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局,您听我解释哦,曾局也在啊吴副局,您听我解释我什么都没干,就是在路口停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意外,完全是意外。”
王雪娇感到自己很冤,她从来没在绿藤市里开过汽车,也从来没关心过什么单行道不单行道的,她的电动三轮车想走什么道就走什么道,只要不装超长的东西,从成华大道去二仙桥都没人管。
结果,她开着开着,发现熟悉的路居然有不少是单行道,顺着路牌开,她就不知道自己被支到什么鬼地方去了,等她再绕回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且身处在全市最热闹的地区。
这个路口非常忙碌,却只有平凡的红灯和绿灯,左拐看胆识,右拐凭热血,大概到六点的时候才会有交警出现,人工加入专业的左拐和右拐提示。
王雪娇,以一己之力,让该地区交警提前半小时去上班。
她停在那里等左拐的机会,等来等去,直行的行人源源不绝,根本停不下来。
在这个时代,有经验的司机会缓缓逼近人群,等到一批人发现汽车实在太近,他们感觉自己打不过汽车,决定停下脚步,汽车就会加快速度,逃离直行区域,后面会跟着很多跟风逃蹿的左拐汽车,直到红灯再次亮起。
然而,在王雪娇的世界里不仅是左拐让直行,而且车辆不礼让行人,罚款一百,扣三分。
礼让行人的标准就是:斑马线上有行人,车子必须停下来,不得压上斑马线。
于是,别说逼近人群,她连悄悄摸上人行道都不敢。
后果,是严重的。
她五点十几分进入左拐队伍的第一位,在那之后,没有一辆车能动一步,后面的车主想打死她如果她开的不是警车的话。
大家就这么寂寞痛苦的等待着,一溜排的车停在那里,越积越多,终于惊动了交警,以为发生什么重大交通事故了。
交警赶来一看,就一个辆警车堵在路口,死活不走,第一个路口的交警非常无奈,也没空问她什么,稍微挥挥手,让行人停下,让她过去了。
第二个路口,问题再次发生,交警忍无可忍,示意警车停在一边,让王雪娇下车,问她这车是哪来的。
得知她是市局的人,然后,交警同志禁止她在高峰时段上车,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市局,让他们连人带车领回去,别给他们添乱。
“情况就是这样。”王雪娇眨巴着眼睛:“人实在太多了,我怕警车撞到人,影响咱们人民警察的形象。”
曾局抱着大搪瓷杯,笑眯眯:“雪娇啊,我要纠正你一个小错误,都是一个单位的人,叫他,就不要加上‘副’字啦。”
“哦,好吧。”王雪娇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我也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我不是故意给市局丢脸的。”
曾局在她对面坐下,摆摆手:“这点小事,不要放在心上。你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啦?”
“不太好陈大麻子说了要给我消息,等来等去都没等着。”王雪娇很烦躁,这种感觉就像等高考出分,虽然估分大差不差,但是没有等到尘埃落定,就全身不舒服。
曾局笑咪咪:“不要着急,也不要催他,免得打草惊蛇。”
“呃我已经催过了。”王雪娇不安地揉搓着衣角,曾局不会骂她吧。
曾局顿了一下:“你怎么催的?”
王雪娇把她那阴阳怪气、恨铁不成钢的语术重复了一遍,曾局眼中露出非常满意:“应该让老刘来听听,不要总是那么来来回回几种话术,有时候,没有必要那么急躁,像王雪娇这样的就很好嘛。激起他们的自我反省。”
“这次找你来,还有另一件事。”曾局长放下搪瓷杯:“你什么时候变成整个绿藤市首屈一指的女毒枭了?不对女毒枭不准确,应该是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集贩毒、贩枪、走私、组织卖淫,还是男子卖淫于一身?听说你要谁死,谁不得不死?”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王雪娇再怎么不懂官场,也知道在局长面前说她有多大多大的权力,都是僭越。
现在她的感觉,不啻于听见雍正对军机大臣说:“现在西北只知年大将军,不知皇帝。”
连王雪娇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层层加码变成现在这样的。
张英山胳膊被扣肉烫伤的痕迹,都从她惩罚出轨小白脸,变成她就是喜欢玩SM的证据了,“扣肉”活生生地变成蜡烛。
“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哪有玩SM不用低温蜡烛的!”王雪娇很委屈。
曾局和吴副局对视一眼,曾局呵呵一笑:“小姑娘还懂得挺多。”
“我是从书上看来的!”王雪娇拿出常规甩锅大法。
“现在小姑娘看的书真杂。”
王雪娇投降:“曾局,你饶了我吧,您老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像您日理万机的大忙人,肯定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诶哎~怎么能叫笑话呢?你干的很好啊,就那么几个人,给你搞出这么大阵仗来。”曾局长笑呵呵,“你想不想知道被抓的那些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不想!如果是我驾着战斗机在白宫上头绕了一圈,毫发无损的走了,那可以听一听。”
曾局长眼睛眯成一条缝都看不见了:“差不多。”
“说金三角用的钱上面印着你的头像。”
王雪娇:“乌合之众,不知道货币发行的依托是国家信用吗!信我的头像,阎王都不收。”
“还说,金三角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上都会纹魔鬼撒旦,撒旦的胳膊上纹着你。”
王雪娇:“无稽之谈,金三角黑帮身上不纹那么大块的,这些人是不是看的日本片儿。”
王雪娇有一个想法:“听说华亭的提篮桥有合唱团,要不给咱们绿藤市的搞一个作协吧,让这帮心思特别活络的人埋头写作,不写满字数不准看电视、不准放风、不准吃饭,释放他们无处安放的想象力。”
曾局长了然点头:“嗯,他们说得确实有失偏颇,应该是撒旦全身都纹着你。你现在的名声,非常稳定,而且有逐步走高的趋势。”
“所以?”王雪娇不明白曾局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您不要开除我哇,我都是为局里做事,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请苍天!辨忠奸!”
曾局长笑着摆摆手:“别急,我又没说这不好!这很好,非常好!”
“我懂了!!!”王雪娇坚定握拳,“主席说过,《水浒传》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了!我这就率众哦,没有众,带着张英山,向市局投降,争取宽大机会,让所有犯罪份子看看,就算是我,在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之下,也只能投降。”
曾局长:“……”
吴副局长:“……”
曾局长:“咳,小王啊,我认为,你这个思维跳脱的水平,绝对可以在绿藤监狱作协里当会长了。”
“难道不是?”王雪娇困惑地看着他俩。
曾局长一生圆滑,不管对谁讲话,都讲究一步一步慢慢切入主题,走的是循循善诱,每一步铺垫到位路线。
无奈今天遇到了一个大脑构造异于常人的王雪娇,他的切入主题大法的每一步,都会被王雪娇完全引到另一个方向上去,照这么聊下去,只怕聊一夜都聊不完。
要曾局长改变说话习惯,也着实有些难为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便由说话耿直的吴副局长直接上:“我们希望你保持现在的这个状态。”
王雪娇垮着脸:“吴局,让一个大反派来压制其他小反派这样不好吧,讲道理,我虽然觉得佐罗很帅,但是我也不觉得在一个法制国家应该出现法外执法的事情,这只会让老百姓更没有安全感。”
“你法外执法了吗?”
王雪娇仔细想了想:“没有,就打死过一个人,也算正当防卫。”
吴副局长:“那不就是了,你只不过是被别人造谣而已,被造谣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能告他们。”
王雪娇:“哦我现在已经是寡妇被造黄谣,无力回天了。让我保持这个状态,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是这样的,昨天曾局去省厅参加工作座谈报告会的时候,发现各市之间的犯罪份子,出现了大型的有组织有分工的犯罪新形式。”
王雪娇:“稍微有点出息的不都是有组织有分工吗?”
“不,以前贩毒、走私、枪支、卖淫这些是各干各的,只有在交易的时候会打个照面,现在发现有不少案子,都有专业罪犯操作,比如有一个姓乔的司机,每次抓人都有他,不管是什么案子,我怀疑,他们也成立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外包的临时工工是吧。不过临时工都没什么忠诚度啊,他们怎么敢的。”
“人总有弱点,用利益诱惑,用家人威胁。”
王雪娇点点头:“嗯,就像用转正来勾引临时员工,告诉他们,只要好好表现,领导都能看得见,让他们积极自愿留下来加班,加的班比正职还多,命都可以不要,根本不用威胁。”
吴副局长:“……”
王雪娇“嘿嘿”一笑:“您说,您说。”
“越是核心利益集团,越是难以打入,特别是外人,想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十分困难。
我们的同事有被迫吸毒获取他们的信任,从而染上毒瘾的,也有被逼着杀人做为入伙的证明,他不愿意动手,被他们看出来端倪,然后牺牲的。
金三角对于国内来说,也是一个难以打入的高端利益集团,那里是枪支的最强大市场,同时也是优质毒品的出货地。如果有一个来自金三角的实权派人物在绿藤,他们一定会主动来找你,邀请你加入,并且不会用那种低级的手段来考验你。”
王雪娇:“他们要是让我搞一批新货来证明实力呢?”
“能让你出面搞新货的,绝对不是普通人,如果是他们的老大,那就可以收网了,如果不是,余小姐就伸手抽他一耳光,让他知道以下犯上的下场。”
一本正经严肃脸的吴副局长说出来这句话,莫名的有一种喜感。
王雪娇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毕竟不是《无间道》,而只是一本国内网络小说的世界,在威武霸气的新闻出版总署的铁令之下,一定职位以上的人都不得是反派。
这对王雪娇来说是一颗最大的定心丸,她不用担心最后核心老大是曾局长、吴副局,更不用担心是省厅里的任何一个领导,只要不是系统里出了内鬼,把她的身份捅出去,她还是有相当自信搞定一切的。
王雪娇忽然问道:“对了,齐哥审好了吗?我挺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的。”
“小康审的,你直接问他吧。”
曾局长最后问了一句:“小王啊,你年轻,又是个女孩子”
“我不会退缩的。”
“我知道你不会退缩,我是想说,如果你在工作的时候遇到让你动心的男人,一定要小心确认他的身份,很多女犯,都是被对象拉下水的。”
“是,我绝对不会跟她们一样的,我见一个爱一个,绝不会跟她们一样没出息!”
王雪娇看着曾局长和吴副局那不忍卒听的表情,赶紧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恋人是这个国家!区区男色,怎么比得上万里山河。”
曾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为什么我感觉张英山胳膊上的烫伤,还是监狱版本更接近真相?”
曾局长深吸一口:“那你对组织上,还有什么要求吗?”
王雪娇:“我要一个大哥大,局里报销电话费,不然报警都不方便。”
曾局长:“我会考虑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交待的很快,全说了。”康正清把笔录本给王雪娇看,基本内容跟齐哥在车上跟她说得差不多。
王雪娇问道:“缉私那边真的还搞赏金猎人这种玩法吗?”
“实在没人啊。”康正清摇摇头,“现在整个系统都缺人,我们缺,他们也缺,你没看老曾把你调过来,就不想还了吗?”
王雪娇哼哼唧唧:“看出来了。”
“要不,你就直接调进市局呗。”
“那不行,客人的孩子和自家孩子待遇不一样,我要是进了市局,感觉要东西就没那么容易开口了,肯定只会叫我克服克服。”
康正清:“哈哈哈,你要什么东西了?”
“一个普通大哥大,方便跟你们联系。”
“普通你知道一个普通大哥大要多少钱吗?”康正清:“最后肯定给你的是一个对讲机,老曾那么抠,肯定叫你用对讲机克服克服。”
“随便呗,要是我没有大哥大,影响工作,那就不是我的错了,我一个小小户籍警,哪懂什么机智应变,只会蹲在角落里哭着等救援。”
康正清:“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笔录本的最后,齐哥说打伤劫匪的那一枪其实是他开的,跟他身边的女孩子没有关系,那个女孩子手里拿的是木头枪,没有任何伤害性。
“他是怕我误伤罪名成立啊哎,这么好的人真希望他没犯罪。”王雪娇有点难过。
“我已经跟南海那边确认卷宗信息了,说不定过一会儿消息就来了。”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南海警方的电话,他们告知在去年五月,确实在本省海域有这么一桩案子,除了船老大齐五跑了之外,其他人都在春节的时候被抓捕归案,包括没死的缉私船上的成员。
已经审过了,缉私船上的人承认他们就是假冒的缉私警,他们曾经是缉私的外包,把套路摸熟了以后,觉得当外包只能拿分成,不如干得彻底一点,把船东一锅端。
而且,他们原本只劫货,除非万不得已,不会杀人,但是这次的菲律宾客户说不仅想要货,还想要那艘船,但不要船员,所以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把船上的人全杀光,连船带货一起开到菲律宾。
康正清与对方说好提人的手续,以及时间等等,便挂了电话。
王雪娇双手支在桌上,眼里放光:“那可以算他是正当防卫吗?本来就要被杀了哎!要是不杀人,他就要被杀了。”
“这得等他回到南海省审判以后才知道结果了。”康正清将笔录本缓缓合上。
王雪娇去看了齐哥,向他道谢,齐哥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没想到余小姐能进到这个地方来看我,看来传闻都是真的。”
“我只是看看你,又不是劫囚,这不难。”王雪娇微笑道。
“既然你知道我的传闻,为什么还要替我开那一枪?”
齐哥淡然一笑:“万一,你不是呢?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心地很好的姑娘。”
王雪娇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你能得到公正的判决。”
当王雪娇走出去,正好遇到早上的长途车劫匪之一,那劫匪看见她,眼睛都瞪直了,跟旁边的钱刚说:“她她她她她”
钱刚上前笑眯眯地给王雪娇的手上夹了根香烟,王雪娇看了一眼牌子:“不是中华我不抽。”
然后把香烟甩回钱刚身上。
“是是是。”钱刚赶紧把香烟收回烟盒,又陪笑,“一会儿还有孝敬您的。”
他好像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劫匪在旁边,他回头瞪了劫匪一眼:“你瞅啥!”
钱刚在他耳边低语:“你敢说一个字,就要你的命。”
劫匪大张着嘴,好像能吞得下一个鸡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曾局:我觉得,小钱也很有前途啊。
钱刚:什么前途,是当大反派吗?
曾局:的忠心马仔。
缉私外包的故事可以参看1996年的长胜轮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