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世隐是在上元节那日回府的。
自接了太府少卿万平生的案子之后,他便长居大理寺官署,秉烛达旦,只偶让小厮回来拿些换洗衣物,连着十日未曾回庆国公府了。
如今太府案终于有了些眉目,借着账面上揪出的嫌隙,戚世隐顺藤摸瓜,终于叫辎重走私脉络浮出水面。
此后,戚世隐已接连审了太府少卿万平生及其从属两日,可惜万平生力扛此案,始终不肯吐口幕后指使之人。
恰逢上元节,在萧世明的劝说下,他便回了府中。
戚世隐本想着先去与戚白商说明此案进展,却未料想,到了戚白商府内住着的小院一看,竟是人去楼空——
整个房间里所有物什被搬得干干净净,只余下空落落的桌椅,床榻与木架。
戚世隐僵了两息,去桌角一抹——指腹上落了一层薄灰。
这分明是离开至少有四五日了!
戚世隐脸色难看,扭头便跨出了门。
——
“父亲!”
戚世隐大步跨入了观澜苑正房明间内,身后阻拦的管家尚慢了两步。
“长公子不可——公爷近日身体不适,连早朝都告了假,您怎能硬闯呢……”
话音未落,戚世隐已经转入书房了。
站在书桌后的戚嘉学正提着毛笔,愕然抬头,迎面见到掀帘入内的戚世隐,他面色沉了沉,将毛笔搁在笔架上。
“公爷,”管家做了礼,“我拦长公子了,只是实在没能拦下……”
戚嘉学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
管家离了书房,到明间外,又转身自觉地将门合上了。
书房内。
戚嘉学坐到了椅中:“你几日不曾归府,一回府便如此气势汹汹地来,总不是来问安的吧?”
戚世隐冷声:“我来是想问父亲,白商去哪儿了。”
戚嘉学去拿茶盏的手顿住。
戚世隐怒气难抑:“莫非,是父亲劝阻我查太府案不成,索性将白商送回了衢州?!”
“……”
戚嘉学皱眉:“什么意思,你查万家案,还与你妹妹有关?”
间戚嘉学不似作假,是当真不知其中联系,戚世隐凛了神色:“我说过,太府之案,我不会再与父亲提及、也请您不要插手。今日是我请问父亲,白商现下究竟在何处?”
“无论她在哪儿,你只须知晓,此事不是我的安排。”戚嘉学抬手支额,似乎很是烦闷。
此刻戚世隐才发现,不过十日不见,父亲面色憔悴,眼底透乌,胡子拉碴,像是许久不曾好睡了。
显然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再想到人去楼空的角院,他脸色沉了下去:“父亲若不肯告知,那我只好叫他们张贴告示,在上京寻人了。”
说着,戚世隐作势转身。
不等他跨出一步,就听身后戚家学怒道:“你给我回来!”
“……”
戚世隐转正回身。
父子二人对峙须臾。
见戚世隐神色沉肃,显然不是不问到底便不肯罢休,戚嘉学眉抽跳了下,撇开了眼神:“你妹妹,初十纳征那日,被谢公接走了。”
“纳征?您说的是谢清晏送聘财那日?他带走了婉儿?”戚世隐不解。
“……”
像咽下了一口老血,戚嘉学脸色发黑:“我说的是白商!他强行带走了白商!”
语气扬得突兀,声音却低得带颤。
尽管如此,戚世隐还是在听完之后身影一震。
像是叫惊雷骇住。
“什么……什么叫谢清晏带走了白商?”戚世隐下意识上前两步,按在书桌上,对视父亲,“谢清晏要娶的不是婉儿吗?”
“哈,哈哈……”
戚嘉学冷笑起来,眼角抽搐:“聘财虽至,却无婚书。他谢清晏要娶谁,我管得着么?我、我敢管么?!”
“……”
几息间,戚世隐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俨然是气骇至极,直回身去时连身影都晃了下。
他下颌厉然绷着,牙关紧咬:“谢清晏与婉儿的婚事,是他亲口从陛下那儿求来的!圣旨已达,他还想反悔、是要欺君不成?”
“你还没看明白吗?谢清晏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所图岂是与婉儿之姻亲?!”
戚嘉学咬牙切齿,死死瞪着戚世隐:
“我不信你半点不知道——安家覆灭之前,你插手赈灾银案、卖官鬻爵案,桩桩件件难如登天,其中朝中关节错综复杂——若非谢清晏在背后支持,难道是你去疏通的?!”
戚世隐面色急变,沉默过后,他冷声道:“两案我问心无愧,纵有借力,也是安家应当之罪。”
“借力?”
戚嘉学哈地一声冷然大笑,像是气得仰回椅中,“无尘你清醒点儿吧!不是你借力于他,而是他操棋于你!你与我,与戚家,与朝堂中诸多老臣,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若要弃棋、碎棋,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戚嘉学扯得脖子到脸都涨红了,他怒指着宫城方向,青筋暴起:“他谢清晏是皇亲贵胄,是长公主独子,是赐了国姓的镇北大将军!你我是什么?是仰陛下鼻息的文臣而已!昨日是安家,今日是宋家,明日又是谁家?!再进一步,他是不是要剑指那九五之——”
“父亲。”
戚世隐猛地打断。
戚嘉学像是被扼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至。
想起自己差点脱口说出什么,他脸色顿时从涨红刷白下来。
指着宫城的手颤了颤,压到膝前。
戚嘉学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他僵着慢慢摇头:“无尘,我年少时也与你一样,有雄图壮志,有一腔热血……可如今在上京城中活了几十年,我早已看透了,这世间不是只有公理——权力之下,才有公理!”
“……我与父亲不同。无证之罪,我绝不会妄断于人。”戚世隐不为所动。
似乎被戳到痛楚,戚嘉学脸色一变,抬起头来看向戚世隐。
戚世隐道:“我只知安家、宋家其罪难容,我既遇上了,就一定会查下去。”
戚嘉学脸色难看:“如今上京已经被你这桩案子搅得暗流涌动,风声鹤唳,你还嫌不够吗?宋家虽不能奈何谢清晏,却能奈何你。如今既然万平生愿意扛下此案,你为何不能就此收手?”
“父亲十日不朝,都能得知万平生的口供,我还能看不出其中龃龉?”戚世隐冷然道,“既有龃龉,怎可不查?何况兹事体大,他万平生区区一个太府少卿,远担不下!安家尚只是国之蠹虫,而宋家、宋老太师,他呢?他敢勾结北鄢、通敌叛国——”
“住口!”
戚嘉学怒得拍桌而起,“你、你不是不定无证之罪!你哪来的证据?!论亲系,他可是你外王父!”
“整个上京都知晓万墨是倚仗其舅公宋太师才为非跋扈,这不叫无证之罪,这叫未证之罪!”
戚世隐道:“至于证据,十数年阴谋勾当、怎可能滴水不漏?宋家是朝中倚大,不知末路——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能找到。”
戚嘉学气得头晕:“如今陛下皇后皆不在京,二皇子监国,等不到你查到证据,就会有人下手,宋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便让他们来吧,我等着。”
戚世隐说罢,拂袖转身。
“你去哪儿?!”戚嘉学勃然大怒。
“自然是先去找谢清晏、将白商带回府!”戚世隐冷声回眸。
“我看你也疯了!”戚嘉学急得从书桌后追绕了出来,“你想想他做的是什么!是欺君!他图的又是什么?!是、是——总之,你若将此事声张出去,不只是戚家要完了!到那时候,你妹妹也保不住的!!”
“…………”
最后一句话蓦地拉住了戚世隐的身形。
他在原地僵了许久,没有回头。
半晌,戚嘉学才见自己这个傲骨清孑的儿子慢慢低了头。
“可若他伤了白商……如今谁还能给她撑腰?”
戚世隐低声里,情绪难抑。
竟像是沙哑悲楚。
不知想到什么,戚嘉学面色青了青。然而比起悬于颈上的利斧、足够掀覆大胤的天地之变,如今再大的惊涛骇浪也不能让他分心了。
戚嘉学长叹了声:“如此骇然之事,虽说谢清晏吃定了戚家不敢掀开,但何尝不是他不顾性命地发了一场疯?”
戚世隐回身:“父亲是说……”
“他所图谋非朝夕,却为白商甘冒前功尽弃之险,”戚嘉学叹声,“我想,他不会伤害白商的。”
“……我知晓了。”
戚世隐转回身,推开身前的门。
戚嘉学皱眉:“今日是上元节,你又要去哪儿?”
戚世隐头也不回地踏了出去。
“回大理寺。”
“此案一日不明,我一日不再归府。”
-
上京城西,毗邻宫城下,一众官居间坐落着一间普通的四进院子。
这座宅院东南角的正门大开,即便从外路过,也能一眼瞧见里面正对着府门的影壁上镌刻着游龙走凤似的八个大字——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除此之外,偌大府邸在宫城下毫不起眼,院内也无奇石异卉,全是陈年见朽的雕栏木栋,一派简朴清廉之风。
然而如此清水衙门似的做派,却叫路过这座府门的大小官员们,无一不是下马落轿,低着头走过去都得再弓三分腰。
此地正是当朝太师宋仲儒家宅,宋府。
最后一进院落内,西厢名为“一石斋”,也是宋仲儒的书房、宋家的议事堂。
往日里只有宋家几个儿子在这儿,老太师宋仲儒今日难能露面。
他就扶着一柄看着古朴无华的木拐,靠在座首的椅子中。满面褶子苍老如枯槁树衣,眼皮跌得快要将眼睛都埋住了,只余下一道带着弯的缝儿。
乍一看很是慈和,只是若被他这样不知道睁没睁眼地盯上几息,便是他最斯文稳重的长子宋嘉辉,也要流着汗弯下膝盖来。
而此刻,一石斋内,正是这样叫人汗颜的气氛。
除了五子宋嘉兴在江南司掌商会之事外,宋仲儒的几个儿子如今都在议事堂中。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噤声不敢言。
尽管宋仲儒没说话,看的也不是他们,而是手中捏住的一张红白相间的狐脸面具。
议事堂内越来越静,火气最盛的三子宋嘉康额头上都憋见了汗,他正要抬头看向长兄——
“嘉辉,游猎那日,聪儿与魏容津谈得如何?”
被点名的长子宋嘉辉似乎有些不解,宋仲儒为何会在此时提到此事,但他没有多问一字:“回父亲的话,魏容津怒火中烧,非要手刃杀子之人,幸亏有聪儿亲自接见,这才安抚下他来。只是后来出了意外,聪儿只能先一步离开了。”
“可看着魏容津离京了?”
“是,孩儿亲自送他上了车驾,”宋嘉辉道,“至于那桩意外……”
宋嘉辉看向二弟。
京中口舌之事皆在宋嘉平手里,他立刻接过话:“是,父亲,那日游猎不巧遇上胡人刺杀北鄢小可汗,也是因此才伤及了路过救人的谢清晏。”
“胡人,伤了谢清晏?”宋仲儒白眉抬了抬,眼睛多睁开一隙,看向了三子宋嘉康。
宋嘉康一哆嗦,顾不得擦额头上直淌的汗:“父亲,我,我后来问过,胡弗塞不承认是他们的人动的手……但北鄢莽夫居多,部族散乱,也难讲。”
宋仲儒沉吟许久,忽问:“北鄢小可汗,如今在何处?”
宋嘉康连忙接话:“就在他们下榻的客栈中,我一直让人留心他们的动向呢!”
“盯紧,不可漏查。”
“是。”
宋嘉康尽管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那巴日斯在他看来不过莽夫一个,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父亲上了年纪,果然决断也不如从前了……
“啪嗒。”
狐脸面具叩在桌上。
宋嘉康吓得心里一抖,忙低下头。
好在宋嘉平恰在此刻开口:“父亲,我的人已经查明了,那夜将魏麟池、万墨两人连累入狱,戴着这张狐脸面具之人,衣着与白日里去湛清楼的谢清晏相差无几,身边也同样都是一名红衣覆面纱的绝色女子——绝不会有错。”
宋仲儒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宋嘉辉轻声问道:“当日安家之事上,谢清晏分明站在我们这边,如今却又将矛头调转,难道……会是陛下授意?”
“当年陛下兴许还有这心思,如今……若是他要动宋家,也不会南下了。”宋仲儒徐徐缓缓地拖着声,瞥过宋嘉辉。
宋嘉辉低下头去。
睨着那张笑吟吟的红白狐狸面,宋仲儒轻抚过木拐杖首:“从前,倒是我小瞧了此子的野心。踏着宋、安两士族,看来他是想做大胤朝中说一不二的权臣啊。”
宋嘉辉面色不变,眼神却透出些化不开的阴郁沉冷:“小小年纪,蛰伏北疆十载,若他真是这般心性,那只怕留不得……”
杀意在心,含于口中。
“不,”宋仲儒摇头,“没什么比眼下之事更重。在聪儿立储乃至登基之前,魏容津、胡弗塞、万平生,不得有失。账,可以等秋后再算。”
宋嘉康有些忍不住了:“可是父亲,如果利用魏麟池和万墨牵出万平生、追及辎重之事的人真是谢清晏,只怕是他不愿等到秋后啊!”
宋仲儒像没听见,眼睑耷拉着,一副睡过去了的模样。
宋嘉康刚咬牙想再开口,就被宋嘉平拉了一把。
朝宋嘉康摇了摇头,宋嘉平转回身,试探地问:“父亲的意思是,在摆平辎重案、抹除证据前,先拖住他?”
宋嘉康一愣。
两人对面,宋嘉辉慢慢叹出口气:“明白了,万平生的后事,孩儿会为他料理好的。”
“不是……”宋嘉康急了,“你们明白什么了,倒是跟我也说说啊?”
宋仲儒那双睁不开的眼终于动了动,像是有些复杂地撇过三子。
几个儿子里唯独这个没什么脑子,当年兴许就不该将辎重走私与北鄢胡商之事交给他。
不过他没说什么,又转向次子:“不是寻着谢清晏的软肋了么。如何拖住他,便交由你了。”
宋嘉平有些迟疑:“谢清晏如此狼子野心,只怕一个女子,不够叫他动容。”
“自不指望他为一个女子而让步,不过他既能蛰伏十载,也该分晓利害。只要不是个破釜沉舟的疯子,便能请上门来,谈上一谈。”
宋仲儒低声道。
“待他露面,我亲自迎见。至于能不能请到他,就看你了?”
“是,父亲。”
宋嘉平低头作礼:“儿子定在三日内办成此事。”
——
两日后,永乐坊。
戚白商从妙春堂中走出来,一边回身道:“放心吧,我当真没事。”
“放心?你瞧瞧那两个,站在人群里都五大三粗的,像什么流寇草莽,一看就不是良善人物,”葛老叹着气收回目光,“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戚白商顺着葛老的视线一瞥。
两个原本紧盯着这儿的布衣汉子立刻一个望东,一个望西,就近拿起面前摊子上的东西假装忙碌起来。
自入了琅园,走到哪儿身边都有这样两个人,戚白商已然习惯了。
她见怪不怪地转回来:“近日上京中有些乱,他们是我雇的护卫。”
“你就说些瞎话来糊弄我这个老婆子吧。”葛老嗔怪地点了点她。
但看出戚白商不愿深谈,到底没再置喙。
“不过最近几日,大理寺到处搜捕涉辎重案的人,上京城中确实是人心惶惶,你一定小心才是。”
“嗯,我知道的。”
戚白商又嘱咐道:“若老师入了京,您立刻叫人传信给我。”
“记得了,老婆子的记性还没这么差。”
“好。”
和葛老作别,戚白商离开了妙春堂,朝南街走去。
不出意料,那两人又跟了上来。
戚白商停在一个胭脂摊子前,余光瞥见两人,无奈回过身,道:“我的两个丫鬟都被他送到了不知何地,我还会撇下她们,独逃不成?”
其中一个刚要说话。
长街一侧忽传来喧闹,跟着便见集市上人影涌向此地——
“杀——杀人啦!!”
“快跑啊!”
“阿娘,救命……”
“……”
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整个市集便乱做一团。
百姓们惊慌四散,也不知后面追着什么洪水猛兽,只听得惊恐,哭闹,喧噪将整条街的集市笼住了。
人流涌动间,戚白商向着街角退去,想避开人潮。她回头去找,便见跟在她身后的那两人也被汹涌的人流冲到不知何处去了。
“戚姑娘!你为何在这儿?!”
身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忽拉住她。
戚白商回眸,便见穿着官袍的萧世明半身是血,面色沉肃铁青。
“萧大人?”戚白商一惊,上下打量他,“你这是怎么了?前方发生了何事?”
“我等查案到此,遇上了歹人!”不等戚白商再问,萧世明急声道:“无尘他被宋家派人行刺,如今性命垂危!我正要去医馆找你——快,再晚一步我怕就来不及了!”
戚白商面色惊变:“宋家当真对兄长动手了?”
“我早便说,不让他查这件案子,他却非查不可!”
萧世明急匆匆地避开人群,屡被冲撞。
他恼火地拉住戚白商,躲向一旁檐柱下,跟着快步拉她转入人少的巷子:“从这边走,快些!”
“……等一下。”
喧嚣的噪音抛于身后。
戚白商脚步忽地一停,被萧世明拽住的手腕挣脱开来,她向后退了步。
“又怎么了?”萧世明急切地问。
戚白商微微警神:“连兄长我都未曾言明,又是谁与你说,我的医馆开在永乐坊?”
“……”
晌午已过,太阳西斜。
日头落了院墙,将晦暗的影子投在萧世明身上,遮得他神情难辨。
几息后,他低低叹了声,方才焦急神态如水洗墨般淡褪去:“戚姑娘,你何必要生得如此聪慧呢?”
戚白商面色一变,转身便想逃入几丈外的长街人流间。
然而两道身影跃下院墙。
一人拦住,一人在她身后劈下手刀。
“——!”
黑暗降下。
最后一刻,她听见接住她的萧世明遗憾的叹声:“若非如此,我便还是无尘的那个至交好友了啊。”
“…………”
截住了骤然软倒的女子身影,萧世明瞥了眼宋家蓄养的两个死士。
“撕下她一角衣裙。”
两人对视,其中一个照办。
萧世明抽出随身的刀,在掌心划下,剧烈的痛叫他眉峰一跳。
但这个文弱书生看着神情不改,只攥起了拳。
血向下滴去。
“蘸着血,写——”
他阖了阖眼。
“正月十九,湛清楼外阁,碎玉轩,恭候谢公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