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个黄昏

作者:殊娓

阮熹坐在程岱川怀里,骤然听到“爱”,心里如同小鹿乱撞。

琢磨再三,又觉得小鹿撞得不会这样狂烈,这大概得是“艾斯乱撞”的程度了。

阮熹紧紧抱着程岱川的脖颈,把头埋在程岱川肩膀上。

她还没说过“喜欢”,酝酿着,想要开口,脑海里却蹦出一个十分不浪漫的念头——

程岱川刚才是什么意思?

他花出去的那笔巨款果然是用来买船票了吗?

他们买重了?

被黑心销售赚了两份钱?

阮熹眼里的柔情蜜意变成狐疑,小鸟依人的靠拢变成揪着衣领的反诘。

她攥着程岱川的衣领布料:“程岱川,你也花钱买黄昏号的船票了?”

程岱川朗声笑:“啊,花了。”

程岱川买船票比阮熹更早,在他们见面前,也在他们去港口餐厅用餐前。

他买了船票却没做好见阮熹的准备。

那天,港口城市的天气不错。

程岱川想再走走,散掉执念,再和她见面,走几步,还是忍不住往街对面的餐厅里看过去。

那是他们约好用餐的餐厅。

阮熹一家人和商女士在落地窗里,墨镜镜片把他们的身影染成落日的暖色调。

程岱川摘下墨镜,拿在手里,视线仍然落在阮熹身上。

阮熹剪了一头俏皮的短发,和他母亲手拉手,摇摇晃晃地甩着头发在和他母亲说话。

可爱,非常可爱。

路边有个卖橙子的摊贩,程岱川在“不甜包退”的吆喝声里买了一兜不应季的橙子。

他往对面餐厅里抬了抬下颌:“不甜的话,她可能真的会杀过来找您。”

毕竟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阮熹对他们楼下水果店的老板说过,“叔叔,我上次买的橙子一点都不甜呢!”

港口海鸥多,落在水果摊旁看热闹。

水果摊的老板拍拍胸脯:“肯定甜啊。放心,你女朋友会满意的。”

“她不是。”

程岱川把墨镜别在领口,笑笑,“不过,冲您这句话,她杀过来的时候我帮您拦一下。”

老板带着生意人独到的识人眼光,意有所指地挤了挤眼睛:“小伙子要加油啊。”

程岱川提着一兜橙子往餐厅里走:“谢了,生意兴隆。”

......

程岱川把这件事讲给阮熹听。

阮熹反应着,也整理着思绪:“所以说......”

在她拿着宣传册跑去找程岱川的时候,程岱川已经买好了他们的船票?

他比她更早一步想好,要和她一起参加这趟游轮旅行?

但那时候,程岱川整个人看起来对黄昏号游轮没有太多感兴趣。

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阮熹眨眨眼睛:“程岱川,你好心机呀!”

然而,阮熹发现,程岱川的心机并不只在装作不感兴趣这件事上。

他明明定了黄昏号上的另一间客房,半个月的时间里,却从来没有和她提及过那间客房的存在。

在阮熹质问程岱川的时候,他说,上船时本来想着逗逗阮熹,她要是感觉不自在,他再搬去另一间客房里睡。

阮熹问:“那你怎么不搬?”

“不想搬。”

“是和我们一样的房型吗?”

“差不多,也在这层。”

“不能退掉吗?”

“不能。”

阮熹有些心疼钱,可是转念想想,他们好像注定会在这个暑假走在一起。

因为,他们都很想借着这次游轮旅行的机会朝夕相处。

这算是心有灵犀再再加一么?

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很幸福,阮熹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湛蓝,倚在程岱川亲密的拥抱里,悄悄地开心着。

阮熹甜滋滋地说:“对了,程岱川。”

“嗯?”

“在你付款的时候,我给商阿姨买了巧克力。”

“不是选了冰箱贴?”

“你别告诉别人哦,其实商阿姨有两份礼物。”

“贿赂商女士没什么好处。”

程岱川说,他们读大学以后,商女士的厨艺不但没有长进,还退步了。

之前总在用的那个烤箱,也被商女士给折腾到光荣退休了。

阮熹说:“才不是贿赂呢,我希望商阿姨能多感受到一些爱。”

“阮熹。”

“嗯?”

“谢谢。”

阮熹耳朵侧贴在程岱川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安心地莞尔:“你要不要看看那个巧克力,店员说是游轮上的甜点师自己做的,馅料里有鲜花,造型也很可爱。”

“晚点再看吧。”

阮熹说到兴头上,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想从程岱川身上滑下去,去拿藏在背包里的那两盒巧克力。

她本来都要动了,听见程岱川的话,稍微愣了一下神:“是说晚点再看吗?”

“嗯,抱会儿。”

阮熹听过类似的句子,在前天晚上。

她恍然会意。

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安静过几秒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程岱川......”

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

程岱川知道阮熹想问什么,回答直白到令人脸红心跳。

他说:“阮熹,想和你做。”

阮熹往程岱川怀里砸下一拳,不重,杀伤力还没有艾斯大。

她嗫嚅着:“......现在么?”

他回答说:“嗯,现在。” :

阮熹听完,胸前里开始擂鼓般“砰砰”“砰砰”地砸起来。

她的紧张里掺着些类似于期待的情绪,但他什么行动都没有。

程岱川拥抱的姿势没变过。

横在她腰后的手臂仍然横着,搁在她头顶的下颌也仍然搁着,另一只闲来无事的手把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把玩。

阮熹察觉到程岱川和之前相同的克制,抿了抿嘴唇,抬眸,轻轻地戳一下他的胸膛。

程岱川垂下视线和阮熹对视。

阮熹脸皮很烫,唇有点发抖:“其实,我是可以的。”

程岱川吻了吻阮熹的额头,只说好。

这个回答类似于“知道了”这样,人还是靠在沙发里没有什么行动。

好折磨人呐。

逼得阮熹再次开口,吞吞吐吐地问程岱川,是不是又不想做了。

“很想。”

程岱川直视着阮熹的眼睛:“很想和你做,从接吻和抚摸开始,脱掉你的衣服,然后用不同的姿势。”

阮熹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听这番话,刹那间开始心悸。

耳根滚烫,心尖也在颤。

听着听着,程岱川话锋一转:“但现在不行。”

程岱川想告诉阮熹原因,也想告诉阮熹,他们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

但他看着她错愕的表情,总想再逗逗她。

岱川故意岔开了话题,按亮手机,看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待会儿要去吃晚餐和参加舞会,明天下船早,是不是该收拾行李了?”

程岱川说完,阮熹就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气鼓鼓地往行李箱旁边一蹲。

程岱川问:“刚才不是说要给我看巧克力?”

阮熹背对着程岱川,把一摞洗过、烘干好的衣服掷进行李箱里。

她凶巴巴地说:“要收行李,没时间!”

可能是没忍住。

她叠几件衣服,又拎起背包往程岱川那边用力一砸:“自己看!”

程岱川拿出来:“两盒都是给商女士的?没有我的份?”

其实,是有的。

阮熹本来就打算送给程岱川一份,因为那个巧克力是心形的。

她不想承认,头都没回,恶狠狠地把两条叠好的小内裤塞进内衣包包里:“没有。”

程岱川在阮熹身后笑。

笑完,接住迎面砸过来的内衣包。

阮熹有些认为程岱川这样,总是只差临门一脚的行为,是蓄意勾引。

他是在吊她的胃口。

所以阮熹铁了心不再理人,默默整理着行李箱里的各类物品。

程岱川走过来,蹲在阮熹旁边,把浅黄色的内衣包放进阮熹行李箱一侧的空隙里。

阮熹听见拆包装的声音,以为程岱川把巧克力给拆了。

她转头,看见他在拆一颗棒棒糖。

程岱川问:“吃么?”

阮熹摇头。

“橙子味的。”

“糖从哪来的?”

“结账时买的。”

程岱川把拆过包装的棒棒糖放进阮熹嘴里。

阮熹吃了程岱川的糖,也还是没打算理人。

甚至在出门吃晚餐前,程岱川抽出阮熹唇间的棒棒糖纸棒,凑过去吻阮熹橙子糖味的唇,还被阮熹凶巴巴地咬住嘴唇,踩了一脚。

程岱川摸着下唇,笑:“怎么这么凶?”

阮熹把剩下的糖咬碎,用“咯嘣”“咯嘣”的咀嚼声回应。

晚餐之后就是送别舞会。

好像这场游轮旅行始于舞会也终于舞会,阮熹又穿了露背的小黑裙,程岱川也换了正装,穿着黑色的衬衫。

和第一晚不同的是,他们是拉着手走进舞会会场里的。

他们没去会场里的调酒台,也没有第一时间迈入舞池,坐在热闹的环境里看外面铺满夕阳光色的海面。

但负责营造气氛的游轮工作人员看不得有乘客闲坐,和专业舞者们一起下场,带动坐在休息椅里的乘客们共赴欢乐。

舞曲明快、跃动。

程岱川和阮熹牵着手,单臂背在身后,随舞步忽近忽远。

在节奏变换后,程岱川靠近阮熹,轻扶着她的脊背。

阮熹抬头相望,彼此间目光缱绻纠缠。

程岱川说:“知道上次跳舞的时候,我在想什么么?”

阮熹摇头。

程岱川说:“我在嫉妒,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能做你的男朋友。”

阮熹早就忍不住想聊天,借着这个话题:“那你要好好珍惜你的福气呀。”

送别舞会的时间比欢迎舞会那天久,空调冷气吹不散持续运动的炽热。

游轮工作人员趁着乘客们跳舞的时候,在旁边的长桌上面摆满鸡尾酒,用麦克风宣布:“黄昏号的旅程即将结束,今晚的鸡尾酒由船长请客,免费畅饮,祝大家度过美好的最后一夜。”

阮熹口渴,喝了一杯。

送还玻璃杯时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和程岱川搭讪过的女生。

女生穿着一条黑色的包臀款鱼尾连衣裙,也许新结识了同伴,正侧着脑袋,笑容满面地同身旁的人聊天。

阮熹眼前一亮,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女生的穿搭,感觉人家每一套裙子都很美。

今天这条包臀的连衣裙尤甚,细腰丰臀,像性感的美人鱼。

舞会送的鸡尾酒是低醇的,到底还是有些酒精度数在的。

回客房的路上,阮熹有些兴奋。

绕过大理石柱,就到了通往他们客房的走廊,深夜里,铺着地毯的走廊静谧、幽深。

阮熹问程岱川:“程岱川,你不和我做是不是因为我不够迷人和性感?”

程岱川笑着揉揉阮熹的脑袋:“喝多了?”

“才没有。”

“那说什么傻话?”

“你还没回答我!”

“不是,你够迷人了。”

“那性感呢?”

“性感死了。”

舞会上人多,穿着正装跳舞,时间久了程岱川也会热。

他们回来晚,走廊里倒是没遇见什么人。程岱川把黑衬衫的衣袖卷到手肘,领口的扣子多解了两颗。

走到客房门口,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房卡,刷卡开门。

阮熹等着进门,双手背在身后,探着头问:“我也买一条包臀的鱼尾裙穿好不好?”

“什么是鱼尾裙?”

客房门打开,在程岱川按灯开关的时候,阮熹先钻进去。

她回身,站在玄关里,边看着程岱川走进来,边往自己身上比划。

阮熹卡着自己的腰身,双手一路向下挪:“这里收得紧紧的,然后下面这里,也是紧紧的,到这里才有花边,能看到漂亮的臀形。”

程岱川靠在门板上笑:“你穿会好看。”

阮熹皱眉:“我有个问题。”

“说吧。”

“你为什么不和我做?”

“你刚才问过,忘了?”

阮熹看起来十分冷静,摇头:“我没忘,我就是觉得你总勾引我,但又不和我继续。”

“什么时候又勾引你了?”

阮熹连着压下三根手指:“下午你说想做,但又没做,还有,你用手和用嘴的时候,都是隔着布料的。”

程岱川抬眉。

他走过来的时候,用食指的指背刮了下阮熹的鼻尖:“过来,解释给你听。”

阮熹跟着走到沙发旁,听见程岱川无奈地叫了她一声。

他说:“阮熹,你信任我,我不能因为这份信任就欺负你。”

程岱川说,这种事情对男生几乎没有伤害,但凡出现点意外,都是女孩子受伤。

他们没有安全措施,不能胡来。

阮熹歪歪脑袋:“床头柜的抽屉里有。”

程岱川很沉稳:“游轮上提供的物品,不一定可信,我不能让你担风险,对不对?”

阮熹点头。

程岱川解释完,笑着调侃:“喝点酒胆子又大了,什么都敢说?”

阮熹开始摇头:“其实我胆子不大。”

她最想说的话,一直都没说出口过。

阮熹和很多人说过“喜欢”和“爱”,家人、发小、朋友、大学室友等等。

甚至,室友帮忙取一份外卖,阮熹都可以用手指比心,随随便便说出“我最喜欢你了”和“爱你爱你”这样的话。

对程岱川的喜欢却一直没有明说过。

阮熹没醉,她只是希望自己更勇敢一些表达自己的感情。

所以在洗过澡之后,阮熹头发湿漉漉地扑进程岱川怀里,小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程岱川的腰腹紧了一瞬:“知道。”

阮熹却像着魔,往程岱川怀里又拱又蹭:“程岱川,我喜欢你,喜欢你呀喜欢你。”

程岱川被阮熹蹭得连连后退:“知道了,你够迷人了,别闹了。”

阮熹觉得,这句话也不是很难说出口,继续往程岱川身上蹭来蹭去:“我喜欢你呀!”

就这句话,阮熹重复了无数遍,还说自己完全没醉。

程岱川被蹭出些火气,警告过,但阮熹根本不听。

程岱川问:“到底是谁吊谁?知道做不了,肆无忌惮了是吧?”

阮熹笑眯眯地点头,特别坏,凑过去亲程岱川喉结。

最终,阮熹被程岱川扣住手腕,向下。

他说:“阮熹,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