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小楼

作者:禾花

周旭这人有个毛病,当哥习惯了,什么事都会做的“满”一点,譬如嘴上说是买一束花,实际大到方秉雪两手都快拿不下。

“旭哥,”方秉雪挠了挠头,“夸张了。”

周旭问:“喜欢吗?”

方秉雪说:“你送的我都喜欢。”

那就完事,到家后周旭去做饭,方秉雪在客厅里收拾花,太多了,散了满满一地,他拿着剪刀无从下手,扭头叫周旭来帮忙,周旭出来看了眼,说你随便弄,掰折了玩都成,方秉雪说这不就浪费了嘛。

他不知道这次花的品种,反正红的白的都有,重瓣的,漂亮,方秉雪虽然讲究,但之前没有浪漫的机会,最多也就是母亲节的时候买点康乃馨,这会儿摸着花瓣,还挺新鲜。

周旭买的太多了,方秉雪试着剪了枝,挤着插在花瓶里,满满当当的塞不下,又找了俩瓶子装,还是剩下一小把。

他干脆心一狠,把花瓣揪下洒床上,周旭叫人吃饭,没应声,出来往卧室一看,好家伙,床上散着红艳艳的花瓣,方秉雪躺在中间,正在拗造型呢,听见动静了抬头:“旭哥,古装片里的初夜是不是都这样啊,还有什么玫瑰花浴的!”

看来真是恢复了,精神气都足,方秉雪撒欢儿似的在床上滚,周旭就笑着看他滚,没两圈儿,方秉雪突然愣了,爬起来:“不对,这样是不是不吉利啊,搞得我像为国捐躯。”

“呸呸呸,”周旭拉他下来,“说什么呢,童言无忌。”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给周旭弄得不得劲,摘了朵花,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个发卡,一块别方秉雪脑袋上了。

方秉雪照完镜子回来:“太土了!”

“土什么,”周旭说,“你这是躺在花丛中打盹的公主。”

方秉雪面容扭曲:“噫——”

吃完饭俩人一块儿窝沙发上看电视,周旭单手揽着方秉雪,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肩头,方秉雪没啥形象地靠在人家怀里,两条腿随意地支着,想聊了就聊一会,不想聊了也无所谓,这种关系太舒服了,简单,心也跟着踏实。

时间差不多了,就一块儿去洗漱,趁周旭还没收拾好,方秉雪先进的卧室,拉开抽屉看了眼,“啧”了一声。

“行啊你,”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买的还挺多。”

周旭伸手把床头灯关了:“……有备无患。”

屋里一暗,方秉雪就有点心猿意马了,但周旭就碰了碰他的嘴唇,动作很规矩,那无所谓,方秉雪又不是没长手,轻微的衣料摩挲声中,周旭呼吸一紧,抓住对方的小臂:“别。”

方秉雪还乐呵着:“你这不是挺有感觉吗?”

明天是工作日,方秉雪还得上班,周旭把人按在自己怀里,强行镇压:“你刚好,别闹,咱说会话就行。”

“这么素啊,”方秉雪挑了下眉,“没事,你聊你的,我爽我的。”

他对于身体的欲望挺坦诚,不藏着掖着,这会儿趁着夜色已深,特不要脸地乱摸,小方警官不仅在工作上很优秀,生活中也擅长学习,没几下就把周旭彻底惹起来了,刚尝过滋味,还惦记着,哪儿受得了这样撩拨。

方秉雪正嘚瑟,突然被掰着肩膀按住,周旭直接给他翻了个身,从后面覆上来,而在这个瞬间,方秉雪本能地抬腿反绞——

很好,两人以一个尴尬而僵持的搏斗姿势,在床上凝固住了。

大眼瞪小眼三秒后,又同时默默松开了手。

好险,差点打起来。

闹腾了会儿还是没做,搂着睡了,周旭一个人住的时间久了,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不是说每天做饭的烟火味,而是旁边躺有人,热胳膊热腿的,亲一下,就会仰着脸冲你笑。

周旭真觉得,这辈子值了。

天冷得越来越快,到了十二月,又降了雪,路滑,方秉雪不让周旭过来接他,但下班还是看见角落里熟悉的车,时间久了,同事们自然会发现,跟着过来打招呼,说你们这是有约,出去玩?

头一遭被人看见的时候,方秉雪下意识有些紧张,周旭倒是挺自然,在车里点点头,问要不要一块吃,对方就笑笑说还有事呢,下次约。

小地方挺淳朴的,一般没啥大新闻,看见俩男人离得近点也不会多想,而在外面的时候,周旭挺注意的,偶尔碰见相熟的人,还会跟方秉雪勾肩搭背,似乎俩人就是商量着一块喝酒,大大方方的。

就这么刮了几次风,下过几场雪,兜兜转转的,快要过年了。

方秉雪更忙了。

一家不圆万家圆嘛,以前在单位上班的时候,每次除夕,方秉雪都没怎么回过家,毕竟新警,单身,本地人,能熬夜,还会写材料,值班表板上钉钉就有他,除此之外,春节期间人员流动大,各种伤害案呈高发态势,身为刑警,需要随时待命处理突发案件。

今年家里提前问了句,方秉雪说不回去了,家里也没说什么,毕竟过了新年,还剩两个月,方秉雪就会结束驻点出差,离开西北了。

这几天方秉雪在查案,没跟周旭见面,等结束后休息,上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困得神志不清,强撑着打了个呵欠,问周旭,过年怎么安排。

周旭的年过得,既热闹又冷清的,热闹是因为身边人不少,兄弟和店里的小毛头们都在,大家陪着挺乐呵的,冷清是因为到了除夕夜,就剩周旭一个人了,丁勇每年都叫他,说你来我这,别跟我矫情行不。

但周旭不去,店铺歇业了,不用操心生意上的事,他自己去给家人上坟,不说什么话,就把坟上的杂草除一下,烧点纸,沉默地站一会就离开了,但人家动物缘好,返程的时候招猫逗狗的,一路走一路玩,再抽两支烟,等到家,电视里都开始唱难忘今宵了。

“都行,”周旭把车停好,伸手给方秉雪解安全带,“你呢,什么时候走?”

方秉雪模棱两可道:“看情况。”

太困了,这会儿过了凌晨,风似乎都睡着了,枕着这座小城,在夜里均匀地扯着呼声,方秉雪坐在副驾驶上没动,周旭就明白了,背对着半跪下去:“来吧,我背你。”

方秉雪笑着趴周旭背上:“我腿疼,等会你给我揉揉。”

周旭说:“哎。”

旁边没啥人,方秉雪的两条胳膊垂在周旭胸前,趁机还捏了捏,他可太喜欢这个手感了,不亏待自己,再困也得摸两下过瘾,周旭轻笑出声,正要说回家摸个够,但刚开口,就把嘴闭上了。

门口站的有人,在暗影里,只能看出个轮廓。

“好点没,”周旭把方秉雪往上托了下,“撑着,别吐我身上。”

方秉雪多机灵,嘟囔着哼了两声,就闭嘴不说话了,而那个影子也有了动静,往前走了两步,露出张熟悉的脸。

是老闫,原名闫玉竹,一个刑警叫这名字太秀气了,年轻的时候大家喊小闫,上了年纪就是老闫,表情还挺严肃:“现在都禁酒,怎么还喝多了?”

周旭轻描淡写:“菜呗。”

老闫“哦”了一声,目光掠过方秉雪,周旭单手托着人,另只手取钥匙开门:“等着,我先把他放屋里。”

“行,”老闫跟着进了院子,掏出支烟,“你去吧。”

再怎么困,经历这一遭别想睡了,周旭和方秉雪对视一眼,捏了捏对方手心,就把门从外面带上,出去了。

俩人在院子里说事,声音低,方秉雪在卧室听不清,就盯着天花板发呆,想看电视,找不着遥控器,百无聊赖了好一会,周旭才回来,捏了下他的脸:“走了。”

方秉雪问:“这么晚过来,什么事啊?”

“私事,”周旭说,“他媳妇娘家有个侄子,脾气躁,在外面跟人闹了口角,对方我认识,想让我出面当个中间人,毕竟老闫这身份不方便。”

方秉雪点头:“哦,那你看着办就行。”

说完,他笑了笑:“哥,老闫他知道了。”

周旭明显地顿了下,方秉雪继续:“我身上没酒味,太明显了。”

“草,”这是真急眼,脏话都出来了,周旭站了起来,“我没想到这一茬。”

方秉雪挺淡定的:“没事,不然别的也没理由解释,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哎呀你坐下,慌什么。”

还真的不是为了哄周旭,方秉雪早做过心理准备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知道自己跟周旭的事瞒不住,区别就在于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对于方秉雪而言,不算什么。

他想通了,不怕。

这个话题没深入聊,主要是方秉雪困了,并且聊也聊不出什么内容,周旭心里清楚,他俩又没做过丧良心的事,不偷不抢,老老实实地谈个恋爱而已,没必要藏着掖着,但惦记着方秉雪,从不低头的周老板成了哑炮,憋着,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感情。

第二天醒来,方秉雪恢复精神了,不上班,出了太阳,俩人本来都洗漱过,准备吃饭,又滚到被窝里亲了起来,周旭咬了下方秉雪的耳朵,气喘吁吁的:“行吗?”

方秉雪趴在枕头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有了经验后,周旭进步挺快的,没让方秉雪再伤着过,东西备的全,耐心,准备工作做得久,虽然不适感依然存在,但只要过了那个点,身体开始逐渐契合。

总而言之,方秉雪舒服了。

可能是睡饱了,做早操的时间要比以往都长,大冬天的,俩人折腾出一身的汗,方秉雪累得手指都不想抬,趴在床上慢慢平稳着呼吸,他最受不了的是周旭抱着他弄,刚才又是这样,太激烈了,方秉雪神经亢奋到几近麻木,无知觉地咬周旭的肩,眼前阵阵发黑。

其实周旭技巧一般,就是蛮力,劲大,两人都默契地采用最原始的较量方式,酥麻,爽,唯一的不足是后劲儿太大,所以他俩只挑休息日亲热,因为每次结束后,起码有半天,方秉雪都不敢出门见人,觉得谁见了他的脸都知道,方秉雪刚跟男人做过。

周旭进行着最后的温存,一点点地亲后背,又顺着上来,贴着他酡红的脸颊:“……宝贝。”

方秉雪嗓音沙哑:“你的宝贝要坏了。”

“真的吗,”周旭抬起他的一条腿,“我检查下。”

这人越发不要脸,方秉雪干脆踩在他肩膀上:“走开,别趁机占我便宜。”

周旭就笑,偏头吻他的脚踝。

他俩太和谐了,不仅在床上,生活中也无比契合,都没经历磨合期,直接热恋了,谈的时间不长,但似乎已经在一起了很多年,从没斗过嘴或者红眼,吃饭,睡觉,哪怕什么都不做,方秉雪也觉得很舒服,踏实。

之后见到老闫,倒是没再提这回事,像是方秉雪多心,周旭倒是为了避嫌,这段时间没再来接方秉雪,他挺忙的,年底了,一堆的事都要等着处理,还有就是那句承诺,周旭可是放过话了,不用方秉雪操心,只要对方点头,他来解决异地的事。

等过完年对账,该放手的,周旭要狠下心放手。

丁勇看出点苗头,问他是啥情况,周旭沉默了会,说你卖我俩串吧,丁勇大惊失色,说哥们你没事吧,你傻了?

没傻,就是周旭恋爱了。

到了腊月底,方秉雪再不说,周旭也猜出来这人可能不回家了,于是准备了堆礼品,这次全乎多了,满当当地堆在后备箱里:“你看看怎么样,行的话,我找人捎给叔叔阿姨。”

方秉雪说:“行啊,你准备吧。”

有了这句话,周旭那几天走路都是飘的,美坏了。

他给店里的小孩发了不少红包,还有奖金,过年嘛,就得喜庆热闹,周旭苦过,没颓过,他肯干,肯吃苦,觉得只要心气神在,日子总是有奔头的。

当然,给方秉雪准备的红包最大,之前他过生日,方秉雪送了保平安的五帝钱,周旭这人俗,又请人用金子打了几枚硬币,打算除夕夜包在饺子里,让方秉雪咬一下,图个吉利。

“……值班呢,”方秉雪在电话里笑,“这会有点忙,旭哥你先吃,别等我。”

周旭说:“没事,你什么时候结束了说一声,我接你。”

方秉雪那边有点吵,周旭知道,公家单位逢年过节,对于这种外地来的单身青年会照顾,一块儿聚着吃个团圆饭什么的,周旭不急,反正无论多晚,他都会等。

但今晚,周旭没有等到方秉雪。

零点的时候,他给方秉雪打了个电话,没接,等到难忘今宵都唱完了,方秉雪才匆匆地回过来,语速很快:“哥,我这边临时有个任务——”

“不急,”周旭说,“你工作的事要紧,饺子我留着了。”

“要出差,”方秉雪接上后半句,“我们这会已经出发,在争分夺秒了,估计得好几天。”

话说到这里,周旭就不问了:“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方秉雪笑了,可能附近有人,就压低了声音:“知道了,旭哥新年快乐。”

“哎,”周旭同样放低声音,跟早恋的学生偷摸着说小话似的,“宝贝也要新年快乐,我……爱你。”

这也奇怪,按理说都腻歪成这样,有时候气氛也到了,周旭会亲着方秉雪的耳朵,反复地说喜欢你,但还真没说过我爱你,似乎都是差了点,倒不是说仪式感,他俩不在乎这个。

偏偏,这会儿打着电话就说出口了。

方秉雪明显地安静了会儿,话筒里有属于除夕夜的鞭炮声,有点远,仿佛喜滋滋地催促着,还好,他没让周旭等太久。

“我也爱你,”方秉雪说,“等我回来,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