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也太认真了吧。”道具师看见被王雪娇“退货”的化学书,开始头疼。
王雪娇说那些化学书都是初二的化学书,什么制毒工厂的参考书用初中化学,高中化学还差不多。
“你哪怕自己包个书皮呢,上面写着化学两个字呢”
道具师:“毒贩包书皮是不是有点太讲究了。”
“还有,毒贩为什么要在这么大的黑板上写化学式啊?配平都配错了照这能配出来个啥啊?实在不行,黑板上就写点张家买三斤,李家买两斤,后面这个CH3还抄成OH了,C变O我就当它是吃多了,3上哪儿去了,趴床底下了吗?”
王雪娇只是单纯的对配平和书写疏漏表示不满,至于化学式本身是不是那么回事她哪知道。
但是在别人的眼中,她的嫌弃,就代表她是内行。
父母辅导作业的暴躁时期,基本上在小学,再高也就到初中,再往上大多数父母就看不懂了。
谁会对看不懂的东西暴躁呢!
谁对制毒的化学方程式这么懂啊?
道具师赶紧把黑板上写错的地方改正过来,又去找符合王雪娇要求的书。
王雪娇去吃牛肉汤的时候抱怨这事,老板哈哈一笑:“那书没用了嘛?不如送给我烧炉子?”
“那也太可惜了,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学校需要的,不过道具买的是汉教版,不是全国版,进度不一样。”
一个人影晃过来,是端着烧饼过来的伙计小满,他刚刚还探身往炉子里面贴烧饼,为了保护衣服,他精赤着上身,还粘着不少秸秆烧剩下的灰。
“能不能给我?”他犹犹豫豫地问道。
王雪娇笑道:“你?要看化学书啊?”
小满点点头:“嗯,我妹妹喜欢。”
“你妹妹这么有志气!她多大啊?”王雪娇对自学理科的人一向非常景仰。
“十二岁。”
王雪娇点点头:“哦,识字的话,自学应该问题不大,那就凑合看看吧。”
老板的脸色却不怎么好,他皱着眉头:“她要是有空,就过来店里帮帮忙,学学手艺,学什么化学!能当饭吃吗?”
“那还是能当饭吃的。”王雪娇自己说得时候有点心虚,她知道“生化环材”号称四大天坑专业,但是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还是一开始就这样以及也不知道有没有转机的机会。
不过,她有一个朋友,是在一家涂料公司搞逆向研究的,赚得还可以,另一个朋友则是去研发化妆品,赚得也不错,都是女的,所以,要是学好了,应该问题不大?
王雪娇连牛肉汤都没吃完,放下碗:“帮我放到炉子旁边热着,我去给你拿!”
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跑了。
老板在后面喊:“哎,急什么啊,吃完了再拿。”
王雪娇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老板瞪了一眼小满,小满讪讪地抓了抓头:“我也没想到她这么着急。”
过了一会儿王雪娇又跑回来,道具师为了省事,买的是全套初中化学,下面还有几本教辅书用来凑数。
“都给你。”王雪娇把装着书的塑料袋递给小满,里面还放着几支笔和几个本子。
小满欢喜非常,小心地用自己的外套把塑料袋裹起来,放在里间。
“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也别找我,我基本上还给老师了,只会坑害下一代,哈哈哈。”王雪娇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晰。
“嗯。”小满眼睛里闪着光。
王雪娇看着沉着脸的老板,劝道:“哎,他们多读点书也是好事,我跟你讲个笑话啊,有一家兰州拉面店的老板,找了一个文盲伙计,他们揉面要用蓬灰,让面更筋道,结果文盲伙计只记得这两个字,去买的时候,一打岔,他就忘了,买成了硼酸,你说要命不要命。”
“哼,知识越多越反动。”老板冷不丁地吐出一句几十年前的流行语。
王雪娇不由一愣,都过去十几年了,八十年代初“出国热”的时候,全国人民就已经推翻了这种思想,郑月珍所在的电子厂有好几个大学生,被公派出国的,然后一去不复返,留在国外工作生活了,厂里人提起他们,没有一个觉得他们是背叛,全都觉得他们好有本事,真能耐。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苦大仇深的。
说不定是家里人因为这个出过事,王雪娇不再问,埋头吃烧饼。
《大漠三千里》的进度真的赶上来了,大的外景搭完,开始布置内部的陈设,在剧组门口几大车壁画、挂毯、佛像、香炉、大鼎之类的东西。
王雪娇仗着自己人头熟,站在剧组门口,像监工一样看人搬东西。
搬运工粗手粗脚,也没有什么特别防护措施,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假货。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BIU~变成真货。
王雪娇盯着一尊佛像瞧了半天,张平站在她身边:“怎么看了这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这佛像看着很熟悉。”
“哈哈,佛像嘛,不都那样。”张平哈哈一笑,又去看别人搬东西了。
佛像怎么可能都一样,中国不同时期的佛教造像都不一样,何况,这个佛像怎么看都不是中国佛像,甚至也不是最早佛教传中国时的犍陀罗风格,而是柬埔寨高棉王朝的风格。
那佛像低眼垂目,嘴角的笑容透着一种神秘的气质,它是印在吴哥窟三日门票上的经典巴戎寺里的四面佛,号称“高棉的微笑”。
王雪娇绝对不会弄错!她去柬埔寨旅游的时候,没想到柬埔寨那么死热,在看到那高踞头顶的佛像在笑的时候,她已经笑不出来了,对着佛像说:“别光笑啊,来场雨,降降温啊!”
然后,就下雨了,道路泥泞难行,本来能往上爬的石阶变得光滑非常,为了安全,开TUTU车的小哥都艰难地用中文说“不要上,掉下来”
宁令哥死后两百年,巴戎寺才开工,不管商人为了赚钱有多努力,西夏王宫里,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巴戎寺的东西。
不过这年头剧里的各种布景道具,也确实不怎么讲究,战国有炒菜,唐朝的农家挂辣椒是常规操作。
跟自家剧组的道具师讲究倒也罢了,跑到别人家剧组指指点点算怎么回事。
反正看这大小,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真货。
其他摆设的成份也很杂,王雪娇看到了贵霜王朝风格的金币,波斯帝国拜火教的礼器,以及写着如同牛百叶形状的巴思巴文的金板板。
“西夏还真是强大。”王雪娇意有所指。
张平好像完全没听出她的意思,笑道:“那当然,成吉思汗都打到多瑙河了,也没拿下西夏,西夏确实很强大。”
除了道具不着调之外,王雪娇一时半会儿也挑不出它有什么问题,她看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家剧组。
现在剧组正在整顿,何敬辰那脆弱的心脏实在是受不了再出一次这种意外了。
道具枪在递到演员手上之后,道具师都必须再检查一遍,确认枪还是那把枪。
所有剧情需要持枪的演员,都得先拍清晰的照片,检查身份证。
虽然一代身份证太容易做假了,有的地方发出的一代证甚至是用手写的,查证件也就是起到一个安慰剂的作用。
“程明风怎么样了?”王雪娇关心了一下自己的搭挡。
“听见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程明风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
“不客气,都是同事,谁受伤了我都会关心的。”王雪娇不打算让他误会他是特别的那个。
程明风笑笑:“你真善良。”
“谢谢,我知道。”王雪娇大方接受对自己的赞美。
男主角受伤,原计划的男女主角对手戏,改成女主角“登基大典”。
犯罪集团里的人有一大部分发已经被女主角沈静收编,成为利益共同体,在此之前,沈静始终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形象,有几个死硬派,认为女主角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个女人,肯定胆小怕事上不得台面。
在一间大会议室内,王雪娇坐在最上首,用沉痛的语气,将男主角的死讯告知集团内的各位大佬:“从今以后,天雨集团,将由我来管理,陈叔,以后生产流水线还要仰仗您。”
“沈小姐,根据集团惯例,话事人是要几个分部的人共同商议推选的,不是你坐在那张椅子上,你就是话事人的。”饰演陈叔的演员冷哼一声。
王雪娇就像被人孤立的小白兔一样露出无奈又无助的神情:“陈叔不愿意帮我吗?”
陈叔撇撇嘴:“我只帮集团做事,不帮任何人。”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陈叔信不过我的能力?”王雪娇的表情越发楚楚可怜。
这让本来就看不上她的几个负责人更加瞧不起她,脸上露出不屑神情。
陈叔站起身:“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走一步,告辞了。”
会议室里的保镖们上前拦住陈叔,大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豁然洞开,十几个穿着统一制服,手拿枪支的男人冲进来。
陈叔面露得色,转过身,对王雪娇说:“沈小姐,那把椅子,不是那么好坐的。”
王雪娇平静地看着他:“陈叔说他身体不舒服,你们帮他舒服舒服吧。”
十几把枪同时喷出火舌,陈叔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现在还有谁身体不舒服?我可以帮忙治治的。”王雪娇微笑着扫视四周。
无人说话。
王雪娇站起身:“工厂一日不可无主,冯良,交给你了。”
“多谢沈小姐!”
何敬辰大喊一声:“好,卡!”
周围的人七手八脚把陈叔扶起来,确定他身上没有真的被开一个口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摄像助理夸赞:“哇,刚才你刚才一直笑着,突然就杀人了,对比好强烈啊,我还以为你会先把眼神变得凶狠,然后再动手呢。”
王雪娇笑眯眯地说:“先变凶,再动手,就没有意思啦,不是容易让人起防备心么,就是得先示弱。果敢的杨家老大就是这么被干掉的,他身上可是有枪的,要是让他发觉不对,抢先开枪怎么办。”
果敢的杨家,是曾经的金三角一霸,忽然之间,他就凭空消失,势力也被其他几家瓜分,其中李将军是最大的受益者。
外面只知道杨家是因为老大暴毙,老二入狱,群龙无首才会如此,但不知道内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雪娇完全是在报告文学上看到的,但其实那篇报告文学,是坤沙投降以后,从他手下的供词里查到的故事,王雪娇自动默认所有人都知道,她说这些事的时候,也完全是从可操作的合理性上考虑,至于代入的是谁,不重要。
那些对金三角故事略有耳闻,对余小姐身份也略有耳闻的人们内心大为震撼:“原来,杨家是被余小姐从内部瓦解的!难怪李将军会对前顶头上司的孙女这么关心,就说光凭血缘关系,最多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么可能还让她插手生意,还得是她有能力!”
拍完这场,紧接着是女主角发明劲头更强的新型毒品,然后第一个客户是个外国人,这只是个意外,谁给钱,她就卖给谁,不挑国籍。
但是这一点将会被她利用来为自己洗白,说自己只卖给外国人,不祸害自己国家。
这位外国演员叫安德烈,算是个小特,他是跟着隔壁《大漠三千里》剧组来的,那边没开机,他就先在这里混几天工资。
他说他是个俄罗斯人,只不过常年跟着中国倒爷们混,所以中文颇为流利,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他觉得大厦将倾,于是跟着倒爷们从边境溜进来。
程明风似乎跟他挺投缘,时不时跟他聊艺术啊、历史啊、文学啊,沙皇的最后一个公主。
讨论气氛和谐的两个人,唯有在讨论“十九世纪沙俄探险家从中国搬了多少东西走”的时候,会产生分歧。
安德烈认为只有强大的国家才能保护文物,当时清末都那个样子了,人都管不了,文物留在国内也是被风化的下场。
程明风的点则是那些所谓的“探险家”不是用药水把壁画粘得破破烂烂,就是只砍佛头,实在是太不讲究了,不尊重艺术品的完整性。
“好好好,下次一定注意。”安德烈耸耸肩。
王雪娇听见,转头看着他:“啊?还有下次?”
“哈哈哈,开个玩笑。”安德烈笑嘻嘻。
场务跑过来:“余小姐,有一个小姑娘找你。”
“找我?”
“她说有东西送给你。”
王雪娇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跟什么小姑娘有关系,别说她演的片子都还没上映,就算上映了,也就那么回事吧,不是群演就是女五。
门口站着一个梳着童花头的女孩子,她身上的衣服很旧,袖口和胳膊肘还有几个补丁,她哆哆嗦嗦地站在墙根底下,眼睛不时向片场里看。
“你找我?”王雪娇十分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女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你就是余小姐吗?”
“嗯。”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香包:“我叫小意,是小满的妹妹,哥哥说,是你送了我好多书。”
“哦哦,原来是你,对。”
“马上到春天,容易感冒,这是我缝的香包,里面加了很多草药,可以防感冒的。”小意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家没有好布你别嫌弃啊。”
那布确实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剪下来的,颜色已经变得黯淡,在最底下还垂着一只白玉小怪兽,怪兽的肚子下面还挂着一个小穗子。
在香包正面绣了一个看起来像字又像纹章的图案,看针脚十分细致。
“这个花纹有意思。”王雪娇伸手摸了摸:“好像古代的字哦。”
“能保佑平安的。”小意认真地说。
王雪娇闻了闻香包,闻出了最有辨识度的艾叶、川芎和白芷的味道:“好呀,谢谢你。”
小意蹦蹦跳跳地走了,王雪娇挺喜欢混合草药的味道,便把它装在右手的袖子里,把手也熏一熏。
《大漠三千里》那边在拍抢儿媳大戏,就是宁令哥要与没藏氏结婚的婚礼上,李元昊一眼看中没藏氏的美貌,对儿子说:“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母后了。”
场面极其盛大、华美,所有人都是盛装出席,头上身上闪闪发光,一眼塑料片和水钻,不是真货。
王雪娇看见了安德烈,他在观礼的人群中,根据剧情,他是粟特商人,会为宁令哥造反提供武器援助。
就表演来说,有一种大学生玩COSPLAY的气质,各种龇牙咧嘴,流于表面,还有连人名都叫错的,误叫成了演员的名字反正王雪娇相信李元昊的亲兵统领绝对不可能叫钱爱国。
然而,张平居然放这条过了!
王雪娇震惊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大概也许他们打算全面启用后期配音?
也不是不行,让配音老师多赚点钱。
不需要NG,也不讲究情绪的拍摄就是快,仿佛眼睛一眨,就拍完了。
拍完、收工、搬东西,王雪娇对王妃头上的金冠十分感兴趣:“这个真漂亮,像真的一样。”
张平得意的说:“这可是花了大价钱做的,没有用便宜的塑料,都是用的真石头。”
“讲究!”王雪娇笑道,“都以假乱真了,要是有谁把它当成真的偷走拿出去卖,肯定也没人认出来。”
安德烈抄着手站在一边,听她这么说,嘴角勾起:“买古董的有钱人也不全是傻子,他们会找人鉴定的。”
“那就买通鉴定人。”王雪娇想的全是简单粗暴的套路。
“全世界不止一个鉴定专家,怎么可能全部买通,被抓住一回,下场会很惨,跟赌牌的时候玩小手段一样。”安德烈的蓝眼睛冲她眨眨。
王雪娇微笑道:“你知道的真不少,阁下莫不是出身古拉格的律贼世家?”
安德烈眯起眼睛:“哦不,律贼只是听起来有趣,其实他们都没有脑子,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俊杰,为什么一定要与看守对着干呢?合作让自己舒服一点不是更好。”
说话间,王雪娇的一缕头发慢慢松下来,挡在眼睛前,她下意识抬手向上挑了一下,放在袖子里的香包飞了出来,落在地上。
“呀。”她刚想弯腰去捡,安德烈已经替她捡了起来,双手奉上,一旁的张平一眼看见香包上的花纹,惊讶地看着王雪娇:“这是你的?”
王雪娇听他问得奇怪,这明明刚从她袖子里飞出去的,有什么好问的吗?
她困惑地看着张平:“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
“余小姐是支锅的?”张平忽然用黑话问了一句。
支锅的意思,就是组织盗挖坟墓。
黑话啊,它博大精深,各行有各行的黑话,王雪娇现在熟练掌握的黑话只有互联网黑话和贩毒走私枪支两种,还没有深入到土夫子的行业。
虽然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显然不可能是什么正经话。
我,金三角来的蛮夷也,听不懂你们这的黑话,我说我的黑话,你听不懂是你的事!
王雪娇平静回答:“那多脏啊,像我这样的人,只适合与各地的兄弟对齐颗粒度,使用组合拳建构垂直矩阵,打通底层逻辑,去中心化,实现用户跃迁。”
张平傻了,每个字,不,应该说,每个词他都知道,也知道该怎么写,就是整句话听下来,简直比“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还要迷幻。
这是哪里的黑话?
张平在脑子里疯狂思考,最后,他认为这可能是金三角的黑话,毕竟是要与国际接轨的,听起来好高级。
刚才是他先起头用黑话试探的王雪娇,现在他又不好意思问王雪娇她说的那一串是啥玩意儿,只能自行理解。
跟各地兄弟对齐颗粒度,可能是统一思想。
使用组合拳建构垂直矩阵,打通底层逻辑,去中心化,指的是她将不再仅以制毒贩毒为主要业务,还要扩展到枪支和文物。
一句话,她在国内一直待着没走,不是像她自己所说的,是想体验不同的生活,找找乐子,而是在考查市场,结合各路豪杰,所有赚钱的黑道勾当,她都要参加。
对,一定是这样!
张平对自己的分析判断非常自信。
“你跟况家很熟?”张平继续试探,想知道她已经跟豪杰们勾连到哪一步了。
“唉熟不熟的,也就这么回事了。”王雪娇压根不知道什么况家,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脸上的表情十分哀怨,好像被负心人甩了一样。
张平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个大好的合作机会,毕竟她是能在大陆召唤一卡车的猛男冲到旅馆房间里揍人的。
王雪娇在溧石镇的传说,他听过,但一直半信半疑,这次他太信了,他的亲信就在现场,亲眼看见的!
不过,他也没打算一口气把自己的生意和盘托出,免得余小姐觉得这事太赚了,何不把他这个中间商踢掉,自己独吞。
他还想再观察观察,确定余小姐自己没有团队,想赚钱只能依靠他的时候再下手。
王雪娇对张平脑中起伏的思绪一无所知,她只想回去吃晚饭。
令人悲伤的是,晚饭的饭烧糊了,没有发黑,但是有一种令人不悦的糊味儿。
王雪娇决定放弃晚饭,她有钱,可以自己买着吃。
清晨只有一家牛肉汤店营业,晚上有五六家都开着。
东北饺子馆、川菜馆、湘菜馆、本地菜馆、杭帮菜馆。
没得选就死心了,一旦有的选,王雪娇就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纠结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一个剧组也放饭了,她大步流星跟着送盒饭的车过去,想寻找一下灵感,要是第一眼看到的是辣菜,那就扔硬币,在川菜和湘菜里二选一,要是第一眼看见的肉,就选东北馆,如果是蔬菜,那还是扔硬币。
王雪娇探头探脑想看盒饭里的菜,忽然有人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大姐姐!”
她转头,与一双大大的眼睛相对,是小意。
“咦?小意,你在这当演员啊?”王雪娇笑道。
小意摇摇头:“我是缝衣服的。”
剧组里的衣服都是蹿着穿,群演的死活自然没人在意,能套上就行,小特、中特、大特乃至演员的衣服就得有人管管了。
扣子崩了的,要缝上。
拉链开了的,要缝上。
演员太瘦,要把衣服后面夹起来。
演员太胖,得想办法在能拆片的地方拆开,把正面拍完了事。
还有把衣服穿破的,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只要没碎得太离谱,缝缝补补还能继续穿。
小意在各个剧组里面跑,帮各组里的服装师打打下手,在临开拍之前才发现衣服有这样那样问题的抓狂服装师们是不吝啬让孩子赚一点小钱的,小意还能跟着群演领一份盒饭。
第一个领到盒饭的人已经打开盲盒,王雪娇伸头看了一眼,酸辣土豆丝,嗯,川菜吧。
王雪娇对小意说:“你的工作结束了吗?”
“嗯。”小意点点头,“要等开拍之前换衣服的时候,才会有工作。”
“走,我请你吃川菜。”
小意连连摇头:“不用了,很贵吧。”
“我是和你一起去吃,不是你吃着我看着,菜端上来一大盆,点一个菜太无聊,点两个菜又吃不完,不是很浪费嘛。你要是不去吃,我能吃的也就那么多,吃不下的就倒掉,全浪费了。”
小意听到剩菜要全倒掉,小小的脸皱起来:“啊?”
王雪娇趁热打铁:“对吧,你也觉得浪费吧!你去不去?”
“去!”小意高高举起了手。
川菜馆不大,店里只能摆四张桌子,还不如丫丫小吃店大。
王雪娇还没有从竞争对手的视角中摆脱出来,她扫视店面一圈,心里得意地“哼”一声,肯定做得没有我好吃~
这是小意头一次到川菜馆,比牛肉汤馆高级很多的装修让她惴惴不安,王雪娇把菜单给她看的时候,小可怜快给吓死了。
菜单上最便宜的是酸辣土豆丝,两块五。
想到刚才的盒饭里也有酸辣土豆丝,她觉得这家店一定是在坑人。
“太贵了,我们走吧”小意压低声音,“去牛肉汤店里,我二哥在那里,可以只买半份。”
“不要增加你哥的工作量了,让他歇会儿吧。”王雪娇伸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个五块的宫保鸡丁,一个八块的回锅肉。
等上菜的功夫,王雪娇问道:“你这么喜欢读书,要不要回家,去上学?只要你成绩好,我可以给你生活费。”
小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回去,家里已经没人了。”
“我看你挺聪明的,自己生活应该也没问题吧,还是舍不得哥哥?”王雪娇逗她,心里在想她在这里借读的可能性。
“对了,你在家读到几年级?”
小意伸出手指:“三年级。”
王雪娇有些苦恼,那借读应该是很困难了吧。
十二岁应该是上六年级或者五年级。
要是往三年级或者二年级里插班,且不说学校会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她跟同班的小屁孩说不上话,这学上得也太难过了。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呀?”王雪娇问道。
“去年夏天”小意闷闷地说,“夏天不好。”
“对!夏天是不好,有蚊子!还很热!”
王雪娇用力点头,她不敢想象没有空调的时代要怎么过,她不会像网上的傻子一样,以为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没有太多汽车和电器,城市里就不热了,“三大火炉”的名头如此响亮,绝不是人矫情怕热,唐朝不烧石油也没电器,还不是照样热死人。
小意摇头:“会有毒。”
“啊?”
“我爸爸和大哥,就是被毒死的。”
王雪娇十分惊讶:“夏天?毒死?是毒蛇吗?”
“土里的。”
王雪娇越发迷茫:“瘴气?”
“是尸毒。”小意垂着眼皮:“都怪我没有把香包缝好,不然他们就不会死了。”
王雪娇越发迷糊:“啊,你家人是下地倒斗的啊?”
“哎?你也知道呀。”小意忽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嗯,我还知道,这个符号,是你们家的标志。”这是王雪娇猜的,张平看到这个符号,就开始对她说黑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王雪娇温柔地看着她:“你家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跟姐姐说说,好不好?”
小意到底年纪还小,一下子就对“很好很好的大姐姐”完全抛出一片心。
“有一年,我们家那里下大雨,冲出来一座很大很大的墓,村里的人都去捡东西卖,赚了好多钱,我们家的生活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爸爸就开始到处找洞,也发现了很多古代有钱人的墓。”
村里的干部根本就不管,觉得土里的东西,就是老祖宗的,后人都穷成这样子了,拿老祖宗一点东西有什么关系。
各地盗掘成风,淮南那里出现了三十多座墓,都在文物专家赶来之前被当地百姓扫了一遍。
一枚战国刀币,文物贩子从当地老百姓手里的收购价是两块钱。
转手能卖到一百,有能耐的人卖到国外,就变成八百。
“供应链最低端”的人们依旧觉得这是好生意,他们全村一年都挣不了六百块钱,在地上捡块破铁就能卖两块,这是什么绝世好买卖。
随着欲望的膨胀,他们不再满足于在自家山里寻摸古墓,还把手伸向了其他村子和大山里。
小满和小意的爸爸和大哥就是进山寻墓的一员,他们的妈妈负责给爷俩做后勤支援,除了做饭,还负责帮忙望风、找出钱更大方的买家。
要不是小满和小意还小,家里怕他们嘴不严,跟外人透露他们家的“生财之道”,他俩也得去。
去年夏天,小满和小意没有在约定的时间等到爸爸妈妈和大哥回家,过了几天,县公安局通知他们去认尸。
警察告诉他们,三人是被炸死的,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先把墓道炸开,然后再下去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次是先下去人之后,才按下起爆。
初步判定为黑吃黑引发的血案。
他们有自己的理由:父子、夫妻关系又怎么了,涉及到金钱利益,父子夫妻对砍的事情多呢。
“不可能的!”小意委屈地嘟着嘴,“那是我大哥,爸爸怎么可能想炸死他!”
盗墓行常见操作是上阵父子兵,并且下墓去摸东西往上递的是儿子,在上面等着接东西的是父亲,以避免儿子突然心生外相,收完东西以后,顺手把爹给埋里面了。
“你大哥多少岁?”
“十五。”
“十五岁啊”王雪娇若有所思。
那确实,不管是为争夺家产,还是为了红颜一笑,翻脸都有点早了。
她实在很好奇,这一家三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惜小意家属于淮海省,汉东省管不了淮海省的事,不然王雪娇真想看看尸检报告到底是怎么写的。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边叔叔就带我和二哥到这边来,说至少有口饭吃。本来边叔叔让我也去他店里的,二哥说他就能养活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意捧着脸叹气:“村里的人都说,肯定是天气太热,土里的毒气被晒出来了,他们吸了以后,看见了幻觉,才会出事。”
“村里其他人要么是在地上捡东西卖,要么下去的人都会戴解毒的香包我也给他们缝了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缝好,他们就没有了,都怪我不好,缝得太慢了。”小意扁着嘴,眼泪不住往下掉。
“跟你没有关系,要是他们不下到墓里面就不会有事。”王雪娇说。
小意并没有因此释然,她还是垂头丧气:“可是,他们不到墓里面拿东西卖,我们家连饭都吃不起,要往米里面掺一半的稗子,才能吃饱。
我们老师也说,地下东西是文物,是国家的,可是,那座大坟被冲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跑在最前面,我看到一个铜碗要去捡,他一下子就把我推开了,把铜碗抢走了。”
“那你和你二哥怎么没有继续去‘捡’土里的东西,跟着边叔叔到这来了?”王雪娇试探着问。
别是牛肉汤老板其实也是个盗墓贼,知道这里可能有大墓,才以开牛肉汤店为幌子,在这里伺机而动吧?
小意抿着嘴,过一会儿才说:“边叔叔说盗墓掘坟是丧良心的事,就算不死在土里,也会被别人暗算。凭手艺过日子虽然累,但是比钱都没赚着,命丢了要强。”
过了一会儿,她又附在王雪娇的耳边,小小声说:“其实,二哥也去那座坟捡东西的,但是被人打了,东西也被抢走了,躺在床上半个多月起不来,都是我照顾他的。”
王雪娇摸摸她的头:“真是乖宝宝,会照顾哥哥了。”
小意腼腆地缩着脖子:“我也没有照顾,就是给他端吃的哦,还有那个符号,不是我们家的,是一个总是在我们家转悠的叔叔身上挂的钥匙扣,他说这个图案能保佑平安,我想跟他要钥匙扣描一下,他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借我我就自己把图案的样子记下来了。”
宫保鸡丁和回锅肉都端上来了,这家店的用料颇足,满盘都是肉,小意发出“哇”的一声惊呼,王雪娇让她吃,她光点头,却只夹花生米和青椒,然后夹了一块小指甲盖那么大的肉片,便不夹了。
“你不喜欢吃肉吗?”王雪娇问道。
“喜欢。”小意说,“我不好意思夹。”
“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雪娇用筷子在两盘菜中间,各划出一道分界线,“来,这半边是我的,那半边是你的,吃不完就不要了。”
小意这才放心大胆地大快朵颐,一块接一块的往嘴里塞着肉。
“小意小意”街上传来一个少年慌张的声音。
“啊啊!!!”小意忽然抬起头,含混不清地发出三个音,“握咯咯!!!”
然后,她把碗筷一放,如风一般的跑出门,王雪娇看见她扑向一个少年的后背,少年转过来,是小满。
“你跑到哪里去啦!!!”少年慌张的声音变成了气冲牛斗,王雪娇站起身,要出去跟他说几句。
店里的伙计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王雪娇恍然小悟:“没付钱呢。”
她指了指外面:“我叫人进来。”
伙计的眼睛像雷达一样盯着她的后背。
王雪娇站在小满和小意面前:“我和你妹妹吃饭呢,你吃了没有,一起啊。”
小满皱着眉头,瞪着小意。
小意满嘴的菜,说不了话,低着头疯狂咀嚼。
“大冷天的,别站马路上,进来进来。”王雪娇把兄妹俩拉到饭店里坐下。
伙计这才松了一口气,解除目光锁定,去看别人了。
王雪娇问道:“吃了没?”
“还没有。”小满虎着脸,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个烙馍、两个烧饼、一小碗牛肉汤,一个牛肉煎饺。
应该就是边老板供应的晚饭了,还挺不错,起码就肉量来说,比群众演员那成本价为八毛钱的盒饭要出色很多,那可就只有悲伤的一小丁丁肥肉碎屑。
“边老板挺大方的嘛~”王雪娇笑道,“不过,你天天吃这个应该腻了吧,换换口味呗,我再加一个菜。服务员,再加一个鱼香肉丝。”
“那这个怎么办。”小满看着小意,指了指从店里带出来的晚饭。
王雪娇把塑料袋放到自己面前:“给我!”
小满愣了一下,这一般正经的大人不是都说“你们带回家慢慢吃”吗?这个大姐姐怎么如此与众不同。
“看什么?我只是说让你换换口味,没说就请你吃了。”王雪娇理直气壮。
小满眨眨眼睛,好像她确实没说请自己吃饭。
本来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吃的,一想到这饭不是王雪娇请的,是自己以饭易饭换来的,顿时吃起来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失去家人后,他接受过很多怜悯,有些人把话说得特别夸张,好像他和妹妹失去了父母大哥,就是两个活死人了,只能依附别人活着。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全靠妹妹照顾的那段日子,他简直生不如死,觉得自己是个纯废物。
现在,他对任何好意,都像刺猬那样提防,像边老板那么不客气的指挥他干活,他才觉得那是在用自己的劳动力换报酬,吃东西也吃得理直气壮,不会觉得多吃一块肉都是贪婪。
兄妹俩吃饱喝足就回去了,王雪娇拎着牛肉店的晚饭回到片场,此时夜戏刚刚开机,忙碌完的化妆团队蹲在屋子里,吃着不那么美味的盒饭。
“来来来,加菜。”王雪娇把塑料袋放在四人中间。
钱刚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我刚才去了一趟店里,锅都洗干净了。”
“哎嘿~开心嘛~店里的小伙计给我的。”
韩帆鼓掌:“不愧是余小姐!!!连店里的小伙计都听你的。”
“那当然,叫我宇宙大魔王,灭哈哈哈哈。”王雪娇得意叉腰。
忽然,她压低声音:“你们对淮南古墓被盗挖有什么心得?”
“哦,知道,穷呗,”钱刚夹了一筷子牛肉,“你跟他们讲文物价值、人文历史是讲不通的,他们只知道地下那些东西卖了,他们就能养家糊口。”
“你们有听说尸毒致幻吗?”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摇头。
王雪娇又问:“有个一家三口盗墓,然后爸、妈、儿子一起被炸死了,这事你们知道不?”
钱刚、韩帆和魏正明摇头,张英山开口:“我知道。”
其他三人震惊地看着他,钱刚开口:“卧槽,你这么闲的吗?省内的案子都管不过来,你还去看外省的案子。”
“因为这案子很不正常,未成年的儿子在墓道里,夫妻俩在上面,如果是男人有了外遇,想要炸死妻儿,那也得是在拿到东西之后再炸,怎么人刚下去就炸?东西不要了?因为太不合理,所以我稍微多看了几眼。”
张英山把他所知的告诉了王雪娇,跟小意说的出入不大。
只有一点不对,小满被人打伤躺在床上,不是因为他要回到墓穴捡陪葬物,而是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哥哥到底是为什么会死的,正好遇上了一伙正在摸东西的人,对方以为他是半道来截胡的,就把他打了一顿,差点没打死。
“不过这也是他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无从考证。”张英山咬了一口烙馍,转身把炒的油辣椒倒进去夹着吃。
王雪娇看着他:“如果这案子是绿藤市的,你是不是就会去考证了?”
“那当然。”张英山回答得十分干脆。
“你是真的闲,你那会儿不是到处盯人嘛,怎么有空去管淮海省的事?”钱刚大惑不解,他是被张英山盯得最久的一个,甚至超过了曾局。
钱刚一度以为自己的女朋友是不是张英山的前女友,由于自己魅力无敌,让女朋友离开了张英山,妒火中烧的张英山伺机报复,想找机会坑自己一把。
后来张英山好像就忽然放弃盯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钱刚简直是莫名又其妙,只能理解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太强大,让张英山不得不折服,认命地接受前女友跟着自己跑了的无奈现实。
结果,局里人人都说张英山好像总是在盯着他们,套他们说话,烦死了云云。
最后大家一致认定,张英山可能是在那十年里,精神受过什么刺激,所以习惯性的挖人黑料,握在手上,准备随时检举揭发。
自从王雪娇出现后,张英山的大病似乎完全被治愈,市局众人一致归因为“爱的力量”,钱刚已经完全释然,可以把这事随口问出来。
张英山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他毫不在意的回答:“看案件通报而已,又不需要我破案,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吃饭的时候就能看完了。”
“吃饭的时候,就不能好好吃饭吗非得看个什么东西?”钱刚摇头。
王雪娇举手:“你们不觉得,吃饭的时候看东西,吃饭更香吗?”
魏正明把牛肉咽下肚,给出评价:“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没救了。”
王雪娇从兜里拿出小意送给她的香包,问他们:“这个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这下连张英山都不知道,他接过看了半天,又闻了闻味道,摇摇头:“只闻到了艾叶和炖肉料的香气。”
“哈哈哈,不愧是你。”王雪娇笑出声,川芎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用来炖肉骨茶的,白芷是用来烧羊肉的,说是炖肉料完全没毛病。
正在说笑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进来,是程明风的助理:“余小姐有空吗?明风想请你过去一下,对一下明天早上的戏。”
“啧啧,他对工作是真爱,马上来。”王雪娇应了一句,人家男主角这么认真,身为女主角,也不能落后。
现在程明风不良于行,已经被换到了另一个旅馆,那个旅馆一楼的房间很大,有套间,方便别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王雪娇进门后,助理给倒了一杯茶就出去了,里间的门打开,程明风坐着轮椅出来,后面推着他的是张平。
“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啊?”王雪娇疑惑地看着他俩。
总不能是签定下一部戏的演出合同吧?
张平笑道:“余小姐,既然你已经跟况家有往来,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况家的人摸货有一套,但是,他们经常真假掺着卖,不像我们,多年信誉保证,童叟无欺。”
王雪娇满心困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就踩一捧一了?
你们走私文物的竞争这么激烈吗?
不是,为什么突然自爆?
再迷茫,也得继续往下演,王雪娇佯作镇定:“要是况家像你们说得这种德性,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名头。”
张平一脸痛心:“余小姐,你可能刚接触这行,还不了解,他们家刚开始的时候是好的,然后,有了名气,便起了歪心思,赚到的钱就拿去发收买鉴定师,国内有名的鉴定师或多或少都收过他们的好处,国外鉴定师么,到底不是一个文化背景,又有几个懂中国的文物,把真的看成假的,把假的看成真的也不止一次了。”
“可是,我是在淮南的地头遇到况家人的,那里可是有三十多座大墓,难道他们去收了货,然后扣在手里不卖,专门留着打版呐?”王雪娇说话的话都是标准骗局受害者的腔调因为不愿意相信自己被骗,所以积极主动地为骗子找补。
张平沉痛点头:“是的,他们的真货,就是用来做仿货,等仿货卖出去好多件之后,再把真货卖给出价最高的人。”
“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王雪娇平静地说。
“那个香包,就是证据。”张平非常笃定,“请余小姐把香包拿出来,一看就知道了。”
王雪娇将香包拿出,张平摸了摸那块卷曲的花纹:“没错,就是这个,况家就喜欢拿这种东西送给客人当信物,下面这个白玉饕餮,他肯定告诉你是真正的战国货,其实”
张平冷笑一声:“全都是假的,最多是去年生产的,连玉料我都知道是从哪儿出的,不是蓝田玉,就是独山玉。”
他将香袋递给程明风,王雪娇看着程明风苍白清瘦的脸,十分迷惑:“你也是盗墓的?”
程明风淡淡一笑:“不,我只是对古董稍有研究。”
“哪种?古董那么多,你不会样样全能吧?”王雪娇现在的表现更像是不甘被骗,拼命挑刺的人了,仿佛证明程明风是假专家,就能证明她找的古董贩子况家卖的是真货。
程明风低着头检看着白玉饕餮,从容道:“不敢说全能,只对玉器和字画略有了解。”
“还挺谦虚,都跨两门了。”王雪娇眉毛微扬,多少大师一生浸淫于一门,都有被打眼的时候,跨两门,还装什么略懂。
原本漫不经心的程明风的手一顿,轻声对张平说:“麻烦给我一个放大镜。”
张平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从钥匙串上取下来一个小盒,盒里是一个折叠式的小型放大镜,小盒底下似乎还有一些花里胡哨的小工具。
王雪娇可喜欢这种小东小西了,她勾着头看,张平笑道:“这些都是古董行用的小东西。”
说罢,他大方地把小盒子从钥匙串上拿下来,给王雪娇看。
盒子里面有一个一寸来长的小紫光灯,可以测试荧光反应;一个手电筒,很小,但光线很强,可以用来看翡翠原石;有一个钮扣大小的磁铁,可以测试含铁的矿石反应,最底下还垫着一块抛光布。
“有意思这些东西还得自己随身带?”王雪娇问道。
张平叹了一口气:“这些东西如果不自己准备,很容易被别人动手脚,把假的当成真的。”
“看来张导很有心得。”
张平苦笑一声:“人教人百遍无用,事教人一遍入心。”
“你们这行还真不好干,行业生态真差。”王雪娇的脸上写满了同情。
张平随意地问道:“余小姐这行也不好干吧,是不是每次出货的时候都要验货?要是出货量大,得多少人送货才够试货的?”
“怎么?张导想做我的分销商?”王雪娇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眼睛斜瞟,嘴角似笑非笑。
张平连连摆手:“做不来,做不来,我只擅长做一些促进中外历史文化的交流的微小工作。”
卖文物比卖粉安全多了,那化学药品的味儿,不仅要防着人,还得防着狗。
想发财,就得大剂量的卖,大剂量被抓就是个死。
他倒倒文物,有的是狡辩的机会,到了境外也没人管了,被抓也不至于立马枪毙。
张平只想借余小姐的人脉和关系网认识认识客户,可以高价卖出一点货,那些大毒枭赚了这么多钱,往家里摆几个文物欣赏欣赏很合理吧。
他是想赚钱过好日子,不是想过刀尖上舔血、亡命天涯的日子。
“张导莫不是看不起干我们这行的,是嫌没有文化底蕴?”王雪娇微笑着问道。
张平心中叫苦,早听说过余小姐阴晴不定,一阵一阵的发疯,原先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这是就开始了?
他忙回答:“不是不是,我的化学水平粗浅的很,最多理解一下怎么应用在文物上,要是跟余小姐做生意,我一个连面粉和白粉的分不清的人,不用等警察来抓,我就已经破产了。”
“呵呵呵呵呵很简单的,只要抽上一回,你就会深深记住它的味道,永远忘不掉它给你的极致快乐。”王雪娇的表情十分陶醉。
张平害怕极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听说金三角的各位,自己是不抽的?”
“怎么?你觉得自己的身份能与他们平齐?”王雪娇含笑看着他。
哎哟我的妈,一个僭越的大帽子就这么扣上来了,张平忽然觉得自己直接找上余小姐实在是过于激进了。
以前张平接触到的买家,至少是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优雅端方的文化人,余小姐实在是让他精神紧张。
她说她不吸毒,但是为什么她的脑回路也很清奇,最可怕是这一边笑嘻嘻,一边阴阳怪气,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笑着掏枪出来,把他立毙当场,然后再笑嘻嘻地踢一脚他的尸体:“哎呀,怎么死了呀?”
好在这个时候,程明风出声救了他:“这是真的。”
“啊?”张平大张着嘴巴,这救了跟没救差不多,刚才他信誓旦旦说那个白玉饕餮是假货,结果他请来的文物专家当面打他的脸,说这是真的。
张平不敢相信。
程明风指了指白玉饕餮:“这块料子,是肃北闪石玉。”
“哦,不是和田玉啊。”王雪娇很失望。
程明风微笑道:“和田玉进入中原地区,是在汉朝了。在夏商周时期,使用的玉料都是来自于青甘地区,或是就地取材的杂玉。”
这一点王雪娇倒是很认同,博物馆里战国往前,写着“玉石XX”的东西,都怎么看都不玉石,连雨花石都比它们像玉石。
程明风又点了几处:“战国时的玉料是用崩裂法开出来的,厚薄不均匀,还有钻的孔,有水床一点一点钻开的痕迹,沁色和味道我就不说了,张导您也是行家。”
张平接过香包和放大镜,仔细的看了又看,他也无话可说,最后只能说一句:“看来,还是余小姐有面子,就连况家的老狐狸都不敢拿次货给您。”
“那不是应该的么,他很识时务。”王雪娇的嘴角扬起傲慢的笑容。
有求于人,张平只得低声下气:“其实,我是手上有几件大货,外国人不识货,总是开不出价来。要是余小姐愿意帮忙介绍几个大客户,要是能成交,我必有重谢。”
“利润怎么分?”
“三七分成!”
“哦?你这么辛苦,只赚三成?那多不好意思呀。”王雪娇睁大了天真无辜的眼睛。
张平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里,给中间人三成利已经是行业内的顶尖水平了,她居然想要七成?她是什么恶魔吗?!
作者有话说:
念台词错把角色名念成演员名:98版《花木兰》,苏吉利(孙兴)指着余承恩(焦恩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焦恩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