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王爷

作者:公子于歌

青元宫中,一片死寂。

秦内监战战兢兢,特意屏退了所有内官。

只自己守在苻煌身边。

苻煌似乎全身都在跳痛,头呲欲裂,几乎失神,坐在那里像是失了半条命。

秦内监心急如焚,想立即请桓王过来,又怕桓王此刻已经知晓一切,不肯来。

那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王爷不来也得来,为他安危着想,他最好是心甘情愿地来,哪怕虚与委蛇呢!

和陛下千万不能硬碰硬,谁能硬过皇帝!

果然世间万物不能太圆满,他看到王爷拜师的时候就觉得不安,一切都太顺遂了,他跟着皇帝苦了这么多年,已经不习惯这种圆满。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么?

桓王殿下于这青元宫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

他此刻坐在苻煌脚边,忍不住无声哭泣起来。

苻煌蹙眉看他:“哭什么?”

他忙擦了眼泪,道:“陛下怎么样了,要不要宣太医来?”

苻煌阴沉沉的,道:“你不用怕,太后什么都不会说的。”

是么?

那还好。

苻煌却道:“你陪我多年,是我最信赖的亲人,我接下来问你的每一句话,你都要据实已告。”

秦内监立即跪正了:“陛下……”

苻煌道:“你觉得如果我据实已告,他有几成能接受?”

秦内监:“……王爷,是很善良的人。”

他抬头看向苻煌:“……三成……两成……”

他泄了气,道:“陛下,老奴觉得,王爷应该会被吓到。”

苻煌道:“是吧?正常人都应该被吓到吧?”

秦内监道:“老奴要驳一句太后的话,陛下要是不正常,何必苦到今日?”

苻煌道:“那我如果强行要宠幸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秦内监不说话了。

他虽然一心为皇帝出谋划策,但到底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如今陛下诚心实意问他,他的回答或许关乎桓王一生。脑海里浮现出桓王姿容,实在菩萨心肠,一片赤诚,他平生没见过这样亲和的贵人。诚如太后所言,桓王的确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只是他的皇帝陛下,又该如何呢?

他垂着头,道:“依照桓王的性子,只怕也会顺从……陛下真心爱他,其实也不算太委屈了他。古往今来,宫廷里多少龌龊事,时日久了,桓王或许也会接受的。”

苻煌喃喃说:“是了,或许会的。”

今日内官都不在殿中,殿中的灯芯太长,忽然黯下去了。

叫他想起苻晔会他点的长明灯。

他说:“我听闻那位夫人,性格十分柔善,都说她慈悲心肠,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像个菩萨。”

秦内监:“陛下……”

他鼻子一酸,道:“陛下不是先帝,桓王也不会成为那位夫人。”

苻煌似乎头痛难忍,歪在榻上按住了额头。

秦内监只觉得太后实在杀人诛心,竟能想到以此作比,陛下此刻忧惧之心,只怕爱之愈深,畏之愈切。

他素来对这段孽缘深恶痛绝,自然不能接受将桓王变成另一个楚国夫人。

悖伦之爱,两情相悦尚且千难万难,何况单相思。

便不是爱,是罪。

是终将不得善终的孽。

苻晔今日累的很,又醉过,此刻在孙宫正的安排下就在太后榻前歇下,昏昏沉沉之间,见太后醒来,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正在怔怔看他。

“母后醒了。”苻晔起身,“母后感觉好点了么?”

太后道:“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

太后躺在榻上,静静注视着他,说:“难为你的孝心了。”

苻晔道:“母后无事就好。母后是与皇兄吵架了么?”

太后茫然道:“他有些事情,我实难认同。”

苻晔靠近了一些,拥着锦被说:“母后,其实皇兄本性并不差,对母后也并非全无感情。只是往日隔阂犹在,皇兄和母后都不肯示弱,这中间才容易生龃龉。儿臣幸得母后和皇兄宠爱,愿意从中调衡。”

太后看向他,伸出手来。

他便握住了她的手。

太后很瘦,她自大病以后,手背都似枯枝一般。

“你在外多年,不知道这些年的事。往日种种,不可逆改,多说无益,只是你要记住,皇帝已经不是你当年那个二哥了。”

她叹了口气,躺平了,花白的头发散落开来,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他在太后宫中呆到第二日晌午时分,秦内监亲自前来,说皇帝头疾复发,召他过去。

他看向太后,太后抓住他衣袍,又松开,只脱了力,道:“去吧。”

苻晔从地上起来,朝外走。

秦内监看见他颈上璎珞犹在,只低下头,随苻晔出来。

苻晔回头,却看见孙宫正等诸多女官齐齐站在廊下看他。

苻晔便问他:“内监大人可知道母后和皇兄为何争吵?”

秦内监道:“太后想让王爷离宫开府,陛下不是很愿意,因此有了争执。”

苻晔扭头看向他,神色惊异:“是为了这个?母后为何突然想叫我出宫去?”

秦内监问道:“王爷想出宫么?”

苻晔道:“我自然不想,皇兄也不让吧?”

他想苻煌或许又是叫秦内监先试探他心意,便道:“我既然答应了皇兄,会一直留在宫中,就不会食言。”

秦内监微微一笑,只是神色似乎颇为憔悴:“老奴知道,这宫里也就王爷心疼陛下了。”

苻晔担心苻煌头疾,走的极快,不一会便进了青元宫。宫内一片寂静,也没看到一个内官。他快步进入主殿,里头也没看到人,回头看向秦内监,却见秦内监在他身后停下,将殿门关上了。

他心里一动,便停下了脚步,站了一下,这才往里走。

走过帷帐,看到苻煌在榻上歪着,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那一身龙袍,黑色龙袍上金龙蜿蜒,他的头发依旧用金冠束着,只是面色青白,吓人的很。

“皇兄。”他快步走过去,蹲下来看他,“头疼多久了,怎么昨日没叫我。”

他见他的药箱就在旁边放着,巾帕热水都在,只是秦内监不来伺候,其他内官也都不在,看着有些异常。他洗了手擦净,便让苻煌躺下。

苻煌也很听话,任凭他施针。

室内一片静谧,他一边施针一边说:“臣弟是不会离宫的。为了这个急得犯病,真是不知道还要我说什么你才肯安心。”

苻煌一直都没说话,一直到他施针结束以后,苻煌歪在榻上,才道:“ 可还记得醉了都做过什么?”

苻晔心情正有些沉重,突然听到皇帝这样问他,一惊,手里的银针都差点掉到地上。

心虚地说:“臣弟醉了,人事不省。”

又问,“有冒犯皇兄?”

他应该都只是做梦吧?

然后他就听见苻煌说:“有。”

他吃惊地看向苻煌。

苻煌神色依旧很差,眉间皱痕都又出来了。

苻煌道:“你醉了,很是淫、乱。”

啊啊啊啊啊啊。

苻晔脸色瞬间通红。

他如此红起来,叫他想起他醉的事后,真是从脸颊红到脖子,胸膛都是薄粉,大概通身都是粉的红的,叫人……

“所以是真的都不记得?”

“是,臣弟不醉,怎么会对皇兄无礼。”苻晔欲言又止,“我……我怎么淫,乱了?”

有些画面影影绰绰,记不清楚,模糊似乎……确实很淫,荡。

难道他有在苻煌跟前表现出来?

难道太后撞见了?

他们因此争吵?

苻晔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银针掉落在地上,他伸手去捡,才发现手都紧张的有些颤抖。

再没有比此刻更能意识到自己这份爱恋有多见不得光。

只一刹那,脑海都成了一片空白。

苻煌说:“真是可惜。以为你知道是皇兄,也要吃。”

苻晔:“!!!”

他神色骤变,扭头看向苻煌,苻煌幽幽靠在榻上看他。

“……真的假的?臣弟就算放浪形骸,也绝不会对皇兄下手。臣弟对皇兄绝无……”

他咬了下嘴唇,一张脸绯红。

苻煌神色微沉,“嗯”了一声:“理当如此,对自己的兄弟如果都有觊觎,岂不是畜生不如,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如此。”

苻晔攥起手,抿着嘴唇垂下头来,脸上绯红也淡了,“嗯”了一声。

一颗心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了。

“臣弟以后一定滴酒不沾。”苻晔说。

苻煌阴沉沉的,在这刻打碎了自己的幻梦。

意识到他的谋夺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骗局。

他的计谋无法让一个正常的弟弟和自己的哥哥交、媾。而他从来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也可以霸占的昏君。

苻晔扭头看向苻煌,只感觉苻煌阴沉得几乎可怕。

他想,他昨日醉酒,是不是还做过什么更过分的,才叫皇帝如今这样冷。

他只觉得手脚都变得冰冷,在那浓郁的药香里,说:“臣弟刚才进来,看到院子里的牡丹花都谢了。奉春宫的牡丹倒是开的很好,可以移植过来一些。”

青元宫里的牡丹开的早,凋谢的也早。牡丹这花,盛开的时候贵艳无比,但花朵太大,花瓣又薄,稍微一枯萎就破败的不成样子。

苻煌“嗯”了一声。

苻晔有些无措,手指微微蜷缩,又笑说:“昨日在琼林宴上,听那些新科进士说京中的海棠都开了,满街的海棠雨,臣弟都想去看看了。”

苻煌“嗯”了一声,说:“你知道京中为什么种了那么多海棠么?”

苻晔摇头,笑:“这个臣弟不知道。”

苻煌说:“当年的楚国夫人,最好梨花。先帝将她霸占,威逼利诱,并为此建造了梨华行宫。梨华行宫原来只是一处梨园。”

苻晔听他主动提及他生母楚国夫人,大惊。

苻煌却自顾说:“只可惜梨花不可持久,先帝为讨她欢心,又陆续栽种了许多类似的花,樱花,桃花,海棠,总要四季盛开。

只可惜,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想他死。

可见帝王一厢情愿的,违背伦常的宠爱,于他人看来,不过是令人作呕的恶欲。遗留后世的,也不是一世的污名。”

苻晔怔怔看着苻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苻煌洞悉了他令他作呕的爱恋。

“那……不看了。”他怯怯地说,手脚都拘束起来,垂着头。

苻煌幽幽地看他,说:“我得六弟在身边,实在三生有幸,因一己私欲将六弟困在宫中,此恶欲和先帝无二。我此生可以成为任何人,唯独不能成为他,六弟,出宫去看花吧。海棠花,樱花,莲花,桂花,你不是最爱花么?这些花是没有罪的。带着我送你的兰花,走吧。”

苻晔都呆住了。

他几乎凭借着本能跪了下来:“臣弟要留在宫里,臣弟若有做错什么,皇兄尽管责罚,臣弟……皇兄不是说,要我永远在宫里陪着你么?”

苻煌似乎又头晕目眩,伸手阻止苻晔上前,道:“我如此正是为我们兄弟情意,你不走,难道要兄弟合奸么?!”

苻晔跌坐在地上,衣袍在地上堆叠,像枯萎的牡丹花。

苻煌这次发作的似乎格外厉害,他慌忙叫秦内监进来,宫内忙做一团。

等他从宫内出来,才发现外头下起了雨。

庭院里的凋谢的牡丹被雨一打,残败得不成样子。

苻晔将双福叫来,问:“我昨日醉酒,皇兄有去看我?”

双福点头。

“发生了什么,你看见了么?”

双福说:“殿下睡下以后,我们就出来了。后来陛下和内监大人来了,说是有美人图要给殿下看。后来……后来我听见殿下哭,想进去,内监不让进,再然后太后就来了。我们才进去,见殿下正趴在陛下身上哭呢。”

雨气扑来,已经是春末夏至的雨,下得很急,溅湿了他的衣袍。

苻晔想,他果然完蛋了。

兄有弟恭,跗萼连晖,于心中有鬼的人来说,果然是痴人说梦。

小爱:“我才消失半天,怎么就闯下这么大的祸!”

苻晔沉默。

小爱道:“算了,正好叫你放弃幻想。你也不用想是自己的错,想想就算你们两情相悦,也不一定能在一块。”

苻晔呆呆的:“是吧……”

大梦已醒,陛下倒是出奇的冷静。

只吩咐秦内监,桓王府要收拾得如何尊贵气派。

“吩咐三司修造案和将作监的人,要是达不到朕的要求,让他们自己去领罪。”

秦内监一边应着,一边掉眼泪。

苻煌头痛的很:“等我死了,你再哭也不晚。”

秦内监就哭的更可怜了。

他年纪一大把,如今形容憔悴,看着实在可怜。苻煌更觉自己可恶,便连这老内监也不配留下,于是便道:“你再哭,跟着他一块走吧。”

秦内监就不敢哭了。

苻煌头痛难忍:“太后逼着,不送走难道要他知道我想睡他?又不是死生不复相见,你哭什么?下去。”

“老奴……可能年纪大了。”秦内监起身,佝偻着去了。

秦内监走了以后,苻煌和衣躺下。

此刻昏沉难受,几次想此刻就到苻晔殿里去。

他叫破喉咙,也无人能救他。

只是……

只是和他的身体相比,他更贪恋他的情意。

也不是不能强迫他成为他的后宫,只是这样一来,他便没有了会为他点长明灯的弟弟。

做个深宫里疯癫的皇帝,一个人腐烂在这里也就算了。

起码在腐烂之前,还能享受几年的兄友弟恭。

第二日,皇帝下旨,桓王出宫开府。

双福不知道陛下怎么突然叫王爷出宫了。反正太后那边是高兴的很,旨意刚出来,孙宫正就亲自过来帮忙收拾,宫正大人说桓王府上应有尽有,这些桓王如果有喜欢的,日后随时都可以送过去,不用都拿。

看起来就是想让王爷早点走。

不过也可能是王府什么都不缺了。

双福说:“庆喜还没好全呢。”

可惜庆喜病着,不能同去。

双福很遗憾地坐上了马车。

陛下最爱重王爷了,特许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内官都坐车同行。

寻常哪个内官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啊。

双福又兴奋起来了。

王爷要走,走之前先和宫中诸位太医细谈许久,又怕口头吩咐不够,一条条注意事项全都写了下来,这才去殿里拜别陛下。

陛下在殿里没出来,王爷在殿门口跪拜了,便抱着兰花上了马车。

他想,秦内监真是个好人。

舍不得王爷,居然坐在殿门口哭呢,他都瞧见了。

想跟王爷讲,又觉得王爷似乎心情很不好。

算了,还是不要叫他再伤感了。

虽然宫外是广阔天地,王爷出宫去,肯定逍遥自在,但到底在宫里住了这么久,陛下又对他那样好。

听说他的桓王府珍宝无数,最近宫内拉了几大车宝物过去,宝库都快搬空了!

这其中有几件稀世珍品。

譬如相传前朝李夫人最爱的金錾花白如意,明宗常用的影青釉里红高足瓷杯,又譬如异邦进贡的芙蓉石蟠螭耳盖炉,粉玻璃葡萄花双环耳盒,以及陛下书房的那个百宝嵌屏风等等。

王爷从青元宫出来,又去拜见了太后。

太后似乎憔悴的很,但赏赐王爷许多珍宝。

他们这才出了宫。

陛下对王爷实在太好了。

允许他走正门,还有陛下亲卫李盾领头,上百金甲卫护送,雅乐齐鸣,声势浩大。

他们驶过一重重宫门,双福不是头一次出宫,可这次是去王府,以后就不是这宫内的人了,想想还是很感慨。

又兴奋,又忐忑,看着那长长的宫道,觉得四周高墙实在威仪,又叫人觉得压抑的很。

倒是可怜太后和皇帝呢。

算了算了,他可怜贵人做什么。

这里可是皇宫啊,天下没有比这更尊贵的地方了!

马车出了天门,天街两旁聚集了不少百姓,估计是听见了王爷要出宫开府的风声。

他在人群里似乎看见了谢家公子谢良璧。

他在人群里站着,人虽然消瘦,但依旧丰神俊朗。

还有那个萧什么的,也做过金甲卫的。

都很俊美。

这下没人管得了王爷了!

美貌郎君,我们家王爷来了!

他想到这里,立即兴奋地回头看向王爷。

却见苻晔抱着锦盒,低着头。

这锦盒精美,但没有里头的兰花美。

兰花再美,也没有王爷美。

“王爷,王爷,你看,外头朝霞那样好。”

说完就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他的王爷抱着花在哭呢。

他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王爷哭了一会,又用袖子抹去锦盒上的泪水。

又不哭了,自己说:“艹。”

双福:“……”

王爷的脸还真是变化很快。

“王爷不要伤心了,以后想陛下了,随时都能回来的。”

“是。”王爷鼻音很重,下巴尖尖,似有不足之症,“哭个屁。”

像是失恋了一样。

他哪来的恋。

他本来就是冒牌货,还想够那九重天阙上的人呢。

青元宫内,皇帝此刻像盘踞在榻上的龙,黑气弥漫。

“走了?”他问。

秦内监声音略有些沙哑,道:“这时候,快到桓王府了呢。”

“他日后会得万民敬仰,成为一代明君。”皇帝说。

他要苻晔成为他不能成为的人,拥有世间最好一切。

秦内监“嗯”了一声,只想古往今来那些帝王所谓的宠爱,在陛下跟前都不值一提。

慈恩宫中,孙宫正也悄声回禀:“太后,王爷已经到府上了。”

太后丝毫不见悦色,只喃喃道:“他竟真放他走了。”

他竟,情深如此么?

既情深如此,倒觉得这分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了。

桓王府原来是齐王旧邸,不过自桓王归来以后,太后便着人修缮扩建,如今光房间就有六百余,主要布局为三,分别为府邸,花园和佛殿。

苻晔光是熟悉府中格局,就熟悉了好几天。

他原来一直盼着出宫,只想京城繁华,他还没领略过。如今真的出了宫,却浑浑噩噩像在做梦,倒是很想回去。

原来和谁在哪,比在哪更重要。

但分开其实是好的,对他也好,对皇帝也好。

小爱说的对,哪怕是两情相悦,如今既有兄弟的名分,又是万众瞩目的身份,在一起压力也很大。

孽恋就是孽恋。

想到此处,便打起精神出门来。

建台城真是好地方,繁华绮丽,铜鼓夜市竟然还没有宵禁。

他吃到了莲花楼的樱桃毕罗,蟹酿橙更是一绝。

宫里做的味道还是不够地道。

皇帝没有吃过,真是遗憾。

本来想打包一份送到宫里去,想想心虚,还是算了。

想着自己沉浸在这种悲伤里,只会害人害己,于是只能强迫自己忘情在宫外的新生活里。

苻煌放苻晔出宫,也并不是要与他断绝,只是想着一心一意做兄弟,还能保持如今的兄弟情意。

谁知道王爷出宫,居然将他忘了!

“禀报陛下,今日王爷去了夜市,子时方归。”

“禀报陛下,今日新晋状元郎等人来见王爷,众人在王府花园办了【迎夏度曲】。这是他们写的诗文。”

“禀报陛下,王爷今夜在莲花楼醉了酒……”

探子有些不太敢禀报了。

感觉陛下怎么越听越生气。

秦内监轻轻挥手,让他们退下。

自王爷出宫日起,陛下就再也没有出过青元宫。

整个青元宫如今都阴沉沉如一个冷窟,只有刺鼻的苦药味。

他抱手立在皇帝身边。

皇帝裹着苻晔的衣袍,道:“他还真是,无情无义。”

秦内监:“真是的,枉陛下为他食不下咽。”

苻煌看他。

秦内监说:“要不要把王爷叫进宫来训斥一番?”

皇帝这几日脸色发黑,性情乖戾,精神似乎都不太正常,想了想,说:“我已经仁至义尽。”

秦内监:“是。陛下能做的都做了。”

“你说他能忍几日不找郎君?”

秦内监:“今年的新科进士里,俊俏的不少。”

苻煌幽幽靠在榻上,桓王的衣袍鲜美,绯红色的衣袍披在他身上,倒是叫他看起来更为邪肆。

不像阴沉沉的黑龙了。

像一条赤龙。

他几日不眠不休,眼睛通红:“他最好这两日就求着进宫,还能做我的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