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两天宁烛专心投入推进项目,趁着某天上午的会议临时取消,之后正好接着午饭和休息时间,便见缝插针地开车去第三医院做了个腺体检查。
先找魏庭风开过化验单,宁烛轻车熟路地在几个楼层上上下下跑了一圈。
做完检查,等化验结果的时间,他去医院外边找了家小馆子简单吃了个午餐。
饭后,他慢慢踱步回医院,打印出结果。
医院这个点人不多,好几个自助取单机前都没有人。宁烛取出单子,低着头扫了两眼检查结果。
他看得认真,身后突然炸起一道低沉干净的声音:“你生病了?”
宁烛冷不丁被吓一个激灵,险些把手里的检查单给丢了出去。
回过头,窦长宵站在他身后半米处,低着眼睫,没有看宁烛,目光掠过他的肩膀,轻轻地落在他的化验单上。
宁烛看见他,又是惊吓又是意外。
这小子走路怎么没声儿呢?
“你……”宁烛一口气悬在半空,好半晌才咽下去,把手里的单子往内对折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窦长宵这才把视线抬起,看向他的脸:“我在这里实习。”
他又往宁烛手上瞥了一眼,“哪里不舒服。”
“有些感冒。哦,实习呀。那你怎么……”宁烛奇怪对方怎么会主动前来搭话,不是说好江湖不见的吗?末了觉得这话直接问出来有些别扭,又改了口:“你在哪个科室?”
窦长宵:“这周轮到影像科。”
宁烛点了下头,又看看面前的Alpha,没感觉对方有要走的意思,就又扯了句没营养的淡:“你是要去吃饭?”
“嗯。”
宁烛:“哦……”
窦长宵:“……”
宁烛:“。。”
宁烛偏头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窦长宵笑了一下,缓和气氛:“那你赶紧过去吧,我也拿单子去找医生开药。”
窦长宵没反应,宁烛就往电梯那边走。
电梯停在高层的住院病房,这个时间应该不少上下楼吃饭的,估计要等挺久。
宁烛于是往前多走几步,决定走步梯通道。
走两步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一回头,窦长宵果然在他后面。
宁烛:“你跟着我干什么。”
窦长宵看他一眼,说:“吃饭。”
“……”宁烛怀疑自己的脑子可能也被腺体感染得秀逗了,怎么会产生对方在跟着自己这样自作多情的联想。
进去步梯间,他抬脚要往楼上走,却被窦长宵叫住:“去哪里。”
“嗯?”
“内科在二楼。”
宁烛才想起自己刚才随口扯的“感冒”的谎,脚步一顿,低着头又下来了。
他跟着窦长宵到二楼楼梯口,后者没看他,继续往一楼下去了。
宁烛转进二楼走廊,没再往里进去。
今天这事儿闹得莫名尴尬,他捏着单子敲敲鼻梁,这才离开二楼,重新上楼去五层的腺体科。
魏庭风还在科室里等他,接过检查单看了看,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表情。
宁烛单手支着下巴,分辨对方的神色,无语道:“哪有你这么当医生的,搞得病人马上要入土了似的。”
好歹自己上个月还吃过一次药,不至于太糟糕吧?
魏庭风:“……”
“对了,那个抑制剂,在发情期外的时间段,真的不能打么。”
魏庭风不容置疑地说:“不能。”
“但是两月前那次你也给我用了。”
“那次是特殊情况,实在怕你英年早逝。”魏庭风觉得宁烛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回事,警觉地问:“最近又有什么异常?”
宁烛:“嗯。前两天在办公室,有点晕。”
先前他在会议室里晕倒,当着手下员工的面“倒头就睡”。那次经历实在丢人,宁烛不想体会第二次。
“……”魏庭风默了默,还是那句话:“在非发情期使用抑制剂,很容易造成信息素紊乱,到时候情况会更糟糕。”
宁烛皱起眉,说了句“知道了”。
宁烛离开后,魏庭风把他的检查单又细致地看了一遍,与之前的数据作对比。此时科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有人推开门进来。
“学长。”
魏庭风抬头看到来人,表情有点惊讶,“长宵?你这周不是在影像科吗,找我有事?”
“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方便吗。”
魏庭风不假思索地点了头。窦长宵两周前跟着他学习,给魏庭风留了挺深的印象,这后辈专业基础扎实就不说了,学习干活都很主动,悟性和品性俱是无可指摘。纵使接触时间不长,但魏庭风对窦长宵的印象非常不错。
窦长宵走进来,停在在诊疗桌边,状似随意地低眸看了眼魏庭风手里的检查单。
单子上的异常数据都被标注出来,有几项的数值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扫一眼就心惊肉跳。
他看着其中最关键的一个指标,声音有些轻:“这位……病人的信息素水平,怎么会这么高。”
魏庭风下意识地想收起单子,想保护友人的隐私。但窦长宵好像只是出于求知欲发问,自己这时候突然遮遮掩掩,未免太不自然,只好中途又硬生生停下了动作。
对方看起来像是真的很好学,接连抛出几个问题:“腺体的稳定值也很糟糕,我没有在其他病人的单子上看到过类似的数据。那张影像图,他的腺体比平均值要小一些。浓度这么高的信息素在他的腺体里,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魏庭风发现悟性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窦长宵只是跟着他学了两周,对各项数据的判断居然都基本准确,快把他好友的腺体从里到外都给分析透了。
他正打算找个由头糊弄过去,窦长宵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我想请教的问题有点多,可能会耽误一会儿。能占用您的午饭时间吗。”
“嗯?可以啊,用不着这么客气。”魏庭风不知不觉就被带了节奏,最后跟窦长宵找了个地方,边吃饭边解答对方的疑问。
对方没有再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下去,提了几个实习中比较常见的问题。
魏庭风也就放松地一一解答。
午饭吃下去大半,窦长宵才仿佛是突然想起来刚才在科室里那回事:“您跟刚才那位病人是朋友么。”
魏庭风怔道:“你怎么知道?”
“一般的病人,走之前会把检查单带走。他却没有。”
魏庭风没有否认,对这件事并没有太避讳:“……嗯,是我朋友。”
“他走的时候,我看您脸色不大好。他是……”窦长宵低着头,用筷子拨了拨饭粒,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病情很严重么。会有……危险吗。”
魏庭风闻言走了会神。宁烛的腺体病知道的人不多,他也尽自己所能帮对方保密,几年来从未向什么人透露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问起他。
这秘密份量沉重,在他心里经年累月地压着,尤其宁烛在某些时候犟得像头牛。有时他真的很想找地方一吐为快,把宁烛那家伙痛骂一顿。
魏庭风一回神,发觉窦长宵不知何时把视线抬了起来,神色分明看上去沉着,却不知为何给人感觉他此刻其实是紧绷着的。他忙笑了下,没说实话:“没有生命危险。”
对面Alpha身上无形的紧绷感缓缓地散了,“哦”了声,不再用筷尖戳饭粒了,开始正经地用餐。
魏庭风没觉察对方身上的变化,接着说:“不过你也看见报告单上的指标了,信息素长久地保持这样的异常水平……”吃饭说这些似乎不合适,他停顿了下。
窦长宵:“会很难受么?”
“……平常还好一些。”魏庭风又继续说了下去,“发情期很难熬。不过那家伙很能忍。”
窦长宵回想起来,那天在安江姓宁的状态不对劲。他先是皱眉,而后手指僵了僵,后知后觉当时跟自己同处在狭小车内空间的宁烛,可能是在发情期。
“他用的那种抑制剂,副作用比普通的要大得多,所以我一直催他找个高匹配的Alpha,以后抑制剂能不用就不用。”
窦长宵:“……”
“结果,”魏庭风冷笑了一下,说起这遭就来气,“结果那家伙两个月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Alpha,却告诉我说没戏!”
合适的Alpha。
窦长宵:“。”
两个月前……
他回忆,自己给姓宁的闻信息素是一个月之前的事。
所以姓宁的找的Alpha不是他。
窦长宵:“。。”
“我就没见过他这样的,工作上那么精一个人,竟然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对那Alpha说……”魏庭风牙都要咬碎,“让人家标记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窦长宵恢复了平静,赞同地点了点头。
哦。是我。
魏庭风好容易找到一个吐槽好友的机会,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一顿念叨。
窦长宵默默地听着,边梳理起信息。
他察觉到魏庭风在说起宁烛病情的时候有意避过了一些事情,也许跟那个难熬的发情期有关,也许是别的。窦长宵难以分析,也感觉到魏庭风不会轻易透露。
在画展那次,姓宁的晕倒……是否也跟他的腺体有关?如果是,那么即便没有生命危险,他的病情也是个极大的隐患。
以及,姓宁的两个月前让自己标记他,按照魏庭风的说法,似乎目的是为了治病。
回想起来,对方从一开始提出的种种条件,似乎都跟信息素有关。标记,闻信息素……除此之外没有提出任何其他的亲密举动。
“……”窦长宵忽然梗了一下。
原来我也不是他的菜。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梳理。
既然姓宁的当时找上我是为了治病,那他怎么能确定我跟他的匹配度一定高呢?
即使Omega会对匹配度高的Alpha的信息素有所反应,那至少也要先接触过才行。
可自己分明是在一个月前才给那人闻过信息素。
窦长宵匪夷所思地蹙了下眉。
*
傍晚,宁烛在公司食堂用晚饭。
他右手边搁着餐盘和柳橙汁,左手还放着手机在回复信息。
项目部下周前要加班赶方案,宁烛也得奉陪,边吃边看群里发的资料。
倏地,一个被诸多消息压到底下的联系人发来信息,就这么突兀地被顶了上来。
【长宵:】。。
宁烛掠一眼,吃饭的动作就停住了,喝口果汁压压惊。
他打字,学着对方回了两个标点符号。
【宁火虫:】??
【长宵:】两个月前,在夜场外那一晚,我让你戴好颈环
【长宵:】你没有照做对吧。
“咳噗——”
宁烛一口果汁呛进了鼻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