漱,他厚着脸皮就是不肯走,直等她从厕所出来。
他迎了上去,笑问:“主任,谁来负责剪刹车线呢?”
赵凌成语带恼怒,问:“好端端的,你剪人家的刹车线干嘛?”
曾风挠头:“咱们不是要制造车祸?”
但后知后觉又说:“这大西北,剪了刹车也没用吧?”
关于秦小北,他所设想的是灌醉对方再把车给对方开,制造车祸。
但他忘了一件事,在西北戈壁,人开车是不需要踩刹车的。
夏天车还有可能落水,但冬天到处结冰,车都不可能掉进水里,那怎么办?
当然,陈棉棉的计划压根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秦小北她去东风基地捉瞎瞎的时候见过一回,是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
人家老爹可是统帅级别的,他妈还特护短,如果搞车祸,他妈分分钟杀到西北来。
所以必须让那家伙犯罪,陈棉棉要做的也是诱惑秦小北犯罪。
就好比说,小将们是不被允许携带一些管制武器的,其中就有手枪和机枪。
但正规的枪都有编号,如果枪流传出去,丢枪和拿枪的人同罪。
同理,如果赵凌成把火箭炮给了秦小北,上面查下来,他们俩是同等刑责。
那也是为什么陈棉棉今天非要哄着,索要魏摧云的枪,因为她要用他的枪来陷害秦小北。
不过只是拿着枪耍一耍,打两发子弹,那个罪名并不严重。
所以陈棉棉要做的,是让秦小北和他的手下们不但拿了枪,开了枪,而且要捅出天大的篓子来。
她要让那些大院子弟捅的篓子直接震惊首都的机关大院,吓坏他们的爹。
再让他们的爹把他们乖乖押回家去。
但具体的事情明天再讲,她却问:“曾风,咱们军委的政治处有你的熟人吗?”
曾风说:“我干爷爷呀,他虽然退了,但原来是政治处一把手。”
政治处一直是申城派掌握,看来陈棉棉真问对人了。
她看一眼赵凌成,笑着说:“帮我个忙,在你和陈苟争第一小将的时候,我就支持你。”
河西只能有一个第一小将,曾风一直想当但没机会,但如果陈棉棉支持,第一小将就只会是他。
曾风竖大拇指:“说吧,什么忙,我一定帮?”
陈棉棉先看丈夫,赵凌成也是蓦的转身,去看乖乖坐在床上打盹的妞妞了。
妞妞看爸爸,笑指曾风:“干爹。”
赵凌成弯腰,轻轻吻了吻女儿柔软乌黑,奶香香的头发。
他总在见识妻子的机智,却也总被她惊到。
就在刚才,她巧舌如簧,就把魏摧云家里珍藏的枪给哄过来了。
此刻她只用一句没营养的‘选谁当老大’,就又哄的曾风愿意为她办事了。
而她其实是为了他,因为他之前和马骥去申城查案子,只得到了西北军区的允许,属于违法军纪,所以他现在再想去趟申城,审批就会特别难。
可他又必须去,他要找老云雀问个明白。
唐军座当时测血型,会不会是因为林蕴觉得,唐天佑是赵勇的孩子的原因?
唐军座的血型呢,云雀有留存吗,那个也可以做为佐证的。
他也可以找曾风帮忙,但是他给不了曾风利益,滑头如曾风,不会帮他的。
而如果是以金钱衡量,陈棉棉也付不起给曾风求情办事的钱。
因为他们俩口子生活太奢侈,还有赵军的退休金,经常还搞的钱不够花。
可是陈棉棉无中生有,变成一纸空头纸票来,曾风也愿意上钩。
因为曾强的自杀,曾风那位干爷爷对他很疼爱的,帮忙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他爽快答应:“行的主任,我明天就给我干爷爷拍电报。”
再朝妞妞挥手:“干爹走啦,拜拜。”
陈棉棉送他出门,赵凌成跟过来提醒:“记得把唐天佑带走。”
多开一间客房也行,但是唐天佑那种垃圾,赵凌成才不给他开客房呢。
别看赵凌成毛病很多,还总是气鼓鼓的,或者浑身带着淡淡的死感,但其实他是个心肠特别细腻,单纯,而且柔软的人。
妞妞困的躺了下来,想睡觉嘛,就望着天花板在吃小手手。
赵凌成就在门口揽过妻子,紧紧环着她,埋头在她颈间,哑声说:“棉棉,谢谢你。”
他向来喜欢叫她小陈,那也是他的戒备心,他总怕她是演技精湛的间谍。
他也永远防着她,没有往家里带过一张图纸或者武器模型。
他甚至几次差点找领导,让私下调查她。
而他心里其实很沮丧的,因为他爸跟他妈分开好几年后,都能猜到他妈的心理动机。
他不行,他总是痴痴的望着妻子,却连她下一秒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总担心她会像母亲一样猝不及防的不告而别。
他还怕万一某一天,他像他爸一样,必须到另一个世界才能找到她。
她环着他,踮脚捧上他的脸庞,在打量他。
女儿此时已经睡着了,赵凌成也无法说出口,可他内心的空洞和恐惧,似乎只有抱着妻子时才能填满。
他也很喜欢她亲吻他的眉眼,他享受那一刻。
可是就在妞妞眼看睡着,赵凌成差点就要享受到妻子的亲吻时,砰砰砰,有人敲门。
陈棉棉立刻就松手了,赵凌成以为是曾风,压抑怒火:“我们睡了。”
但他才要拉妻子过来,门又砰砰砰的响了。
陈棉棉听到妞妞被惊醒,在唤妈妈,就去床那边了。
赵凌成头顶怒火窜的蹭蹭的,也正要回床上,但砰砰砰的,门又响了。
他猛的一把拉开,都想好了,也不要曾风帮他找关系了,他要逮着那家伙揍一顿。
但居然是唐天佑,裹个烂皮袄,光头,下巴也剃的光洁。
赵凌成一手摁腰间的枪,才要问这家伙是不是想挨打,唐天佑说话了。
他说:“赵上校是吧,请你转告陈小姐,我总为她的美貌和温柔而深深着迷,我还经常在梦里梦到她,我想我是……”
赵凌成懵了,因为他没想到这个小杂碎会说这种话,他想说什么,说他爱上他的妻子了?
赵凌成下意识去逮人,想要狠狠抽打唐天佑的脸。
但这一次他因为愤怒而反应慢了半拍,唐天佑也没锁脚镣,拔腿就跑。
边跑,他边兴奋的两眼放光。
是人都有弱点,唐天佑也不想总被赵凌成碾压。
刚才琢磨了半天,他成功找到赵凌成的弱点,没错,就是陈棉棉。
他亲爱的哥哥最担心的,是妻子被人夺走。
是因为林蕴的原因吧,她最终没有选择赵勇,那是赵凌成骨子里的自卑和痛点。
唐天佑记住了,以后也会针对他这个弱点,狠狠的打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