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来闻棠府中半天,刘彻就已经想好了许多条新的政策,比如在战争前尽量推广马具,让少府中的官员来学习制取精盐的法子,以及……让庖人做出可能对国事没什么用,但是对他很有用的玉羹。
宴饮过后,大家各自散去,刘彻在郎卫的护送下回到未央宫,此时已是人定末时,相当于现代的半夜十一点,不知道别人这个时间有没有在休息,反正他是不能的。
大臣们的奏疏像是在变幻术,明明他离开前已经清空了一批,可等他回来,桌案上又摆上了一批新的,等待他处理。
刘彻累吗?
微累,但刚用完玉羹和仙糕的他感觉自己还有足够的精力,能处理完这些政务。
虽然刘彻又全国祭祀、又为了打猎扩建上林苑,还在微服私访时骑马踏坏人家的稻田,气得百姓们一边骂一遍去找鄠杜令告状,但你要真让他不处理这些政务。
那不行。
他就是喜欢这种把事情都抓在自己手里处置的感觉。
窦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刘彻以为自己终于能大展拳脚了,就把当时精通儒术的田蚡给封了丞相,结果没想到田蚡身材矮小,心可挺大的,入朝廷奏事的时候,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天,和刘彻禀报国家的大事小情,还想把考公官署的地盘给自己扩建宅院,他怎么不把武库也一块当他家的呢?
更过分的是,有的人一下子就从闲居在家的无业游民提拔成了两千石的高官,他一个皇帝想要提拔人还得先封个侍中在自己身边历练一年半载的呢,田蚡上下嘴皮子一动就直接两千石了?
后来田蚡被他老对头窦婴的鬼魂吓死了,他儿子前几年也因为犯了不敬之罪被削掉了爵位,所以他后面的那几位丞相,韩安国、薛泽、公孙弘之流都没什么太大的功绩,基本无事可做,只是在空占相位。
公孙弘都快八十岁了,这个年纪就算去世都能被称上一句“喜丧”,他有想要处理公务的心,也没那个精力啊。
你没精力干是吧,朕正值壮年,有精力帮你干这些啊!
所以原本该丞相干的活,什么官员升迁、货币赋税、国防兵役之类的,大部分就都由关爱下属身体健康的好皇帝给办了。
一直处理到鸡鸣t时分,刘彻才更衣就寝,完成自己高质量大汉皇帝的一天。
……
与此同时,闻棠送走这些客人后冲回房间,急不可耐领取自己的奖励。
别人抽卡她转转盘,在古代转转盘是一件比开盲盒更让人兴奋上瘾的事情。
“请宿主集中精力,幸运转盘已开始。”
熟悉的机械声响起,对于这个步骤,闻棠不再像之前那样生疏,已经很熟练了。
“叮!”
“恭喜宿主获得仁义牌褪黑素片维生素B6改善睡眠熬夜必备正品三瓶。”
褪黑素啊,闻棠心想,对于汉朝人来说褪黑素的作用应该会和武侠小说里的蒙汗药差不多吧,吃完后能让人忘记一切悲伤,直接倒头就睡。
但她现在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需要考虑。
闻棠又把脑中画面调回到这瓶褪黑素的商品主页,虽然没什么用,还是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看着价格这一栏陷入沉默。
三瓶,一百五十片褪黑素,价格32块9毛6。
这对吗?
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了,她记得最便宜的也都二三十一瓶吧?
又翻了一下评论,一致好评,都说好用,吃完之后很快就能睡着。
其中有这样一条评论点赞最多:
“谢谢店主,褪黑素很好,本来明天应该早起和丞相一起北伐的,结果吃完之后直接昏了过去,再一睁眼,正好赶上外卖电商大战,据说现在一杯咖啡只要六毛八分钱。”
闻棠:不管了。
反正也不是她自己吃,明天先给府中的那几匹马喂一片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那就留着以后用来搞暗杀。
第二次开始幸运转盘,这一次她转到的东西是一管芥末。
和刚刚抽到的东西正好相反,褪黑素是用来助眠的,而芥末则可以使人变得清醒,只需要舌尖沾上那么一小点儿,立刻提神醒脑,精神到能跑完三公里。
“叮!”
“恭喜宿主获得LED特种强光手电筒一只,超亮远光大灯可户外应急。”
手电筒好啊,手电筒能让她在装神弄鬼忽悠别人的道路上迈出更远一步。
这东西闻棠是真心动了,她先是在屋里试了试,效果很好,随后拿着手电筒出门,院中几盏长满灯中灯烛烧得正旺,发出暖橘色的光芒,将黑暗驱散。
常满灯,通体镀金,设计精美,在火光的照耀下灯身灿然发光,因为灯油常满常燃,故名常满灯,是未央宫中刘彻同款。
摁下开关,手电筒发出的光芒瞬间将常满灯光掩盖,把整个院子照得奇亮无比,宛如白昼。
一旁刚准备换班回房睡觉的婢女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
啊?是发生了什么异像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天亮了?
比起百官公卿们关心的上天赐下异像有什么寓意,她更关心的是自己还要不要无缝衔接,继续站岗值班。
但这束亮光很快消失,目光所及又变得黑暗,让她以为刚刚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她心中庆幸,自己可以不用继续守夜。
对于这只手电筒在室外起到的作用,闻棠很满意,唯一缺点大概就是这东西需要充电使用,她得省着点用。
至于具体用在哪里?
真的好难猜呢。
转转盘真的很上瘾,闻棠小心翼翼收好自己转到的三件东西,期待下一个任务的到来。
然后又用最新得到的三百五十积分在图书馆里一通挑选,换自己想要学习的书。
这个学海无涯系统还是有用的,在图书馆里看书学习的这一年,的确是让她眼界和思想都宽了一个层次。
她现在好像变成了一个爱读书的孩子。
……
上林苑。
香炉中燃烧着能让人安神静心的熏香,可对李少君来讲似乎并不管用,他心急道:“弟子们已经离开上林苑将近一旬,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身后为他捶背的弟子答道:“师父,他们不会已经倒戈叛变,拜入广牧君门下了吧?”
听到这话,李少君紧张起来,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几率不大,纵然有一两个倒戈的,那也总不能八个人全都叛变吧?
思考片刻,他道:“兴许是闻棠那个竖子苛待他们,使他们无暇来给为师传信。”
弟子点了点头,附和道:“确有可能,您之前说过广牧君心机深沉,现在想想,我的那些个师兄弟们落入她手中,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师兄弟们感到悲伤:“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时,李少君忽然将视线落在自己弟子身上,久久没有移开,看得弟子不免有些发怵。
“师……师父,您为何这样看着徒儿?”
李少君道:“伯翁,你是为师最信任最看重的弟子,为师一直都很相信你的能力。”
孙伯翁知道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的。
果然,李少君紧接着开口:“不如你替为师去探探广牧君府,看看这其中究竟有何蹊跷之处。”
师父都发话了,他能不答应吗?
纵使心中有万千拒绝,孙伯翁也只好点头,发下誓言:“师父放心,徒儿定不辱使命,不仅要弄明白那些制取酒精和精盐的法子,还会将被困在她府中的师兄弟们也一并救回。”
见他这样表明诚心,李少君很是高兴,甚至画下大饼:“伯翁啊,你拜入为师门下也有不少时间了吧?”
孙伯翁伏首帖耳,做出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回禀师傅,已经五年了。”
李少君:“等你回到上林苑,为师便将清水变酒的法术教给你。”
清水变酒,顾名思义,只需要在水中撒上一些粉末,便能使清水变成美味的桃李之酒。
也就嘴上说说,这可是他吃饭的技术,当然不能真教,否则就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
虽然心中有数知道他大概率是骗自己的,但孙伯翁却依旧对他抱有希望。
孙伯翁行动力很强,第二日一早便准备乔装打扮想要潜入广牧君府中一探究竟,结果在府门口看到了自己的几位师兄弟,从穿着打扮来看,肯定没少受苦。
接着又尾随去了少府,眼见他们将这些平日里嗤之以鼻,根本瞧不上眼的脏活粗活做得如火如荼,还摆弄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器物,心中疑惑更甚,于是便趁人不注意叫住一位师兄。
这位师兄明明看起来劳累,可却并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回上林苑,至于那些制取神物的法子,更是怎么也不肯说出口。
这他就真误会师兄了,因为目前还处于酒水酿造阶段,他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步骤是什么。
孙伯翁依旧在喋喋不休劝他回去,师兄被说得不耐烦了,再加上后面有人催他回去做活,心一急,口一快,直接吐露出来:
“什么清水变酒之法,不过是将麦子磨成粉末和水蒸熟后,泡入桃酒之中,眼看浸泡的差不多了,取出晒干,再浸再晒,如此反复多次后,将此物磨成粉末,倒入清水中即可。”
轰隆!
孙伯翁的天塌了。
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神仙之法,居然被师兄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而且,看他那副模样,似乎还很……不屑,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刻,孙伯翁悟了,怪不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想回来,原来是广牧君府中有天大的富贵,你们不舍得回来啊。
“师兄,苟富贵,勿相忘。”他弯腰行礼,说道“您也将我带进广牧君府中呗。”
师兄当然拒绝了,毕竟谁会想再多一个人来瓜分自己的富贵呢。
但没关系,孙伯翁有自己的力气和手段去偶遇广牧君。
近日,东市上出现了一种新奇吃食,这东西名叫红糖,状如石块,可吃起来却比蜂蜜还要甜蜜美味,有那脑子灵活的庖人,用红糖研发出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既填饱了贵人们的口腹之欲,又能满足他们的攀比之心,因此红糖很快在长安流行起来,最近这些达官贵人们宴请客人时,宴席上大都会出现红糖或用红糖烹饪的菜肴。
什么,你没有买到?
那就是你消息不通,路子不行,反应比别家慢。
卖糖的铺子在东市的偏僻角落中,这铺子开得突然,可里面的装修摆设却一点也不含糊,不是那种富丽堂皇的华丽风格,而是走低调典雅路线。
里面顾客并不多,但从穿着打扮来看皆是非富即贵,狐裘锦袍,举止不俗,可即使拥有这样高贵的气质,也并不是宅中主人,而是家中的庖人或家丞。
“君子远庖厨嘛。”一位阔鼻厚唇,身材微胖的锦衣男子对店t主说道,“我家君子乃当朝君侯,人中英杰,怎么可能亲自来东市采买吃食。”
他家君子是不是英杰不知道,反正这位家丞挺没文化的,读书只读一半,选择性忽略前面那句“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这明明是表现君子仁德之心的话,和他们家主君英杰不英杰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们东平侯府的家丞之印,能用来证明我的身份。”锦衣男子将一枚印信展示在店主面前,“这样能卖给我了吧。”
他们家主人对于红糖倒是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府中老太公平日最嗜甜味,与他们家相熟的人都了解老太公这个习惯,因此昨日有位来府中拜访的客人便投其所好带了红糖充当礼物。
老太公只尝了一口便爱上了红糖的甜味,对此赞不绝口,言说这东西比当年南越王赠送给高祖的蜜饧还要甘甜美味。
奈何红糖这东西产量稀少又价格昂贵,客人送的不多,老太公很快便用完了,正好明日还要准备筵席接待来访的大司农,于是便打发家丞再出来买些红糖带回府中。
东平侯家丞千打听,万询问,终于问出卖糖的地方,立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可也不知究竟是这红糖产量太少,还是购买之人太多,他到店时,红糖已经售罄。
“哎呦,贵客,不是不愿意卖给您,只是这红糖做法繁复,原料又很昂贵,几百名工人每天只能制出数斤,今天是真的卖完了,要不,您明天再来?”
家丞听完,当然不信他的话,这话也就骗骗普通富商,他们东平侯府乃权贵之家,岂会不知商人最爱“留有余地”这个道理,当即阴下脸来,横眉冷目,斥责道:“既然本丞好好同你讲话你不听,那我们东平侯府也会用些强的,你一小小商人,真是大胆,居然敢同我们抗衡?”
“上吏说话严重了。”店主不卑不亢道,“我敢在人流如织的东市开店,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
“阁下莫要忘记东武侯府的教训。”
这句话一下子将东平侯家丞点醒。
随着东武侯府被抄家,广牧君刚回长安还不到一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父母报仇这件事也迅速在长安里闾之间流传,对于这件事,众人立场几乎一致,都在一边倒地支持她,甚至许多人还将此事编成故事讲给孩童们听。
兴许再过个几百年,闻棠的故事会被编进乐府,写成诗歌传唱。
汉朝游侠之风盛行,这种散漫、自在的氛围养成了汉人有仇必报,有怨必伸的风气,尤其是替父母亲友报仇的例子更是层出不穷,这种事情都会受到世人赞扬,如果将其看做一本小说,那汉朝这种风气一定会是一本爽文小说,因为主打的就是一个“我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我可以死但我的仇人一定不能好过”“临死之前也要捅我仇人一刀”。
就连之前参过闻棠的儒家在这一点上都找不出她的缺点,相反还挺赞扬她的,这真没得喷,因为汉朝除了游侠之风,还流行儒家的大复仇主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不复仇他们还看不起你呢。
最经典的当属公羊派那句: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九世的仇恨可以报复回来吗?当然能了,一百世的仇都能报。
也是托闻棠的福,让长安中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权贵们难得消停了几天,都怕万一再出现个什么赵棠张棠王棠的,连带着把自己家也抄了。
也因此,听到这句话的家丞立刻冷静下来,剧情也太熟悉了,就连这个“家丞”身份都刚好相同。
于是连忙态度变好,从抢转求,希望店中还剩些存货。
“这……”店主假装为难,沉思道,“店中确实没有红糖存货了,不过我们还有许多琥珀板栗,贵人可否要买?”
“琥珀板栗?”家丞询问,“这是何物?”
店主小心翼翼从柜中拿出一个小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个裹满红色糖浆的板栗,板栗颗颗饱满,色泽赤红透亮,气味焦香浓郁,他又从一旁的小罐中拿出一块掰成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板栗送到家丞面前,示意其品尝,虽只有一小块,可入口之后,那股子甜蜜酥脆的口感便完全释放了出来,真可谓是满口留香。
店主在一旁滔滔不绝地为他讲解:“这是燕地刚刚采摘下来的板栗搭配三倍分量的红糖糖浆制作而成……”
“今日便只剩下这一盒子了,贵人可否要买?”
他将这东西描述的天上有地上无,听得家丞愈发动心,当即拍板做了决定。
可为什么买一盒板栗还要再连你们家的豆脯、枣、粟等东西也一起买啊?!
原本十几钱的东西,经你们店这么一卖,价格立即升了几十倍不止。
店家又问了一遍:“客人可否要买?”
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人,开口便问店中可还有琥珀板栗出售,家丞怕被人抢去,立刻拍板决定将其买下。
花了六千余钱买一盒板栗,附赠一堆乱七八糟没什么用的枣麦之类的。
但问题不大,东平侯好歹将近百年的基业,这点钱还是有的。
眼见这位家丞坐上马车,离开东市,店主从盒中拿出20钱交给刚才那位来询问是否还有琥珀板栗出售的客人。
等下一位客人进店时,店家不仅拿出了红糖,甚至还有一小袋黄糖,原因无它,东平侯全靠祖荫,如今在朝中已是可有可无,而现在这位客人的主人——大司农却是朝廷重臣,九卿之一,最重要的是……他是桑弘羊的未来顶头上司。
桑弘羊是个不服输的人,至少现在是这样的,他已经算好了,东武侯府抄家抄出的东西合计约七千八百万钱,只需要自己赚的比这个数更多就行了。
于是我们的鬼才大师桑弘羊为了卖货,提前千年使用了包括但不限于饥饿营销、找托、配货等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