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鬼鬼祟祟地围坐在小电炉边,吸溜着青菜榨菜肉丝面,小电炉是王建国改装过的。

这次来之前,王雪娇跟他说要去一个不好吃的地方,估计得时不时自己动手做点吃的,但是肯定限制功率。

王建国当即拆了一个小电炉,抄起电烙铁一通改装,保证功率在普通大学的宿舍里都能用,还给王雪娇配了两个小锅。

现在可不就用上了。

水煮开了,往里下料。

青菜,是从地里刚拔出来的。

榨菜,是自己带的。

肉丝,是晚上剧组没人要的盒饭里面扒拉出来的。

面条,是新买的。

王雪娇对这个炉子满意极了:

“其实,我觉得,这个炉子还能炖东西吃,在大炉子上煮一开,然后就在咱们的小炉子上慢慢煮着就放化妆室里,有人盯着,也安全一点。”

钱刚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笑道:“刚才你是不是在找鸡?”

“咦?我心里的话你也听到了?”

“哈哈哈哈哈,你那眼睛,尽往草丛墙根底下扫,不是找鸡是找什么,我也很遗憾啊没有鸡,有蛋也好哇,结果啥也没有。”钱刚十分遗憾。

只有张英山没这么开心,他脑子里都是他刚赶到的时候,王雪娇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的场面,如果他们不是用胳膊勒住她,而是直接往口鼻捂麻醉药呢?她现在会怎么样?

“怎么啦,心事重重的。”王雪娇看他碗里剩下的半碗面,又抬头看着他。

张英山举起碗,扒了两口:“我在想,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都这么危险我们的工作实在是太不到位了。”

“人少啊,这也实在没有办法。”王雪娇拍拍他的手。

在九十年代初,有不少孩子是在家门口玩的时候就被人抱走了,全国哪里没有“老拐子”“拍花子”的传说。

凌晨一点,王雪娇接到市局打来的电话,说婴儿的襁褓给文物专家分析过了,确实是青膏土,痕迹专家分析沾上的时间不久。

“孩子的父母找着了吗?”

“还没有,不过消息已经发到几个重点地区,他们再下发到派出所,如果有报过失踪,应该能找着。”

那三个女婴白白胖胖,一看就是被家里精心养着的,现在的城市里大多严格遵守独生子女政策,丢个孩子对一个家庭打击相当大。

“那就好。”王雪娇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王雪娇听到大哥大发出了一声无力哀怨的一声叹息,那是电池在求救它,要没电了。

这年头的大哥大啊,它就是个废物!

电池容量就500毫安,充电十小时,通话半小时。

所以才有“呼机、手机、商务通”一个都不能少的广告词。

因为正经人平时都关着手机,如果有事需要讲话,要先给这个人的呼机发一条信息:“请把手机打开。”

不是因为大哥大按开机时长收费,实在是开着开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断气了。

像王雪娇这种习惯于24小时开机的二十一世纪精英卷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关机。

甚至手机变慢了、程序卡了,她也只想到是不是手机坏了要送修,是不是垃圾太多要清理了,就是想不起来传统大招“关机、重启”。

现在美丽的“万能充”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尊贵的余小姐也只能蹲守在墙边,给大哥大充电。

“不是吧!趁着天黑,偷偷停电?!”王雪娇“咚咚咚”地跑到一楼前台,前台服务员用两把椅子拼成了一张床,下面一件军大衣垫着,上面一件军大衣把头都给挡住了,要不是露着两只脚,王雪娇一时都没发现柜台里有个活人。

王雪娇敲敲桌子,把服务员惊醒,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啊?什么事?”

“怎么停电啦?”

服务员眯着眼睛,摸索着起来,按了一下桌上的台灯:“哦,是停电了可能是保险丝烧了吧。”

“那还不赶紧换!”王雪娇刚说出口,忽然一顿,哎?不会是他们几个刚才偷用小电炉给烧的吧?不对!不会的!根据她烧过两次保险丝的经验,用超功率电器烧保险丝是当场就烧,立马跳闸,不存在延后性的!

“估计是哪里拍夜戏的剧组给烧的哎,不是第一次啦,要等天亮,供电局来处理了,睡吧要不我给你一个手电筒?”服务员以为王雪娇是要上厕所,黑灯瞎火不方便。

“不用了。”王雪娇悲伤的回到房间。

现在三峡水电站的进度刚刚推进到“移民安置试点”,等到把民移完、截流、开工、完工,且等着呢就算是绿藤市这么繁华的大都市,也是常年停电。

家家户户都用的是古老的3A电表,要是家里有两个“热得快”同时开工,就要跳闸。

唉,这下高贵的大哥大,真的成“板砖”了。

这么一通折腾,想到一会儿六点就要起来化妆走戏,王雪娇一点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到了四点,王雪娇绝望地起来,决定再去淮南牛肉店搞点吃的。

上次看到他们店里还有烧饼,感觉很好吃的样子,要不是被煎饺和烙馍塞饱了,她肯定来两块。

路过张英山房间的时候,她刻意放轻了脚步,生怕这个好操心的人又“嗖”的蹿出来。

没有“嗖”的蹿出来,是“吱呀”打开了门。

“这么早起来,吃牛肉汤?”穿戴整齐的张英山冲她笑笑。

“嗯走吧。”王雪娇也懒得问他怎么醒得这么及时,她觉得张英山对她的态度,像她对她最喜欢的一盆栀子花:

叶子微黄,她烦恼,

长芥壳虫了,她烦恼,

七十多个花苞掉了一个,她烦恼,

今年比去年开花晚了五天,她还烦恼。

明明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变化,还要天天盯着看,每片叶子每个枝子都要检查个两三遍。

搬家的时候,一千多块钱买的空气炸锅不要了,也要带上比空气炸锅更大更沉的花盆。

两人一起到了淮南牛肉汤店,店门果然开着,门口送牛肉的已经到了,老板站在灶边忙着通火煮汤。

看见王雪娇,老板笑着说:“今天要吃几个人呀?”

“两个。”王雪娇笑嘻嘻地竖起两根手指。

“好。”老板招呼道,“坐,今天又停电了,凑合着摸黑吃吧。”

面案那边,有个伙计正忙着揉按做烧饼的面团。

“你们这的烧饼有什么馅的?”

“白糖的、葱油的,还有牛肉的。”

听起来挺很好吃,王雪娇大声宣布“每样都来一个”,转头跟张英山说:“我们一人一半。”

老板用来做烧饼的是一个巨大的窑,正中间用秸秆生着一堆火,周围一圈就是用来贴烧饼的地方。

伙计揉完面,做成一个一个的饼胚,等炉温升到差不多了,再把上半身探进炉膛里,用手把饼胚贴在炉壁上。

“看着好烫。”王雪娇光是看着烧得红通通的秸秆堆就觉得头顶冒烟。

正忙着的伙计冒出来一句:“实际也好烫。”

他贴完烧饼过来,把两条胳膊伸出来。

在昏暗的炉火下,都能看见,他的每一条胳膊上面都有红红的色素沉着,这是皮肤长时间受温热刺激引起的火激红斑。

王雪娇感叹一句:“哎,干哪行都不容易啊。做餐饮更是不容易,就算不做烧饼也辛苦的很。”

“餐饮至少稳当,荒旱三年,饿不死厨子。”老板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伙计。

“他是你同乡吗?”王雪娇问道。

“边上一个村的,家里人都没了,穷,把他带出来讨口饭吃。”老板报出一个在大别山里的地名,王雪娇都没听说过,那里不通能走车的公路,只有村民自己刨出来的山路,吃的粮食都没法处理,得挑着担子送到山下,来回要走五小时的山路。

光听基本情况,就知道这村子里的人过的是啥日子。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伙计是什么表情,只看见他埋头把送来的牛肉切成片。

王雪娇觉得他身形十分瘦小,脸上也还有几分稚气,猜测他是不是未成年。

哎,穷地方,未成年孤儿能学手艺走正道就不错了,硬要谈违反义务教育规定,把人送回家,社会福利又跟不上,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学打烧饼总比打人强。

牛肉汤的发挥一如即往的稳定,特别是汤里的豆饼,王雪娇对它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

老板得意极了:“这是我的独家秘方,要是面的比例不好,就容易碎,被汤一泡就变糊糊,难吃!”

“哎,我听说淮南牛肉汤是淮南王刘安发明的,还说是战国时候楚国的,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是不是真的啊?”

王雪娇记得看过一篇新闻,说楚王大墓里挖出来的大鼎里还有牛骨头,证明淮南牛肉汤的源远流长。

老板嘿嘿一笑:“什么发明不发明,有肉吃,不就得琢磨怎么吃?无非是烤着吃煎着吃炒着吃煮着吃往里面加这么多东西的吃法是前几年,一个回回饭店里想出来的主意。”

王雪娇笑道:“哈,那也说明你们那里以前阔过,你们那边也是宝贝不少啊,没有陕豫朝代多,各种王还是不少的。”

老板难得的没接话碴,起身去指点伙计怎么给烧饼炉子添秸秆了。

回到旅馆的时候,外面的路灯忽然大放光明,前台先前按亮的台灯也亮了起来。

来电了。

王雪娇打算拿着大哥大,一会儿放到化妆室里去充电,免得市局忽然有什么事找过来。

等王雪娇进门,发现大事不好,应该贴在一边充电的大哥大不见了。

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把大哥大拿到任何别的地方。

不仅大哥大没了,小电炉也不见了。

就在她转身要出门的时候,与进门的张英山撞个满怀,王雪娇揉着鼻子:“你房间也进贼了?”

“没进,被撬了。”

张英山和韩帆住一屋,韩帆也是个体热的,睡觉不爱穿衣服,睡相也非常不好,大概贼进了屋子,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四仰八叉、满身肌肉的大汉,心生恐惧,已经撬了门又放弃。

钱刚跟魏正明住一屋,他们屋子里丢了两块烙馍,还有一把钱刚的匕首。

发现失物之后,钱刚的脸都白了,临睡前,他原本把枪和匕首放在一起的,躺下来之后,他忽然灵光一闪,决定起来把枪放在枕头下面。

幸好枪在枕头下面,不然,他就死定了,整个市局都会被他连累,至少五年之内,大小会议上的点名批评是跑不了的。

此时,其他几个房间也大呼小叫起来,他们也发现被盗了。

这座旅馆属于江滨市游墅区,来的人是林威和另一个同事。

被偷的人中有狄靖远,有何敬辰,还有几个女演员,丢的钱和首饰倒也罢了,连用了半瓶的雪花膏和香水都不放过。

失主十分沮丧:“那可是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香奈尔五号啊。”

让女演员们更害怕的是,为了方便洗漱和不影响各自的休息,她们都是一人住一间。

盗窃发生的时候,她们都在床上睡觉,房间里就这么进了一个大活人,要是她们当时正好醒来,会不会被捅死?要是那贼除了想偷东西,还想偷人,她们又该怎么办。

失窃的东西登记了,指纹也采集了,脚印也看了,然后理论上来说,就没有然后了。

楼里没监控,街上没监控,何况刚才整片地区都停电了,有监控也白瞎。

算下来,损失最重的是王雪娇,那大哥大光是选号费就二十五万呐!

王雪娇看着林威:“你觉得,有希望找回来吗?”

丢的东西全都是容易出手的,从手法上看是个惯偷,以前在影视城附近多是村民顺手牵羊,这么挨家挨户的扫楼行动,确实是第一次发生,这贼多半是流蹿作案。

林威尴尬地望向同事,同事清了清嗓子:“我们一定会尽力去找”

“好的,知道了。”王雪娇摆摆手,“就这样吧。”

所有的失主都露出了沉重的表情,他们知道丢的东西肯定回不来了。

他们可以认命,王雪娇不认命,她那大哥大可丢不得,那是曾局打了特殊报告上去才申请下来的,领到的时候,钱刚还调侃过:“哟,你拿了个杀头机。”

意思是丢了就完了,要杀头了。

虽然不至于真的要杀头,这让王雪娇的脸往哪儿搁。

虽然旅馆是江滨地界的,但是影视城的大片地皮在绿藤市,王雪娇向绿藤市地界上的派出所报案。

本来派出所说案发地不在绿藤地界,让他们静等江滨的消息,等到市局一个电话过来,他们立马表示积极配合。

他们把派出所附近“挂了号”的人都找来问了一遍,都说不是他们干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的游墅派出所,林威也在扒拉着他们那边“挂了号”的人,打算全部去问一遍,同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嗤笑道:“你还真打算一个一个去问啊?你别的事不干了?”

“至少试试啊。”林威坚定地说。

东方明捶了那个说风凉话的同事一拳:“他才刚来,你别教坏他。”

“呵呵,当了师父就是不一样啊,以前某些人唔唔唔”同事的嘴被东方明塞进了一根油条。

剧组全员除了程明远之外,都被偷了。

程明远说自己精神衰弱,睡得不好,睡不着,他就起来看剧本,可能贼看到屋里有灯光,所以没有进他的屋子。

“睡眠质量这么差啊?你从几点开始看的?”王雪娇问道。

程明风平静地回答:“不知道,没注意看时间,反正天没亮,看一会儿,睡一会儿。”

狄靖远的损失也很惨重,他丢的是现金和名表,连从意大利弄来的真皮皮带都被偷了,但是做为投资人,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给大家打打气。

“很久以前,我老家有一口井,井上有一个压水井,要先往里面倒一碗水,才能源源不断的打出水来。这次大家丢的东西,就当是倒出去的一碗水,好好拍剧,要是能火了,大家一定会得到比现在丢的东西更多的收入!”

何敬辰也跟着说:“拍戏之前都要敬神,这就当是给神的祭品,他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剧大火!说不定还能卖出海外版权!”

这些话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安慰作用,几个演员的精神明显好了一些,没那么失魂落魄。

“各部门注意,开始!”

王雪娇一秒从大哥大被偷的悲痛和沮丧中切出来,变成谈笑间将竞争对手的老大一枪击毙的大反派,从容、镇定、一切尽在掌握。

“你不应该亲自动手,手上沾了血,会很麻烦。”程明风站在她的身后,平静地说。

王雪娇将手中的枪递给他:“你再补一枪,沾上你的指纹,不就跟我没关系了。”

“连对我也是这么无情?”程明风接过手枪,掂了掂,果断地对着“尸体”又开了一枪。

王雪娇不搭话,神情高冷地伸出双臂,让手下给她穿外套,程明风接过外套,为她穿上:“这样才好,任是无情也动人,我的牡丹,不会为任何人动心。”

“那你就好好看着。”王雪娇大步向前离开,风吹动她的衣摆,镜头在她不屑扬起的嘴角上定格。

“好!!!”何敬辰大喊一声。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挖到宝了,说戏的时候,只说到最后她转头离开,没有细化到嘴角。

她这微微勾起的嘴角,恰到好处地展示出女主角的野心越来越膨胀,越来越不把男主角这个“导师”放在眼里了。

下午的故事是警方和人民群众的专场,晚上才有王雪娇的戏,她回到化妆间,打开全国地图盯着看。

丢失的现金,在最边角的山区都能用。

丢失的首饰,熔了以后,可以变成任何形状。

丢失的匕首,大概要等某个犯罪份子落网,或者就这么进了一个中二少年的抽屉里做收藏。

现在能追踪到的,就只有她的大哥大了。

这种东西,山村老农用都用不起,也没有什么用的机会。

全国用得上它的地方,无非是几大发达城市,其中南方沿海地区可以排除,人家有的是水货资源,买赃机未必便宜,还麻烦。

首都?

有可能,但是都不如就地处理,不然就为了处理一块砖,从南跑到北,花火车票钱不少,还要一天的时间,万一路上被同行摸了,那可就因吹斯挺了。

绿藤市就有一条始于1985年的电子科技一条街,计算机研究所的人、各个电子企业都凑在那里。

现在那里生意最好的是卖盗版VCD的,就揣在大衣里面满街跑:“老板,啊要碟啊?荤的!”

表面上看,生意其次好的是各大寻呼台的门市部,现在部队可以经商,挂着八一XX寻呼台的门市部在三百米的路上有六家,寻呼小姐的工作场所都在需要经过三道岗哨的大院里。

实际上,生意最好的是各种鬼鬼祟祟的销赃生意。

偷寻呼机的不少,改号容易的很,只要拿着机器去门市部,说要入网,工程人员立马就给重新烧个号上去,理论上说需要发票,其实既然有人愿意来交入网费和服务费,说一句发票丢了就算完事,反正也没有哪个脑袋被门夹过的会直接说“偷的,没发票”。

这年头,手机不多,偷手机的人也不多,很有希望找到她的手机。

张英山见她脸色稍霁,问道:“有线索了?”

“算是吧。”王雪娇去找狄靖远借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找人帮忙找找手机。”

狄靖远同情地看着她,可怜呐,她还以为自己能把手机找回来。

这种电子产品,一烧号,上哪儿找去啊。

算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了。

王雪娇熟练地拨通王建国其中一个铺子的电话,王建国不在铺子里,接电话的是王建国最铁血忠诚的大弟子李辉,过年的时候,他去王雪娇家拜年,见过她。

“小李哥,你跟街面上的人头熟吗?我的大哥大被人偷了。”王雪娇单刀直入。

周围有几个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金三角的叫李将军,那这个小李哥是

李辉回答:“熟啊,什么时候丢的?你别急,只要他敢来珠江路出手,保准能抓着。”

王雪娇冷着脸,咬牙切齿:“今天凌晨,估计这会儿应该已经在珠江路了!再帮我去电信打个通话记录,我要他死!!!”

“没问题,我再问问江滨市电子市场那边的人,有几个师弟在那边,听说还有已经进了电信营业部的。”

“好。”

王雪娇把电话还给狄靖远。

所有人都知道王雪娇打电话摇人了,有听说过《余小姐传奇》的,充满期待,没听说过的,都在替她担心,怕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现在珠江路大大小小的销赃点不知道有多少,任何一个居民楼里,都有可能藏着几个。

李辉人头再熟,也得先把消息散出去,然后再慢慢找,需要等一等。

王雪娇路过游墅派出所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威和东方明,满头大汗地蹬个自行车冲过来,“吱~”在门口停下车,林威看见王雪娇,擦了一把汗,尴尬地跟她打了声招呼:“你好。”

“这天气骑车还能骑得满头汗,你去哪儿了?”王雪娇很好奇。

“市里的电子市场。”

“机智!”王雪娇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他也想到了最近的销赃地,而且还亲自去了。

被王雪娇夸,他更不开心了:“什么都没有查到,最近只有寻呼机改号的,没有。”

“刚偷来的,可能要避过风头再改吧。”王雪娇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林威很惆怅,在医院要是听到这句话,就代表病人死了。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找了,把他经验之内的一切可能都挖了一遍,东方明也提供了他的所有经验,能找的都找了。

再找,就不是两个人能解决的。

努力了大半天没有一丁点成果,林威的黯然就这么挂在脸上,做为失主的王雪娇都觉得他太可怜了。

“那个鞋印和指纹,你有研究出什么吗?”王雪娇问道。

林威摇摇头,他只能从鞋印看出,那是一个男人的脚,球鞋,走路向内拐,没了。这种特征的人很多。

“往好处想,先记着那个鞋印是啥样,然后,等抓着人,你再看看他走路的姿势,就给你的信息库里多加一个样本了,等将来你成了老警察,脑子里得有多少脚印和走路姿势的对应数据呀~”

“等抓着人”林威觉得王雪娇完全是在安慰他,连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在犯人老死之前抓着他?可能一辈子都抓不到了。

见他还是很颓丧的样子,王雪娇从口袋里掏出小偷没看上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借你玩玩,砖头只要堆到位,就一定会消掉。你得干点能看得见希望的事情,不然要抑郁了。”

“什么抑郁”林威迷茫地看着她。

现在没有抑郁,只有“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

“咳,那不重要,总之,就是找点开心的事,游戏机借你玩两天,我先走了。”

看着王雪娇远去的背景,东方明拍拍徒弟:“你看看你,还要小姑娘安慰。她说得没错,你得歇歇,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你这性格,要是去了市局刑侦大队,不得把自己累死了,一大堆解决不了的悬案挂在头上,老大还喜欢隔三岔五立军令状。”

“嗯”

林威没有玩游戏机,而是把从旅馆取到的脚印和指纹反复比对,并且印出来好几份。

王雪娇跟他要了一份,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搞封建迷信诅咒他!

影视城保安队也算努力了一下,贴了公告,说会加强巡逻,各旅馆宾馆前台要放两个人值守,以及提醒各个片场的人,注意财物安全,增加保安人手等等。

下午的化妆任务只需要有“技术型人才”就够了,钱刚这个负责出体力的小渣渣,等到晚上全部收工的时候才有他的事。

他奉张英山之命,陪着王雪娇在影视城转悠,最后又转到昨天晚上已经“寸草不生”“鸡犬不留”的《大漠三千里》片场。

三层小楼旁边,现在真的是寸草不生了,没有被钱刚拔掉的菜也已经被平掉。

小楼里依旧有哗啦啦的搓麻声和打牌声。

九十年代还有一句顺口溜,叫“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说的就是这场景。

再加上这一带卖地的都发了大财,躺在家不上班,每年还有影视城的分红进账,每天从早到晚没事干,就赌博玩。

小楼的保卫工作也加强了,一楼就有人守着,就是昨天晚上疯狂甩锅的那两个。

一见王雪娇,他们的嘴角瞬间像是被一根线提溜了起来:“哎呀,余小姐!您怎么来了!”“是想玩什么?!”

王雪娇问道:“有桌吗?”

“有有有!”两人将王雪娇和钱刚请到三楼坐下。

路过几个房间的时候,王雪娇和钱刚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往里面扫了几扫,基本上都是本地村民打扮,还有几个是外地人,在偷摸着互相打暗号,估计是剧组的。

切,当面出老千,也不怕被活捉。

王雪娇不想赌,她只是想来研究研究一楼下面的那个盖子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现在显然时机还未成熟。

一张桌子两个人,也没法玩,钱刚随手拿起扑克牌,给王雪娇展示了他新学的几个变牌的魔术。

王雪娇企图在钱刚没有讲解其中关窍之前,自行领悟。

然后,她发现,还是直接翻到答案页比较快乐领悟什么的,交给高人去做吧。

然而,答案页出现了“略”,钱刚得意起来了:“嘿嘿~想知道嘛~我要吃好吃哒!”

“打死你!”王雪娇放出威胁。

钱刚同志秉承着威武不能屈的原则,不说不说,就是不说:“我是这四里八村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你要是把我打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啦!”

“是吗?”一个平静而淡漠地声音从外面传来,是程明风。

他还穿着那套死装的三件套式西装,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大衣,进来之后,他将大衣脱下,挂在一边。

“你对西装是真爱啊!”

“我习惯从开机到杀青之间,随时保持在戏里的状态,这样有助于理解角色,加强对情绪细节把控。”

“哦,这也是一种方法。”王雪娇点点头。

程明风拿起扑克,微微一笑,手指熟练的洗牌、切牌,然后,把钱刚刚才展示的扑克魔术完全重现出来。

“这是八十年代一个美国魔术师发明的玩法,很考验手指的灵活度和对观众注意力的把握,你做得很不错。”程明风笑笑,将消失的扑克牌从脑袋后面取出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王雪娇笑道。

程明风继续洗牌:“小赌怡情,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小来来。”

“我一直听说,千术再高明,也终有一败,想要不败,唯有不赌。”王雪娇把牌从他手中接过,“不知道你们两位四里八乡唯二的大师遇着了,谁会赢啊?”

程明风微笑:“试试就知道了。”

“还差一个,玩不起来了呢。”

“我来可以吗?”张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王雪娇眉头微动:“张导不用盯着他们干活?”

“不用,他们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张平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坐在王雪娇的左边。

四人坐在一桌,王雪娇洗牌、程明风切牌、钱刚发牌,张平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三人手上都在玩什么把戏,光乐呵呵地等拿牌。

“张导,按你们这进度,什么时候才能开机啊?”王雪娇问道。

“……”快了,最多一星期,没有你想的那么慢啦。“张平的眼睛都不看钱刚和程明风。

王雪娇好奇:“你们戏的女主角是谁?没移氏?野利氏?没藏氏?总不能是卫慕氏吧?”

“你知道的不少嘛,我们这部故事的男主角是宁令哥。”

王雪娇不明白:“啊?为什么要选一个倒霉蛋?”

“我们拍的就是悲剧,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悲剧才能长久的留在人心里,罗密欧与朱丽叶全世界都知道,谁还记得莎士比亚还有四大喜剧。”张导一张一张整理着牌。

王雪娇眨眨眼睛:“你是说《仲夏夜之梦》《皆大欢喜》《第十二夜》和《威尼斯商人》?很有名的啊,割一磅肉么。”

张平哑然失笑:“对,割胸口一磅肉,余小姐记得真清楚。”

王雪娇认为他在影射什么、暗示什么、讽刺什么

她下意识看了程明风一眼,程明风恰好也在看她,嘴角微微上扬。

可恶!!!王雪娇想连他一块打,她压根不信那天在道具房里闹那么大动静,他一直到那么多人进来了还没醒,就是故意的。

大家手上都没有大把的现金,说好了不玩钱,王忠坐在一边在纸上单纯的记数字。

连打了二十多把,张平跪得很彻底,王雪娇有赢有输,总体是赢的,钱刚跟程明风五五开,最后算下来,小赢了一把。

“今天玩的很高兴,这点小意思,请余小姐,还有两位吃宵夜。”张平站起身告辞。

王忠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小捆钱,放在桌上,跟在张平身后离开。

“逼格拉这么高,才一千块。”王雪娇嫌弃地看了它一眼,“都不够我打一个月电话。”

程明风也笑道:“刚才我输给你了。”

“那你拿着吧。”王雪娇示意钱刚拿上,不拿白不拿。

钱刚高高兴兴地把钱揣兜里了,得意得跟王雪娇炫耀:“想当年,我可是名震东南亚的少年赌神!就没输过!谈笑间,百万流水。”

“少年赌神,好浮夸的名字。”程明风轻笑一声。

“笑什么,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

“少年赌神刚子?”程明风笑道。

钱刚昂首挺胸:“出来捞偏门,谁还用爹妈给的名字,少年赌神萧正欣!听说过没有~就是我。”

程明风眼睛微眯,伸出手与钱刚握了一握:“幸会,萧正欣。”

钱刚的手顿住了,程明风笑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小时候不懂事,太淘气,掉了一根手指。”

他神情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们也该回去了,还有两个小时。”

“嗯。”王雪娇对他的手指十分好奇,很想看看,又不想揭人伤疤,还得刻意不去看他的手。

只能靠跟钱刚说话转移注意力。

回到剧组,狄靖远和何敬辰看见她也只是打了一个招呼,没有告诉她什么好消息,看来李辉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

林威那里的内线也没有给出任何线索。

现在能让王雪娇自我安慰的,就是小偷一定会在教工路和珠江路之间二选一,这两个地方,她都有内线,只要有人出手,就一定能找着。

晚上要拍的是晚宴,在晚宴上,程明风要对王雪娇再次表现出占有欲,然后晚宴上,王雪娇被刺杀受伤,让观众猜测到底是男主角想让女主角彻底被他控制,还是另一帮想要抢生意的同行下的手。

王雪娇不得不穿上紧绷绷的旗袍,从头到脚戴满珠宝,最后还要穿上美丽刑具高跟鞋。

她先往脚脖子上贴了两块创可贴,还是不想把脚伸进去,她嘀嘀咕咕地抱怨:

“我有一个同事这个真的不是我,她能穿着高跟鞋追公交车还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也不是我,她能穿着高跟鞋围着西湖走一圈这哪是人啊”

“发明高跟鞋的路易十几来着,他穿得肯定不是这种鬼东西”“就他们那会儿的卫生条件,要是随便就能把脚给磨破了,肯定会感染、截肢,他还当个屁的国王。”

王雪娇穿着鞋,小心翼翼地稍稍踮起脚,练习一会儿需要的舞步。

“你踮着脚跳舞的样子,看起来真难受。”张英山说。

王雪娇怔了一下:“啊?很丑吗?可是别人都说看起来很轻盈很漂亮啊。要不是疼的是我,我也觉得很漂亮。”

张英山轻声叹息:“就是因为你会疼啊,眉毛都皱起来了,疼成那样,我看着就难受如果美不能让人快乐,还有什么意义,鞋子我帮你处理过了,你也不用现在就穿,可以开始走戏了再穿,少痛一会是一会儿。”

“哦?你还会这个?怎么处理的?”

“用毛巾垫着鞋尾。”张英山比划了一个捶打的动作,“把皮子捶软了,就会舒服一点。”

“好人啊!”好人在王雪娇这里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先试试吧,这么高的跟,本来就是违反人体生理构造的,再调整,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坐,化妆。”

刚才张英山已经看好了场地上的灯光位置和打光方向,他也记得王雪娇在这一场所有的走位。

在这么硬的灯光下,人脸会被打得一片惨白,对摄影师的要求特别高,角度稍微差一点,不是显得脸部骨骼异常崎岖,就是成了五官扁平的大饼脸,再美的美人,也受不了光影的捉弄。

他过去学的都是伪装的技巧,只求熟人认不出来,从不考虑美不美,更不会考虑镜头、光线等等这么多事情。

王雪娇她不在意自己被化成什么样,但是张英山在意,他想把最好的给她,他的竭尽所能如果能换来她的开心一笑,就足够了。

为此他在自己的脸上,钱刚韩帆魏正明的脸上,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对光影的把握,对每一个群演、小特的妆也分外认真,他把每一次化妆,都当做是练习,只有练习到位了,才能让王雪娇在镜头下呈现最好的效果。

张英山拿出一对仿翡翠耳环为她戴上:“今天戴这一对怎么样?”

“我都行,反正我又看不见,”王雪娇看着镜子里的翡翠耳环,非常遗憾:“哎,你说咱们何导怎么就没拉个宝庆银楼的广告,我就应该戴两张白纸,写‘广告位招租’,拉着赞助了,用点高科技手段,把赞助商的耳环给放上去,怎么着也能再多赚个万儿八千块的。”

“你呀,掉到钱眼里去了。”看着她狡黠的笑容,张英山笑着捏捏她的耳朵,很想亲一亲那两片红润的嘴唇,但是那里刚刚涂过口红,马上就要上场了,她会生气的吧。

张英山闭了闭眼睛,把绮思从脑海里赶出去,定定地看着她的脸,最后在几处补了几点粉,便做了最后的定妆。

晚宴开始,王雪娇从二楼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来,她穿着黑丝绒上绣银丝花纹的旗袍,盘着头发,清纯中又透着成熟的韵味。

程明风仰头望着她,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沉醉。

王雪娇却莫名觉得他是在看自己的戴的耳坠。

要不是这耳坠是假的,她几乎要疑心程明风是不是想来抢耳坠

处处打机锋的晚宴,尔虞我诈的对话,程明风又在说那些让沈静以及王雪娇本人非常不爽的台词。

然后,正义,也许是邪恶的枪声响起,程明风将王雪娇用力一推,子弹在程明风的腿上开了一个洞。

这一段是临时改的,本来应该是打中王雪娇,除了增加悬疑感,还有就是让男主角去照顾的过程中,把两人已经快要崩溃的关系再拉一拉。

刚刚,何敬辰看着王雪娇表演中枪后在地上扭动,实在像女鬼夜行。

他自己在地上趴了半天,扭动了好久,也认同女主角穿着旗袍趴在地上扭动,实在不好看。

知道自己爬得不好看,生怕被NG几十条的王雪娇拼命撺掇导演:为什么不改成男主角受伤,就男女对感情的态度来说,女人才是由怜生爱,女人一旦开始可怜一个男人,那就完了,会把他所有的异常行为自行脑补合理化。

反正后面男女主角的恨海情天不改,谁受伤不一样么,强势又阴暗苍白的男主角受伤不是更带劲?

尽管现在还没有坐轮椅的欧阳明日,但是何导知道有不少武侠片里的男主角受伤吐血,那一集的收视率会邪门的暴涨,于是,他同意了王雪娇这个设想:男主角腿受伤,坐轮椅。

反正有跟组编剧,后面剧情的变动有人兜底处理,就这么愉快的改戏了。

程明风应声摔倒在地,数次挣扎,也再起不能,他伏在地上痛苦喘息,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忽然,王雪娇发现情况不对,他的额头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刚才还没有的!

眼泪可以说来就来,这么多汗,一般都得导演喊停,让化妆师过来,往头上脸上滴甘油。

难道程明风掌握了什么更高水平的表演技法,能让汗也说来就来?

王雪娇说台词:“我去叫医生。”

“你别管了,藏好,枪手还没走,”程明风咬着牙,也在缓缓说着台词,“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伤到你”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

“好,CUT!不错不错,再保一条!!”何敬辰大声宣布。

程明风却半天没爬起来,他睁开眼睛,看着站在他身边,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的王雪娇,苦笑一声:“保不了了,我的腿,被打中了”

“我就说!”王雪娇猛然站起来,大喊:“程明风受伤了!快送医院!”

何敬辰都懵了,他不明白道具枪怎么能射伤人。

道具轮椅现在就用上了,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程明风抬上轮椅,一路风驰电掣把他推到小诊所。

还好那把枪是堵了口的七七式,不知道为什么,堵了口的枪里居然射出了子弹,而且是真子弹。

七七式发挥稳定,那颗子弹的尾巴还露在皮肤外面,医生把它拔出来,给程明风上了药。

王雪娇看着医生霸道的姿势和狂野的作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您以前是军医吗?”

“哎?你怎么知道?你以前被我治过?”医生非常惊喜。

“没有,我看您的动作,感觉您以前好像是一次给几百个人做过手术一样。”

“你说对了,在老山的时候,一等炮弹落完,我就得去救人,治不完的人,缝不完的口子。”追忆往昔,医生感慨万千,顺便又夸了一句程明风:“小伙子,不错啊,没打麻药,也不喊疼。”

程明风无奈地笑笑:“喊疼有什么用呢,又没有人心疼。”

“说得也是。”医生点头,大开大合地给他捆上一圈纱布之后,又一阵风似的跑去接待另一个剧组送来的,被砖头打破头的群演了。

程明风看着王雪娇,轻叹了一声:“可惜,真希望能再拍一条,你踮着脚尖,轻盈旋转的样子,真美。”

王雪娇没接他的话,问道:“你刚才明明中枪了,为什么不喊人?就让血这么流?要不是这子弹的穿透力很差,说不定你就死了。”

程明风笑笑:“戏比天大。”

这是梨园行的老规矩,戏开腔,便是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不管有没有观众,都必须唱完,戏一开场,就不能停。

“咱们这是拍电视剧,能重拍很多次的,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冒险。”王雪娇对传统是敬重的,不过程明风的这种执着,让她想起看《足球小将》动画片的困惑,小学生级别的足球赛,有人冒着心脏病发的危险,不止一个角色立誓“哪怕我的腿断了,今天我也要XXX”

算了,这是人家对艺术的执着,虽然在她看来有些夸张,不过,随他去吧。

程明风的腿没有伤着骨头,也没有伤着筋,按时换药就行,小诊所也懒得把枪伤上报。

剧组还能继续接着拍轮椅戏剧情。

道具师都吓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枪里射出的是真子弹,他反复解释:“我检查了,真的,我检查过好多次快开拍的时候我还检查了一次呢。”

负责开枪的临时演员已经找不到人了,他的任务就是跑进来,开一枪,然后逃走,程明风如果当时喊出来,还能抓着人,结果大家都以为是拍戏,逃走是正常流程,完全没有人管他。

本来他想把枪也带走,道具师担心何敬辰还要“保一条”,等他一跳出来,就把枪给没收了,说要准备再拍一次,那人没说什么就走了。

虽然摄影机拍到他了,但是,他全身包裹的跟粽子似的,就露两个眼睛,画通缉令都不知道怎么画。

本来晚上的戏份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又闹成这样,想多拍一点也没法继续进行。

狄靖远心事重重,他又想起了开机仪式那天发生的事,一长两短的香尽管王雪娇用非常手段把香给固定住,可是,那毕竟是不正统的,神明是不是认可这么做,他也不知道,只不过当时没有发生其他意外,所以他也没有再去多想。

后来,是本地村民敲诈勒索,是以王雪娇在道具间吃人肉这么惊悚的传闻平息下去的。

其实是不是这就说明,神明已经对他投机取巧的行为表示不高兴了,这是在警示他,这部片子,在克他?硬拍也不会有好结果。

今天更糟糕,先是凌晨的时候整个剧组被偷,晚上又是男主角受了枪伤。

狄靖远心烦意乱,他还有一半的费用没有转过来,这是他的习惯,先投下去,试试水,如果一切顺利,他再把剩下的投资转过来,避免一次性投入,一口气打水漂。

看着狄靖远那表情,何敬辰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打退堂鼓了,虽然他名声在外,不怕这部戏飞了,找不到下一份工作,但是,做事到底还是有始有终更好,这部片子,他也是下了功夫,花了力气的,见不着成果就要散,也太郁闷了。

两个男人又像那天一样,在旅馆的房间里,相顾无言的抽着烟,最后狄靖远回房间睡觉去了,他下午要从绿藤市离开回公司。

他给自己暗暗下了一个期限,如果在明天他离开之前,看不到任何有代表着运势好转的兆头,那就算了,及时止损。

何敬辰打开窗户,透透气,忽然,他看见王雪娇站在楼下遛狗,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遛狗

唉这小狗挺可爱的,事已至此,还是跟小狗玩一会儿吧。

何敬辰下楼:“你家这小狗真可爱,早上怎么没有把它留在房间里面看家?”

“别提了,我也后悔死了,这不是想着带它也去吃点新鲜的肉嘛”王雪娇严肃地指着轩辕狗剩,“以后不带你出去吃了。”

轩辕狗剩:“呜”

何敬辰叹了一口气:“狄靖远压力也很大。”

“他压力大什么?那枪又不是他开的。”王雪娇不明白,甚至都没有上报到派出所,剧组的拍摄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何敬辰摇头:“你不明白,他一向是很信这些的,他家盖屋要挑风水、入住要看吉时,埋人要瞧吉地,生病了在吃药的时候,还要看看是不是冲煞到了什么。他相信他事业这么成功,就是因为有神明保佑,每一步都有神明的启示,如果违背了神明的意思,是会受天谴的。”

“哦”这种人,王雪娇见过,窗户漏风,非得说是屋子里有煞气,不修窗户,要在屋子里放鞭炮。

忽然王雪娇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压低声音:“是不是他觉得这项目不吉利,想跑?”

何敬辰尴尬的笑笑,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

王雪娇摇摇头:“他别急啊!那风雨雷电四位神仙不在家~”

“他明天下午的飞机去香港,要不,你让风雨雷电四位神仙把他的飞机给拦截了?”何敬辰无奈道。

王雪娇按照当初胡嘉嘉发明的仪式,摸了摸轩辕狗剩的头,也给何敬辰摸了摸:“幸运小狗,助人为乐。”

“你们在干什么?”狄靖远睡不着,站在窗边看楼下,正好看到王雪娇和何敬辰神叨叨的。

“拜幸运小狗。”王雪娇笑道。

对于相信神神鬼鬼的人来说,宁可错拜,不可漏拜,不管这个幸运小狗是管什么的,先拜为敬!

狄靖远“咚咚咚”跑下楼,加入了摸小狗的队伍。

其实他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王雪娇跟他讲了轩辕狗剩是怎么来的:“一只伤得那么重的小狗,自己摸到我店里,明明以前我都不养宠物的,它却认定要找我。最后它绝处逢生,这还不幸运?在溧石镇,很多找不到工作的群演在拜过它以后,都找到工作啦。那个叫胡嘉嘉的演员中介,何导知道的吧,她以前可惨了!她是第一个给它吃火腿肠,认真拜拜的。”

“这么厉害啊。”狄靖远心里还是半信半疑,“那我就等着看它的表现了。”

时限,依旧是他离开绿藤市之前。

时间那么紧,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了。

深夜,绿藤市,八一某某寻呼台的门市部。

几个黑影将门市部的门锁撬开,从柜台里把所有寻呼机一扫而空,接着迅速离去。

清晨,王雪娇睡不着,又去了牛肉汤店,顺便拿老板的电话拨着玩,90888888她压根没想拨通,根据她的经验,手机丢了,还能打通,被偷,那绝对是立马关机,谁还通啊!

她就随便打打,啊,不知道我的手机,它冷不冷,饿不饿,一个机在贼手里孤单不孤单,害怕不害怕

忽然,她发现号码传过来的是忙音,意思是这个号码在占线,不是在往外打,就是在接电话。

只要打了电话,那就会产生往来号码记录!

王雪娇赶紧给市局打电话,那边接电话的是康正清,他的声音异常疲惫:“你说巧不巧,部队寻呼台的门市部也被偷了,上头震怒,正查着呢,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

“那就不要管他们死活了,我这有戏,你先查我这的!快查查那混蛋拿着我的手机往哪儿拨!我知道电信肯定有人值班,绝对能查到!”

康正清用微死还生的声音回答:“好,等会啊。”

“等等等!门市部那边有没有提取到脚印和指纹?”

“有啊。”

“你等着!我换个地方给你发个图过来。”

王雪娇扔下电话,对老板大喊一声:“先不要盛出来,我一会儿过来吃。”

老板一抬头,王雪娇就不见了。

三分钟后,王雪娇出现在游墅派出所,值班的是东方明,认识她,大方的把传真机借给她用。

她把用来作法诅咒的脚印和指纹传给了康正清,数秒后,王雪娇再次拨通电话:“怎么样?”

康正清很激动,声音也相当的精神饱满:“一模一样!打电话的也找着了!!来不及说了,我先去抓人。”

嫌疑犯是四个人,他们本来打算去销赃,打电话约买家的时候,稍微犯了一个懒,不想出去找公用电话,顺手拿了王雪娇的大哥大打了一个出去。

谁知道就这么寸,正好撞上王雪娇打电话过来,

买家的大哥大号码,也是在电信局买的吉祥号码,实名登记,一抓一个准。

抓人的时候,是军警联合出动,其实,警察一共就去两个,刘智勇和康正清,部队的没有穿制服。

这两位的价值是站在门口不让闲杂人等围观,然后,等着时候差不多了,跟部队兄弟们打招呼:“下手轻点”“差不多了”“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死了”。

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王雪娇的大哥大,不仅抓着了偷窃团伙和销赃团伙,顺便还勾出了一个专门拷贝电话号码的团伙。

模拟机的号码可以烧到无数个手机上使用,也就是无数台大哥大都可以使用90888888这个号码,李鬼们懂事一点,听到忙音挂机就行。

最后那无数台大哥大的消费,都将由绿藤市公安局买单。

在偷到手机之后,那帮人就已经先把大哥大送到黑窝去复制,复制了一百个号,还没来得及卖,不过他们自己人已经在用了,往老家打、给对象打、约生意

已经产生了五百多块钱的话费。

这还得了,这不是要了曾局的命吗!

得亏国内第一个168声讯台还有五个月才成立,不然,最高一分钟会产生一块八毛钱的话费,聊满半小时不是梦。

看到账单的曾局可能会血压飙升,超越时代的实行从严、从快、从重。

大哥大回来了、金首饰回来了、金利来皮带回来了,小偷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把现金花完,他们努力吃了两顿好的,甚至都没想着要去金古饭店吃,一共花了两百多块。

那些小偷被打的有多惨,已经在道上传开了。

但道上的人并不知道打人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一辆大卡车装着一群超级能打的猛男像风一样冲进宾馆,门口还有俩警察给站岗,有犯事被捉过的人认出那俩警察是市局的。

后来整件事被缺胳膊少腿的传开,大家都知道肥狼孝敬给余小姐的大哥大被不长眼的小偷顺走了,余小姐的贴身亲兵把小偷打了个臭死,市局的人在门口看热闹。

“余小姐的东西都敢动,活该。”

笃信命理、玄学的狄靖远看着失而复得的物品,看了看王雪娇,又看了看轩辕狗剩,陷入沉思,最后他吐出一句:“程明风,他运气真不好。”

作者有话说:

宾馆失窃事件,我在现场三回,三次都是我同事,一次苏州洲际【靠苹果的icloud功能找回】、一次镇江京口【全靠同屋的妹子半夜两点还在玩,贼没敢进房间而成为全楼幸存】、一次西宁某商务酒店,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酒店房间不安全,保险箱都不安全,我上次忘了密码,找客房经理,他给我打开了。

寻呼台门市部被盗事件,也是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