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日功成,也知道来路必然坎坷,不会像他们畅想的这样容易。
但因为他太爱他,所以对年轻的他来说,即便是这样和朋友最简单天真的畅想谋划,也足以叫他雀跃着迎接这个清晨。
“天要亮了。”
小爱轻声说。
苻晔拉开屏风,透过缝隙看向窗户上的微光。
小爱见他这样欢欣,忍不住有点担心。
于是他正经了一些,说:“快,我们再来狼狈为奸地谋划谋划。”
于是他们俩就又开始密谋。
苻晔心中其实还有畏惧,哪怕是苻煌如此离不开他,他也怕那万分之一,他连最后的兄弟之情也会失去。
到时候自己和苻煌都是万劫不复。
他入地狱不要紧,不能叫苻煌入。
所以他和小爱都一致认为,必须要让苻煌也对他有兄弟之情之外的意思才能有进一步动作。
得叫苻煌也觉得,他这个人,比他是谁更重要。得叫苻煌期盼着他不是他弟弟。
他要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
对苻煌,肉,体的勾引可能不管用。
他不一定对他的身体感兴趣。
说不定还很反感
“反感应该不至于,”苻晔说,“我这么漂亮。”
直男斩他是瞎说的。好多直男看着他都犯迷糊。
不过要勾引苻煌,这种肤浅的勾引确实只能是辅助。
该用这一招用这一招。
不过能真正勾住他的,应该是情。
是他们如今扭曲的,不可分割的痛苦的感情。
他要让这份情更浓,扭曲到变形,扭曲到欺君之罪都不是罪,扭曲到这世上任何一个皇帝和皇后,宠臣,王爷之间,都无法比拟。
苻晔一想到他们以后可能会有得这种病态又紧密的感情,就兴奋。
小爱:“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他都不敢想这俩人以后在一块会有多干柴烈火,死去活来。
估计得……榫卯相契。
苻煌平日睡眠很少,通常天不亮就起来了。但今日秦内监等人在外头候了半日,也没听见动静,他就叫捧着巾帕热水的内官们都退下去了。
今日王爷在,皇帝或许能睡个好觉。
他在外头守着,看着天色渐渐亮起来。
今日天色倒好,晨光熹微照着朱甍碧瓦。他听见里头传来动静,这才进去。
进去见苻煌还在榻上睡着,但苻晔已经起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说:“王爷起得好早。”
“我得回去了。”苻晔说,“有早课。”
他外头还要上课。
这也是正事。
他不光要给苻煌爱,还要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这甚至比他个人私欲更重要。
“劳烦内监大人给我准备轿辇。”
秦内监察觉皇帝似乎有了要醒来的迹象,声音更低:“老奴这就去安排。”
又对苻晔说:“陛下好久没睡这么长时间了。”
苻晔朝苻煌看了一眼,低声说:“叫他们送水进来吧。”
苻煌躺在榻上想,终究是要走的。
这一夜短暂,像一场幻梦。如此饮鸩止渴,无异于寻死,这虚假的兄弟情崩塌只是早晚而已。
苻煌从榻上坐起来,只看到围屏外几个内官进来,几乎只发出一点衣物的窸窣之声,非常静。
然后他就看见苻晔在围屏后面脱了身上亵衣。
雪白的亵衣褪去,露出的皮肤竟然还能更白。
叫他想起刚剥开的鲜荔枝,那一身光洁的皮肉,似乎闻得到香气。尤其是窄腰雪臀,随只模糊瞧见一点,也美得叫人心悸。
他一时怔住,看到苻晔垂着头穿衣服。
屏风之中影影绰绰,他穿了一件色泽深沉浓郁荔枝色的龙袍,低头系上了他给他的那块黑玉龙纹牌。
他竟然一直都带着。
他想,苻晔被他腐蚀到这个地步,不知道对他的兄弟之情里,有几分扭曲的顺从。
就好像即便他此刻推开屏风进去,苻晔也不会反抗。
苻晔垂着头将那玉牌系在蹀躞带上。见苻煌起来了,他便松了手,黑玉牌在他腰间晃荡,人扒着围屏道:“皇兄,早。”
秦内监见苻煌起来,便叫另外一堆内官过来服侍,内官们将帷帐卷起来,屏风也撤去了一些,如今天气渐热,宫门几扇门也都打开了,清风徐徐,伴着外头晨光涌入,大片大片照在殿内。
和他不同,苻煌穿衣服全程都有秦内监等人服务,神色也无动于衷。他个头太高,围屏只到他胸口,他隐约瞥见他一截宽肩。
他心下一沉,走了过去。
苻煌扭头看向他。
秦内监也看向他。
苻晔脸颊滚热。
小爱:“雷厉风行,我服!”
他淡淡道:“我来吧。”
秦内监一愣,看向苻煌。
苻煌道:“不是急着要出宫?”
“以前不也有服侍皇兄穿衣?”苻晔道,“臣弟难得进宫一趟,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讨好皇兄。”
说着已经从秦内监手中接过雪白内衫。
苻煌此刻已经穿上绸袴,赤着上身,他明显比之前更瘦,原来筋骨卓绝,还算有另类的美感,此刻看着真是瘦过了头,身上药气也很重,被体温熏着,散发着温热的苦涩香气。苻晔有些心疼他,又因为自己目的不纯而心中有愧,只抿着嘴唇服侍苻煌穿上内衫,又在他跟前蹲下来系上盘扣。
他只是屈一条腿半蹲,这一下正好对着苻煌下腹的位置,心下一窘,盘扣扣了几次都没扣上,自己的脸反倒都红了,只感觉苻煌裆处微微鼓起,似乎热气药气更重了。
他似乎有一种错觉,好像……鼓得更明显了。
像……有反应了一样。
然后就听见苻煌说:“我自己来。”
苻煌的指腹拂过他的手背,苻晔就立即站了起来。
旁边秦内监见状往围屏后面一撤。
苻煌自己捞过袍子穿上,苻晔又上前来服侍,两人衣袍都挨到了一起,他垂下眼,心想他真是被苻晔折磨死算了。
秦内监又立即奉上一条乌金黑曜石的玉带来。
苻晔接在手里。
他心下一横,直接站在苻煌跟前,捏着带銙,双臂伸出去,将苻煌的腰整个环抱住。
这一回扣的倒是很顺利,他扣完以后也没看苻煌,只对旁边的秦内监说:“我酉时下课,戌时前会到天门,劳烦内监到时候派人来接我。”
秦内监声音虽然轻,但透着欣喜:“老奴知道了。”
说完看向苻煌。
苻煌没什么表情。
他这人,没有表情就是同意了。
看来苻煌也很想他。
想到对自己有那种想法的弟弟都能容忍。
苻晔觉得心中胜算更大,此刻憋着一口气,只感觉自己脸上过烫,便立即告辞出去了。
他此刻看起来真的像个尊贵的王爷,身上多了一分野心,袍下生风。
大清早苻煌就被他“伺候”得来了火气,只感觉一连数日有些病恹恹的身体也来了精神,见内官正打算把苻晔昨日穿的衣物拿出去,便沉声道:“放着。”
秦内监心领神会,立即摆手叫他们下去。
抬头见苻煌似乎头痛的很,便忙问:“陛下身体不适么?”
苻煌说:“早晚死在他手上。”
爱欲找不到出口,便似没有尽头,只怕他到死都要受这个熬煎,偏偏苻晔已经被他的病态腐蚀,这都是他报应不爽。
马车已经在宫门口等着,苻晔吩咐道:“先去一趟太医院。”
刚才强光下看,苻煌神色更为苍白,简直没什么血色。接下来他要亲自为他调理才行,他要先看看他最近一个月的脉案。
小爱:“调理得他龙精虎猛,孤枕难眠。我服!”
苻晔道:“收收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我只是……”
他只是,心疼。
小爱:“啧。”
他能说什么。
他只能说亲爱的你大事不妙。
如今宫内没什么人走动,异常安静,估计这一个月皇帝心情身体都不好,以至于没人敢出来了。
他昨日趁夜前来,不知道他进宫的消息太后知不知道。
最好还是先不要让太后知道。
他就吩咐赶车的内官慢点走,车轮声不要太响。
秦内监知道他上学时间,为了他尽快回到王府,所以给他准备了马车而不是肩舆。快是快了,可宫道上走着,在这寂静的宫廷里想不听见都难。
怕鬼偏出怪,眼瞅着都快到太医院,他被太后身边的女官拦住了去路:“太后有请桓王进一趟慈恩宫。”
他只好随那女官走一趟。
慈恩宫里的女官都出来迎他,叫他压力更大。
太后尚在梳妆,隔着帘幕问:“听说你昨夜就进宫了?”
“是。我听说皇兄身子不好,进来看看。”
太后倒没有着急。
主要是都没想过皇帝能坚持一个月不召见苻晔。
一方面觉得很恐惧,皇帝居然这么害怕自己的心意被苻晔知晓,完全颠覆了他这几年我行我素的做派,一方面又很庆幸,看来掌握住了皇帝的命门,这个命门可能没别的作用,但保住桓王不被荼毒,还是管用的。
祖宗保佑。
佛祖显灵。
不枉她这一个月日日虔诚祝祷,人都瘦了一圈。
“皇帝可大好了?”太后问。
苻晔愣了一下。
他其实不清楚太后到底知道多少内情,又不敢问,来的路上做了很多设想,没想到太后听起来竟然颇为平和,对他进宫这件事似乎并未震怒。
忙道:“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
太后又问说:“现在要回王府了么?”
苻晔:“是。”
太后心下更放心:“母后就不留你吃早膳了。早点回去,别叫夫子们等着你。”
苻晔又拜了一拜,就从慈恩宫出来了。
他忖度了一下,觉得太后应该知道的不多。不然肯定严禁他进宫。
估计是看到他喝醉了以后趴在苻煌怀里哭,他们两个又素来有一些不太像正常兄弟的言行举动,所以叫太后疑心,才要他搬出宫去。
仔细想,太后这人虽然严厉,但这事上做的并没有错。
她如此疼爱自己,倒是对不住她。
想来也是造孽。
他对不住太多人。
“我就知道你会心软。”小爱,“妖艳贱货哪里去了?”
苻晔叹口气。
他也没有心软,他早想好了。
他只是……不习惯对不住人家。
苻煌对他这么好,他却想睡他,太后对他这么好,他却辜负她。
他真是坏透了。
他是人渣大反派他是人渣大反派。
小爱:“这个洗脑有用么?”
有,但不大。
苻晔羞愧着进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太医此刻只有三四个在宫里当值,都是老熟人了,看见他来,一个个都激动的不行,听说他要脉案,更是急忙奉上去。
皇帝的脉案是机密,寻常人肯定是不能看的。
但王爷肯定不是寻常人,王爷时常和他们一起探讨陛下病情,王爷……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陛下神思恍惚之际,还有叫王爷的名讳呢。
这些起居注官都记着呢,可不是他们撒谎。
他们这些天都嘀咕,这王爷啊,是真受宠。
要不是王爷是陛下亲兄弟,他们都怀疑王爷是陛下心上人!
不过话说回来了,谁说心上人不能是兄弟呢。
王爷可不就在陛下心尖尖上站着。
好久没见王爷,今日再见,真是容色殊丽好颜色,天生的贵人相貌,这样的美貌每天看看绝对能益寿延年。
皇帝最需要看看,说不定身体还能好一点。
这可不是他们胡说,当年王爷在宫里的时候,陛下身体可不是强了一点半点。这王爷一离宫,陛下吃的少了睡得少了,身体越来越差,这才因为风寒大病了一场,凶险啊。
苻晔对他们十分敬重:“这些时日,有劳诸位太医了。”
“陛下风寒初愈,已经大安,只是如今日理万机,实在过于辛劳,睡眠严重不足,又有痼疾,臣等拼尽全力,也要请王爷多多劝陛下珍重龙体啊。”
苻晔点头:“我会的。”
他与太医简单交流了两句,便将脉案拿了:“等我看完了会着人送回,到时候再与诸位大人商议。”
他从太医院出来,上了马车。
几位太医看着他坐车远去。
皇帝之前病重,他们太医院战战兢兢,唯恐获罪,事关重大,因此记录的极为详细,堪比皇帝身边起居注官。据他们观察,皇帝病根在心,似乎为心疾所扰,他们无能,不知道王爷能不能治呢。
等不及回府,苻晔就在马车上翻看了起来。双福将车帘掀起来,那阳光投射到两边的朱墙上,红光便又映射到苻晔的衣袍上,上面金龙欲飞,愈发映衬的苻晔光艳动人。
他想,王爷太美,很适合用陛下颜色深沉的衣袍压一压。
太医院给皇族诊治记录都要非常详细,从请药到开药再到用药后的状况都要记录在案。
他从他离宫当日开始看。
苻煌初期只是屡犯头疾,【睡眠不安】,后面【不思饮食】,【口舌生疮】,断断续续,看得出他心情郁结。
他看了心疼,又想笑。
他想苻煌如此心情郁结,自然是因为他。
这个占有欲超强的男人,赶他出宫,活该。
简直就是对他又爱又恨的绝佳诠释。
双福笑道:“陛下生了什么病啊?”
苻晔说:“相思病。”
原来病了的,不止他一个呢。
双福:“啊?”
苻晔翻过去,唇角勾起来,说:“也可能是吓的。”
他试图揣摩苻煌当时要他离宫时候的心情。
只怕又爱又恨,又惊又气。
这都是他的罪孽。苻晔想。
只是翻到后面苻煌患了伤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不知道苻煌之前竟然病成这样。
他看上面写初期只是【浮紧之象初现】,太医开了【辛温解表之剂】,紧接着【风寒之邪入里化热,热邪壅肺】。
苻晔抓紧膝上衣袍,往后翻,但见【斗转急下,情形危殆】,【高热久稽,其状甚危】,最后竟至【时而谵语,唤之不应】,【诊其脉象,细数欲绝】。
只看到热泪盈眶,只恨自己竟不知情!
太医用词保守,其真实情状只怕更为凶险,他一想万一当时苻煌有个好歹,就感觉浑身战栗,手都抖了起来。
双福都吓得忙问:“王爷,怎么了?”
苻晔扭头,拭去眼泪,摇摇头,后面写的诸如【精神渐振】,【臣等不胜欣喜,恭贺圣体安康,祈愿圣上万岁千秋】等语,他已经看不清了。
可那眼泪却止不住,簌簌掉在脉案本上。
此刻马车已经驶过重重宫门,两下里宫墙高耸,天街已经近在眼前。
他擦了眼泪,吩咐赶车的内官:“回青元宫。”
双福惊了一下,说:“王爷……时辰不早了。”
苻晔泪光盈盈,眼角通红,但语气神色都极为坚决:“回去,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