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程岱川说“珍惜”,也或许是因为程岱川把千纸鹤和纸条放在钱夹的行为。
去餐厅的路上,阮熹已经不再纠结礼物的事,步子特别轻快。
她还是穿了奶黄色的连衣裙,背着肩带细细的斜跨手机包,走在程岱川身边,喋喋不休。
“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可能有些晚,没注意时间。”
“哦,去哪里了?”
“十层甲板。”
阮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话比石超多,但她又耐不住想问:“都那么晚了,甲板上还有活动呀?”
“没有,吹吹风。”
“我放在你那边的口闭合胶带,好像没拆封哦?”
“啊。”
“这说明什么呢?”
阮熹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像动物园里刚吃被喂食过的鹦鹉,声调欢快,“嗯?嗯?嗯嗯嗯?”
程岱川配合地说:“说明你睡觉不打呼噜,也没有口呼吸。”
阮熹满意地点头,给了程岱川一个“真懂事”的赞许目光。
她拖着长音总结:“说明——我睡相很好!”
想了想,她用眼睛斜着他,补充,“如果有人说我睡相不好,那肯定是诽谤。”
程岱川笑笑:“是吧。”
走出电梯间,已经能闻到烘烤食物的香气。
主餐厅的早餐会供应各式各样的面包和糕点,都是新鲜出炉的。
该酥脆的酥脆,该蓬松绵软的蓬松绵软,想想就令人食指大动。
之前阮熹吃到过一个苹果肉桂卷,第二次去拿已经没有了,搞得她总有些惦记。
阮熹往餐厅里探头,也和程岱川商量起担心了一路的事:“我们住一间客房的事情,可不可以先不要和长辈们说......”
阮熹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让程岱川保密,因此有些忐忑。
程岱川却什么都没有问,只说可以。
他们走进餐厅,各自端了白瓷餐盘,往食物摆台区域走。
阮熹夹了煎蛋,蹦到程岱川那边:“有苹果肉桂卷,我真幸运。”
程岱川捏着面包夹转身,把苹果肉桂卷放在阮熹的餐盘里:“再来一个?”
阮熹秒答:“当然!”
程岱川于是笑着又夹起一个苹果肉桂卷。
他们坐在靠窗的餐桌,看海,聊天,拍丰盛的早餐照片逗石超......
程岱川看着手机在笑,阮熹就知道肯定是石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噎下肠仔包,又喝橙汁顺了顺,伸手:“给我看看。”
程岱川把手机递过来,于是,阮熹看到石超对他们这顿丰盛早餐的唯一评价——
“这满满的一大盘子,啧,熹子是真能吃啊。”
“这绝对是羡慕,是嫉妒!”
程岱川靠在餐椅里拱火:“骂他。”
这似乎是气氛很好的早晨,吵吵闹闹,又恢复了以前读高中时的样子。
程岱川没再表现出有心事的样子,话不多,也会偶尔开开玩笑。
一切都很好。
但阮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这种怪异的感觉不可名状,横亘在阮熹和程岱川之间,也隐匿在程岱川每一个带着浅淡笑意的目光里。
阮熹猜不透。
难道是昨天在泳池的聊天起作用了,让程岱川想通了?他的确有种想通某件事或者说做了某个决定的感觉。
可是又不太像......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早餐快要结束的时候,程岱川接到商女士的视频电话。
商女士在赶去谈工作的路上,抽空关心出门在外的孩子们。
程岱川说:“早晨不是联系过了?”
“谁找你,我找熹熹。熹熹在吃早饭么,游轮上的食物好吃么?”
阮熹提到苹果肉桂卷,有点可惜,说她询问过工作人员,餐厅里的食物不售卖,不能买了带回去给他们分享。
商阿姨说:“阿姨有从国外背回来的烘焙书籍,里面有苹果肉桂卷的做法哦。”
阮熹双眼放光:“哇!”
程岱川说:“前年买的那本?书店已经有中文版了。”
商阿姨像个小女孩一样沮丧:“早知道不背了,硬壳书籍很重呢,还贵。”
阮熹很积极:“想吃商阿姨的苹果肉桂卷。”
程岱川顺着阮熹的话开玩笑:“能接受把盐当成糖就行。”
商阿姨满脸羞愤:“坏心眼的儿子会遭报应,小心妈妈给你找恶毒的后爸。”
阮熹明显感觉到,在这句话之后,母子两个都沉默下来。
他们联想到了谁,不言而喻。
程岱川很快打破沉默:“找吧。”
手机里却传来一声轻叹:“还是算了,我看人的眼光不好。人类真是太复杂了,还不如我的那些花花草草省心。”
阮熹脑海里灵光一闪——
痊愈哪有那么容易呢?
昨晚还跑去甲板吹风的人,才睡了几个小时,真的就能想通吗?
这么容易的话,以程岱川的性格,根本不会表露出来。会被她看出来的心事重重,绝对不是这样容易就能翻篇的情绪啊。
难怪她会觉得怪怪的。
程岱川很重视朋友的,大概是担心他的情绪影响到她,才装出一副已经释然的样子吧?
阮熹以为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在商阿姨挂断视频后,她一口把最后半个苹果肉桂卷塞进嘴里,鼓着腮:“程岱川,我们今天的一万个计划要开始啦!Go!”
为了给程岱川分散注意力,阮熹把时间点安排得更加满满当当。
八点钟,他们先去环甲板漫步,绕到船尾看游轮在海面上留下的波纹......
步数5000,以一人一杯冰咖啡结束。
不到十点钟,他们又换了套衣服,去攀岩墙玩攀岩。
阮熹简直是舍命在陪程岱川。
她是运动能力有限的小趴菜,勉强攀了一点点,吃午餐时端着餐勺都会发抖。
能抖出去半勺汤。
至于下午,更丰富。
他们体验了冲浪机。
阮熹在水流里摔倒一万次,感觉自己像个零件粉碎的破娃娃......但,还是要坚持按照备忘录行程,又拉着程岱川换衣服去了室内网球馆。
比起外面娱乐性更高的项目,网球馆似乎没什么吸引力。
整个场馆里只有阮熹和程岱川两个人。
网球馆里面有个自动发球机,阮熹拿着球拍,连续几个球都没接到,干脆把球拍一丢,哼哼唧唧地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程岱川抬眉:“不玩了?”
阮熹不敢说自己腰酸腿软,支支吾吾:“我看一下手机,你玩吧。”
她按亮手机屏幕。
才下午四点多钟,她真的感觉自己要累死了。
幸好,程岱川还算给面子,无论进行哪个项目都没抱怨过。
他挥拍接球:“累了?”
阮熹嘴超硬:“完全不累!等我回完消息就来和你大战八百个回合。”
程岱川没理会阮熹这段容易有歧义的满嘴跑火车,问她,她的一万个计划里,是不是都是这种运动型的。
其实也不是。
晚餐之后的计划是去剧院看演出,据说是黄昏号的原创剧
目。
阮熹问:“去剧院看演出,你感兴趣么?”
程岱川挥着球拍,把一颗从发球机里蹦出来的网球打回去:“还行。”
“我要回消息了。”
又一颗网球落地,然后飞过来。程岱川没接,偏头躲过,问:“长辈们的信息?”
阮熹慌慌张张:“不是!是朋友!”
她其实没有消息可回。
正犯愁呢,手机在手里“嗡”了一下。
石超发来的信息?
阮熹喜滋滋地想:还得是石超啊!好兄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石超问:“程总在身边吗?”
阮熹看了眼程岱川的背影,像做贼,鬼鬼祟祟地支起腿,藏着手机给石超回复。
“在的。”
“不过他在打网球,看不见。”
到底是从小到大的朋友,石超很担心程岱川,问阮熹这几天程岱川的状态如何。
阮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差点打出个八百字的小作文来。
中间她收到石超的催促:“熹子,你这总在输入中什么情况?我心脏可不太好。”
阮熹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把“小作文”发出去,再抬头时,稍微愣了愣。
程岱川已经没在打网球了,靠在阮熹对面的墙边。
姿势挺慵懒的,阖眼休息。
他们没有为游轮上的这些运动做过准备,只穿了休闲裤和纯棉短袖。
程岱川流了些汗,闭着眼睛撩起衣服,用衣摆擦脖颈的汗。
用来挥球拍的右臂布了些凸起的青筋,也许是运动久了,右手虎口的皮肤是红的,衣摆下露出腹部淡淡的薄肌线条......
阮熹盯了两眼,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然收回视线。
这就是没办法只做好朋友的原因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石超发来好多条回复,手机一直“嗡”“嗡”“嗡”振个不停。
阮熹勉强凝神。
在回复石超“晚上去剧场看舞台剧”这句话的同时,她也在心里吐槽自己:
拿到房卡的那天,还敢说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现在却不敢了。
人果然是贪婪的啊。
阮熹还在胡思乱想,手机又是接连振动,振动声在安静的网球馆里格外清晰。
石超发来一大串问号和好几句疑问:
“程总不是最不爱看这些?”
“前阵子我约他,他都拒绝了,说不爱去。”
“熹子,你干啥了,威逼利诱?”......
程岱川不爱去?
他刚才怎么答复她来着?“想去”,不对,好像是说“还可以”的啊。
阮熹担心自己的安排有问题,毕竟舞台剧时间那么久。
真不喜欢的话,坐在剧场里可能会很煎熬吧......
她爬过去:“程岱川。”
程岱川闭着眼:“嗯。”
“你不喜欢去剧院吗?”
“还行。”
阮熹不能说和石超联系过,想了想,只能调动程岱川的兴趣:“其实还挺好看的,我之前和别人去看过一次......”
程岱川还是没睁眼:“知道,和张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