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爷的父亲?

江之遇怔怔地望着门前这位儒雅笑着, 自称是霍少爷父亲的男人,许久,从他眉眼间确实看出与霍少爷相似的痕迹。

难怪刚才看过去第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分明江之遇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江之遇很是茫然, 不明白霍少爷的父亲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他说要和自己聊霍少爷的事情, 请自己饮茶。

可江之遇除了霍少爷来自己这里和他学艺那段时间, 对霍少爷其实并没有特别了解。

这位霍先生要找自己了解什么呢?

但不管怎样, 江之遇还是礼貌道:“霍先生好, 请问您想了解霍少爷什么?天色太晚,您要是不介意,不如在我这里饮茶?不过其实我和霍少爷不是特别熟悉, 不一定知道霍先生想了解的情况。”

他说完,不知怎么, 见眼前儒雅成熟的男人似是变了变脸色。

明明还是看上去一副平易近人, 和善温和的模样,可江之遇就是感受到一股压迫感十足的气息。

和昭昭小叔那种冷酷疏离, 不好接近的压迫感不一样, 是一种让人脊背有些生寒, 想要挪动脚步,却不太敢动的威压。

江之遇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听霍先生声音温和道:“还是我请江先生吧,天色晚没关系,到时候我会让人送你回来。”

江之遇很是踌躇, 在想要不要告诉霍少爷一声。

他其实不太想去, 阿延马上就要回来了,刚才发消息告诉自己已经上了飞机。

而且直觉告诉自己,这位霍先生很危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江之遇面露难色,在想怎么拒绝霍先生的邀请。

对方似是看出来一般,示意一下眼神。

于是,那位端着雪茄的助理和保镖同时走到自己面前。

助理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先生还是请吧,我们老爷可是专程过来请您的,您若是推拒,我们老爷面上怕是不太好搁。”

“那我回房拿手机发个消息。”江之遇硬了硬头皮,想跟阿延说一声自己有事外出一趟,同时告知霍少爷,别不是他遇到了什么事情。

却下一秒,那个看上去特别彪悍的保镖走近,高大身影笼来,带来一股很是怵人的气息。

助理笑吟吟道:“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吧,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说着,自己就被“请”到了停在门前的一辆黑色的车中,连自家院子里的门都是他们帮忙关上的。

及至车辆绕过弯弯曲曲的山路行驶到宽阔的大道上,漆黑的山影在视野里一点一点拉远,江之遇还是感到恍然。

他不知道当下是一种什么状况,霍少爷的父亲专程过来他家居住的乡下请他饮茶。

面容亲切和善,示意下属的举动却不容一丝抗拒。

江之遇坐在舒适的车内,很是坐立难安。

尤其是上了车,霍先生就一言不发了,只吞云吐雾抽着雪茄,烟雾缭绕中看不清面色。

江之遇被呛得咳咳几声。

就见霍先生掐灭烟丝,让助理打开一点窗:“差点忘了,你还怀着身孕。”

江之遇的肚子现在已经能清晰地看清怀孕的形状,宽大的衣摆也遮不住了,他因此最近都不怎么出门。

昭昭小叔几乎住在了这里,有什么需要采购的,他都会安排底下的人去做。

宋秘书来的时候,也常常带过来很多东西,他的小菜园还种了许多瓜果蔬菜,即使不出门,也能自给自足。

江之遇不知道霍先生口中他怀孕的事是直接看出来的,还是提早就得知。

但显然他了解过自己的状况,只是依旧不明白他到底要通过自己了解霍少爷什么。

车辆一路行驶,车内静谧,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

江之遇在长时间的行驶中有点晕车,也有点犯困,不知道是不是受怀孕的影响,因为他以前都不晕车的。

也可能是受车内怪异氛围的影响,甚至还有点想吐。

他怀孕期间都没怎么孕吐,这会儿胃里却特别难受,一个劲儿地翻涌。

在这样晕晕乎乎,空气有些窒塞的环境中,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

是一处园林式的别墅,亭台楼榭,白墙黛瓦,修建得十分雅致漂亮。

江之遇从车上下来,穿过弯曲石道,被带进屋子。

霍先生已经在让人沏茶。

茶炉上茶香氤氲,桌上茶具繁复。

霍先生示意他坐,自己也坐下,让人给他倒茶,之后问道:“岭生之前是不是到你这里学过什么古技艺?”

江之遇怔了怔,没想到霍先生真的是请自己饮茶,点点头:“嗯,是一种古建筑的营造技法。”

“他还真是有闲心。”霍成峰笑,“不过能让他从那座随他母亲一起待了许多年的山寺出来,我挺意外的。听说他现在还在你们那里做生态园区的建设?”

江之遇再次点头。

霍先生于是又问了他一些问题,多是霍少爷来他这里学艺的那段时间以及后来在溪源乡做建设的事。

“抱歉,你可能会奇怪我为什么问你这些。”忽然,霍先生叹了一口气,似是露出一丝凄然的表情。

“你可能不知道,因为我和他母亲之间的一些误会,导致我们父子关系一直都很疏远。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山上,我们父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然而现在,他愿意回来了,也愿意找我。”

这是江之遇不曾知道的关于霍少爷的事情。

这段时日,因着阿延,他对他的几个朋友多多少少也有一些知晓。

只霍少爷不太清晰,就知道他在山上随母亲一起清修,周身气息清冷,充满了神秘的气质。

却原来是因为父母之间的关系,竟然许多年没有见过他父亲。

怪不得山下开工仪式那天,听说霍少爷回去继承了家业,阿延和黎少爷会那么惊讶。

然而江之遇还是不懂霍先生为什么要找自己聊这些,他只听霍先生讲述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

末了,说道:“你知道岭生做这些改变是因为你吗?”

“什么?”江之遇有些茫然。

随后,又明显感觉到眼前凄然和善的男人面色似是冷了冷:“他愿意从山上下来,回来和我父子言和,接管家业,还投了那么大一笔资金建设你的家乡,都是因为他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江之遇愣了愣,随后涨红了脸。

换作之前,他一定不会以为霍少爷喜欢自己。

那样一个清冷出尘,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曾经还在包厢对自己冷言相向。

江之遇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霍少爷喜欢自己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就连阿延向自己坦明心意,一再告知他的朋友们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之后种种,尤其是昨天霍少爷撑伞站在自己家的屋檐下,逐步逼近自己,追问若是和阿延做同样的事情,会不会看他一眼,江之遇终于确信了霍少爷对自己有异样的想法。

尽管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霍少爷到底因为什么喜欢他。

江之遇不自在地揪茶桌下自己的衣角,面对霍先生的问话,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只垂眼点了点头:“知道。”

便听霍先生问:“那你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江之遇一怔。

对霍少爷是什么样的感情?

朋友?

好像算不上。

他们是在自己养子欢迎宴的谢家庄园认识的,那时彼此连名字都不知晓,只是因为一只木鸟有了一丝交集。

后来短暂的接触也只是因为他是昭昭小叔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发小。

在江之遇看来,霍少爷不是自己这个圈子的人,在此之前的照面,都是因为阿延。

可若不是朋友,那是什么,师徒?

因为霍少爷确实在自己家的工具室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一开始也明确表明是向自己学艺。

然而他虽然交过学费,许多时候在江之遇看来是互相学习,除了这个古技法,他没教到他很多,担不上这层关系。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了。

江之遇面露纠结,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霍先生。

霍先生却先笑道:“那看来是岭生一厢情愿了。”

“唉。”他叹息了声,“你能喜欢他吗?”

江之遇懵了懵:“我不太懂霍先生的意思。”

霍成峰重新给他沏了杯茶,倒掉之前那杯,笑容温善道:“我的意思是,江先生要不要考虑做我们霍家的儿媳妇,以我们霍家的条件,你无论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你。”

江之遇听了霍先生的话,一开始,他还以为霍先生是在和自己说笑。

他身上气质儒雅,笑容和善,说这样话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和村里那些关爱小辈的亲切长辈们没什么不同。

但是江之遇仔细分辨了下,发现霍先生似是认真的。

他于是也认真回应道:“抱歉,霍先生,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还怀了孕,有了宝宝,我不能喜欢霍少爷。”

“没关系。”霍成峰动作优雅地沏茶,依旧笑的亲切,“有喜欢的人了可以换个人喜欢,肚子里有孩子了也可以打掉换个男人生。”

江之遇大脑嗡了一声。

过了许久,反应过来霍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霍先生面上亲切和善的笑,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

尤其他用一副和善的面孔说着这样冷情残酷的话。

江之遇有些无措,站起身,踌躇道:“霍、霍先生,时间不早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回去了。”

“不急,再坐一坐,如果太晚了,可以在这里歇一晚,你看,我这里的景致是不是也像你居住的地方?”

霍成峰悠闲地品着茶。

同一时间,谢津延从直升飞机上下来,踏上熟悉的空草地。

他的心情从早上收到男人的消息后就一直欢欣鼓噪着,被喜悦和甜蜜填满。

尤其是男人告诉他知道了喜欢的情绪,这是在变相对自己说喜欢对吧?

谢津延一整日唇角都是翘着的,揣上前几日精心挑选的求婚戒指,订了一大束玫瑰花。

他其实是在瞒着男人准备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的,可是看现在的情况,等不及了。

谢津延准备今晚先求婚,征得男人的同意,之后补上求婚仪式。

谢津延一直介怀男人和发小那堪比结婚一样金屑和烟花同时散开的浪漫巧合。

他一定也要打造出一个独属于和男人浪漫的时刻。

怀着这样美好幸福的期待,谢津延捧着花走向亮着两盏竹灯的屋檐。

悠悠灯晕被轻柔的风吹得细微摇曳,谢津延望着这扇木门,这座漂亮的小院,像是在走向自己的小家。

家里有一个漂亮的老婆在等他,他们还孕育着一个宝宝,谢津延觉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让他感到更幸福的时刻。

他走到屋檐下,推开木门,穿过他们两人曾经一起搭建的葡萄藤架,走向亮着灯火的堂屋。

“之遇,我回来了。”

谢津延跨进门槛,却在看清屋子里的人后,身形微微怔住。

“小叔,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爸爸去哪里了吗?还有,小叔,你捧一大束玫瑰花做什么?”

谢寻昭眨着乌黑的眼睛迷茫地看着这段时日总是找各种理由不带他来看养父的小叔。

一同奇怪看过来的,还有谢津延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赵管家。

“赵叔,你怎么会来这里?”谢津延对这位在自己家里供职许多年,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宛如亲叔叔一样的长辈,恭敬问道。

赵管家视线落在他手中捧着的玫瑰花,没忘记他刚才喊的那声之遇,还有踏入这间屋子很多熟悉的事物。

尤其是置物架上放着的前不久被翻出来的大少爷夫妇俩用过的那本孕百科全书,老夫人还问起来过。

望着屋子里的一切,回顾过往细节,以及二少爷这段时间总是往乡下跑,赵管家心中其实已经了然。

就是感到十分意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赵管家慈爱道:“小少爷说很久没来看江先生了,老夫人见二少爷事务繁忙,就托我带小少爷来乡下一趟。”

谢津延应了声,没在意赵叔有没有知道他和自己小侄子养父的事情,同样对屋子里没有男人的身影感到疑惑。

这个时间点,男人一般都在工具室,总是再做一会儿木活就要洗漱睡觉,作息十分规律。

他最近孕肚显眼,已经不常出门了,昨日又下了雨,院子里青石板的缝隙到现在都有雨痕。

谢津延一再叮嘱他这两日不要随便出门,免得被雨水滑倒。

谢津延在各个屋子里找了一圈,拿着从工作台上看到的自己特地给男人抽奖抽中的那台手机,问小侄子:“你是一来就没看到你爸爸吗?”

谢寻昭点头:“对呀,我和赵爷爷已经来了快半个小时了,一直没有等到爸爸,我在想是不是爸爸去桑阿姨那里了,或是有其他事情。”

半个小时。

谢津延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重重敲击了一下,短暂茫白了一秒。

随后,立即去隔壁被男人称作小蓁姐的李氏母女家,询问有没有见过之遇。

得知天黑的时候有一辆陌生的车从小院门口驶离,谢津延第一时间让宋秘书调取出入溪源乡主干道附近的监控信息。

“抱歉啊,昭昭小叔,当时天太黑了,我没看清车牌号,只是正好出门倒垃圾才看到有一辆黑色的车从之遇门口走过。”

小蓁姐面上露出担忧的情绪:“你别担心,也可能之遇去桑姐或是刘叔那里了,之遇不是经常去桑姐那里送木工艺品吗?还有张叔那,也可能买鱼去了。”

谢津延眸色晦暗,面上冷凝,语气却沉稳平静:“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再去其他地方找一找。”

“要不要我帮你?”小蓁姐担忧问,“让村里其他人也帮忙找一找。”

谢津延朝她欠了欠身:“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蓁姐望着眼前明显十分担心却极力保持冷静的男人,已经看出了什么。

好像意外又没那么意外,因为这段时间,这个男人几乎住在了之遇这里。

之遇门前的那处荒草地已经成了男人直升飞机的固定停靠点,像一只展翅飞到这里的飞鸟在这处山间的栖息地。

小蓁姐迅速动身,很快,溪源乡的乡民们都帮忙找人,越来越多的人提供那辆出入溪源乡的黑色车辆的信息。

毕竟是不常见的豪车,出现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虽然最近因为昭昭小少爷的小叔谢总经常出入溪源乡,带动溪源乡的基础设施建设,有很多工程队和建设集团的人往来这里,乃至重要政府部门的官员都会过来。

但还是有乡民在天黑的时候注意到了这辆车的存在,甚至还有人拍下了模模糊糊的车牌号。

谢津延向村民们表达了感谢,让底下的人根据乡民们提供的这些信息快速去查这辆车。

同时乡长发动大伙四处搜寻,防止出现其他意外。

“小叔,我爸爸怎么了,他去哪里了?”在谢津延带着一身凉意,因奔走乡间沾了一鞋底厚厚泥土尘灰回到小院的时候,被小侄子第一时间跑到面前抱住腿问。

谢津延极力抑制住内心的担忧和焦躁,手指有些发抖地抚上小侄子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你爸爸外出去镇上了,我刚问过邻居,可能要明天才会回来。”

“小叔等会儿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昭昭,不然你和赵爷爷先回家吧,等你爸爸回来,小叔忙完,再带你过来找他。”

“是啊,小少爷,我们今天先回去吧,既然你爸爸不在家,我们改天再来。”赵管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可是……”谢寻昭小小的眉头拧了拧,爸爸出门怎么会不锁门不关灯呢。

但最终他扯了扯小叔叔的衣角,同小叔叔一样漆黑的眼眸闪了闪泪花问:“小叔,我爸爸会回来的对吧?”

“嗯。”谢津延揉了揉小侄子的脑袋,“我保证。”

赵管家带小少爷离开,临走前,谢津延蹙眉:“赵叔,先不要告诉我父母,等……我会跟他们说。”

“放心,二少爷。”赵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先生会没事的,夫人和老爷那边您也不用担心。”

谢津延眉头蹙得很深地嗯了声。

看赵叔将小侄子带走。

等二人身影走远,直升飞机消失在黑色的天幕,谢津延回到小院,走进家中。

屋子里的灯都亮着,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离开前的样子,几乎一点没变。

甚至厨房的案板上还有刚擀好的面条,以及篮子里还带着绿蒂的番茄。

谢津延望着眼前的景象,有种心脏一瞬间被挖空的感觉。

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还有害怕失去什么的恐惧和恐慌漫遍全身。

当初昭昭失踪,还有收到他大哥大嫂去世消息的时候,他就这样。

有一瞬间,眼前黑了好久。

一种类似于高频的哨鸣声和耳鸣声的声音在大脑里持续响着,刺激着神经,像刺耳的刀片划过电流。

耳朵短暂失聪。

他花了很长时间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匆匆忙忙赶回家。

然后,就看到大哥和大嫂面目全非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