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江美舒下意识地去看梁秋润,“老梁,你没说笑吧??”
她还有几分惊愕,白皙的面容上满是不解。
宏泰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是用十万块外加梁秋润,本人出力才换来的。别人不知道宏泰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但是江美舒知道,梁秋润只是提了下,宏泰未来的发展战略,江美舒就知道,宏泰肯定能从自行车的市场上厮杀出来。
那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那意味着宏泰的未来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现在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在未来可能是二十万,是两百万,也可能是两千万。
宏泰没有上限,宏泰的上限是梁秋润的上限,是时代的上限。
就看梁秋润能够把宏泰做到什么地步。
自行车在国内的市场,一直到了九十年代,依然是紧俏的,但是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慢慢的摩托车占据主导地位。
到了两千年以后,摩托车和电动车几乎是绝杀,他们曾经一度风靡全国。哪怕是后世家家一辆小汽车的情况下,摩托车和电动车仍然没有被淘汰。
因为具有的便利性,这是自行车和小汽车所不能比拟的。
可以说,交通工具在任何时代,都是极为重要的。
而梁秋润若是能把宏泰经营起来,相当于他手里掌控着金母鸡。
可是此刻,梁秋润却打算把金母鸡,交给江美舒,以后金母鸡下的金蛋也归江美舒。
江美舒敢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比梁秋润,更为豪爽的人。
旁边的乔家辉也是,他吹了个花里胡哨的口哨,“哟呵,秋润哥你玩这么大啊?追姑娘这么卖力啊?在我们香江追求姑娘可以,但是给姑娘花的钱,永远都只会是硬币,至于赚钱的主业和门路,一直都是攥在我们男人手里的。”
所谓的港姐比赛,某种程度就是上层阶级的选美和采花。
堆砌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名头,给那些女孩子多一些出路,但是同样的也是枷锁。
只是这些东西,并没有人去说,也不会有人去相信。
不,或者不是不相信,而是各取所需。
乔家辉说这话,试图在点醒梁秋润,他虽然花花废物,但是对于钱袋子的事情,他从来都是看的重的。
梁秋润听懂了吗?
听懂了。
但是他和乔家辉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梁秋润看着温
和疏离,实际上骨子里面最重感情。
在他的眼里感情大于一切。
他对江美舒的喜欢,也超过对物质的掌控。
他喜欢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江美舒面前,供她选择。
所以,对于乔家辉的建议,梁秋润拒绝的干脆,“不用,我们家我妻子掌管财政大权。”
“就写我妻子江美兰的名字。”
江美舒还想推迟,但是梁秋润却坚持,“钱是你出的,写你的名字也是理所应当。”
江美舒心说。
不是啊啊啊啊。
不光是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问题,还有名字。
她是江美舒。
不是江美兰。
在这一刻,她看着梁秋润的眼睛,好几次都差点脱口而出了。
“老梁,我——”
梁秋润看着她,面容清俊,目光温和,“怎么了?”
江美舒,“我不是——”江美兰。
这三个字还没落下。
李律师就开口了,“若是要股份要写你妻子的名字,那就要把她的证件拿出来了,我现在去准备。”
她这么一打断,江美舒就不好在开口了。偏偏,她这个人有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不爱收纳,收纳的东西很快就会弄丢了去。
所以她的一切证件,都是梁秋润替她保管的,在李律师说完这话后,梁秋润便顺手从身上,拿出证件递给了李律师。
“这是我爱人的户口证件。”
李律师接过来,“江美兰同志是吧?”
“我现在就去办理股权让渡手续,最迟下周一,你们会接到让渡书。”
江美舒第一次有了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等等。”
“怎么了?”
李律师似乎有些着急,“股权让渡书要急着弄,而且我还要回一趟香江,让乔老板签字,今天周五,我要赶在工商所下班之前,把这件事弄完。”
“江同志,你有什么事情,可以一次说清楚。”
一次说清楚?
怎么说清楚。
说她不是江美兰,说她是江美舒,一个没有任何证件的江美舒。
就算是她说,也没有能够证明她是江美舒的证据。
江美舒在这一刻,她有一种惶然茫然的感觉。
是命运在推着她往前走。
然后抵达到了这一步。
江美舒张了张嘴,话都要快从嗓子里面蹦出去了,她微笑,“很着急吗?不能等几天吗?”
她若是回去拿属于自己的证件,可还来得及?
李律师,“着急的。”
“股权让渡书和厂长聘请书,我们要一起交给梁厂长,也就是说这关乎着梁厂长上任的时间。”
没机会了。
起码是现在是没机会了。
江美舒的内心前所未有清晰的认识到,这一个事实。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先去忙吧。”
“我没事了。”
等李律师走了,梁秋润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江美舒垂眼,她不敢去看梁秋润的目光,她也不敢说话,她只能小声地解释,“没什么。”
梁秋润虽然有些疑惑,但是眼前的事情太多了,新工作,新场地,新的人脉同事,而且还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工作环境。
以及,他还肩负着宏泰的未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在梁秋润的身上,以至于梁秋润这会并没有时间,去细问江美舒到底怎么了。
他去和乔家辉在了解细节的时候,江美舒在厂房里面待不下去了,她便找了个借口,“老梁,我去找下黎姐。”
“她在高第街,离这边也不算是远。”
梁秋润有些不放心,乔家辉看了出来,他便朝着阿正吩咐道,“死扑街,没眼色你啊,你老板妻子要出门,你不去送啊?还指望着老板请你去送啊?”
阿正性格呆板,情商也不高,他确实不懂这些事。被骂了一顿,他也不生气,只是憨憨地抓抓头,“对不住啊老板。”
他喊的是梁秋润。
梁秋润叹口气,“那我爱人就拜托你先帮忙照看了。”
“若是有任何危险,麻烦你护着她安全。”
阿正点了点头,领着江美舒上车。
等他们都走了。
乔家辉还和梁秋润解释,“阿正的身手很好的,别看人笨了一些,但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有他在,你就不用担心小嫂子了。”
梁秋润嗯了一声。
那边,江美舒去了高第街后,黎文娟竟然没有在厂房里面,她又去香江进修了。
厂子里面的其他人,江美舒又不熟悉,没办法,她只能先回小白楼。
她担心梁秋润要用阿正,而阿正又被带她走了,梁秋润用不了,别耽误了正事。
刚好黎文娟不在,她一个人也不好去西湖路,便索性先回小白楼收拾房子好了。
第一天来,要收拾的东西太多了。
阿正送了江美舒回到小白楼后,便离开了,江美舒把他们带过来的东西,一点点收拾出来。
因为知道是常住羊城,所以她从首都带来很多零碎日常用的东西。
收拾东西一点点归置房子的时候,她站在二楼的窗户往外看,笔直的椰子树参天耸立。
天空一览无余。
明明还没出正月,在北方是冻的拿不出手的地步,但是在这里却能伸手去触碰到温暖的阳光。
江美舒看着外面的景色,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真的离开了首都。
来到了羊城开始扎根了。
这让江美舒的内心有一种,极为充实的干劲,那种咸鱼的气息,好像从来到羊城的时候,瞬间跟着消失不见了。
七六年的羊城。
八十年代的羊城。
九十年代的羊城。
她总归要抓住一个的,抓住一个,她就能实现财富自由。
江美舒乱乱地想。
等收拾完东西,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她在小白楼里外都转了一圈,很漂亮,也很先进。
她竟然在卫生间看到了抽水马桶。
也在一楼客厅和书房,看到了电话筒。
她还看到了欧式的真皮沙发,水晶吊灯,这里面一切和七六年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更像是两千年后的羊城。
正当江美舒胡思乱想的时候,梁秋润下班回来了,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挺拔颀长,宽肩窄腰,衬衣的尾部扎在西装裤里面,笔直的西装裤显得腿很长,三接头皮鞋明亮又干净。
整个人看着意气又倜傥,还有一丝丝难以言说的矜贵气,是俊美,是清傲。
来羊城的梁秋润,和在首都的梁秋润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他身上没有了暮年的沉稳,反而多了一丝精气神。
这让江美舒看得极为意外,她抬手看了看手表,“你怎么下班这么早?”
这才五点半呢。
她从未看到过梁秋润五点半下班。
梁秋润笑了笑,看她穿着家居服,便说,“去换了衣服,我们晚上出去吃饭。”
“你晚上不加班了?”
梁秋润嗯了一声,他见江美舒不动,他便去给她找衣服了,找到后递给江美舒让她换上后,他这才低声道,“你忘了?我来羊城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不加班。”
经过肉联厂那一档子事后,梁秋润如今看的很开,工作永远都是工作,牺牲家人来成全工作,那是极为愚不可及的事情。
他这辈子只剩下三十多年,一万天左右。
梁秋润自然希望,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
江美舒听完,她感慨道,“老梁,你变了。”
梁秋润,“嗯?”
江美舒靠在他肩膀上,柔声夸他,“你变得更好了。”
这让梁秋润忍不住笑了笑,见他情绪不错,江美舒再接再厉,“老梁,若是以后你发现我骗你了,你会怎么办呀?”
江美舒得承认,她被梁秋润给打动了,她开始忧心以后的事情了。原先,她想的很开,梁秋润若是发现了,她是冒牌货,大不了她就带着钱走啊。
但是如今,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江美舒发现自己似乎,有一丝丝喜欢梁秋润了。
所以,她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梁秋润给她整理了衣领子,低头看她,“那要看你骗我是什么事情了。”
“江江,我这个人讨厌欺骗,但是除你之外。”
这话一说,江美舒心脏都跟着漏了一拍。
除你之外?
这个除你之外是什么意思?
梁秋润是不是知道什么?
可惜,不等江美舒细问,在楼下等着乔家辉就开始双手捧着手,当喇叭冲着楼上喊道,“秋润哥,你还来不来啊?”
“上好的海胆蒸蛋,要是去晚三分钟可就不好吃了。”
梁秋润应了一声,就拉着江美舒下来,还是如同之前那样,阿正开车,乔家辉坐在副驾驶上。
梁秋润和江美舒坐在后面。
等车子驶过大桥,江美舒后知后觉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梁秋润,“家辉说羊城这边,有一家开了三十多年的海鲜店,他带我们去尝尝味道。”
江美舒这才反应了过来。
“那肯定很好吃。”
乔家辉回头,“这可让小嫂子给猜对了,那家海鲜确实好吃,不输我们九龙的彭氏海鲜。”
“你和秋润哥第一次来,就让你们忙一天真是对不住,走了,带你们去吃接风宴。”
也确实如同乔家辉说的那样,藏在老房子里面的海鲜店,就支了一个廖氏海鲜几个字。
而且瞧着还破破烂烂的。
但是人却不少,而且还没走近呢,就闻到了一股极为霸道的香味。
“炭烤鱿鱼?”
“蒜蓉粉丝蒸扇贝?”
她这话一落,梁秋润和乔家辉都跟着看了过。梁秋润还以为是江美舒胡诌的,但是乔家辉却不是,他十分意外,“没想到小嫂子鼻子这么厉害啊,连这个都能闻出来。”
“廖氏海鲜最出名的就是炭烤鱿鱼,和蒜蓉粉丝蒸扇贝,不过,这是对别人来说,要我说,他们家最地道的还是海胆蒸蛋,和鲍鱼酿虾,那口感才叫一绝。”
乔家辉这辈子没啥理想,就是好吃。
也得亏他生在一个富贵的家庭,不然就他这一张嘴,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养的起的。
被他这么一说,江美舒倒是馋了起来,等撩开帘子进屋的时候。
梁秋润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烤的是什么?”
江美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鼻子灵呀,而且老梁你忘记了,我去年夏天来过呀。”
“那个季节来吃海鲜,喝啤酒,那才叫一绝。”
这个理由无可挑剔。
梁秋润也只当自己多想了。
等乔家辉熟练的点了七八个菜后,便把菜单交给梁秋润,“我点的基本上都是招牌了,你们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补充上去。”
梁秋润看了一眼,“在来一打韭菜汁烤生蚝。”
这话一落,乔家辉隐秘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坏笑,“我懂,我在让老廖给你烤个海参?”
“吃啥补啥。”
这得亏江美舒去看人烧烤去了,不在这里,不然梁秋润还真要闹个大红脸。
“乔家辉,嘴上有点把门行不行?”
乔家辉作势,把自己的嘴巴合上拉链。
梁秋润这才作罢,他去找江美舒,江美舒在盯着人家的烤炉子,流口水。
只能说刚捞起来的海鲜,不管是清蒸,还是油炸,还是炭烤。
怎么都好吃啊。
“这么馋?”
江美舒嗯了一声,“闻着好香啊,你看到那生蚝上面的蒜蓉没?都被烤成金黄色的流油。”
蒜香味扑鼻。
梁秋润本来没什么食欲,被她这么一说,也来了几分胃口。
“你怎么不和乔家辉去谈工作?”
江美舒见他站着不动,陪着她在这里看烧烤,她就很纳闷。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老梁吗?
“不谈。”
梁秋润松了衬衣领子,露出喉结,声音温和,“我和他说过,下班不谈工作。”
“江江。”
他陪着她看着面前的烟火气息。
“我以前错过了太多的生活,现在想慢慢的在找回来。”
工作他要。
钱他也要。
爱人他也要陪。
三十六岁的梁秋润,开始反思自己并且,还在工作和生活爱人之间,寻找了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而离开肉联厂,放弃身上一千零八个人的责任,这就是梁秋润做的取舍。
江美舒听到这话,她抿着唇,有些微微激动,“那我以后出去吃好吃的,都喊你啊。”
她以前每次喊婆婆,后来时间久了,婆婆年纪也大了,在加上被她那个渣公公打击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婆婆都不爱出门,也不爱去买东西。
江美舒也就冷静了下来。
但是来到了羊城,她似乎打开了这个闸口。
“以后我吃什么都喊你。”
有了吃饭的搭子,而且搭子还是她的爱人,是她的朋友,这对于江美舒来说,很是幸运。
烟火下,江美舒肤色白皙,笑容明媚,那种对未来的期待和规划,每一步都有梁秋润。
这让梁秋润的心情,也跟着莫名的好了起来。
这一顿饭确实吃的开心。
炭烤鱿鱼又麻辣可口,劲道紧实。
蒜蓉生蚝里面的蒜蓉,从方方面面烤进了生蚝肉里面,一口下去又嫩又香。
还有海胆蒸蛋,入口即化。
鲍鱼酿虾简直是鲜嫩可口。
江美舒本来就算不上一个严格的食肉动物,比起那些肉菜,她显然更喜欢这些海鲜。
等从廖氏海鲜出来的时候,江美舒摸了摸肚子,“老梁,你看。”
衣服鼓包下,是个凸起的小肚腩。
这让梁秋润的目光都跟着晦涩了几分,“江江。”
江美舒一抬眼,就看到他的神色,她叹气,“别问,不想,没有打算。”
她完全没有自己想去十月怀胎,再去生育,养育一个孩子的打算。
对那个小生命负责,实在是太过沉重了一些。
江美舒不认为自己能够做的很好。
她行走在夜风下面,因着离海边近,空气中都是一股海咸味。
江美舒见梁秋润不说话,她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说,“老梁,你看你今年三十六,我今年二十五,按理说,以梁锐的年纪,高中还有一年半,大学两年到三年那样,也就是说五年内,我们,两个人就能退休了。”
“就能颐养天年,不为经济发愁,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但是这有个前提,我们能过那好的日子,前提是不胡乱生二胎!”
“就拿现在吃饭来说,我俩能吃上最热乎的蒜蓉生蚝,炭烤鱿鱼,不是我俩运气好,而是我俩没二胎,没小孩子。”
“但凡是今天这里有个小孩子,我们都过不上这样的日子了。”
“好了老梁。”她抬手去搓梁秋润的脸,“我们别好日子过腻歪了,想过一辈子糟心日子。”
“现在这样就挺好,你搞事业,我搞钱,双方互不打扰,还能有二人世界,不被孩子所影响,真的,这样已经很好了。”
“老梁,我拜托你了,不要打乱我现在的生活。”
她计划在工作几年就退休,吃利息,买房子,收房租,开厂投分红养老的。
但是梁秋润如果和她要个孩子。
那得了。
一夜回到解放前。
见她真是不想要孩子,梁秋润看了她好一会,“不后悔?”
“不后悔。”
“江江,你现在还年轻,我也不算是年纪大,按照我们现在的年纪,完全有钱有时间,再去养一个孩子。”
江美舒,“不。”
“我不年轻了。”
“我现在就想早点退休。”
“老梁,你忘记了吗?当初我俩结婚之前,协议合同可都是签好了的,说好的合作养娃,不生娃,只要梁锐这一个独生子。”
“你怎么反悔了啊?”
“这要是让梁锐知道
了,他得多伤心啊。”
江美舒这是故意说的。
梁秋润自然听出来了,他陪着她散步,过那种小两口的悠闲生活,好一会他才低声朝着她说道,“就是梁锐说的。”
“什么?”
“我们出发前梁锐找到我,说让我和你这次来羊城,无论如何也要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带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
“他来带。”
江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