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珑玲果真起身穿衣,梅池春虽然遗憾,但枕榻空空,他也没了赖床的理由。
简单洗漱后,两人推门而出。
过了客舍外的篱笆,路上的农家弟子便多了起来。
有机灵些的,见到这两个没穿农家门服的生人,便猜到他们身份,远远避开;稍笨些的,珑玲都走到他身后了,他还在与旁人窃窃私语——
“真进了同一间房?你还听到了踹桌案的声音?”
“千真万确啊!”
“这样一说,难道司狱玲珑与梅池春只是表面联手,实则内有嫌隙?”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俩这种关系要是还没嫌隙,指定其中有个人脑子不正常!”
“我说昨日司狱玲珑那么威风凛凛,分明一人就能镇压妖阵,偏偏那位兵家诡将要来横插一脚,说不定就是不想见她出风头,故意来抢功!”
“有道理。”
“说得没错。”
刚在灵田收拾完残局的农家弟子围成一堆闲聊,忽而听身后冒出个陌生嗓音。
“——你们桃源岛的护岛妖阵还是挺厉害的,我一人之力,应付起来并没那么容易。”
四五个成群弟子昂头望着这个面如茉莉的少女,好一会儿才惊觉她的身份。
还没来得及多瞧几眼,就见一个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影紧随她后,长臂状似随意地搭在她肩头。
通身华贵的青年微微弯腰,眼尾带笑,道:
“说谁脑子不正常呢?”
皮笑肉不笑的梅池春显然比珑玲更叫人畏惧三分,这几个农家弟子连连道歉,随即一哄而散,跑得头也不敢回。
珑玲瞧他一眼:“吓唬小孩子做什么?”
“看着都十七八岁了,什么小孩?”
梅池春望着他们的背影嗤笑。
一群种地种傻了的二愣子,都看见他俩进了同一间房,居然都没怀疑过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肩上白长一颗脑袋了。
两人一路招摇过市的到了农家议事堂。
仍是昨夜那群人,但梅池春明显感觉到,今日他们瞧着珑玲的目光与昨
夜大有不同。
“珑玲!”
见珑玲跨门而入,姬照蓉上前,细眉轻挑:
“虽然目下只能大致观测一二,但也算颇有成果,不堕我阴阳家之名。”
她将自己的玄龟令递给珑玲,珑玲起初不解,还是秀秀急吼吼地上前,在玄龟令上划出四纵五横——这是独属墨家的灵域密线。
霎时间,玄龟令灵光大盛,照出一座十三四寸大小的圆盘。
上有山峦起伏,江水纵横,正是九州舆图。
但这圆盘上的舆图却不仅是标注了地势,还用不同色泽的灵气圈画标注。
九州龙脉如一条条金色叶片,在舆图上脉络延展,铜绿色的灵讯柱石零星分布,绿光所及,正是如今「天音云海」灵域笼罩的范围。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标注。
“阴阳家凭借天象分野,可将天上二十八宿与地上九州一一对应,这舆图上的黑气分布,正是太岁瘴气的分布范围。”
姬照蓉说完,倨傲地摆出一副等待表彰的模样。
姬灵渊却颇有些心虚地补充:
“但我们毕竟修行时间尚短,分野之术不及阴阳家星主那样娴熟,瘴气越强,观测越准,比如图上标注的甲乙丙丁四级,但要是辛、壬、癸这样低级浓度的瘴气,暂时还无法准确观测。”
梅池春上前端详片刻,问:“那你们之前为何没做出来?”
回答他这话的是沙盘前负手而立的神农:
“既然观测天象,要受天气影响,对应的地域,自然也会受地气影响,偌大个九州疆域,没有农家对「四时地气」的掌握,阴阳家的分野之术,也只能预判「黑潮」这样的灾祸。”
珑玲抬眼望去。
玄龟令上的舆图是个缩略,此刻神农面前的地气沙盘,才是这舆图真正的全貌。
老者目光复杂地审视着这亘古未有的舆图。
今日看到这份舆图,他才忽而醒悟,诸子百家本是为了救世才各立门户,精进修为,怎么到头来,却为了证明自家才是救世真经,宁可排除异己,也不肯接受真正能匡扶九州的办法?
再看向珑玲和梅池春时,神农的眼中涌动着别样神采。
“可惜啊。”
珑玲不解:“可惜什么?这舆图还有什么漏洞?”
神农缓缓摇头。
“百年前,前任钜子奚明来桃源岛游说时,所有人都以为他的计划是空中楼阁,除了墨家弟子,和他的道侣,没有人相信这计划真的可行。”
“我是可惜,奚明无望而死,无法知晓百年之后,他的计划竟真有完成的希望。”
怅惘语调中带着几分欣慰,珑玲听了这席话,心头竟然也泛起千丝万缕的悲凉。
她并不认识奚明,但她认识姜玄曦。
珑玲回想起离开青铜城那日,这位墨家钜子亲自下厨给她践行,临行前还给了她不少财帛,嘱咐她若遇困难,可随时向墨家求援。
汲隐在旁欲言又止,说,如果实在不行,还是保命回来要紧。
姜玄曦却拍了他一巴掌,笑道:
——出门前莫要说丧气话,这次一定能行,我相信珑玲姑娘,墨家筹谋百年,老天也该开开眼了。
那时的姜玄曦微微笑着,看着她,眼神里有许多珑玲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奚明死后,她守着他的城池,践行着他的计划。
百年至今,仍然信心如初。
直到一行人离开桃源岛,珑玲仍然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梅池春瞥她一眼,“这一路魂不守舍的。”
“我是在想,原来天地间,还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种活法。”
梅池春笑了笑: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有什么好感慨的?别说活法,这天地间还有多姿多彩的死法呢,比如教养你长大的那位万兵之母——”
差点又顺嘴提及珑玲的旧事,梅池春一转话头,眼底闪烁着促狭笑意:
“听闻从前在鬼谷时,蔺苍玉一派与奚明一派极不对付,要是她知道,她精心培养的手下,现在竟然为奚明的计划四处奔波,殚精竭虑,不知是何心情?”
珑玲从没往这么缺德的方向想过,想着想着就低下头去。
“想笑就笑,偷笑什么?”
“我没笑。”
梅池春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道:
“可我就喜欢看你笑,你平日心事重重,笑得太少了。”
听到这话,珑玲略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他却已挪开视线,撩开船舱的帘子。
午后晴光映着他俊朗眉目,方才还带着些许轻松笑意的模样,此刻说起正事,渐渐有了几分肃然神情。
“我们走水路,十天后应该就能抵达龙虎山的瀛洲墟,道家那群天师常年避世隐居,不与外人互通,到底是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恐怕只有等我们到了才知道,而且,还有一件事——”
梅池春收回视线,撑着下颌,左手把玩着那枚小巧锋利的梅花书刀。
“我临走时打听了一下法家的事,据说得知回春坞的事情后,法家便有人联络了农家,提出要与他们联盟,共同对付你,你猜,十长老跟我描述的这个人,听起来像谁?”
珑玲本想说她怎么知道,可四目相对之际,她突然心领神会。
“师月卿?”
“没错。”
梅池春抿出一个微妙笑意:
“巫山被我老师和师兄盯着,按理说不可能轻易救下师月卿,但如果是法家出其不意,这就说得通了,而且,能让法家兴师动众冒险相救,师月卿在法家地位应该不低。”
珑玲沉默片刻,道:
“但当日师月卿带着婚书远赴巫山,只说自己是卫国人,从没提过法家经历。”
思来想去,珑玲还是决定将一种猜测说出来。
“其实……我怀疑,师月卿和蔺氏灭门之事有关系。”
原本倚着船舱的梅池春蓦然坐直。
“为什么会这么说?”
“当日在死生冢后山,我与师月卿交过手——和云雨台那次不同,这次她拿的是她的真本事,我发现她的剑技,与当时蔺氏灭门后追杀我们的那伙人的头目,很像。”
珑玲说完,看了看梅池春的表情,轻叹一口气。
“也不至于笑得如此开心吧?”
“抱歉抱歉。”
梅池春收敛了几分笑意,道:
“我只是觉得,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蔺青曜对你颐指气使,倒把一个跟他家灭门之案有关系的女子捧上天——这话说给任何一个人听,很难不觉得好笑吧?”
若非顾忌珑玲的心情,他只怕还会笑得更嘲讽。
可是……
珑玲托着腮,眺望窗外江水。
师月卿别有目的是真的,进入巫山后,一直在替蔺青曜谋划前程,也是真的。
如果她只是图谋辟兵术,那应该蔺青曜越落魄,她越容易成功才是。
回想起自己离开巫山之前,珑玲偶然见到师月卿以蔺青曜未婚妻的身份行走与巫者之间,替他往来交际,熟悉他身边的同僚下属。
那副模样,完全就是个别无二心的贤内助。
她到底想得到什么?
心中记挂着这些无解的事,晃晃悠悠之间,十日倏忽而过,龙虎山近在眼前。
抱着重弩坐在船头的秀秀见到远方山麓,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地。
她起身去叫船舱内还睡着的两人。
“快到啦快到啦,别睡了!这一路遇见那么多邪祟,亏你们还睡得这么踏实!”
姬照蓉和姬灵渊暂时留在农家继续观测舆图,余下人都走更安全的陆路,于是只有他们三人走最危险的水路。
这十日来,他们几乎每日都会遇上一波邪祟。
珑玲和梅池春倒是随手就能解决,只有秀秀提心吊胆,睡觉都想睁一只眼。
“走水路果然最快。”
从大通铺上醒来的珑玲走出船舱,看着眼前山清水秀,全无瘴气,便知他们已经进入了龙脉地气庇护的范围。
恰在此时,一只鹤顶粉蝶翩然落在珑玲的手背上,她有些讶异地抬手放在眼前平视。
“好漂亮的蝴蝶,不愧是天师府所在的洞天福地,我上一次见到蝴蝶,还
是在百年前。”
太岁瘴气日渐深重,连人的安栖之地都一日少过一日,更何况这些渺小生灵。
梅池春撩起衣袍,从船舱躬身探出,也一眼就瞧见了这只停在珑玲手上的蝴蝶。
蝶落美人指尖,漂亮得几可入画,只是他环顾四周,留了个心眼。
“这里还没到龙脉核心,连鸟雀声都不闻,哪儿来的蝴蝶?小心些,道家不知道我们此来的目的,要是将我们当做入侵的敌人就麻烦了。”
秀秀从船上一跃而下,语调轻松:
“不会吧,这附近百里外就有一根灵讯柱石,但凡道家有一个人手握玄龟令,肯定知道我们这些时日在医家和农家做的事,就算不同意我们在龙虎山安置灵讯柱石,应该也不会真把我们当敌人赶尽杀绝吧?”
前提是,道家的人对外界还有兴趣。
梅池春审视着此地崇山峻岭。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得上龙虎山,面见道家天师,这些话也不必说太多,免得这小孩大惊小怪,叽叽喳喳烦人。
岂料下一刻身边便有出鞘声,竟是珑玲拔剑,向那只蝴蝶反手一斩。
“何须猜来猜去,砍死了就是寻常蝴蝶,砍不死就有问题。”
珑玲看着那只从她剑下跌跌撞撞飞走的蝴蝶,目光。
“它跑了,果真有问题,我追上去瞧瞧它要去哪儿。”
梅池春和秀秀显然都没想到还能这样,恐怕那只鹤顶粉蝶都没反应过来,这美人前一刻还眼睛亮亮的托着它夸漂亮,怎么下一刻就翻脸砍它了?
怔愣了一下,两人抬脚追上珑玲的背影。
那只鹤顶粉蝶自知暴露,也不再伪装,鳞翅在半空中拖出一道灵光,一头扎进了龙虎山的密林之中。
珑玲喝道:“秀秀,青鸢!”
“在飞了!”
戴上琉璃镜片的秀秀操纵着墨家青鸢紧跟在后,然而琉璃镜片倒映出的画面,却让她一脸茫然。
“不对,这青鸢是不是还没修好啊?怎么什么也瞧不见?”
“瞧不见?”
身侧的梅池春沉思片刻,望向上空:“别追它了,你现在调转方向,往天上直冲。”
秀秀应声,立刻操纵着那只青鸢毫无征兆地跃出密林,重新出现在三人视野中。
珑玲瞳仁一紧。
是蝴蝶——
数以百计的蝴蝶完全包裹住了这只墨家青鸢,青铜机关在吱嘎作响,青鸢的翅膀在明显不受控的震颤。
蝴蝶四散开来,僵硬扑腾的青鸢在话音落下之时反身一跃,又恢复了平日流畅的速度。
然而秀秀却无不惊愕地大喊:
“糟了,这怎么可能,它不受我控制了!”
青鸢直奔珑玲而去,以一种自我毁灭的速度,在珑玲手中的天戮剑上撞得粉碎。
珑玲的面颊被碎片割出一道浅浅血痕,却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只是眼底染上几分愠怒,望着那些数量恐怖的蝴蝶。
蝴蝶身负灵气,能从她剑下逃脱,都不是奇事。
奇的是它们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反过来操控墨家青鸢。
能操纵青鸢,就能操纵别的东西。
“它们是在示威,这些蝴蝶到底是什么东西?”
梅池春盯着珑玲左脸那道血痕,半晌,他移开视线,冷声道:
“昔日,道家圣者梦中化蝶,醒来后,不知是自己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人身——我们从下船开始,一路从岸上追至龙虎山深处,也没有瞧见半点人迹,或许,梦蝶的不只是道家圣者。”
珑玲神情有一瞬的怔松。
仿佛是为了验证梅池春的猜测,下一刻,整个龙虎山掀起一股充盈灵气。
山麓雾霭间,无数灵气流转的蝴蝶如磷火飞舞,鬼魅游移,一只蝴蝶翩然灵巧,两只、三只,直至上百,上千,上万,就变成了遮天蔽日,蝗灾般密密麻麻的场面。
不过转眼间,三人就被密不透风包裹其中,明明是青天白日,天色却瞬间黯淡得如同黄昏。
「离形去知,坐忘长生,肉身苦弱,羽化飞升——」
这句话仿佛水流灌注进三人耳中,压根不像是活人所能发出来的声音。
秀秀牙齿打颤,道:
“这些……这些到底算人算鬼,还是什么其他东西啊?”
珑玲和梅池春两人背对着背,将腿肚子打转的秀秀护在中间。
“不管是人还是鬼,总之不会是飞升的仙人,真要是能飞升成仙,脱离人间苦海,还轮得到他们?我早去修仙了。”
到了这个时候,梅池春还在用玩世不恭的语调讥讽。
“我等前来拜访道家众天师,为的是商议重启九州龙脉,净化太岁瘴气,不是来跟你们论道的,劳驾诸位花蝴蝶天师,能不能向你们的道君通禀一声?”
如蝗虫般密密麻麻的灵蝶们聚在头顶悉悉索索,没有杀意,却也没有退下。
珑玲猜测,肯定会有人——应该说是灵蝶,向道家道君禀报此事,也没有着急,与梅池春对视一眼,两人席地而坐,决定先等一会儿。
秀秀不敢相信这俩人竟然还能坐下休息。
她内心尖叫着早知道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又挣扎了好一会儿,哆哆嗦嗦地掏出玄龟令。
此地还勉强能感应到「天音云海」的灵域,秀秀大着胆子,想试试同这些不知是人是鬼的灵蝶解释墨家的「天音云海」计划。
怕它们不相信,秀秀还划拉了几下,将九州灵修发布在公开灵域内的对话展示给它们看。
“真不是我们墨家自夸,如今兵家、儒家、医家还有农家,都已经连通了灵域,大家都说灵域覆盖范围内的太岁瘴气,比之前淡了许多,都在夸……”
秀秀看着云海中不断投出的对话,不得不顿了顿。
“夸什么?怎么不说了?”珑玲奇怪地看她。
秀秀盯着她,神情微妙:
“……夸墨家计划的人不怎么多,公开的灵域线上,大家好像都在聊你们呢。”
墨家「天音云海」计划布设多年,玄龟令随处可买,只是之前没有灵讯柱石,诸子百家就算买来也无用。
但现在,随着被纳入灵域范围内的诸子百家越来越多,各家弟子好奇,竟纷纷自掏腰包,买下了墨家大名鼎鼎的玄龟令,一探究竟。
一开始,大家关注的还是墨家公开的太岁瘴气分布图。
可时日一长,诸子百家的弟子们发现,这玄龟令还有一个公开灵域线。
这本来是给寻常百姓用来向墨家求救的。
但据说「天音云海」自己会筛选捕获求救讯息,送入墨家青铜城内,不会被其他讯息掩埋,便有人灵机一动,在这条公开灵域线上,开始胡言乱语。
「听说儒家弟子满口礼乐仁义,其实全都是八尺壮汉,以德服不了人就用拳头,武德充沛,是不是真的?」
「阁下何人,为何在此诋毁我儒家弟子?」
「休要把我们儒家君子与兵家那些兵痞混为一谈!」
「哪个王八犊子骂我们兵家呢?你们儒家弟子识几个字有什么了不得的?敢和爷爷约上一架吗!」
「同门莫要中计,其中必有墨家弟子故意使诈挑拨啊」
「胡说八道!我墨家弟子堂堂正正做人,这种事只有你们儒家的伪君子才做得出来!」
……
这条灵域线就这样吵了数月,吵得乌烟瘴气,沸反盈天。
最后还是兵家弟子嘴笨,吵不过其他家的弟子,尉迟肃闻讯,将此事告到了姜玄曦面前,墨家机关师们才不得不连夜改动灵域线,在这些无主的言论前,冠上了灵讯柱石的位置。
位置公开,便等同大家都顶着自家宗门的名声说话,骂战顿时偃旗息鼓。
这些也就是十多天前的事。
而就在珑玲和梅池春共同出现在农家之后,这条灵域线上又有了新的话题——
「桃源岛」:我们农家稷官老实本分,从不胡言,说看见这两位勾肩搭背,就真看见了,要是骗人,我负责的灵田寸草不生!
「回春坞」:发这种毒誓,看来是真的了。
「回春坞」:难道是我们回春坞地方偏远,消息不准?这二人不是有死仇的宿敌吗?
「死生冢」:什么宿敌不宿敌的,墨家跟儒家还是宿敌呢,也不妨碍他们两家头头以前有过一腿。
「玉皇顶」:休要出言不逊。
「死生冢」:对咯,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兵家这位死而复生的朱雀院院尊,以前居然是他们儒家外王的亲传弟子!而且,孟檀渊还亲口说,梅池春就是太子姬弃本尊!
「死生冢」:整日说我们兵家都是没素质的兵痞,我看他们玉皇
顶培养出来的太子殿下,在我们兵家也挺如鱼得水的嘛!
此言一出,整个灵域线哗啦啦乱了三日。
三日之后,才有人再提起梅池春与珑玲之事。
「桃源岛」:既然如此,从前这位太子殿下在兵家四处征战,或许也是为了一统九州,合百家之力,荡尽太岁?
「回春坞」:不愧是身上淌着天子血脉的太子殿下,真是谋深似渊,动如雷霆啊。
「青铜城」:再厉害还不是珑玲的手下败将?顺利推行「天音云海」计划的人可是我们墨家统领珑玲大人,不管他是兵家诡将梅池春,还是太子姬弃,休想来分珑玲大人的功劳!
「玉皇顶」:墨家这是何意?若非我儒家弟子相助,珑玲能拿下死生冢?这功劳也有我们师弟的一半!
「青铜城」:那也是珑玲大人占一大半!死生冢内,珑玲大人若不出手相救,你们师弟命都没了呢!
「玉皇顶」:如今为了大义,不与你们争执这个,待日后功成,必要跟你们好好分说!
「青铜城」: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墨家弟子高攀不起尊贵的太子殿下,等九州一统,大家一拍两散,仍旧老死不相往来!
「桃源岛」:这二人果然只是暂时合作……可我明明亲眼见到他们在住同一间客舍啊?
「死生冢」:这有什么?肯定是商量了一晚上作战计划!
「玉皇顶」:那是自然,我们师兄只是样貌出众了些,好歹是我儒家弟子,绝非浪荡之辈!休要造谣生事!
「青铜城」:我们墨家好儿郎也多得是!谁瞧得上他们那个穿金戴银花里胡哨的太子!
……
三人头碰头翻到底下,愣是没有翻到一个人,对珑玲和梅池春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暧昧猜测。
梅池春冷眼看了好一会儿,那张昳丽面容上挤出一丝冷然笑意。
他一把夺过秀秀手里的玄龟令,加入了这条热热闹闹议论了十日的灵域线——
「龙虎山郊外」:人家郎才女貌,轮到你们反对?
花里胡哨怎么了?
珑玲对着他,总比每日看着墨家那些十个人拼不出一套新衣服的抠门弟子强!
还有他玉皇顶的那些师兄师弟。
要克己复礼当光棍自己当去,平白无故坏他姻缘,简直其心可诛!
珑玲瞧见梅池春刚发出去的那段话,瞬间引来了儒墨两家弟子的围攻,抿了抿唇,刚要想笑,下一刻却忽然拇指顶剑出鞘。
笼罩在头顶的灵蝶尽数散去。
暮色四合,黑夜将至,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天。
珑玲道:“道君终于肯现身了吗?”
梅池春也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望向苍穹上唯一余下的那只灵气浑厚的阴阳蝶。
「我道家弟子已舍弃这个无可挽救的污秽尘世,只追寻虚无意识的永存,要安置什么灵讯柱石,你们自便即可。」
三人闻言,俱是松了一口气。
管他们是人是鬼,能让他们在龙虎山安置柱石就行。
「只不过,也要你们有这个命才是。」
「二十里外,有十万巫山巫者奔此地而来,不知三位是逃命,还是上山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