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工大院女儿奴[年代]

作者:浣若君

秦小北出来搞革命之前, 他妈曾经交待过一句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打小儿就聪明,也知本地人不好欺负,所以从没出过基地。

但他毕竟还年轻, 没经验没阅历, 再加上曾风拼命搞鬼, 就叫他栽跟头了。

他也做了最好的选择, 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头:“对!”

他的态度就是手下们的态度。

钱胜昔他们也纷纷说:“一群反革命的狼咬伤了我们。”

但是给狼宣传革命思想,还准备去找藏马熊,他们得多愚蠢?

马骥年龄大稳得住, 但是好多年轻警卫忍不住, 扭过头嘿嘿的笑。

大家心说这帮小家伙全是猪脑子吧?

运气好叫他们碰上魏摧云,不然早成一堆白骨了吧。

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帮小将们就是, 没人同情, 还觉得他们活该。

比猪还蠢的东西, 马骥边拍电报, 也忍不住偷笑。

但秦小北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 恰好看到, 怒了。

正好俩警卫来搀扶他,还有一个扎马步弯腰准备背他, 他两手一甩,膝顶负责背他的人:“闪开, 我自己走。”

负责背他的可是炮兵营的营长, 赵凌成见了都很客气,却差点被他顶翻?

秦小北成功了,因为包括马骥在内, 军工基地所有警卫全不笑了。

但他心里的邪火没消,还想撒气,就瞅着要发脾气。

现场这帮都是他爹的大头兵,他发脾气,他们也只能受着。

正好被人背着的钱胜昔哎哟直叫,黎焰因为擦破了膝盖也在呜呜的哭。

他大吼:“都是饭桶吗,就不知道轻点儿?”

他凶,他的手下们只会得寸进尺,也纷纷抱怨:“你们怎么搞的,想疼死我们嘛,轻一点。”

不一会儿核基地警卫科的科长赶到,而今天现场最严重的问题是勃朗宁枪。

它是美式枪支,需要查明来历的。

警卫科长提起把枪来找秦小北,要问来历。

秦小北却指他鼻子:“你死半路了吗,现在才来?”

再吼:“这要是战时,以你的反应速度,你需要被枪毙。”

核基地的警卫科长可是大校军衔,以为不但有敌军,而且已经攻陷东风基地。

他来时,抱的是要跟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却要遭公子哥的痛斥?

但他是个不畏强权的,双手奉枪:“秦小北同志,我们需要知道它的来历,并向上汇报。”

当地红小兵按纪律从乡下缴来的枪却被他夺来私用,叫秦小北怎么交待?

而且他一个革命小将玩美式枪,张扬出去别人怎么说?

他心里其实很虚,但负双手学着父亲的样子,冷冷报出母亲的大名来:“问她去吧。”

他妈可是革委会的大头头,这帮大头兵刨根究底,就等着触霉头吧。

已是凌晨三点,传说中的西北风刮起,刮的人都站不稳。

灯火通明中,所有的军人全都在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

所有人心里也都在想,秦小北这驴日的运气怎么那么好,别人都受伤了,就他没有。

他但凡稍微受点伤,也不至于像此刻一样猖狂吧?

但有魏摧云在,就没人能在西北耍狂的。

他嘴唇都没有动,也只一声弱有弱无的口哨声,不远处的枣红马两只前蹄已然高高跃起。

随着一声嘶吼前蹄落地的刹那后蹄高高弹起,秦小北就像道利箭一样飞出去了。

他飞回了事发的那片冰湖,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好端端的被马踢飞,没摔死吧?

他要死了也是麻烦,有警卫在追人,还有警卫在拉缰绳,吁吁的呼马。

但枣红马可是连狼都能跑得赢的,甩开所有人奔向冰面,前蹄一踹间,刚想爬起来的秦小北软趴趴了。

他在大叫:“妈妈,妈妈!”

随着马往前去,他再凄声大吼:“妈妈,救我啊!”

但正吼着,他只觉得头上一股温热,尝了尝是苦的,旋即便是铺天盖地的稀里哗啦。

等警卫们赶到时,枣红马嗷嚎嚎一声嘶吼,纵蹄远去。

不过只要魏摧云再轻轻吁一声,它就会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主人的。

而他纵容马对秦小北又踢又打,还拉屎拉尿,但依然不解气,还要挖苦赵凌成几句。

他说:“要我是你,一107火箭炮轰了这帮驴日的。”

临走又说:“可惜了我一大泡的马粪,那里面还有莜麦呢,特别肥。”

赵凌成都目瞪口呆了,他不知道魏摧云哪里来的胆子敢欺负秦小北的,他不想活了?

那可是副统帅家的公子,被马踹坏了,他却在可惜一泡马粪?

……

因为够自私,关键时刻把同伴们推出去喂狼,所以秦小北毫发无伤。

但那匹马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突然发狂?

它踢的他的屁股,他屁股现在是麻木的,毫无知觉。

而他纵容着手下们天天往人头上倒尿,玩儿嘛,他觉得没啥。

但此刻他头上满是马的粪便和尿液,因为他的发火也没人敢靠近他。

秦小北抬手去摸,就发现头顶冰冰的,硬硬的,还散发着青草腐烂的臭气。

他不想接受现实,但也不得不接受,有匹马拉了他一头的粪,粪还在极端的低温下结成了冰,擦都擦不掉。

他现在的样子,比白天的曾风窝囊了一百倍!

他终于爆发凄厉的尖嚎,嗓音如同狼嚎。

他大叫:“杀了那匹马,杀了它!”

被马骥扶了起来,但他不肯走,怒吼:“去,马上把那匹马给我杀掉。”

陈棉棉直觉不对,返回车上,就见赵凌成已经在发动车了。

俩人心知肚明,魏摧云意气用事,枣红马怕是在劫难逃,他们必须想办法救它。

……

小将们一行共六人,因为都受了伤,全得住院。

虽然因为他们,陈棉棉过年时唯一的奢侈,看电影被搞没了。

但因为一帮公子哥最终住到了军工基地的医院,这个春节基地每天都特别热闹。

时不时就有人来,还有新鲜事,也正好弥补了陈棉棉母女看不了电影的遗憾。

陈棉棉还大开了一回眼界,见了好多响当当的大人物。

她的生活水平也猛然提高,和妞妞过了个有史以来最丰盛的年。

就好比说,妞妞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吃过海鲜,孩子甚至连大虾都没吃过。

但就在小将们住院的当天空军直运,全是海鲜,被搬进了食堂。

其中不但有活蹦乱跳的大青虾,还有各种海鱼海虾和梭子蟹,甚至是贝类。

姜霞婚后又怀孕了,但月份不大,才四个月。

因为妞妞在南方连个亲戚都没有,没见过鱼和虾,姜霞于是端了一盆来。

隆冬腊月的,还鲜活跳跃的大虾,妞妞又见识了新东西。

想到楼上的苗苗姐大概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她还要邀请姐姐来一起看。

但其实苗苗跟着薛芳去过南方,见过的世面比妞妞多多了。

而且她在南方待了小半年,见过很多稀罕的事,就要跟妞妞讲一讲。

就好比说,南方的树叶在冬天是不会脱落的,青菜和小草也不会被冻死。

而且南方过年会开花的,油菜花和樱桃花遍地,开的可漂亮了,才不像基地只有雪。

妞妞踮脚在阳台上看窗外,看到枯树枝,心里有点难过。

她好想看看樱桃和油菜开花,她最喜欢花了。

苗苗拉她的手:“等明年我们要回老家,也带你一起去看花。”

妞妞虽然向往南方的花,但不想离开妈妈,果断说:“不要,不要离开妈妈。”

苗苗跟她认真讨论,说:“可是望舒,将来你还想搬到月亮上去住呢,但你都不敢离开妈妈,到时候怎么办,你要带着姨姨一起上月亮吗,我怕我去不了呢。”

妞妞很严谨的:“上月亮,要考试的喔。”

想想又说:“妈妈和jiao望舒,姐姐一起考,一起去!”

苗苗早就知道了,陈棉棉是她的亲小姨,小姨也经常给她买衣服,送吃的。

她也不想离开小姨,就点头说:“好,一起考,一起去。”

同为王喜妹的血脉,陈大宝和苗苗同龄,现在只会两件事,一是吃,二是骂奶奶。

可被二十块钱卖掉的小苗苗,已经是陈棉棉带娃的好帮手了。

俩小女孩在阳台上聊天儿,姜霞也正跟陈棉棉在卧室里悄悄聊八卦。

她说:“听说那秦小北胯骨骨折,有可能要瘫痪。”

又说:“还有李军长家的大孙子说是狼牙中毒,转院时脸色蜡黄,瞧着像是活不过去的样子。”

秦小北的胯骨是被枣红马蹬坏的,但也是他自找的。

当初曾风只是想搞文斗,就被公羊抵烂肛门,趴了整整一个月,何况他那么狂?

胯骨骨折就算现在不瘫痪,年龄大了之后也必定瘫痪。

但秦小北注定活不到年长,也就没所谓了。

李军长的大孙子名字叫李开泰,是被狼咬的最严重的一个。

因为高烧爆了温度计,军工医院都搞不定,他爸当天就带着转院,回首都去了。

那孩子据说才17岁,狂是真狂,惨也是真的惨。

姜霞又说:“秦小北他妈跟顶层某些人关系特别好,还有谣传说她会是下任第一夫人,说秦小北将来也会是接班人,可他居然跑去给狼搞革命,蠢成那样,真能接班?”

陈棉棉拉姜霞的手:“婶子,祸从口出,出了这门可就不能再讨论这件事了。”

秦小北爹妈权力足够大,碾她们就像碾死小蚂蚁。

而且秦母在革委会是出了名的爱整人,遇上那种领导,不想惹麻烦就得守好嘴。

姜霞满不在乎的说:“她要来,警卫肯定得集合的,咱们能看到的。”

又说:“我就在你面前才说两句,公开场合我哪敢?”

这几天基地来的首长多,警卫们时不时就要集合,列队到公路路口去迎接。

赵凌成和祁政委,王科长他们也一直待在办公区没出来过。

公路路口就在家属区外不远,要有大首长来,家属区就能听到动静。

真要秦小北老妈来了,姜霞屁都不敢大声放的。

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了,基地也只剩秦小北一个小将,别的都离开了。

但不是因为他妈不想管他,而是因为他是骨伤,怕二次受伤,不敢随意挪动。

不过当天首都最好的医生就飞到基地了,全程照料,治疗秦小北。

按理也就这两天,他脱离了危险期,他妈就该来接人了。

姜霞带了两条鱼,临出门又说:“这鱼你熬给秦小北补身体吧,等到他妈来,肯定要见见你这个革命的大红人,你给孩子送碗汤,也好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

其实陈棉棉并不想见秦小北他妈。

因为但凡如今搞革命整人的那帮子,再过几年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才不给秦小北炖汤呢,她只会躲起来避风头。

不过她还是要谢谢姜霞,再叮嘱:“守好嘴巴,不要乱说话。”

姜霞也说最后一句:“秦小北那妈最护短,但是这回呀,哈哈,她找不到人撒气,气死她!”

大家都觉得秦小北活该,还因为没牵涉到任何人而暗暗庆幸。

但以陈棉棉的经验,好好的儿子成了残废,秦母必定要找个出气筒来泄火。

为以防万一,就在事发当晚她追上魏摧云,并提了个地方,让他把枣红马给藏起来了。

因为对于秦小北老妈来说杀人或者不容易,但要斩匹马可随随便便。

而且秦小北也恨那匹马,一定会撺掇老妈杀了它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棉棉提心吊胆,生怕枣红马会过不了这一关。

对了,每个来基地接孩子的首长都会唱一出大戏。

叫黎焰的女孩是她妈来的,就在医院的前广场上,她妈把黎焰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让跪下给祁政委他们谢罪,做足了仪式。

钱胜昔是他爸他妈一起来的,而他父母相差二十多岁,是老夫少妻。

他爸一进门就给发高烧的儿子一顿皮带炒肉,他妈,一个娇滴滴的女同志,闹着要跳楼,还得祁政委他们来哄劝。

叫李开泰的那个来的是爷爷,出其不意抢警卫的枪就要枪毙孙子,还好警卫机灵,没被他抢到。

至于他们是真想大义灭亲还是演戏,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别人好歹会做做戏,秦小北老妈可不是,她疼儿子,疼到甚至懒得做戏。

……

大年初二这天的中午,妞妞正吃着香喷喷的油焖大虾,突然指头顶:“妈妈,来灰机啦,唔,直升灰机喔。”

还真是,不一会儿陈棉棉也听到直升机的声音。

但别的首长们都是在东风基地下飞机,慰问过那边的军人,再道过歉,转车来军工基地。

谁那么大的排面,能直接把直升机开到军工基地的?

陈棉棉锅碗都没洗,给妞妞穿好衣服,出家属区坐公交,赶往医院。

医院前的广场是战时直升机坪已经处于戒严状态了,居中停着一架军用直升机。

马骥正在巡逻,看到陈棉棉来,低声说:“你那革委会的大领导来了,你也别闲逛了,赶紧回家换件好衣服等着,等她走的时候露个脸,介绍一下自己吧。”

陈棉棉才不要跟秦小北老妈扯上关系。

她未置可否,而是问:“祁政委和凌成他们还在招待首长,也熬坏了吧?”

大首长一个个的来,基地所有领导层就得住到招待所接待。

耽搁的年都没过,不过也特别有收获。

马骥笑着说:“首长们这趟来的态度不是一般的好,夸咱的工作,肯定军工人的贡献,而且这两年我们年年打报告要不来工程车,这回有了,开春新工程车就到。”

陈棉棉笑了:“那以后出差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了?"

马骥竖个大拇指,去一边了。

赵凌成他们野外工程车严重不够用,经常是人干耗在沙漠里,等着车运送物资。

要能再配几台工程车,他们野外任务的时长就会减短不少。

这还真是个意外收获,陈棉棉都替基地开心。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陈棉棉偶然瞄远处,就看到祁政委和张主任凑在一起聊天,喜笑颜开的。

但她再回头,心里却蓦的咯噔一声。

因为她才发现,魏摧云站在直升机的后面,直挺挺的站着,身边还有俩陌生人。

俩陌生人并非军人,穿的普通解放装,而且不是本地人,眼神很不好惹。

陈棉棉又去找马骥,低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魏摧云那枣红马踢了秦小北,他当时说要杀马,但应该不会吧,他母亲应该不会跟一匹马过不去吧?”

马骥回看魏摧云,虽然在点头,但也低低叹了口气。

怕陈棉棉难过,他就撒了个谎:“首长夫人雅人雅量,哪会跟个畜牲过不去呢,不会的。”

但其实据他所知,首长夫人已经派了专人,去斩马了。

……

陈棉棉总归放心不下枣红马。

它是魏摧云自己养的,可天天不是巡铁路就是驮枕木。

它于大西北的贡献比很多人都要大得多,如果真的死掉可太冤了。

但就连魏摧云都被扣着,陈棉棉也出不了基地,无能为力,就只能是等着。

这晚十点左右秦小北终于转院,乘直升机离开了军工基地。

陈棉棉立刻出门打听情况,但魏摧云已经离开了。

祁政委和赵凌成他们也紧急出门,说是秦首长在东风基地等着,他们得去开会。

而且基地的进出被紧急关闭,陈棉棉出不去,也就只能继续等。

又等了三天,赵凌成才提着被褥从外面回来,陈棉棉一开门就问:“枣红马它……”活着吗?

赵凌成了解媳妇的着急,先给她答案:“活着。”

陈棉棉才又问:“魏摧云没事吧,没有出车祸或者被人……”暗杀?

赵凌成说:“法治社会下谁要那么干,就是不想活了。”

魏摧云可是国家干部,秦小北老妈再恨,也不能对他下手的。

赵凌成洗过澡,但是没刮胡须,下巴又成妞妞说的,长好多小草了。

进卫生间打香皂沫子刮胡须,他才要讲那匹名叫红红的枣红马惊险的死里逃生。

……

怕马被杀掉,当天晚上陈棉棉就让魏摧云把马藏到了她的地盘。

就是红旗公社半山腰,属于她的那三间砖窑中。

魏摧云听劝,把马藏了,他还安排了马家兄弟,让他们每天去两趟,喂马。

马轻易不会叫,但饿了肯定要叫,所以必须按时喂草喂料,饮水。

就在出事后的第二天,铁道部一把手给魏摧云打来电话,问他的马在什么地方。

魏摧云又不傻,当即编了个谎说马被狼咬伤,当晚就死了。

然后他立刻四处打听,斥巨资买了匹病入膏肓的老马,杀了之后埋到了戈壁滩。

他前脚埋完,铁道部一把手直飞泉城,要刨开坟看马,还拍了照片。

魏摧云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的,但岂知秦小北母子看过照片后并不相信。

因为那匹老马骨瘦如柴,根本不像能跑赢狼的悍马,所以秦小北他妈一来就把魏摧云喊到了基地。

而在泉城,她还派了一拨人,专门替她找马。

为了找到枣红马,那拨人带着铁路职员们,开车走遍泉城所有的公社,让铁路职员来指认,看哪一匹是枣红马。

他们还撂了狠话,找不到魏摧云的马,他们就不离开。

他们一直找到祁连山下,距离枣红马最近的时候只有二三十米,差点就发现它了。

但巧的是,红旗农场的老头们认识那拨人,反正已经被下放了,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逼问那拨人来乡下干嘛,问他们有没有干部下乡的手续就乱调兵,调人的理由是什么。

就算是统帅,没有合理的事由也不能随意调动军人和铁警,公安的。

那拨人怕万一事情闹大,也就离开了。

枣红马那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可它也够争气的,愣是没有嚎叫。

否则的话,它现在已经是匹死马了。

陈棉棉提心吊胆听完,长嘘气,妞妞喜欢学妈妈,也跟着嘘气:“啊吁!”

赵凌成擦干净嘴巴,这才抱起他白白嫩嫩的闺女香了一口。

他的规矩,不刮胡子就不亲闺女。

枣红马死里逃生,再养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放出来了,换个名字,它还是魏摧云的马。

秦母那种大人物轻易也不会来西北,来也不敢派人去红旗农场。

所以枣红马逃过一劫,还能继续活下去。

陈棉棉觉得这个结果很好,很开心。

正好有条大黄鱼还冻在外面,就准备给全家烧鱼吃。

但赵凌成显然情绪不佳,妞妞在他怀里耸屁屁,说:“爸爸,丢丢,要丢丢。”

她喜欢被爸爸抛到半空或提双脚倒吊,她喜欢那种失重的感觉。

但爸爸只是随便晃了晃就说:“我给你出题,玩会算术吧。”

学习是阶段性的,也需要挑战。

借助算盘,妞妞已经学会加减法了,也不喜欢重复的知识。

孩子双手捧上爸爸的脸,看他的眼睛,声音甜甜的:“jiao望舒要,丢丢!”

赵凌成只好耐着性子把孩子丢到半空,再抱回来。

但看妻子从墙角的雪堆里挖出鱼,进门来,他就又把妞妞抱怀里了。

跟着妻子进了厨房,他哑声说:“人性是复杂的,也是自私的,某些人偶尔用点特权也没什么,毕竟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但是上面某一些人,用特权用的太过分了。”

怕隔墙有耳,陈棉棉忙伸手指:“嘘!”

还不到晚饭时间,她把鱼泡上,洗了手进卧室才安慰男人:“只是暂时的,一切也会好起来的。”

因为她爸不丢丢,妞妞不太开心。

陈棉棉就学着唐天佑,躺到床上,把她夹到双腿之间荡秋千。

这个是妞妞最喜欢的游戏了,咯咯笑个不停。

不过一听苗苗姐姐在门外唤她,她就又跑出去,找姐姐玩儿去了。

她渐渐长大,就不愿意睡婴儿床了,爸爸不在家时,她都是跟妈妈一床睡的。

但哪怕她不在婴儿床上,赵凌成也总喜欢盯着床看。

陈棉棉躺了片刻,准备起身去做饭,却听赵凌成哑声问:“棉棉,真的会好吗?”

陈棉棉一个机灵,就发现秦小北飞机出事是被导弹击中的,该不会……

当然,还没发生的事她不能随意往外讲的。

毕竟也许那枚导弹并非赵凌成发的,她要说了,岂不是胡说八道。

但她正准备搞两句没营养的鸡汤激励一下赵凌成,却见他一侧身,躺到了她身边。

他掏张纸出来,哑声说:“四月份,上申城。”

那是一张军工专家出省的批条,虽然批得挺快,但时间是四月份。

能出去旅游谁不喜欢,何况四月春光大好。

陈棉棉接了过来,笑着说:“时间充实,我们正好可以裁新衣服。”

赵凌成侧身,再递过一只信封来,又说:“爷爷攒的,里面正好有布票,给你们裁衣服。”

一家三口啃老啃的理直气壮的也就他们全家了。

赵凌成侧首望着妻子,看她的唇角逐渐勾起,突然说:“昨天我见了唐天佑,那小子打了报告,组织也给予了批准,所以他也会跟我们同时段去申城。对了,他还让我问问你,你之前也是驴粪蛋蛋吗?”

西北姑娘的高原红外号就叫驴粪蛋蛋,因为她们一冻,脸色就会变成驴粪青。

但说一个女孩是驴粪蛋,算是最具侮辱性的骂法了。

陈棉棉侧首,差点就要问候唐天佑老妈,但又生生忍住,只说:“他怕不是想找死?”

赵凌成微微勾了一下唇,又说:“他和唐明一样,不懂尊重女性的。”

陈棉棉冷哼:“等开春了,我要拉他当驴使。”

赵凌成又说:“上面应该是为了笼络他,允许他去探望林蕴的故居,我,我……”

陈棉棉立刻转身,先说:“你不方便去吧,但我方便的,我和曾风都是唐天佑的管教干部呀。”

又说:“有她的照片吧,到时候我偷两张出来。”

当然有照片,因为从解放就被封锁着,林蕴的故居甚至没受到小将们的打砸和焚烧。

赵凌成想要的,也正是母亲的照片。

其实他更想去母亲的故居看看,他很好奇,她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但上层革命特别激烈,玩特权的一派正好占着上风。

赵军打电话来,三令五申,要求赵凌成绝对不能踏入林蕴故居一步,要不然,他就死给他看。

赵凌成也确实不能去,因为秦小北他妈迁怒西北所有军人。

赵凌成要敢去林蕴故居,她就必定会找人在报纸上写文章批评他,他倒没事,下放也就下放了,但赵军会受到牵连。

老爷子的病全赖一种由古巴从老美那边转进口的特效药撑着。

而且在107火箭炮量产之后,如果中苏再有摩擦,将会由陆军全面压制,并殴打那帮毛子。

空天方面不再依赖赵军,部队也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全力护着老爷子了。

其实赵凌成原来也不喜欢赵军和祁嘉礼那样坚定的,拒绝特权的革命者。

但就好比曾风伤到腰才意识到特权的可怕。

赵凌成也从秦小北身上看到没有约束的的特权将会孕育出什么样的怪胎。

他会拒绝任何特权,也觉得秦小北再狂下去,将必死无疑。

但他需要一张林蕴的照片,因为一个合格的男人就该是深爱并敬仰母亲,爱着妻子,抚育女儿。

作为儿子,他甚至无力为母亲正名,一张照片他必须拥有。

而其实刚才关于唐天佑说的,驴粪蛋蛋一类的鬼话,是他撒的小谎。

因为唐天佑在得知可以去母亲故居,并整理一部分东西后,就用那件事来刺激赵凌成,说他会烧掉一切,让林蕴归于尘埃。

赵凌成跟唐天佑说不明白,气的不行,差点又打了一顿。

而他这半生不但兢兢业业,还如履薄冰,可只要出了家门,就全是糟心事。

但还好有陈棉棉,有赵望舒,有这个不论何时都温暖的家。

他揽过妻子,正欲说照片的事,却听身后簌簌的响,回头一看,就见妞妞正在往外推小苗苗,边推还边说:“妈妈需要睡睡,爸爸,爸爸哄,哄妈妈呢,Jiu吧,咱们jiu吧。”

苗苗大点,懂得事多,看叔叔回头就一溜烟的跑了。

赵凌成抱起妞妞来香了一口,这会儿心情好了,笑问:“要不要丢丢?”

陈棉棉闭着眼睛装睡,就见闺女用手指嘘爸爸的唇:“不可以啦,妈妈在,睡觉啦!”

再够书架上的俄文杂志:“读月亮的,故事。”

她的爱好始终如一,除了数学就是天文,将来还想搬到月球上去住。

……

据说如今,就连首都大领导们的家属,都要参考申城妇女的穿衣风格。

而且能够引领潮流的几位当红妇女,也都是申城出身。

陈棉棉虽然不能太张扬,但已经把青春留在大漠里了,就不想到了申城后,被街上的女同志们鄙视,骂她叫乡巴佬。

但因为布票不够,她就没给赵凌成裁衣服,只给她和妞妞俩一人做了一套新春装。

而这段时间不论市民,农民还是基地家属,主业就是挖野菜。

一年一度的苜蓿出苗了,就连妞妞都拿着小铲铲,蹲在田地里一颗颗的挖着嫩芽儿。

好容易挖满一篮子,回家焯个水,它就会缩成小小一盘,但就那一盘,美味无法用语言形容。

跌跌撞撞中,妞妞马上就是三岁的大孩子了。

最近正在跟她爸爸学习用算盘算乘法,那是陈棉棉听都没听说过的。

但据赵凌成说,小家伙学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转眼四月,该出发往申城了。

赵凌成已经休息了,在家,因为下雨嘛,陈棉棉遂没带妞妞,一个人去了趟红旗农场,当然得住一夜才回来。

赵凌成习惯早起,第二天一早就带妞妞去打刚出锅的热馒头。

他还得用凑的粮票多打几个,因为长途火车要坐整整三天三夜,得把干粮带充足。

排队的时候闲的无聊,赵凌成就打开了报纸,和妞妞俩一起看。

还是孩子先发现的:“爸爸,背面有,有爷爷呢。”

赵凌成翻过来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上面有祁嘉礼的照片,没写别的,只说他被剥夺了军衔。

如今的报纸文章要关联着看,赵凌成再看下一篇,是说申城正在热烈开展革命工作。

赵凌成怀疑申城派是在造势,准备一旦祁嘉礼再成右派,就让他们一边的人来接手兵团的工作。

他不由的有点担心这趟到申城后的情况,因为首都帮,秦小北他们现在怂的厉害。

此消彼长嘛,申城派没人压着,就又会跳起来闹事。

他们知不知道唐天佑要去林蕴故居的事,或者说,曾风会不会给他们通风报信。

一个美艳女特务的故居,一旦被小将们知道,可真就要毁了。

于赵凌成来说,这又是麻烦。

但也是在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发现妻子不但想到,甚至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陈棉棉是下午回来的,进门,先给妞妞两个白白的,弯弯的,月牙儿一样的东西:“给妞妞的礼物。”

明天就要出发了,赵凌成正在收拾干粮,烫衣服。

听到哐啷一声,再看陈棉棉把只旧尼龙袋放到他的书桌上,首先反应是,好脏。

他是不允许那么脏的袋子上桌子的,过去提袋子,一看也愣住了:“满满一袋,全是狼牙?”

准确来说是狼的獠牙,这东西,牧民喜欢拿它做饰品挂在身上或是马铃上,吓唬狼。

但满满一大袋,陈棉棉什么时候收集的,要用来干嘛?

陈棉棉一看赵凌成提着要走,也急了,忙说:“那些狼牙是我好容攒来的,到了申城要给小将们当见面礼,你如果扔掉,万一在申城出门时被小将追着打,可千万别怪我。”

赵凌成一猜,说:“你当民兵的时候攒的吧,你把狼牙全攒起来了?”

准确来说是女配,当时民兵队只收狼皮,狼肉不能吃,就扔掉了,而狼牙,因为女配主动请缨剥狼皮,就被她拿走了。

那也是女配攒给自己的东西,想着万一哪天娘还要卖她,她就逃出去,去草原上卖狼牙。

她攒的破烂不仅有狼牙,还有镰刀,门锁,枪栓,铁链,她就像个破烂大王,啥都会收起来,收进小库房的。

陈棉棉主要是为了生产,她也听说祁嘉礼又被免职的事了,但六月麦黄需要大量人手。

首都小将全被打残,不中用了,但申城的小将们,她准备哄一帮子来西北给她当牛马,抢收麦子。

……

赵凌成一切觉得为难的事,在陈棉棉这儿仿佛都不是事儿。

她坐到桌前,拈起一枚狼牙仔细盯着看,突然问赵凌成:“这一枚,你说卖多少钱合适?”

赵凌成是搞工科的,玩脑筋真玩不过妻子:“你不是说要送人?”

陈棉棉开灯,仔细端详着玉白的狼牙说:“记住了,绝不能给申城人送东西,只能是卖,而且价格越高越好。”

妞妞跑了过来,捧起两枚狼牙:“妈妈,《草原英雄小姐妹》,大坏狼!”

她的记忆力和观察力是无敌的,过年放的电影中就有《草原英雄小姐妹》,她在电影里看过狼。

捧着狼牙思考了一会儿,就准确的认出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