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落地渝市,方宜开机,微信里并没有想象中接连的消息。
只有几个工作群上亮着红点,将郑淮明的头像挤到了后列。
方宜还点开看了一眼,文字确实止于那一句:晚饭回家吃吗?
有点说不清的失落,沈望叫了好几声她才回神。
“先去现场看一眼,布置的道具提前跟老张说好,他去找人弄。”
手机塞进包,方宜将心思专注于工作:“行。”
在舞台现场忙碌,一下午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边染上暮色,又逐渐彻底漆黑。
这次影视节规模很大,投资方更是一线知名品牌,出手阔绰。不仅是出席嘉宾,就连随行工作人员都一起安排在五星级凯月酒店。
和主办方顺完流程,酒店专门派车来接,这豪华的待遇让谢佩佩瞠目结舌,急忙让方宜掐她一把:
“我们居然也有车接送?那我们以前背着设备骑共享单车是怎么回事?”
“今晚的酒店是不是有泳池?我好像没带泳衣!”
“听说这次影视节要来好多明星,李影后也会来!”
一上车,谢佩佩就和余姐叽叽喳喳起来。
沈望哑然失笑:“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玩的,还想游泳?晚上去一楼开会——佩佩,你可不准要签名,别给我丢人!”
方宜坐在谢佩佩旁边,此时被她当成了救命稻草。
“你看我哥又凶我,我就装作影迷要个签名都不行。”
方宜打开微信,已经早过了晚饭点,可郑淮明再没了声音。
她心不在焉道:“嗯……要签名有损我们的专业性。”
窗外,陌生的城市灯火向后席卷。谢佩佩见得不到支持,瘪着嘴去找陈哥撒娇了。
方宜回了几个微信,将额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兜兜转转,又翻回了郑淮明的那一条。
不回也不知道再发?还是又上手术去了?
突然,消息在眼前跳了出来。
郑淮明:【是不是还在忙?我有个手术,排骨放在冰箱里了,你回来热一热再吃。】
郑淮明:【图片】【图片】
方宜立即点开,只见是一大盘糖醋排骨,包了保鲜膜,搁在冰箱冷藏室第二层。
还有两个菜,依稀是她爱吃的地三鲜,和清炒生菜。
黑漆漆的车厢里,屏幕光线照在方宜脸上,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弯了嘴角。一整天的疲惫好似也消散了,倒是增添几分无奈——
怎么这么迟钝,连她是在赌气都看不出。
谢佩佩凑过来:“方方姐,你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方宜连忙把屏幕扣上了,清清嗓子:“你刚刚说想要谁的签名?”
“李影后啊,我喜欢她很多年了!”
“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在艺人经纪那边,我帮你问问。”
谢佩佩喜上眉梢,熊抱住她:“我真的太爱你了!”
后排许循远幽幽道:“不是说有损专业形象?”
“又不是冲上去要,托人签一个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看了谁的微信。”许循远也不是故意的,刚好座椅中间有条缝。屏幕那么亮,他一抬眼就看见了。
方宜挣脱谢佩佩的熊抱,咬牙切齿地回过身:“要你管——再说了,你怎么乱看别人手机?”
女孩半跪在座位上,双手搭着椅背。虽是表情略有不满,眉眼间还是笑的,可见心情非常之好。
大巴行驶间,窗外斑驳的光影闪烁,她眼睛亮晶晶的,好不生动可爱。
许循远愣了一下,忽然,大巴向右转弯。
方宜没扶稳,差点一个踉跄。
“哎,你小心点。”许循远本能站起来,一把拉住她胳膊。
方宜短袖外搭了件薄薄的防晒衣,可他指尖还是感觉到了衣料下的纤细的手腕——
许循远松开手,掩饰脸上的不自然道:
“我视力好不行?而且不就是那个姓郑的消息吗,遮遮掩掩的,还以为是你是什么大明星在搞地下恋情!”
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大半个车厢的人听清。
方宜张了张嘴,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谢佩佩藏不住事,下意识飞快地瞥了沈望一眼。
许循远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没继续说话。
倒是沈望自然而然地将话接了过去:“快到酒店了,这会儿二楼还有晚餐,大家去吃点,八点半会议室集合。”
凯月酒店恢弘大气、金碧辉煌,足有三十多层,矗立在夜色中。由于住了不少品牌方邀请的明星,活动期间安保非常严格,每个人都得凭工作牌和身份证进入。
与谢佩佩的兴奋劲儿不同,方宜内心没什么波澜。毕竟这些年在外风风雨雨,国外皇家的庄园住过,货车的茅草堆也睡过。
方宜和谢佩佩住一间房,她回房洗了澡,下楼到餐吧吃碗了宵夜,便拿着笔记本电脑往会议室去。
郑淮明发完那一条,就又没了下文。
方宜意料他在医院没时间看手机,可直到深夜开完会,过去四五个小时,依旧没进新消息。
他真不关心她为什么不回消息?
还是太放心她肯定是在工作?
第二天开工前,方宜才迟迟收到了郑淮明的第三条消息。
【听晓秋说你去渝市了,注意休息,工作别太累。】
【哪天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也不问她为什么不回复。
方宜心中对上次的事还有不满,看到这两行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甚至能想象到,如果郑淮明站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样的表情说着这些话。肯定又是笑意温和地、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地注视着她……
就像大学时他们闹矛盾,郑淮明面上就没生过一次气。
方宜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决定再也不回他。
影视节第一天是开幕式,傍晚现场热闹非凡、明星云集。拍摄任务不重,方宜和沈望沟通好流程后,就坐在角落里候场。
不一会儿,正式拉开帷幕。硕大的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掌声和尖叫声震耳欲聋。
各个电视台的获奖节目轮番登台,不乏许多业内知名的导演、制片人,看得方宜也不禁热血沸腾。
“接下来,有请纪录片频道年度最佳节目——《穿越千年》!”
方宜惊喜,和沈望对视一眼,一同用力鼓起掌。
《穿越千年》是一部以历史人物为主线的考古纪录片,由于题材严肃、小众,算不上热门。可它叙事流畅、巧妙,考古挖掘部分严谨,将历史科普与历史人文结合得极好,方宜看过不止一遍。
没想到,《穿越千年》竟打败了几部脍炙人口的纪录片,一举拿下最佳。
看着主创一一登台,纪录片的画面在万众瞩目中播放,方宜竟有些热泪盈眶。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不是坐在这台下守着摄像机,而是带着引以为傲的作品站在台上……
直到开幕式结束,方宜依旧沉浸在刚刚的感动中,久久余音绕梁。
回酒店的路上,大家似乎也都受到感染,沈望讲起当年在安纳西拍摄的回忆,引得阵阵欢笑。方宜也跟着笑,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明天的拍摄是重中之重,在大堂简单地开了一个小会,沈望带陈哥去找制片,其他几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谢佩佩摇着方宜的胳膊,撒娇说:“我们睡前再去吃餐吧的提拉米苏吧,我都饿了。”
方宜点头:“那先回房把包放下吧。”
许循远幽幽道:“这么晚吃甜品,对身体负担很大,还容易长胖。”
方宜笑着捂住谢佩佩的耳朵:
“别听他的,他是治心脏的,管不了这么多。”
“对牙也不好,老了牙都掉光。”
十三层“叮”的一声到了,团队房间都安排在同一层,大家笑闹着从电梯走出来。
走廊宽敞华丽,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幽静怡人。一连轴转了一整天,回到这温暖舒适的室内,方宜也不禁想要赶紧洗个澡、躺到床上休息一会儿。
拐过转角,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昏暗柔和的灯光下,几步之遥,只见郑淮明长身玉立,伫立在房门边。他深灰的衬衣领口解开两颗纽扣,袖口挽至手肘,带着风尘仆仆。
方宜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听见谢佩佩的惊呼,才意识到不是自己在做梦。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其他人面面相觑。
“郑淮明……”她怔怔唤道,“你……你怎么……”
空气中有股若有似无的酒气。
郑淮明没有回答,只轻轻颔首,算是和其他同事打了个招呼。他嘴角带着礼貌的微笑,却有几分勉强。
北川距离渝市几千公里,坐飞机也要三个半小时。
他的突然到来,实在让方宜措手不及。
半晌,她回过神来,抱歉地和同事们解释了几句,走上前去。
身后,许循远的视线定在郑淮明身上,略有深意地笑了笑,转身刷卡开门。其他人也各自回了房间,谢佩佩跟着方宜就要走,被余姐一把拉回。
“我和……”
余姐将傻傻的小姑娘拽住,意味深长:“听话,今晚跟姐睡一间。”
最后一扇门关上,走廊里再次陷入寂静,方宜越走近,萦绕鼻尖的酒气就越重。
郑淮明始终沉默,注视着她的情绪幽深晦暗,目光灼灼,几乎要将她全然吞没。
方宜已经隐隐猜到了郑淮明出现的原因,却不敢相信,他会因为自己不回消息就有这么大反应。
动容之余,还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涌起——(mnNu)
“你喝酒了?”她轻声问。
高大的身影笼在阴影里,见他还是不做声,方宜从包里掏出房卡。
还未触上门把,手却被他牢牢牵住,动作轻柔而坚定。宽大的掌心冰冷,激得方宜本能瑟缩,片刻被更用力地握紧。
郑淮明接过她手中的房卡,“滴”的一声,他撑住门,强势地将她带入黑暗。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掩去走廊最后一丝光线。
眼睛尚不适应漆黑,方宜本能地想要打开灯——
突然,她被重重地拽入一个寒凉的怀抱。
郑淮明俯身将方宜紧紧拥住,大手垫在她发间,后背抵在了坚硬的墙面上。
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动弹半分。下一秒,男人小心翼翼地贴上她唇角,几近虔诚地亲吻着,连呼吸都放到极轻。
郑淮明的唇柔软而微凉,气息急促火热,让方宜瞬间就失去了力气。
可她脑海还尚有一丝理智,喘气的间隙,挣扎着去推他:“别这样……”
然而,未等方宜从杂乱的心跳中组织语言,怀抱骤然一松。男人触动般地后撤了半寸,以至于她心尖也空了一霎。
只听郑淮明声音沙哑,喃喃道:
“不喜欢了吗?”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十三层高楼外,清浅月光透过薄纱落入他深邃的瞳孔中,方宜竟差点被这汪深潭所灼伤。
那双眼睛饱含着她看不懂的痛苦和惶恐,深不见底、摇摇欲坠,如湍急的溪流涌动着。
“郑淮明?”
方宜思绪杂乱,周身仿佛陷在一团棉花里,却隐隐感到——如果此时她不喊他的名字,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郑淮明像是不敢再直视她,移开了目光。半晌,他极其缓慢地将额头靠进她颈窝,脱力地垂下头,尾音是那样沉重:
“你是不是……后悔和我复合了?”
这没头没尾的句话如同一击重锤,砸得方宜不知所措。
她茫然地试图抓住郑淮明的手臂,摸上去才发现他竟在微微发抖。
“我什么时候说……”
可郑淮明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思维沉浸在不断下坠的灾难遐想中:
“没关系,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
他说不下去了,气息越来越弱,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方宜眼眶唰地红了:
“我没有后悔!”
所有细节串成一条线,密密匝匝的心疼让她快窒息了,酸涩涌满胸腔。
方宜从未想到,平日那么温和平稳、连上手术台都大气不喘的男人,竟然没有安全感到了这种程度。会因为她消失两天不回消息,就独自一个人如此自我折磨。
她用力地回抱住郑淮明,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脊背,反复安抚着。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也不觉得你在纠缠我。”
郑淮明紧绷的身体微颤,浓重的黑暗中,他的嗓音宛如被砂纸打磨,一片干涩:“那为什么……”
“我是故意不回你信息的……因为我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方宜有些哽咽,坦诚而坚定地说道,“但我没有不爱你……”
“以后再吵架,我们把话说开好不好?”她闷闷地一股脑说道,“你明明心里也很在意吧,别老是粉饰太平……我不喜欢这样!”
女孩的话里虽有责怪,却满是柔软,温热的气息将郑淮明心间所有纠结的怀疑、彷徨都瞬间融化……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郑淮明难以言表,唯有将她用力拉入怀抱。
激动、眷恋、想念……火热的血液快要崩裂,铺天盖地的亲吻堵住方宜的呼吸,再一刻不愿松开。
方宜微微仰头,迎合着他急切的掠夺。唇齿交缠,直到氧气殆尽才不舍地片刻喘息,下一秒又难以自控地吻上去。
意识变得朦胧,她只觉身子骨都酥软下去,被郑淮明用力的手臂稳稳架住,才不至于滑到地上。
待两个人稍稍清醒,方宜的指尖已不自觉攀上男人开敞的衣领。郑淮明的手贴在她腰间,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瞳孔中,火热的温度已快要将她全然吞噬。
即使未尝过情事,方宜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脸颊红透,目光扫过郑淮明难耐吞咽的喉结,抬手轻轻勾住他的衬衣纽扣。
下一秒,整个人就猛然抱起,大步迈进浴室。
昏黄暧昧的灯光中,水声哗哗,热气不断蒸腾着。郑淮明却是连水热都等不及了,扯过一条浴巾垫在大理石水池上,微微弯腰吻了过去。
方宜被抱坐在高台水池边缘,不用再费力仰头。在男人自下而上虔诚而强势的亲吻中,她不由得节节后退,却又被大力禁锢住……
热雾弥漫,浴室玻璃上一片朦胧,水珠交织着下滑……
发丝滴水,洇湿了白净的床被。方宜陷入柔软,仿佛一叶孤舟,漂浮在平静虚无的汪洋中,唯有指尖扣紧郑淮明的手腕,与他十指相扣。
“我爱你……”
耳鬓厮磨,郑淮明一次次低唤着她的名字,粗砺的尾音诉尽爱意。
方宜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应,彻底沦陷在这深不见底的海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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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外月朗星稀,昏暗的房中亮起一盏小灯。
伴随着“嗡嗡”的响声,热风拂过女孩顺滑的长发。
郑淮明手执吹风机,骨节分明的手指耐心地将每一根发丝理顺,低声哄着:“把头发吹干再睡,不然明天会头疼的。”
方宜软靠在他怀里,闷闷道:“明天我还要上班呢……”
今天结束工作回酒店本算是早的,如今已凌晨两点多。她是真没想到郑淮明这么能折腾,几次三番她都快哭着求饶,可男人逼近的气息还是那么灼热……
“以后……不弄得这么晚了。”他轻声道歉。
郑淮明歉意足够诚恳,却让方宜彻底又红了脸。
这人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来?
“过来,刘海还有点湿。”郑淮明轻轻扳过她的肩膀。
方宜毫无防备地转过头,模糊的光影中,看见他线条分明的肩颈上,几道淡粉的抓痕……
她羞涩地垂下眼,此时倒是不敢再看他了,乖顺地任他给自己吹头发。
空气寂静,只剩吹风机运作的嘈杂。
连日的赌气、纠结一扫而空,方宜虽疲惫,思绪却无比轻盈。她不由自主地将心事对他倾吐而出。
“你知道吗?电视台要和我们签长期的合约,放在以前这想都不敢想,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她缓声道,“我竟然有点犹豫……你说我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郑淮明暂停了吹风机,认真地听她说。
“可今天我看到开幕式上,那些纪录片的主创上台,又好羡慕他们……”方宜垂下眼帘。一边是整个团队千载难逢的工作机会,一边是舍不下的艺术梦想。
刚洗过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郑淮明将她顺势带进怀里:“当年去法国,你为什么放弃了法语专业,转读纪录片?”
那时候能去法国留学的人不多,回国后外企当一名法语翻译,也是极好的选择。
“因为那时选了一节选修课……”她覆上他的手背,无意识地摩挲,像小猫在挠,“我发现镜头能表达很多东西,记录的时候,比人用肉眼看到的都要多。”
郑淮明注视着她的侧脸,问道:“如果当时告诉你,读纪录片,以后是为了当一名电视节目的摄像,你还愿意读吗?”
“那我肯定不会……”方宜脱口而出,随即愣住了。
图卢兹电影学院也有摄像专业,她没有放进过候选。
“选你真正想要的。其他的,有我在。”
郑淮明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方宜一时脑海有点乱。
长久以来的思虑本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如今突然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透进些光亮来。
“进二院第三年的时候,有医药公司高薪找我去做药物研发。”见她不再开口,他回忆道,“能拿到同期医生几倍的薪水,但我没有去。因为我读医的初衷,就是在临床治病救人、拿手术刀……”
说着,郑淮明抚摸着她的发丝,轻笑道:
“如果是你刚去法国缺钱的时候,我可能就同意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平静地说起分开那几年的事……
其实每一句风轻云淡背后,都是无数的不容易。就像其实考进电影学院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历尽了艰难,方宜更不敢去想,那时郑淮明刚毕业是如何攒出那么多钱给她。
方宜怔怔地望向他,几分心疼地攥住他的手指:“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哪来那些钱寄给我……”
“很久以前就开始存了,那是……”郑淮明顿了顿,敛去眼中的伤感,弯了唇角,“那本来就是要给你花的钱。”
方宜懵懂:“什么意思?”
郑淮明却似乎不愿再说了,他关掉小灯,将她轻柔地搂进被子里。
“睡吧,明天还要工作。”
同枕而眠,明明之前已有许多个夜晚。
可今夜,两个人的肌肤相贴,亲密的温度渗入骨血,似乎是全然不一样。
男人已经闭上眼睛,英挺的眉眼下,那颗柔情的泪痣半隐。
“那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方宜追问,“郑淮明,你没干什么……”
“结婚。”黑暗中,郑淮明打断她的猜想,抬手将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方宜发顶,轻轻叹气道,“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起,为我们毕业后结婚攒的……”
一切归于安静。
方宜不禁眼角潮湿,往他怀里钻了钻,耳朵贴上郑淮明的胸口。感受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她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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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万般不舍,医院还有不少工作,郑淮明只来得及待一天,就因一台手术匆匆赶回北川。
清晨,心外办公室窗帘半敞,薄薄的秋日阳光照在瓷砖上,光影中飘动着尘埃。
郑淮明端坐在办公桌后,翻阅着住院病房刚递过来的检查报告。手边,一杯热茶氤氲着水汽。
忽然,一通电话打进他的私人手机。
传来李栩焦急的声音:“郑主任,您快来看看吧!门诊二楼这边有一个人,自称是方老师的母亲,吵着要找她。”
郑淮明按下电话,二话不说朝门诊大步走去。
正是门诊最忙碌的时候,大厅里人流拥挤、嘈杂不堪。但他还是远远听见了一名中年女人的叫喊声。
“怎么证明?还有没有天理了,我找我女儿还需要亲子鉴定吗?”池秀梅张牙舞爪,年过五十,一件鲜艳的玫红短袄,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她那个什么电影,不是在你们这里拍的吗?你把她号码给我就行了!”
可哪有母女之间连电话号码都没有?
李栩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贸然:“是在我们这拍的,但方老师的手机号码是个人隐私……”
这礼貌的年轻小伙哪是池秀梅的对手,她看准了李栩好欺负,伸手就要抢他的手机。
李栩不敢动作,只能一连往后退。一旁两个护士见状忙去拉池秀梅,刚一碰到她的手臂,就乱喊道:“有没有天理,医生打人了——”
路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一片骚动。
“这里是医院,再大声说话就出去。”
一道沉稳清朗的男声响起,音量不大,却极其具有震慑力。
“小陈,叫保安。”
池秀梅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几步之遥,身材高大,气场凌冽,看上去是个说话顶事的。她愣了一下,不自觉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再出。
李栩连忙好言劝道:“方老师真不在医院,有什么事您先和我说,或者留个电话,我一定代为转达。”
池秀梅瞥了郑淮明一眼,声音明显小了些,不满道:“我和我女儿之间的事,你是她什么人啊?我犯得着和你说?”
李栩尴尬地站在原地,小陈护士已经带着两个五大三粗的保安赶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啊?拿保安吓唬人是不是!”池秀梅明显慌乱。
郑淮明注视着这个用愤怒掩饰底气不足的中年女人,他眉间紧皱,不免回想到一些纷乱的回忆——寒冬的火车站,摔碎的玉镯,和女孩绝望的哭喊……
他全然无视池秀梅,转向李栩。极其客气的话语中,是压抑的不耐烦,一字一句道:
“请她来会客室,有什么事,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