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熹这一觉睡得不错。
程岱川到底有没有梦见过艾斯,她不知道,但她似乎是梦见艾斯了的。
梦见艾斯蓬松的大尾巴像一根烟灰色鸡毛掸子扫到她的腿,痒痒的。
在阮熹意识清醒前,总觉得石超那种有点吵的声音若隐若现,萦绕在耳畔。
还以为自己穿越回某个惊悚万分的早晨,吓得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瞬间从床上坐起来。
正前方的柜格里端坐着海鸥玩偶,桌上摆着用空了的冰桶。
窗帘敞开,阳光明媚,海风拂面,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汪洋。
什么嘛,明明还在游轮上啊。
但也还是听得到石超的声音......
还有程岱川轻笑着说出的一句:“阮熹被你吵醒了。”
阮熹揉着眼睛转头。
程岱川坐在隔壁单人床上,举着手机,正在和石超视频。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笑着对她说“早”。
阮熹眨眨眼:“早......”
他们出来坐游轮的事,石超果然不依不饶,嗓门巨大:“熹
子,我可看见你发朋友圈了!”
阮熹有点心虚:“嘿嘿......”
石超连连质问:“你们居然单独行动?旅行,乘坐游轮,还看魔术表演!你们!居然抛弃你们的好朋友!!!”
阮熹刚睡醒,脑子转得还是不够快,气势弱弱地反驳:“你不是去给你姥姥过生日么......”
艾斯在叫。
石超抱起艾斯,一人一猫,两张大脸挤在程岱川的手机屏幕里:“我今天早晨就回来了好吧?但凡你们这什么黄昏号晚几天出发,我就赶过去了啊。”
阮熹看了眼时间:“我爸妈也是临时出差嘛,怎么你和艾斯在一起呢?”
石超在程岱川家里,说是过去找艾斯玩的。只不过,看艾斯的样子,并不乐意待在聒噪的人类怀里,不满地喵喵叫着。
像这样猫叫、人也吵闹的嘈杂早晨,很容易让阮熹联想到某个相似的场景。
只不过那个早晨更加兵荒马乱......
他们凑在一起看《泰坦尼克号》的隔日,阮熹在石超的嚎叫声中惊醒,眼睛瞪得像铜铃,和程岱川家的大型缅因猫面面相觑。
她没反应过来那是她熟悉的艾斯,倒抽了一口冷气,手脚并用,直往身后躲。
这么一躲,阮熹就压到了程岱川的手臂,靠到程岱川身上。
阮熹听见程岱川的声音。
他半睡半醒,声音懒洋洋的:“嗯?”
石超抓着头发,崩溃地大喊:“川宝!熹子!不好了,七点了!我们要迟到了!”
他们是在乌漆麻黑的客厅里,看着电影睡着的。
阮熹也很崩溃:“可是......我们昨天根本就没写作业啊!”
更崩溃的是,在她喊这句话的时候,不仅感觉到身上盖着比自己码数大很多的校服外套,还感觉到,自己屁股坐住的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转头,垂下视线,阮熹看见程岱川淡定地抽出被压红了的手背。
阮熹:“......”
那天早晨太过荒诞复杂。
阮熹整个人惊慌失措,但又分不清究竟该为哪件事而惊慌失措。
石超打视频的声音丝毫不比那天早晨小:“好啊阮熹!你俩不带我玩,还不理我是吧?!”
程岱川帮忙解释一句:“她刚睡醒,在发呆。”
在石超的控诉声里,阮熹的思维逐渐活跃,开始反驳:“你也有叛离组织的时候啊。”
她提起刚才想到的事,说,他们三个人一起没写完作业还迟到的那天,只有石超装病躲过了老师的罚站。
阮熹和他们不是一个班,站在走廊里,侧头,看他们班主任训话。
她清楚地听见早晨还中气十足的人,竟然用虚弱的蚊子哼哼声和老师撒娇:“陈妈妈......我昨晚真的发烧了,三十九度呢......”
阮熹粗着嗓子把这句学给石超本人听,本来想嘲讽一句“Unbelievable”,突然想起形象问题,挺直腰背,理了理头发。
程岱川仰头在笑,手机都快掉了。
石超从脸上摸下一根猫毛:“熹子,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我可能真是发烧。”
发烧个屁。
看Rose和Jack手拉手在船舱里奔跑时,比谁嚷嚷得都欢!
阮熹撇着嘴“哼”石超:“我记性好得很,人家程岱川就比你够意思多了!”
他们班主任根本没打算要让程岱川罚站。
石超嘴里凶神恶煞的陈魔鬼,面对程岱川如同四月春风般和煦,温柔。
陈老师满脸“真是个好孩子”的欣慰:“昨天好几科老师和我反映,说你上课睡觉,我和你家长联系过了,听说是因为妈妈生病,是你照顾了一整夜?”
但程岱川还是在走廊里罚站了,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陪阮熹一起。
是他和老师说,自己还是困,在教室门口站着听可能会好些.....
阮熹质问石超:“我们两个罚站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干啥了?哎呦艾斯......”
“你在英语课上吃辣条!”
石超被艾斯蹬了一脚,捂着胸口,呲牙咧嘴地否认:“我没吃!”
“你们班英语老师骂人声音那么大,我在走廊里听得清清楚楚!”
阮熹为了和石超掰扯这些事情,一直在往程岱川那边探身。
隔着视频吵架根本不过瘾,她探身到极限,脖颈僵硬。到后面,干脆从她的床上上翻下来,爬上了程岱川那张单人床。
阮熹跪坐在床边,两只手握着程岱川的手腕,扭头找证人:“程岱川,你也听见了吧?”
程岱川笑着:“啊,听见了。”
“罪臣石超,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阮熹一项一项罗列石超的罪行:“只同甘,不共苦、吃独食、装病......”
石超摸了摸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喊着:“冤枉啊大人,我那不是没吃早餐饿了么。”
程岱川就任由阮熹和石超这么胡闹了一早晨,适时提醒:“说到早餐,差不多到时间了。”
罪臣石超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来了精神:“我刚才就想问,你俩住一个房间啊?”
阮熹嚣张的气焰瞬间就灭了。
她张了张嘴,比拿着空的作业卷子对上班主任视线时更紧张,干巴巴地解释:“就......第二个人半价,住一个房间肯定更便宜......”
阮熹好担心石超会调侃。
但石超听完,双眼放光:“这么划算,住一个房间好啊,你俩熬夜打炉石了么?对打啊,输的人贴纸条。”
阮熹说:“我能打赢他么?!”
程岱川又在旁边笑。
基于话题的敏感性,她有些心神不定,匆匆说让石超慢慢羡慕着去,他们要洗漱去吃早餐了。
挂断视频,程岱川忽然问:“和我们两家的长辈们说过么?”
阮熹还在程岱川床上发愣:“说过什么?”
程岱川说:“一个房间的事。”
怎么可能说啊?!
阮熹没有那么坦荡,所以头皮瞬间就麻了,紧张地问:“怎么了?”
程岱川说:“没怎么。商女士看见你半夜发朋友圈,今早打电话给我,嘱咐我多去你房间坐坐,别总分头行动,她担心你会无聊。”
阮熹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岱川反而坦坦荡荡地开起玩笑:“要不要和商女士说一下呢?”
她下意识去捂他的嘴,身手如同艾斯一般,矫健地扑过去:“你别说。”
程岱川被阮熹扑倒在床上,也不挣扎,悠哉地把手臂枕在脑袋下面,嘴唇开合,在她掌心的覆盖下慢条斯理地说话:“不说。穿着裙子呢,就这么扑人?”
阮熹才想起自己穿的是睡裙,像被火燎到,慌张地从程岱川身上弹下来。
程岱川说:“去洗漱吧。昨天不是留了纸条,说今天有一万个计划要带我体验么?”
这句话打断了阮熹的慌乱,惊喜地问:“你看到纸条啦?”
“嗯。”
“生日礼物的事你也看到咯?”
程岱川从床上起来,走到冰箱旁:“看到了。”
阮熹穿着睡裙跟过去:“那你想好要什么了?”
程岱川打开冰箱门,往阮熹合不拢的行李箱那边一抬下颌:“就那个吧。”
“羽绒睡袋?”
阮熹十分意外,她小腿皮肤感到冰箱里扑出来的冷气,退了半步,“那个东西很热的。”
“露营可以用。”
自古许愿都是浪漫的,怎么程岱川就只要个羽绒睡袋啊?
许愿让她请客出去玩或者请客吃饭什么的,都可以啊。
眼看着程岱川拎着矿泉水走回床边,阮熹有点不死心地跟过去。
她凑近些,重复昨晚写过的话,“真的只要睡袋吗?只要你开心,需要我做什么都行哦。”
程岱川忽然抬眸。
程岱川的眼睛向来是清润的,包容又温柔,只是这次他和她视线相撞的瞬间,眼底似乎浮动着某种危险的情绪。
阮熹
怔住。
程岱川盯着阮熹看三秒,忽然笑了笑:“还是算了,睡袋真不错。”
总觉得程岱川今天有点怪怪的,但心情好像又莫名其妙的不错。
话比前几天多,笑容也比前几天多。
他能想开点最好了。
只不过这个生日礼物,到底还是和她以后没什么交集。
露营又不会约她一起。
阮熹洗漱完,换完衣服,准备出门吃早餐的时候还在嘀咕着:“生日礼物就要睡袋吧?两个都送给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大出血一次的噢,不珍惜算了。”
程岱川拿出钱夹。
应该放身份证的透明夹层里,放着阮熹的千纸鹤和被折叠的纸笺。
他说,“珍惜了。走吧,该吃饭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