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心动值+88】
【周平心动值+99】
陛、陛下……
这居然是陛下!!!
灵州何等偏僻之地, 距离京城极远,陛下竟然亲至,周平一瞬间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那就一起吧。”姜予安没有拒绝, 太岁道人与异族那个血神不一样,血神需要人祭, 全无理智, 太岁道人还在维持平静的表象,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
更何况以灵州现状,任何人都有被太岁同化的可能, 把他们留在这里未必安全, 带着一起反而能多刷点心动值。
周平:……
他本以为他们会等几日,打探消息再去长生观, 或者去参加灯会,没想到这么快。
“陛下,我们就这样去, 不做些准备吗?”
青云子虚心求教,一般来说,他都会提前观察一下地势,或者准备作法的材料。
“也可以吃了饭再去。”姜予安想了想, 这一路舟车劳顿,休息片刻也好。影子本想在江中捞鱼,没有捞到, 想必饿了。
青云子了然,陛下一定是觉得饭后精力更充沛,下次作法之前他也要先吃饱。
他们自带食材, 只用了周府的厨房,很快解决了一顿, 稍作整顿之后再出行。
饭后都有些困意,姜予安又让他们休息两个时辰,真正出门已经天黑。
灵州分外安静,家家户户门外都挂着灯笼,火光驱散了寒意,照出一条干净平整的石板路。
马车驶在路上,时常能听到窗外传来的诵念声,偶尔可以听到完整的句子,妙理无穷,应该是道家经文。
如果说几家几户念经正常,整个灵州城的人都在念道经,便有些恐怖了。就好像所有人都是同一个人,那人做什么,其他人受他影响,也跟着做什么。
周平与他们同行,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每天这个时辰,长生天尊的信徒都念经的,早上念一个时辰,晚上念一个时辰,说是可以净化恶念,早日登仙。”
青云子神色古怪:“他们应该念的是《功课经》,卯时早课,酉时晚课,道门弟子都是按这个规矩修行,没想到灵州已经成了我道门的大本营。”
这不比佛门传教更快?
全员修道,真是离谱。
谈笑间,马车到了万灵山下。
剩下的路都是石阶,由于踩踏过于频繁,石阶上的棱角已经变得光润,好在两边都有木质的扶手,哪怕是周梦溪这样的文人,磕磕绊绊爬着,也不会落后太多。
从山下遥望道观,可以看到悬崖上的辉煌火光,远远就能看见一座小小的道观,像一颗璀璨的星挂在半空上,非凡间所有,更似仙家宫阙。
“长生观的道统以避世而居、逍遥长生为核心,这座道观修在山崖上,倒是很有避世而居的感觉。”青云子感慨道。
“身而为人,多有羁绊,难有真正的逍遥。”卢青麟同样感慨道。
周梦溪气喘吁吁,但不忘掏出一个小本子,唰唰唰往上画,万一他们从山上下来之后,道观塌了,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美丽的景色了。
一行人入夜上山,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山中寂静得有些死气,哪怕提着灯笼,也无法驱散开浓墨一样的夜影。
好在,这样的环境是影子的天堂。
它在周府饱餐一顿之后,正闲得慌,像出去消消食,直接领先众人进了道观。
姜予安跟着影子的视野一路向上,首先看到了道观外的牌匾,正是“长生”二字。
牌匾有些磕碰,仍然高高挂在道观高处。
世人皆求长生,可光阴易逝,长生难得。
空旷的道观后山,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
最寻常的古琴摆在松下,身穿白色道袍的年轻男子伸手随意拨弄,便有古朴的琴音流出。
他一手握着酒樽,一手落在琴上,似有几分醉意,神色颓然,又有些空寂,偶尔随着曲调吟唱两句: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琴音时断时续,他偶尔举樽,偶尔望月,松下风吹得衣袍簌簌,整个道观只有这一人,还有这怨鬼一样的低吟,空得可怕。
一道人影站在他身后,似乎在欣赏,或观察。
琴声变得流畅许多,如同滚珠,又像清泉击石,他声音清越而低沉,最后两句杀意毕露:
“我将斩龙足嚼龙肉……”
“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白衣道人视线落在影子身上,仿佛与姜予安隔空对视,他忽然一笑,杀意尽散。
衣袍松散凌乱,格外不羁,风吹得衣袖翻动,而他神色湛然,骨秀神清,仿佛坐拥朗月入怀。
“有客自远方来,贫道有失远迎。”
他看向道观之下的石阶路,那里已经能看到远处慢慢攀跃的几点火光。
“幸会。”
很快,姜予安上山。
身侧,卢青麟推开道观的大门。
火光映衬之下,姜予安那身朱红袍服仿佛浸满了鲜血,散发着森然寒意。而起身相迎的白衣道人不染一尘,仿佛檐下落雨,天际流云。
姜予安与那白衣道人对视,彼此都有种莫名的感觉,是一种命运之弦短暂交错、轻微触动的感觉。
他们如果永远不相遇,会各自顺遂,畅通无阻。当他们意愿相悖,相遇之后,势必要分出生死。
【祝长生心动值+1】
【祝长生心动值+2】
提供了三点稀少的心动值之后,祝长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陛下远道而来,请坐。”
道观不算很大,院中能坐的地方只有一方石棋盘两侧,上面的石棋久经风雨,已经磨损得有些看不清字,颜色也脱落斑驳。
两人相对而坐,祝长生道:“小观简陋,只有山中清泉招待陛下,若陛下不弃,也有贫道自己酿制的酒。”
姜予安伸手,从影子那要来一个金樽,祝长生没忍住笑出声,拾起酒坛,给姜予安倒满。
“陛下为何而来?”祝长生问。
“太岁。”姜予安道。
太岁已经在灵州扩散,如果祝长生一心想成道,势必要蔓延到其他州府,留给姜熠很难解决。
“陛下,灵州不好吗?”
“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困病疾苦所扰。”
“人人都求长生,想返老还童,他们何其幸运,轻松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祝长生轻笑,眉宇间有些悲悯意味,还有些嘲讽。
“寄于外物的长生,不是真的长生。”
“是他们长生,还是你长生?”
姜予安神色漠然,放任灵州不管,等祝长生疯掉,一切都会失控。
“若我偏安一隅,陛下也容不下吗?”
祝长生反问。
“你做不到。”姜予安直截了当道破真相。
如果祝长生真能完美控制灵州每一个人,就不会有道家早晚课,让所有人固定时刻念经,也是一种维持稳定、加强控制的手段。
修真界有人修傀儡道,有人专心炼制出一个傀儡,当成自己的半身,有人炼出无数傀儡成阵,反而一触即溃。
傀儡一道,贵精不贵多,灵州都是普通人,祝长生同化这些人,没有彻底炼化,已有取死之道。
“若陛下能助我一臂之力,就能做到了。”
“让灵州永世与外界隔绝,成为一方乐土。”
“只要陛下留下灵州,不管陛下想要什么,哪怕拿我炼丹,贫道也心甘情愿。”祝长生道。
“太麻烦。”姜予安婉拒了他。
祝长生提议道:“动手之前,不如对弈一局。”
“如果陛下赢了,灵州还给陛下。如果我赢了,陛下让灵州成为与世隔绝之地,不插手我的事。”
“好。”姜予安示意祝长生先落子。
于他而言,两种处理方式差别不大,只是前者一把火解决,后者麻烦一些。
“陛下先请。”祝长生抬手。
姜予安手指落在棋盘上,推动一枚石棋,刹那间,天地倒转,原本漆黑的夜色变成白天,天上浮云悠悠,道观也从清寂空旷变得热闹起来。
“师父又捡回来一个小孩,比长生师弟还小。”
“这个小孩怎么回事,一直不说话?”
姜予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小许多,五六岁的样子,还没道观门口的大石墩子高。
他试图发出声音,却只能沉默,不知道是他自身的原因,还是祝长生设下的限制。
姜予安年幼时也不能说话,像被上天限制一样,他的眼睛天生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却无法表达,入了仙门,才渐渐恢复言语能力。
“别害怕,你是哪家的孩子,还有父母亲人在吗?”一个白胡子老道士问。
姜予安摇头,哪怕他点头,大概也找不出来。
“那就留在长生观吧。”
“虽然只能跟着老道吃素,至少不会饿死。”
“你还有三个师兄,那是你大师兄长福,二师兄长寿,小师兄长生……”
老道士一一介绍,大师兄是个身材高挑的方脸道士,二师兄是个圆脸,不太高,小师兄长生十岁左右,一脸病容。
“你姓什么,可会写字?”老道士问,“要是没有名字,老道就给你取个道号。”
“小师弟可以叫长富,寓意很好。”大师兄说。
“师父,让小师弟叫长高吧。”二师兄说。
“我看叫长短也不错,不如让小师弟自己抓阄选一个。”三师兄说。
姜予安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两个字,扶光。
要是不写,兴许就要叫长富、长高、长短了。
“这个好,和你很相称。”老道士笑道。
“你这孩子有些沉闷,用道号中和一下正好。”
定下道号之后,老道士就将他收进门墙,像教导其他三个弟子一样教导他。
姜予安学得很快,追上了师兄们的进度,大师兄和二师兄一个喜欢劈柴去卖、攒私房钱,一个喜欢在山上养鸡种菜,看别人养猪总有些渴望。
只有祝长生在认真随师父修道,老道也对他尤为重视,指望他传承衣钵,成为长生观下一任观主。
等大师兄和二师兄年岁渐长,老道就让他们下山去了,说他们可以当俗家弟子,成家立业。
两人本就静不下心,对山下的生活向往不已,只是对将他们捡回来养大的师父愧疚不已,有负师恩。
好在山上还有师弟给师父养老,他们时常送些米面、青菜上去,等家中有了孩子,就送得少了。
祝长生接手了二师兄的菜园,偶尔也像大师兄一样劈柴,但他身体不好,哪怕找到了枯树枝,也只能慢慢拖回道观。
姜予安始终不能说话,但这不影响什么,师父待他和祝长生一样好,非常关爱。
世道越来越乱,老道又看到婴儿被丢进山,摸了摸襁褓里的小脸,已经凉透了,他叹了口气,念了往生经,挖坑将孩子埋了。
土包又传来婴儿哭声,祝长生把婴儿挖出来,慢慢揉搓胸口,病猫一样的小孩渐渐有了生息。
长生观没有什么厉害传承,只有养生功夫,还有一个养在水中的小太岁肉,他们毎日饮用泡过太岁的水,听说这样可以强身健体。
老道是远近闻名的长寿之人,学了一手不错的医术,经常给附近的百姓义诊,观中稀疏的香火也是源自于此。
每次有人来求符水,老道就从太岁缸中舀一碗舍出去,虽然不知道太岁是否有神效,但这些年他和弟子们都没有喝出问题,哪怕是白水,也比落了层符灰的水要好。
老道没有再收弟子,只说养大了给祝长生当徒弟,名字也让祝长生取。祝长生抱着巴掌大一点的婴儿,感觉他还没有缸里的太岁大,就取了个一样的名字,叫太岁。
像这样养在水缸中的太岁,可以养很多年,只要一直换新鲜的水,太岁就会渐渐长大,他们缸里的这个太岁,年纪比师父都要大。
小太岁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渐渐长大了。
祝长生用米汤喂他,偶尔求生了孩子的妇人喂一顿,就这么把孩子养到五六岁。
老道士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往,山下传起疫症,他找来驱除疫病的草药,加了太岁水熬煮之后,那些药汤竟然真的有了治病的作用。
但老道自己也染上疫症,无论喝什么草药都没用。他病得迷迷糊糊的,不让观中几个小的接近,只把遗言告诉了祝长生。
“长生,你学医的时日还短,没出师,不要像为师这样与人看诊,你好好把小太岁养大,再把长生观传下去。”
“咱们祖上传下来的太岁不能妄动,动则不祥,太岁肉更不能取用,只要伤了太岁,它就会慢慢枯死。”
姜予安同样在山中找过药草,他确定那是对症的方子,但对老道毫无作用。老道已经过了百岁,确实到了大限之年。
祝长生却不愿认命,盯着缸中的太岁,想到传说中太岁生死人肉白骨的传闻,割了一小块下来给师父熬药。
那太岁似乎真有神效,老道原本都要置办棺木了,硬生生又活了下来。等他病愈,发现缸中少了一块的太岁,顿时愁了起来。
师门代代传下来的太岁在他这里出了问题,如果太岁枯死了,长生观的道统传承就少了一半。
正如记载中的那样,太岁果真开始枯萎了。原本的太岁是一团白肉,像剥出来的荔枝,晶莹漂亮,如同白玉,现在被割伤的地方开始发黄,枯萎,浸泡太岁的水也变得浑浊了起来。
不管祝长生换水多勤,太岁缸里的水都不复以往的清澈,师徒两人都很焦虑。
山下的人每天在道观领水,拿下去熬药,指望这水续命,等他们发现水有异味,再熬煮汤药,效果远不如前。
他们觉得神药失灵是因为缺少供奉,他们不够虔诚,触怒了长生观供奉的神明,纷纷上山,三叩九拜,虔诚而狂热。
很快,祝长生染上瘟疫,病得很重。
老道想再割一块太岁肉下来煎药,这次轮到祝长生反对。太岁肉已经在枯萎了,如果再割一块,太岁肉可能会彻底枯死,山下的人就彻底没了指望。
那小小一块太岁肉,煎成药之后救不了几个人,每天换出的缸中水,却可以救无数人。
老道不忍一手养大的弟子这样病死,又无法真正视山下百姓的性命如草芥。
他试探着从太岁肉身上剜出小小的薄片,煎药,但这点太岁肉的效果只能让祝长生维持着不死的程度,真正治好,用量根本不够。
小太岁跟着难过起来,每天给那口水缸磕头,叫太岁爷爷,祈求他早点好起来。
他换水非常殷切,希望里面的太岁早点好起来,这样师父就能用太岁肉治病,师祖也不会每天抹眼泪了。
直到一天,小太岁被刺划伤手指,鲜血滴进太岁缸中,枯萎的太岁肉似乎好转了一点。
姜予安也试了试,但他的血滴进去只会凝结,并没有这样的作用。
小太岁开始偷偷放血,太岁肉果真转好,有了伤愈的趋势,只是小太岁越来越瘦,脸色苍白发青,没有一点血色。
这似乎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哪怕姜予安不准他去,小太岁也会在某个无人的时候,站在缸前,将衣服掩盖下的伤口露出来,把血挤进去。
“扶光师叔,我这条命本就是师父捡回来的,一直生病,连累师父和师祖去很高很陡的山上采药,现在发现自己有用,我很高兴。”
“你不要告诉他们,要是太岁爷爷死了,山下很多人都会病死。”小太岁虽然蜡黄削瘦,头发稀疏,却有双清澈乌黑的眼睛,和他的师父、师祖一样,是真正的道门中人。
姜予安从不是一个听劝的人,但他在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纯粹的看客,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哪怕把小太岁每天放血的事写在纸上,送到祝长生和老道士面前,他们也看不见。
他只能去山上找些野味,偷偷烤了喂给小太岁吃。小太岁身体太差,祝长生从不禁他荤腥,不过这个孩子想和师父一样,当个好道士,哪怕觉得烤鸡腿很香,也要推拒一番。
姜予安每天投喂,也没见小太岁长胖一点。不过投喂的时候,孩子倒很开心,吃得也香。
有小太岁供养,缸中的太岁不再枯萎,老道终于放心割了一大块太岁肉给祝长生治病。
等祝长生好起来,缸中的太岁又枯萎了,这次更加严重,泡出的水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让山下的人病得更重。
他们异常愤怒,砸了观中很多东西,只有神像不敢动,连装着太岁肉的缸都破了一个洞。
“长生观的香火这么旺,神药怎么会失效!”
“是不是被你们做了手脚?”
“要是交不出神药,我们就告官,告你医死了人!让你们给那些病死的人偿命!”
老道卑躬屈膝,说了许多服软的话把人送走,看着缸中的太岁,终于下定决心,找出一个盆,把太岁肉装起来,准备端下山。
如果山下的人无法接受,就让他以一己之力承担罪责。
“长生,你带着小太岁下山,另外找个住处,以后不要回来了。”
“师父,不如把太岁肉留在这里,我们一起走。”祝长生心知师父这一去很难回来,想劝他一同离开。
“不,你不常下山,山下的人认不出你,带着小太岁走吧。师父这些年给好多人看过病,总有几分香火情。”老道不想拖累他们,终究是他多管闲事,让观中没了清净。
“师父,咱们往山里去,往更深的山里……”
祝长生话还没说完,道观的门就被踹开。
“把他们都抓起来!”
“长生观中有神药,你们居然私藏!”
“都是因为你们,我爹才会死,要是你们早点把神药献出来,我爹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这样的神药就应该献给官府,只有府尹大人才能让神药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治好更多的人!”
官府的人冲进来,还有许多长生观的“信徒”,他们举着火把,将观中的一老一病一小围拢起来,像在审判十恶不赦的坏人。
众人眼神凶恶狠戾,全然忘了一开始是如何跪地苦苦祈求,希望天尊赐福,救苦救难。
“把这两个道士拖下去,砍头示众!”
“还有个小的呢。”
“小的也一起杀了,不费多少功夫。”
“你们放过他,他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老道哀求道。
“咳咳……”祝长生在急怒之下,咳出几口血来,他本就身体不好,大病初愈又受了刺激,脸色灰败。
姜予安看着那些皂衣衙役,眼神沉冷。
哪怕杀了一个,尸体倒在地上,其他人也无动于衷,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原处又生出个一样的衙役,丝毫不影响事情继续发展。
“难怪藏着神药呢,是想给自己治病吧。”
“像你这样的药罐子活着也是浪费,你活着害死了多少人!”
“用不了一刀,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咳死。”
“这老道士也是,贪生怕死,还说什么老寿星呢,还不是靠神药!”
“呸!”
“我看要把他们的头砍下来,供在天尊桌上!”
“你们不要杀我师父!”
“我有办法让神药好起来!”
小太岁几乎声嘶力竭,极力让自己的声音被所有人都听见。他眼眶泛红,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死死看着自家师父,还有师祖,想再看几眼,多看几眼。
“你这小娃,毛都没长齐呢,能有什么办法?”
“问那两个道士也一样,他们总该知道吧?”
“他们不知道,我一直瞒着师父!”
“只要你们放了我师父,我就告诉你们!”
“最近神药的效果是不是变好了一段时间,都是因为我在养它,连我师傅也不知道方法。”
“如果你不放我师父走,你们就永远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神药好起来!”小太岁大声道。
老道士和祝长生都怔住了。确实和小太岁说的一样,太岁肉长好了,老道士才敢割下来给祝长生煎药。原来是因为这孩子做了什么吗?
这段时间他们忙得心力交瘁,也没空细细照顾孩子,这时一看才发现小太岁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身体亏空得厉害。
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养好了太岁肉,总归是要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代价还得瞒着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孩子,你走吧……”
“这孩子是我在万灵山捡的!”
“也许就是你们哪一家的孩子,你们仔细看一看他,看看他像谁家的孩子,长相对上了,就把孩子接去养,再给他取个名字,他这么小,还不记事。”
老道不想让小太岁卷进道观的是非中,甚至没有叫他的名字,或许太岁真是不祥之物,当名字也不是好兆头。
“你们快放我师父走!”
“我师父生病了……”
小太岁看到祝长生道袍上的血迹,眼泪根本止不住,大颗大颗滚下来。
“小娃娃,你先说。”
“只要这法子有用,咱们就立刻放他们走。”
“先放他们走,我才能说!”
小太岁非常倔强,且聪慧。
现在灵州疫情扩散,浮尸千里,等朝廷真正派人赈灾,不知到了何年何月。
现在缺医少药,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他们只得让人放开老道和祝长生,让他们走。当然并不会真放人走,哄哄孩子而已。
“师父,你好好的……”
小太岁跪下来,冲他们那个方向狠狠磕了几个头,边磕头边流泪。
祝长生还想折返,老道扶着他往山里走,一路踉踉跄跄的。
这些年他们常在山中采药,熟知地形,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兴许能活,再想办法把小太岁救出来。
老道士不敢回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处也舍不得,早知道,早知道……
老道生出强烈的痛悔之意,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他转头往回看去——
那口装着太岁肉的大水缸里,多了一个瘦弱的孩子,他抱着太岁肉,颈间鲜血肆意喷溅,染红了白玉一样的太岁肉。
“太岁——”老道肝胆俱裂,几乎扶不住手里的祝长生。
他眼中血丝密布,想不顾一切往回跑,但身体不受控制僵在原地,心中剧痛。
“原来神药是叫太岁啊……”
“看来就是那个生死人、肉白骨的太岁。”
祝长生也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
看见小太岁跪完,撩开衣服下掩盖的伤口,把血滴到太岁肉上,太岁肉在缓缓生长,果然有用。
他就是用小太岁养出的药治好了瘟疫,却毫无觉察,以至于让年幼的弟子为他丧命。
“把他们抓回来……”
“一个孩子顶什么,说不准他们的血也有用!”
“师父的血没用,只有我的血才有用。”
小太岁倔强仰头,因为害怕,身体微微发抖。
“抓来试试就知道了。”
人们笑道,顺便提起瘦巴巴的小孩,刀刃在脖颈处一划,再砸进缸里,像杀了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鸡。
“太岁……”祝长生看着鲜血染红那口缸,死死望着那里。
缸中的白肉汲满了鲜血,不但创口复原,还长大了一圈,那些人狂喜不已,纷纷去接破口处溅出的水。
现在缸中的水又清澈如初,泡在里面的小孩尸体有些碍事,被人提起来丢到一边,轻飘飘的,滚进了杂草横生的山坡。
姜予安从灌木中捡回小太岁的身体,只有此时,才真正触碰到了他的身体。非常空,不止没了血液,仿佛所有生机都被蛀空了,只剩一具皮囊。
这一局棋下到这里,他始终没有赢下一子,因为这是已经发生的事,他无法改变过去,但这局棋还没有下完,他们未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