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道上混,就得心黑皮厚嘴巴尖,张平完美的做到了这一点,他听见王雪娇说:“怎么好意思呢?”他立马见风使舵,满脸欣慰:“还是余小姐体恤我们的辛苦啊!那就五五分成!”

第一回还指望余小姐牵线做生意,就当纳个投名状,等他跟买家熟悉了,跻身这些钱来得不干净,也愿意花大钱享受的大佬供应商圈子,也就不需要给余小姐送提成了。

王雪娇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看你们风里来雨里去,还得读书有文化,不像我们,把种子往地里一撒,望天收就成,你们也怪不容易的,五成就五成吧。”

听起来她还十分勉为其难,五成是大度的让步了。

张平没办法,只得咬咬牙说:“多谢余小姐。”

“对了,你们要卖什么?”王雪娇问。

张平回答:“一只银壶。”

王雪娇顿时觉得很无趣,区区银壶,无聊。

她笑道:“有什么文化底蕴?是宋太宗送给南唐李后主喝牵机药的壶吗?”

以前有一部搞笑电视剧,说两个骗子拿假文物去骗一对土财主夫妻的钱,弄了块布说是貂蝉穿过的披风,卖了高价,地主婆穿上披风,披风上绣着五个大字:貂蝉穿过的。

要是以某某名人用过的做为卖点,这上哪儿去证实?

又不是每个名人都像清纯帝“章总”那样,什么东西上面都要盖章刻字。

对于王雪娇眼里的显而易见的鄙视,张平笑而不语,他拿出了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壶本身、第二张是壶在一张大桌子上,周围站着很多戴着眼镜,看起来就很有文化的人,第三张是这些人身处的位置,某博物馆修复部。

王雪娇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陕博里的,何家窑藏出土文物展里的东西,是四件禁止出境国宝之一:鎏金舞马衔杯纹皮囊式银壶。

在博物馆全面免费的时代,想看它一眼,还得单花三十块钱买门票。

王雪娇第一次去陕博的时候,还没有何家窑珍宝展,后来才有,虽然记不清时间,但绝对是在千禧年之后。

为了稳定没文化的毒枭人设,王雪娇对它的评价就两个字:“好看。”

张平笑了:“余小姐有眼光,这可是唐朝的东西。”

“看着不像啊,做得像个皮袋子,老毛子送过我一个,说是蒙古人喝酒用的。”王雪娇继续表示不相信。

张平对文盲实在无话可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这是银子打的,是唐朝的工匠模仿游牧民族的酒袋打的,看,上面这匹马,是专门给皇帝跳舞的马,一听到音乐就会开始表演,游牧民族的马可没这么精细。”

“哦”王雪娇对舞马银壶的故事非常熟悉,但是对银壶本身不熟悉,只隔着玻璃看过几次而已,现在隔着照片,更是分不清真伪。

“这是从哪儿挖出来的?”

张平见她似乎有兴趣,便说:“这是从唐朝首都长安旁边的村子里挖出来的。”

“我还以为是从大明宫遗址挖出来的,村子里能有什么真东西?”王雪娇继续装傻。

张平解释:“村子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里面的东西都是经过国家级专家的鉴定,到现在都没有对外展出。”

“那你怎么证明它的价值?”王雪娇用右手食指尖把三张照片推远,显得很不屑一顾。

“我的货,好不好,一试就知道。你的货,得有无数人来证明,至少,也得是有什么事来证明吧?比如,你说你要卖的两根石头柱子,是放在首都大广场上面的两根华表,那你得给我拿出新闻来,证明那两根华表确实被人给掰断拿走了。要是还好好的戳在那儿,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王雪娇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张平:“你说这是唐朝珍宝,又经过了专家的证实。要是想按普通唐朝文物出了,倒是不难,但是你又想卖个高价,可是既没有专家的鉴定书,也没有博物馆被盗的新闻,你让我怎么帮你牵线呀?”

最后她丢下一句话:“我去问问况家,说不定他们手里也有一个这样的壶,等着找买家呢。”

这句话就是在点张平,明示他卖的是假货。

见王雪娇从头到尾都不相信他,张平也急了,他千辛万苦把舞马银壶弄出来,就是想卖个高价,他的心理预期是卖个三五百万美元,不过王雪娇说的也是个问题,他得证明这只舞马银壶值这个价。

“我要是你,就去弄点已经在博物馆里展出的东西,多省事啊,千千万万的人都看过了,都是你的证明人。”王雪娇看着张平烦恼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明风微笑道:“文物的价值,在人心,只要证明它在人心里值这个价,就可以了。”

“你说得对,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我用过的杯子不值钱,李世民用的杯子值钱,但是你打算怎么证明这杯子是李世民用过的?”王雪娇看着他。

程明风垂下眼睫:“自然有办法,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王雪娇微笑,心里开始起疑:需要时间证明价值?那不就是准备要做局了么,张平和程明风到底是走私文物团伙,还是诈骗团伙。

走私文物跟诈骗是两种罪。

这事她可熟悉了,有一个拿冰糖当冰毒卖的人,要不是最后这厮小气抠门到嫌冰糖成本太高,偷摸换成了明矾,法律都拿他没办法,最后是按诈骗罪定的。

要是纯骗倒也罢了,就怕是用诈骗来骗她放大招,等警方以为事情已经了结,放松警惕,他们再把真的文物运出境,那王雪娇真是要气死。

就在王雪娇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程明风忽然叫住她:“说好是来对戏的,还没有开始呢。”

不是,你这么敬业的吗?!打两份工都这么积极?

你这样显得我很逊耶!

可恶的死卷王。

她看了一眼张平:“张导,你要留下来指点我们吗?”

王雪娇只是想让张平识相一点,自己离开。

昨天宁令哥结婚那场戏,有大段的李元昊和宁令哥对话,被张平拍的就是两个木头桩子在那里站桩输出。

就张平那对剧情的把握能力和对演员走位的画面设计水平,王雪娇信他还不如信自己。

万万没想到,张平居然留下来了:“那我就献丑了。”

他还真的设计起了走位:“明风不方便走动,但是画面又需要活泼一些,所以,就需要余小姐调节”

他说的调节,是让王雪娇绕着程明风走来走去,摸来摸去,上蹿下跳,一会儿去开窗,背对着程明风望着窗外,一会儿坐在桌上,一会儿去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王雪娇脑中闪过古天乐在《寻秦记》里一句吐槽:“你们古人说话怎么总是走来走去。”

连程明风都受不了了:“张导,你们剧组一定也有不少事情要忙吧,我们这就不打扰你了,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习惯,要是让何导发现我们的表演中带了张导的指导痕迹,他会不高兴的。”

一番话说得非常委婉,张平看看他,又看看王雪娇,会意地欠了欠身:“那我就先走了。”

等他关了门出去,王雪娇“啪啪啪”鼓了三下掌:“可以可以,要是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忍不住把他轰出去了。程先生说话真是太有智慧了。”

“如果我像余小姐这样有绝对的权力,我也希望能像余小姐这样恣意随性,不必时时小心,处处留意,生怕惹别人不高兴。”程明风微笑道。

王雪娇拿起剧本:“好了,开始吧。下一场是赌局。”

剧情是沈静积极与警方合作,为警方提供大量情报与信息,获得好名声,进一步打造良心企业家的名望,其实只是为了利用警方铲除竞争对手的势力。

为了套取对手的情报,她参与了一个赌局,连赢数把,差点被发现,程明风在场外出手,帮助她洗清嫌疑,自己却陷入危机,让女主角对他的感情更加复杂。

程明风:“你太着急了,着急就会出错。”

王雪娇:“有你在,出错有什么关系,你不就喜欢我依赖你的样子?”

程明风:“不是每一次我都能来得及出手。”

王雪娇:“那就一起死好了。”

程明风:“不行!”

他握住王雪娇的手,看着她:“你是我最杰出的作品,我不允许你碎在别人手中。”

手指又抚上了王雪娇的耳垂:“那对翡翠耳环,很适合你,温婉多情,还那么执着、坚定,千年不移”

这句不是台词里的,王雪娇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指:“听起来,你跟那对翡翠耳环很熟?”

“是,那对翡翠耳环,是我定做的。”程明风的眼睛还盯着她看,“我就知道,它一定很适合你。”

王雪娇:“哦~,居然是真货,失敬失敬,既然是程先生的私人物品,那我以后可不敢戴了。”

“不,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知道,如果是我送给你的,你一定不愿意接受,只好让你先喜欢上它。”

“我喜欢它,又不知道是你送的,多亏啊。”

程明风笑意更盛:“我喜欢你,与你没有关系,不必有负担,我不需要你的回应。”

“翡翠耳环有什么说法吗?”王雪娇更关心这个问题,“是仿的某个古代文物?”

“不,只是觉得你很配它而已。”

这厮的嘴真严,王雪娇手里摆弄着扑克,反正程明风知道她也会一些手法,也没有掩饰什么,一会儿凭空变出一张牌,一会儿在手中的五张牌忽然全部消失。

“你说像我这技术,要是去拉斯维加斯,或者澳门,是不是能把赌场搬空?”

程明风淡淡一笑:“余小姐说笑了,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有一山高,如果凭千术就能把赌场搬空,世上就不会有赌城了。”

“被抓住一定很惨吧。”

程明风似乎不以为意:“是的,如果被抓住,轻则砍手指,重则会彻底消失。”

“哦。”王雪娇的眼睛有意无意在程明风的手上扫过。

程明风笑笑:“我从未失过手。”

“只失过手指?”

“哈哈哈以身入局,精心计算,也算是求仁得仁。”程明风轻抚着自己的右手,他一直戴着浅灰色的手套,不与他握一握手,根本发现不了残缺。

看来,他还不愿意说,随便了,王雪娇现在的任务不是抓赌,也不是抓老千,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把明天计划要拍的几场戏的台词对完,王雪娇就要走了,程明风一直在窗边看着她走在街上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他轻叹一声:“真是一样的执着。”

王雪娇回到剧组大部队住的旅馆,迎头遇上一个工作人员:“余小姐,您要的书都买回来了。”

“哦,好,谢谢。”王雪娇掏钱给他。

“太多了。”工作人员连连推辞。

王雪娇硬塞到他怀里:“这么多书,带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拿着吧。”

她让钱刚帮她拎着一半的书送到牛肉汤店,给小满:“这是给你妹妹的书,九年义务教育期间所有的课本都在这了,她要是有空想看,就翻翻看,小学三年级以下的问题可以问我,其他有问题自己想办法找老师问去。”

小满把手洗了又洗,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把书接过来,他的样子,不像是捧着新华书店随便就能买着的教科书,而是无价之宝。

边老板看着他乐颠颠地捧着书跑到后面,把书收起来,无奈地看了一眼王雪娇:“你不该给他这么大的希望。”

“随便读点书,哪里就有希望了。”王雪娇笑笑,“谁也没说看看书就一定能一飞冲天,发家致富了。再说,人没点希望,这日子多难受啊。”

“那也得一步一步来,我在卖第一碗牛肉汤的时候,想的也就是一天要是能卖出一百碗就好了。这孩子”边老板压低声音,“自从你上次给了他那些书,他就已经幻想他妹妹能在城里找到一份工作,过好日子了。”

“那倒确实有点快了。”别说她只是自学,没有拿文凭,就算是拿文凭,只有初中文凭也找不着能过好日子的工作。

王雪娇决定劝劝小满,让他放低预期,不然真的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等小满出来,王雪娇对他说:“这些只是最基础的知识,要是想要有成就,起码得上到大学,还得有好老师教才行。”

小满点点头:“我知道啊,程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他愿意教小意。”

“程老师是谁?”

“他说他叫程明风,昨天还来了呢,他的腿受伤了,说要等好了才能经常来,现在就让小意自己学。”

王雪娇一愣:什么?程明风?

绿江影视城,应该不会有第二个腿受伤的程明风吧?

如果程明风跟小意见过,那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那个香包是小意给的,为什么没有在张平面前揭穿她?是不知道?还是他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王雪娇心里盘算了几圈,也没想明白,她问道:“这个程老师,他是怎么找上你们的?”

“就是在剧组看到的嘛,我看他手里拿着书,很有学问的样子,就问了他一些问题,小意正好也在旁边,也问了,程老师就说如果我们想学,他可以教,结果,他的腿就断了”小满十分遗憾。

王雪娇发现自己推测有误,原来是小满主动找上程明风,而不是程明风找小满。

“二哥。”小意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已经把早上的钱赚完了,眼看着今天这个剧组的午饭是不会带她分一份了,她想来帮边老板的店里再干点活,顺便挣个免费午饭。

王雪娇正好拉着她,问道:“程老师都教你什么啦?”

“还没有教什么,就问了他几个问题。”

“那你有没有给程老师送香包哇?”

小意摇头:“没有,程老师身上就有香味,我怕香味蹿在一起,反而变得难闻。”

“那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你送我香包啦,不然他会嫉妒的。”王雪娇压低声音。

小意眨巴着眼睛:“那我也缝一个送给他呗?”

“不行,他身体不好,平时吃好多好多其他的药,可能会跟香包里的药性相冲,反而会中毒呢。”

小意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中毒”,连连点头答应:“好。”

边老板在厨房里传出声音:“小满,再去拿点秸秆过来,快点,边上堆的都快烧完了,也不知道主动补上一点,真是”

“马上来!”小满一个转身,蹦出门去,王雪娇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非常像那天在片场打伤程明风后跑路的群演。

等小满回来,王雪娇从包里掏出大哥大,说是让兄妹俩见识见识:“这个,很贵哒,用它说一分钟的话,就要吃掉一块钱,但是非常方便,要是小满想找小意,也不用满街喊了,只要打个电话,就能找到。”

兄妹俩好奇地看着这块大砖头,王雪娇大方地让两人都摸摸,感受一下:“以后你们要是也能像边老板一样开店,客人打个电话,就知道店里的牛肉汤卖完没有,不用白跑一趟啦。”

两人满怀敬畏地摸了又摸,小满还在按键上按了好几下,然后还给王雪娇。

王雪娇回到片场后,第一件事就是让钱刚把大哥大送回市局,提取指纹:“看看跟枪上的是不是一样。”

上次道具枪射出真子弹事件,治伤的医生没有上报派出所,但是王雪娇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当天晚上,绿藤市局就来人把道具枪取走,并且提取了枪上的指纹,并且联合江滨市对所有的群众演员都进行了摸排。

但是对于做其他生意的人,只简单的问了一个不在场证明就算了。

特别是做餐饮行业的,店里哪能脱得了人,平时伙计也是东奔西跑的做杂事,边老板在回答警方提问的时候,也没多想,就顺嘴说小满一直在店里。

王雪娇知道如果是离牛肉汤店比较近的剧组演员点单,老板是会让小满送过去的,只是送餐太过平平无奇,边老板都想不起来哪个时间段安排过小满送外卖。

现在,只能靠指纹进行验证猜想了。

下午戏开始,赌场戏中,程明风饰演的男主角被反派揪着领子,从轮椅上拎起来,然后扔在地上,拳打脚踢。

在挣扎扭动的过程中,程明风的衬衫领口被挣开,露出从脖子到胸口的一片皮肤。

王雪娇看见他后肩上有一小块十分不规则的疤痕,狰狞崎岖,与肤色几乎一致,与郑月珍被火烫过的地方一模一样,应该也是烧伤。

不过,就这么一小块范围内的烧伤,肯定不是意外,而是自己烫的。

好好的,干嘛烫这么一块,是想烧掉什么东西?

场外,正等着伺机上来给演员补妆的张英山的眼睛也盯着程明风,王雪娇悄悄蹭过去:“你刚才看到了?”

“嗯。”

王雪娇压低声音:“赌一根黄瓜,我猜他是烧纹身。”

“不跟你赌,我猜也是。”

现在又不是没有激光去纹身的手段,何至于要自己用这么惨烈的手段除掉。

“要么是气急败坏,着急上头,要么是不马上去掉就会有很严重的麻烦,才会这么冲动。”王雪娇摸了摸下巴:“总不能是为了考公吧”

现在考公也不验身,政审都很草率。

少了一根手指,还有被烧过的皮,程明风这人忽然变得很复杂。

王雪娇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会是什么情况:“说不定钱刚知道,等他回来问问。”

钱刚回来之前,王雪娇溜去隔壁剧组找张平,张平见了她,有些意外:“我还没有准备好。”

“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会介绍给你的客户,都不是善碴,要是你拿假货去糊弄他们,也等于砸了我的面子,就算他们不杀你,我也要为我的面子报仇,你会死得很惨很惨哟~”王雪娇冲他飞了个眼。

张平全身打了一个冷颤,再次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勾搭上了这个亡命之徒。

“咳,那个,余小姐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特别好的方法来证明那只银壶的价值,您看,要不,就算了吧”

现在,他只想逃。

王雪娇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你是不是已经打着我的旗号出去,自己找着买家了?然后就把我踢到一边,贪了我的五成利?”

张平:“!!!不是不是,绝对没有的事!没有余小姐,我哪能认识买得起舞马银壶的买家。”

“我告诉你,做事么,就要有始有终,既然你已经找上了我,那么这件事我就一定会管到底,如果你中途想跑你会死得很惨很惨哟~”

张平内心充满绝望,这什么人啊!想退出还不行了?

“你的脸上为什么冒冷汗呢?不会是一开始那个壶,就只是照片吧?”王雪娇的眼睛慢慢眯起,眼神变得冰冷,嘴角的笑意也变得令人毛骨悚然。

“绝对是真的!”张平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拉开自己与王雪娇之间的距离。

王雪娇死死盯着他:“你怎么知道?你是那个工匠,还是唐朝皇帝?那个壶甚至都不是你亲自下地挖出来的就凭着程明风的鉴定吗?”

“那是我的人从博物馆里偷出来的!绝对不可能是假货!”

“你的人,那就是说,不是你亲自偷的?你怎么知道,你的人不想亲自捞一笔呢?给有钱人当手下,不如自己当有钱人,不是吗?”王雪娇微笑看着他。

“我有一个伙计,以为入了境之后,就是法外之地了,我管不着他了,他勾结了别的‘骡子’,把我一批货私自卖了出去,人也不见踪影,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啧啧,其实,到处都有我的眼线,他每到一个地方,我都知道现在,他真的藏得很好,永远,永远,也不会有人找到他了”王雪娇笑得无比灿烂。

张平快被吓死了,连忙说:“不可能的,程明风检查过,他是不会出错的,也不会跟我手下的伙计勾连。”

“程明风啊他能有多大?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出错?”

张平情急之下,张口道:“他是申慧的儿子!他绝对不可能出错!”

王雪娇:“申慧,是谁?”

“她是专门研究唐代金玉和字画的教授,荣星斋是她家的祖传产业!”

王雪娇知道荣星斋,著名的卖古董的老字号。

“是鉴定大师的儿子又怎么样?难道,鉴定能力是通过胎盘遗传的?”王雪娇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她的左右手都缩在长长大大的袖子里,看起来很乖巧很可爱,但是道上的人都知道,余小姐的凶器都在袖子里,方便拿取。

张平非常确信,现在一定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胸口,只要让她不高兴,她就给他开心一下。

“程明风自己也是鉴定高手,从小就跟着申慧学鉴定,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失了快二十年,前几年才重新出来,做过几次鉴定,都准确无误,凡是古董文物,要么他不鉴定,只要他愿意鉴定,就一定能断出个真假来。”

“你对他这么信任?不怕他是跟别人串通的?”

张平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说服王雪娇,脸上充满了绝望:“他是在国外的拍卖行帮人做鉴定的,不是去谁家看货,如果这都是假的,那世上就没有真的了。”

“消失了快二十年啊,难道他是去山洞里闭关修行了?”王雪娇笑道。

“没人知道,有人说他是被中东有钱人包养了,也有人说他是被东南亚毒枭包养”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肯定不可能是给毒枭包养!几家包养的男女我都见过,肯定没见过他。”

张平把头点得像捣蒜:“是是是,这不都是道上瞎传的么,经常胡说八道随便夸大,不足信的!”

那你为什么会相信我杀人如麻!我是这种人吗!我一看就是个良民好吗!什么低俗的眼光,还鉴宝,还倒文物,垃圾!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相信你一回,不过你动作快点啊,五成利要马上到手才是五成利,要是拖个十年二十年,我可没这么好的耐心陪你。”王雪娇起身离开。

张平重重吐出一口气,是得加快速度了,再这么多来几次,心脏受不了。

“申慧的儿子?”张英山想了想,“申慧我知道,据说是叛逃的白专,那会儿闹得挺大呢,连那个学校里的领导都受到了处分。”

王雪娇对“叛逃”的概念仅限于军人、特工,不知道一个搞文物的教授怎么就叛逃了:“叛逃是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发现了一座大墓,露出了很多文物,还有一尊玉佛雕塑,当地人”

王雪娇沉痛:“一涌而上全抢了?”

张英山摇头:“说那是四旧,要砸烂,她死活抢了下来,说那是国家的文物,然后,就说她跟人民群众对着干,是白专,不仅要砸了玉佛,还要斗她,她就跑了。”

“就跑了这么随便的吗?那会儿跑路不是要身份证明的吗?”

“不,有一年不需要。1966年到1967年,那一年搞大串联,全国免费坐火车,免费接待食宿,说是要证明,其实自己写一张,盖个萝卜章,也不会有人查,人太多了,根本查不了。”

申慧带着当时她的儿子和手里研究的文物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大串联只有一年的时间,后面就没有了,又开始了全民反特务,对户籍制度抓得越来越严,手里连粮票都没有的外地人,肯定会被人举报到革委会,所以,都猜她是逃出国了。带着中国的文物跑出国,那就是叛逃。”

王雪娇点点头,有些同情她:“她也真倒霉。”

“申慧的儿子叫什么?”

“不知道,申慧不是汉东人,这事还是我看叛逃专家集锦知道的,上面只见了申慧携子出逃。”

不管怎么样,起码知道有个申慧可以往下查了,王雪娇欢快地捧着张英山的脸,揉一揉:“爱看八卦真是个好习惯。”

张英山抓住她的手,严肃地告诉她:“我不是看八卦,是学习案情!”

“一样一样!”王雪娇眉眼弯弯,故意逗他。

张英山看着她一副使坏成功的得意模样,心中一动,身子向前贴近,想狠狠压在那张扬起的嘴唇上。

王雪娇忽然神色变得正经:“哎,既然都知道是他妈是申慧,赶紧确认一下,她儿子姓什么叫什么!我去看看我的大哥大回来了没有。”

她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只留下张英山一个人在化妆室里,双手支在桌边,许久不动,最后深吸一口气,转身收拾化妆用具。

钱刚回来了,一脸的沮丧:“对不起,我没有完成组织交给我的历史使命。”

痕迹检验科的人一共就四个活口,都在忙着琢磨三个命案,一桌的脚印和指纹的照片,目测有百来个要分析比对。

钱刚送指纹过去,他本来还想凭着往日曾经借过一袋方便面的关系,插队鉴定一下,结果关系户就问了一句:“死了几个?”

做为一个只伤了一条腿的案子,跟死了四个的拦路抢劫顺带内讧杀人案、死了三个的入室抢劫杀人案,死了五个的灭门毒杀案相比,确实得往后捎捎。

方便面也不好使,关系户愿意用两袋方便面做为代价,换钱刚闭嘴、出去。

钱刚也只能点头哈腰陪笑:“您受累,您辛苦了,您有空帮忙看看,虽然只伤了一条腿,不过也是枪伤,挺严重的。”

王雪娇知道现在痕检那里积压了不少事,也没嘲笑钱刚陪了泡面又折兵,而是拿过大哥大,让康正清帮她打听申慧的儿子叫什么。

很快,消息就回来了:“申慧的儿子叫萧正欣。”

“咦,跟赌神的名字一样啊~”钱刚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

王雪娇问他:“你对萧正欣了解多少?”

“出名的时候挺小的,好像就十几岁吧,反正还没长成,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的手挺小的,没人相信他能藏得住牌,但是他赢了好多次,从无败迹。据说他会催眠,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催眠了,无视他的一切动作。但是后来有人找了十台摄像机对着他全身拍,也没找着破绽,忽然,就没他的消息了。”

“就这?”王雪娇非常不满意。

钱刚也很委屈:“哎,我能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他是在东南亚出的名,国内能拿到国外的消息才几年啊!我敢说!全国所有的警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萧正欣!我可是潜伏过二十多个超~大赌窝的人,我还上过公海的赌船呢!”

“就光知道这么一点事,你也敢自称萧正欣,也不怕遇上正主抽你大嘴巴。”

钱刚不以为然:“遇到就遇到呗,他都消失那么多年了,顶着赌王的名声还突然消失,不是洗手不干隐姓埋名去逍遥快活了,就是被人逮着出老千,砍成碎渣扔海里了。能遇着,我不信他敢跟我动手。”

王雪娇又想了想:“对了,赌场抓到出老千的,一般砍哪根手指?”

“食指啊,没了食指,很多事情都干不了,也没法再出千了。”

“程明风少的是小指所以,他应该不是出千被逮?”王雪娇认真问。

钱刚抓抓头:“一般切小指是对不服从命令的惩戒,或者是为了表忠心,主动切掉小指,不过那是鬼子才喜欢干的事。反正就是起到震慑作用吧,疼一疼,不怎么影响日常生活。”

王雪娇严肃:“很影响日常生活。”

“怎么?”

“掏耳朵多不方便。”

钱刚:“你这么一说”

“你看,对吧!!”

鉴定科的同事对钱刚还是有感情的,欠了钱刚一包方便面的同事在凌晨三点做完分析比对,然后从市局鉴定科打来电话,告知王雪娇:“大哥大上的指纹跟七七式上的指纹一致。”

王雪娇顿时睡意全无,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是小满!

就是小满!

王雪娇在房间里面转圈圈。

牛肉汤店在江滨市的地盘,片场也在江滨市的地盘。

其实当时正经报警应该是找江滨市局,但是,王雪娇跟绿藤市局熟,想夹个塞插个队也能说得上话,实在不行,她去曾局办公室里撒泼打滚也成。

要是现在这指纹和枪在江滨市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比对结果。

现在问题来了,是找游墅派出所,让他们出警、立案,还是找绿藤市局?

不管了,还是找绿藤市局吧,毕竟她的编制是在绿藤市,还要时不时去绿藤市局蹭饭,要是老曾记恨她胳膊肘往外拐,将来去市局开会不给她留饭了怎么办。

凌晨四点,市局的警车悄悄地去牛肉汤店,把小满带走了。

边老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他死性不改,继承家庭传统又去盗墓了,他红着眼睛,一边抹眼泪一边骂骂咧咧,手里的活还得继续做,险些切到手。

王雪娇都不知道小满到底跟程明风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他还未成年,程明风也没死,按理说不至于被打靶子,大概会进少管所?

她暗暗叹了口气,回到片场。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做开拍前的准备,王雪娇又想到小意,现在她应该在某个剧组的更衣间里,帮着演员拆衣服、缝衣服、上扣子完全不知道小满被带走了。

王雪娇希望小意今天找到的工作需要持续的时间长一点,让她中午也必须留在剧组,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虽然拖到最后,还是要面对。

“你在后悔?”张英山给她上底妆的时候,忽然开口问道。

“不。”王雪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果有深仇大恨的人,都这么玩当街射杀,到最后互相射来射去,要是两家的亲戚再多一点,起步至少来场百年战争。”

张英山微笑道:“你能想得开就好闭眼”

王雪娇依言把眼睛闭上,嘴还在动:“我一向想得开,不然光是接受我一个孤魂野鬼跑到这个时代来就要半年,日子还怎么过。”

“这样才好。”张英山的手隔着海绵粉扑,给她一点一点的刷眼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王雪娇能感觉到张英山温热的呼吸。

“我觉得你比我开得开,对我来说,这里是全新的世界,就当是找乐子探索新世界就好。对你来说,曾经的仇人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他们却完全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你要天天看着他们的脸,心里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真的好人,还是只是隐藏的更深。”

王雪娇低低的说:“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调查,没有同伴,没有任何人理解”

“没有你说得这么惨。”

“一个人做这么多事,就是很惨的嘛。”王雪娇继续说:“如果我是你的话,精神可能会崩溃。”

“你才不会呢。”张英山嘴角微扬。

“我是一定要看见结果的人,查了那么久,只能证明他们暂时没有事,而不能确定他们是真的没有事,我会一直一直的继续跟踪,不然心里不踏实人哪有那么多的精力这么耗下去,就算精神不崩溃,身体也垮了。你居然说放下就放下。”

“既然他们现在是无辜的,那就是无辜的,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罪与这个世界无关,何况,人是会变的,现在是好人的人,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坚守初心。”

“是呀,所以我才说,你比我想得开,生死之仇,说放下就放下了,我做不到。”

“给你说得我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张英山的声音含笑。

“就是很厉害呀。”王雪娇闭着眼睛,“像你这么精神强大的人,就算眼睛一睁,发现自己在另一个星球,身边的人都长得像蟑螂,你也能成为蟑螂之王!”

张英山:“能不能找一点干净的东西类比。”

“老鼠?鼠王!还会做饭!!”

张英山忍无可忍:“你再说,我就亲你了。”

王雪娇不甘示弱:“那就蚊子唔唔唔”

忽然,两片温热的嘴唇堵在她的嘴上。

她震惊地睁开眼睛,张英山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微微侧着脸,正在亲吻着她的嘴唇。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其实只是轻轻一点,张英山便已经放开她,那双总是坚定从容的眼睛,现在居然有些闪躲,不敢看王雪娇:“我”

“我什么我,亲都亲了,现在想不认账是吧。”王雪娇伸手抓住他的领口,迫使他再次弯下腰,她在他的嘴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轻笑:“这是报复。”

张英山被她挑拨地再也忍受不住,左手扣在她的脑后,加深了这个吻。

每次工作之前,张英山都会嚼一块口香糖,避免离得太近,让被化妆的人感到不适。

薄荷清凉的气息一瞬间盈满了口腔,上颚与舌底也被完全浸染。

王雪娇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张英山握着化妆刷的右手撑住了座椅的扶手,避免整个身体压在她的身上。

敲门声打断了这个吻,外面的场务询问大概还有多久可以好。

王雪娇才松开手,张英山胸口不住起伏,大声回答:“三十分钟。”

“麻烦快点,何导说现在光线正合适。”

“知道了。”张英山闭了闭眼睛,调整了一下状态,王雪娇笑道:“你的嘴唇像画了口红一样。”

“你也是。”张英山伸出拇指的指腹在她的唇上抹过,忍不住又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不过,还是得化上,不然,一会儿就没了。”

“没了好,好了说明剧组的口红质量不好,得买更贵的。”

张英山拿出化妆刷,给她的鼻梁扫高光:“口红这辈子没背过这么重的黑锅。”

“它是替你背的,快说,谢谢口红。”

“谢谢口红,现在可以松开我的腰了吗?”

“好的。”王雪娇在他的小腹上又用力摸了一把,“居然还是六块,加油保持住。”

张英山:“是是是,谢谢夸奖。”

王雪娇满意地表示:“流传了这么久,现在可算是有大小姐和她的小白脸之实啦。”

张英山默默转身去拿口红,看着满脸兴奋的王雪娇,内心惆怅:大小姐,你不能就这么放低对“实”的要求啊!

今天片场要演的是王雪娇和程明风起了争执,程明风企图强吻王雪娇,被王雪娇从轮椅上重重摔下来。

突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是如何的扭曲,道德是如何的沦丧。

王雪娇这段时间也没有放弃力量练习,虽然没有石锁可以抡,但是有韩帆带来的三十斤一个的哑铃,她立志要做到像韩帆那样单手拎三十斤像玩似的,天天去韩帆和张英山的房间里举十组。

所以王雪娇自我感觉只是抓住程明风的领口轻轻地甩了一下,结果程明风的衬衣扣子连崩了三颗,还听到领口的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呲啦”一声。

王雪娇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半块布料,又看了看程明风穿着破烂的衬衫,伏在地上,一手捂着有枪伤的地方,半天没爬起来。

她赶紧把程明风扶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伤口怎么样?”王雪娇伸手就去卷他的裤脚,张英山过来,接过程明风的裤脚,一下子拉到膝盖上面,被程明风按住:“没事,伤口没裂,不用看了。”

那一瞬间,王雪娇和张英山已经看到他腿上有一道深深的锐器伤,看颜色已经过了很久,当时应该伤到了肌腱。

服装师赶紧过来,把程明风推到更衣室,给他拿新的衬衣更换。

“余小姐你这下手也太重了,”何敬辰痛心疾首,“你们离翻脸还有五集呐,他是不是得罪你了?要不先把你枪杀他的戏拍了?让你先消消气?您千万忍忍,先别真的杀他,不然还有五集的空档填不上啊。”

“我就轻轻的扯了一下。”王雪娇缩头缩脑地坐着,双腿并拢,双手平平展展地放在大腿上。

“算了,下次注意点,他是真的腿上有伤。”何敬辰也不敢跟名声在外的余小姐硬碰硬,她愿意表示是自己的错,已经令他十分意外了。

程明风确实没有受伤,换完衣服,补了个妆,示意何敬辰可以继续。

与此同时,绿藤市局里,对小满的审讯已经结束。

小满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就是他把原定的杀手演员给骗走,自己顶上,用真枪对着程明风的大腿开了一枪。

因为程明风跟害死他父母哥哥的人是一伙的,而且那个人对他还特别尊敬,所以,程明风一定是主谋。

小满口中“害死父母与哥哥”的人,是王忠,他脖子上挂着原本属于大哥的一块血沁古玉。

最后,康正清问他:“为什么不报警?”

小满冷笑一声:“我怎么报警?你们警察不是都去现场看了吗?不是都已经断定是我爸妈杀我哥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炸死的吗?我怎么证明那块玉是我哥哥的?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但是我绝对没有冤枉他!”

事已至此,康正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小满今年实足年纪还未满十四岁,都不用进少管所,按理说需要监护人对他进行管教,但是,他的法定监护人全没了,他甚至还要负责抚养他妹妹。

康正清也开始头疼。

送儿童福利院吗?可是就这兄妹俩原籍的地方财政水平福利院里的情况大概会让他进去第一天就携妹而逃,要是又落到什么坑里去,学得更加坏十倍,那真是太造孽了。

正巧此时,王雪娇打电话过来,问小满怎么样了。

康正清苦笑道:“你这是给我们送了一个大麻烦啊。”

“要不,你问问牛肉汤店的边老板愿不愿意收养他吧?”王雪娇问道。

康正清有些怀疑:“不是亲生的,也会有人愿意收养犯了事的孩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过,由于文物走私案还没有结束,所以,小满还不能回去,免得他乱说话,打草惊蛇。

王雪娇对康正清说,这边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她会帮着隐瞒边老板和小意,说小满没事,他只是看到了别的案子,去协助调查了。

不管是出于对误伤的愧疚,还是出于对程明风腿上伤痕的好奇,王雪娇都要去找程明风一趟。

张英山:“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算什么?带闯祸小孩上门道歉的家长?”王雪娇拒绝了他。

“不是,我就是想陪你一起去。”

王雪娇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你怕他对我做什么?放心,他房间里的水我都不会喝。”

“也不是。”

“你怕我兽性大发,对他做什么?”

张英山按住她的肩膀:“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他对你是有企图的。”

同为男人,他敏锐地感觉到程明风看王雪娇的眼神就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哼哼,有就有呗,看得见,吃不着,气死他。”王雪娇一挑头发,昂首叉腰。

张英山无奈:“你小心点,这种人,不知道有什么阴招呢。你这么善良,小心被他骗了。”

王雪娇一脸骄傲:“我,除了被‘国庆后A股会反弹到六千点’骗过之外,还没上过当!”

张英山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吧,我会带着狗剩在下面等你,要是有危险,你就喊一声,要是过了十二点你还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

“你啊,真是爱操心。”王雪娇在他的鼻尖上点了一下。

王雪娇敲门的时候,程明风已经换了一套宽松的衣服,正在看书,助理不在屋里,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今天我下手太重了,摔疼你了吧,对不起啊。”王雪娇抱歉地说。

程明风看着她的脸,眼神温柔:“是有点疼。”

诶?你在片场不是这么说的,王雪娇的内心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子莫不是要讹我?”

“那我去拿点止疼药?”说着,王雪娇就要走。

程明风和轮椅挡在门前:“不用,就是腰磕着了,有点青,助理已经买了红花油,说要用力揉才能起效,他现在有事出去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揉一揉?”

“好。”

程明风把上衣脱了,趴在沙发上,腰上的青紫确实挺吓人,他从轮椅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旁边的铁架子上了。

王雪娇的目光却停留在他的左肩头,还伸手摸了一下:“这里是什么伤,当时应该很严重吧。”

“没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肯定会很痛,这是你自己烧的吗?”王雪娇的手指还在上面摸,试图找出这块皮肤上方曾经有过的东西。

程明风:“对”

“为什么要烧?就算纹身纹得太难看,也有别的办法去掉啊。何况它在你背上,又看不见。”

程明风低声说:“能看见。”

王雪娇不解:“怎么看?”

“心里能看见。”

行吧,原来是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槛,能理解就是不知道那纹身到底是什么样,让他如此纠结。

在被火烧过的伤痕附近,王雪娇找到了一小块残存的纹身痕迹,金红色的一点点,形状好像一个尖尖。

大概是被烧过之后整个皮肤红黑一片,伤好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皮肤的颜色都是血红色,又有伤痕增生的起伏,这一块才成了漏网之鱼。

不知道到底纹的是个啥。

王雪娇想了想,又问道:“你腿上好像还有一道伤,你这么文静的人,怎么一身的伤?”

“文静?哈,我以前不文静的”程明风扬起嘴角,“后来,遇到了一些事。”

“听起来不像好事。”

“你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中。”

王雪娇轻轻按着他腰上的青紫:“可惜,我猜不中你到底能遇到什么事?像你这么老实的人,难道会有事找上你?”

“你觉得我老实?”程明风有些意外。

“是呀。”王雪娇坚定地说,反正随便胡扯不用给钱。

程明风闭上眼睛:“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事不找我,我也要找事的。”

“找了什么事?”

“你的那个手下,刚子,他不是萧正欣。”

“我知道,明显是胡说八道嘛,他要是萧正欣,我就是秦始皇。”

程明风:“嗯,我才是。”

“你是萧正欣?那个名扬东南亚的少年赌王,一口气扫平越、柬、老、缅、泰所有赌场的萧正欣?”

程明风点点头:“对。”

“那你的小指是在赌场出千被人砍掉的?”

“不,我是故意的”

那一年,程明风十八岁,他被申慧带着离开国境的时候刚刚三岁,什么都不懂,连中文都说得不那么流利,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东南亚,妈妈忙着打零工赚钱,他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只有一副少了几张牌,被人丢弃的麻将和五颗骰子。

每天与麻将骰子为伴,他发现自己能轻易摸出麻将的花色,听出骰子转动的速度,进而判断骰子会停在哪个点数上。

他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熟知麻将和扑克的规则,平时跟隔壁一个玩街头魔术的练习玩扑克魔术。

申慧在家的时候,则会用她带出来的一箱文物,教他如何鉴别唐代的金玉字画,也说了许多她是如何不得不带着他离开。

“他们是嫉妒我,我一个人的论文,比他们加起来的还要有价值,博物馆来找修复专家的时候,直接绕过他们,向我走来,哈,我看见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说起往事,申慧一脸的骄傲和自豪。

申慧虽然穷,但是她没有卖掉一件文物,都留在手中,那些文物都是经她手修复的,都是她的心血之作,她对程明风说:“以后我死了,就把它们当做我,陪在你身边。”

后来,她积劳成疾,早早病逝。

说到这里,程明风睁开双眼,眼神里满含着怨恨:“害了我们母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哦?杀了几个?”王雪娇平静地问道。

程明风讥诮道:“他们根本用不着我亲自动手,当初一个个正义凛然,说我妈妈是反动专家,他们看到钱的时候,哈,恨不得从眼睛里伸出手来拿。我让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输个精光,什么学者,什么教授,在赌桌前一坐,恨不能把自己都压上去”

“后来,有人拿了一张地狱变相图来押,那张图,是我妈妈最后修复完成的,没有来得及带走,居然被他偷偷带出国,用来做赌注,简直是暴殄天物!”

王雪娇默默地听着,听起来,程明风完全是个复仇使者,利用别人的贪欲,对他们一个一个下手。

但是,如果只是复仇,他为什么会给张平做鉴定。

现在他说的所有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

甚至,也许他说的是真的,但是申慧告诉他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跟“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有什么区别,他甚至都没有图。

不要听一个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他又输了,我说那张图是假的,他不服,要与我争。那个时候,我是赌场的鉴定师,我说,那就是假的,赌场的人相信了我,把他扔到海里去了。我把那张画藏起来了,赌场的人问我,我说烧了,他们说我没规矩,就切了我一根手指做为惩罚。”

说到这,程明风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得意的微笑:“不过是一根小指,哪里比得上这副画。”

王雪娇眼神微动,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个人骨子里的执念也太可怕了,那种为达目的,连自己都可以毁掉的想法还是张英山正常一点。

她问道:“那你腿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要我继续为赌场做事,我听说大陆已经改革开放,我想带着妈妈的骨灰回家安葬,他们不让,我逃跑,他们就在我的腿上砍了一刀,呵,有什么用,伤还没好,我照样跑了,他们敢来抓吗?”

王雪娇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吓唬他一下:“我就是他们请来抓你的。”

“不,你绝对不是!”程明风充满自信。

“为什么?”

“你不是那种人,你不会听命于任何人,你有自己的坚定和执着,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跟我妈妈一样”

她手上忽然用力,程明风痛叫出声。

“程先生!!!”已经在门口守着没敢进来的助理当下便要闯进去,被抱着轩辕狗剩的张英山拦住:“他们正在兴头上,你不要打搅,不然余小姐会不高兴,余小姐不高兴就会”

助理顿时想起了余小姐不高兴的传说,倒吸一口凉气:“幸好你提醒我。”

两人一狗坐在旅馆门口的椅子上。

助理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张英山:“兄弟你就一点没有想法?”

“什么想法?加入他们?”

助理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是说,你不吃醋吗?还守在这?”

张英山叹了口气:“谁让我喜欢她呢还有她每个月给我的五万块、时不时送的名表、豪车、别墅在欧洲、美国,我们出门就有直升机上次去蒙古办事,整个蒙古的海军编队送我们出境。”

助理羡慕的双眼放光,他沉思片刻:“兄弟,你看我还有机会吗?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兄弟们分担一点压力,要是你们痛得受不了了,我可以”

从房间里又传出程明风的一声痛叫。

助理深吸一口气:“我哎,到底有多痛啊?可以打麻药吗?麻药钱我可以自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