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是要吵的,钱也是要赚的。

张平让人把舞马银壶从地下室里拿出来。

还得是他,准备了两大箱子,一共一百多个舞马银壶,要是单枪匹马的小贼来偷,只怕要被压死。

包大民皱着眉头:“听说,张老板运出境的时候,会用很多个假的来陪着它?我怎么知道你给我老板的是真货还是假货?”

商州的顶尖仿造大师,一个个都像带着皇家御用工艺记忆转世似的,只要钱到位,除非从材质本身查出问题,否则什么古代工艺都能给复原了。

就算海关缉私来查,一时半会儿都闹不清到底谁是仿制工艺品,谁是唐朝皇帝见过的真东西。

张平得意一笑:“看马掌就知道啦。”

真货上雕刻的舞马只有马蹄,假货上贴心的给打了一层薄薄的马掌,不仔细看根本分不出来。

甚至依旧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假的,给马打马掌很合理吧。

王雪娇提出了这个问题:“只怕到时候有人指假为真,真货也卖不上价了。”

包大民连连点头:“余小姐说的对啊!”

张平解释道:“舞马是不需要打马掌的。人工驯养的马需要打马掌是因为马要负重,马蹄磨损比野马严重。舞马是自己跳舞,不驮人也不负重,钉上马掌还会影响马蹄原始的声音,影响表演效果。”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有没有文献证实?不然拿着仿品的人可以说唐朝的舞马就是和‘盛装舞步’一样要驮人的。”王雪娇对他这种纯推理表示不信任。

包大民用力点头:“余小姐说的对啊!”

张平不解地看着她:“盛装舞步?”

“就是马术表演,有骑师坐在上面,我在英国的时候看过。”

“哦”张平恍然大悟,他自信一笑:“要文献?咱们给他们写一张。”

王雪娇相信他一定能做得到,而且搞来中外专家的都不成问题。

专家,也是要吃饭的么~何况专家也未必是亲自写,还有那么多求着导师快点放他毕业的牛马研究生愿意效劳。

说是这么说,包大民还是要求找专家验一验真伪。

银行本票都是直接联系银行验,古董文物这么要紧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包大民一个人看了算数。

这是必要的接扯手段。

现实世界里的人去京东、淘宝、拼多多上买手机电脑,买回来以后都要先去官方网站上验一验序列号,看看是不是三码合一,还要再验一验销售区域,验一验保修时间,最后再确认收货。

何况是超过千万的古董文物。

包大民又不是文物专家,这么贵的东西,他要是一拍桌子:“行,成交,马上交货。”

就算他拿着金条来交易,张平和丧彪华都会觉得他一定有鬼。

而且也真的需要有专家来鉴定他们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然很难锤死他们到底是诈骗还是走私文物。

除此之外,还能拖延一点时间,争取安排地更周到。

三件古董,就连那个不知名不知确切年代的青铜鼎都称得上价值连城。

丧彪华是有过为了脱身而毁文物前科的,要是这三样东西都毁在他手上,那将是考古界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

张平对他的要求完全没有异议:“包先生考虑的事情,我也考虑到了,不如就请北大的宣怀德教授来鉴定,怎么样?”

北大考古专业是国内的NO1,宣怀德教授著作等身,只要是跟中国文物沾边的人,谁不知道他。

包大民居然不同意:“国内的专家,港岛不认,还是得请国外教授才行。”

张平不满:“中国的文物,洋鬼子懂个屁。”

“哎?那你不懂了吧,中国的好东西都在国外呢,还有好多古文献在国外,国外的敦煌学比国内强多了。”包大民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摇着脚。

张平低骂一句:“妈的,这帮强盗,还得意起来了。”

他不是为了文物流失海外而痛心,只是因为那些文物不是从他手里卖出去,没让他赚到钱而愤怒。

“我会请利太太最看重的一位英国专家过来,毕竟她才是我的大主顾。”包大民高傲地斜了一眼丧彪华,“有些人一辈子只能当矮骡子,是不会明白怎么伺候有钱人的。”

丧彪华表情扭曲,好像要扑上来咬他一口:“你个死仆街夹包仔!”

包大民看着他:“对了,我的另一位大客户,李大公子喜欢青铜鼎,他对你的青铜鼎很有兴趣,想知道具体信息。”

丧彪华冷笑一声:“我的鼎已经有主了,暹罗!大客户!”

“呵呵呵,普利航是吧,他跟我一样,不过是一个掮客,我们都知道,他是替委内瑞拉总统买的你要不要看看,委内瑞拉发生了什么?”包大民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丧彪华看新闻只看名人八卦、花边新闻,最多出货的时候看一眼天气预报,什么委内瑞拉,在哪里他都不知道,只要给钱就行,别的管那么多干嘛。

其实丧彪华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对了,两天前,普利航就应该通知他送货地点和时间,方便接头,可是他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丧彪华猜测他可能出事了,可是那边的内线又说没有任何消息说普利航被捕。

王雪娇看新闻就喜欢看政变、造反,特别是九十年代是动荡最大的时候,她乐滋滋的看了不少瓜。

“二月初,委内瑞拉发生兵变,虽然总统还没有下台,不过如果我是他,局势坏到这个份上,不管是留钱准备出逃,还是收买人心,总之,都不会把钱花在只能看的古董上。”

丧彪华的脸都绿了,煮熟的鸭子居然就这么飞了,飞的时候都不通知他一声,居然是他最讨厌的人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

他自己居无定所,不可能随身带着青铜鼎四处乱跑。

要是一般人,也就认命的跟包大民合作了,但是他跟包大民属于相识于贫贱,现在包大民一飞冲天,在自己面前得意成这样,他实在不想让包大民在自己身上能捞着继续得意的资本。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王雪娇:“余小姐,欧美那边的人都挺喜欢青铜的,您看,您这边能不能帮帮忙?”

“能是能,不过,那些大家族事情更多,也得有专家背书验证真实性,所以,不如等包先生请的专家来了之后,让他一起帮忙看看,写个论文什么的。”

丧彪华只能忍气吞声,继续等。

王雪娇又说:“干脆把那座九玲珑塔也验了吧。”

“什么塔?”包大民在接到任务的时候,没有听说还有塔的事。

张平得意万分的拿出白玉佛塔给包大民看:“地上捡到的,怎么样,漂亮吧?”

“这都能捡?”包大民虽然不是专家,但是塔的材质好不好、雕工好不好,他是能看出来的。

都说大陆满地古董,经常有某某绝世珍宝就是随地捡来的故事,包大民半信半疑,但心里并不觉得地上捡玉塔是特别邪门的故事。

从小楼出去后,包大民以见见少年赌神为名,拜会了同为港岛重案组内线的程明风。

“哎呀,萧公子,那么多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啊。我上次去丽华宫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坐镇在那,抬手就把一张《晴峰图》给烧了。”

程明风不以为意:“假画而已,烧就烧了。”

“可是,仿的人张大千啊。”

“那又怎么样?假的就是假的,没有任何心在里面,牟利之作,有什么可惜。”

程明风看着王雪娇,笑问:“另一位余小姐呢?”

“不知道,她忙她的,我忙我的。亚历山大包先生是为我而来,你才是为她帮忙的。”

程明风:“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帮你。”

“有需要会叫你的。”

程明风摆出痛苦捧心的表情:“平时不烧香,只想临时抱佛脚吗?”

王雪娇耸耸肩:“当然不是。”

在程明风满怀期待的目光中,王雪娇继续说:“我希望这位佛脚懂事一点,过来,自己帮。”

程明风无奈地笑笑,轻叹一声。

从程明风的旅馆出来以后,包大民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见的一切:“你平时就这么跟他说话?”

“当然不是,今天你在这,我给他一点面子,说话客气了不少。”

包大民满脸震惊:“你知道他是谁吗?”

“文物专家申慧的儿子,曾经在东南亚的赌场里混饭吃,被称为少年赌神,其实也就是个小老千嘛,要是真有本事,他还能被人扣在赌场里?”

包大民摇头:“什么扣在赌场里,赌场老板可喜欢他了,那些赌客押在赌场里的古董,都由他先过目。他的规矩特别大,别的地方要是鉴出来是假古董,让人拿走就算了,他呢,字画就烧,瓷器就砸,青铜就熔太吓人了,他就这么自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留在赌场里的古董,老板也是由着他先挑。要不是那个老板犯了事,被国际刑警带走,赌场也关了,我看他还舍不得走呢。”

说着,包大民撇撇嘴:“他就是那会儿得罪了太多的人,你知道的嘛,就算是有钱人,也偶尔一时会有不凑手的时候,会拿个假的来撑撑场面,他倒好,一下子给人砸了。

要不是他逃到大陆,外面的人拿他没办法,只怕小命早没了。

恨他的人,恨得要命。喜欢他的人,喜欢的要命。他那修补字画的手艺,是真绝。”

张英山在房间里等着王雪娇,见到包大民,张英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问道:“你不是兴华公司的老板吗?”

“对对对,是我是我,哈哈哈没想到我在大陆都这么有名,那些都是以前的事啦,港英那边不管事,我嘛,求财心切,稍稍做了那么一点点出格的事情”

包大民眯着眼睛,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痛失韩国市场”的手势。

“只是一点点吗?去年七月,有一天是台风,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七月啊,我那个时候在荷兰啦,什么都不知道。”包大民的神色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王雪娇拍拍张英山:“行了,不管他以前干过什么,现在都是跟我们站在一边的。”

包大民像个狗腿子似的,站在王雪娇身旁附和点头:“就是就是,我可是非常有诚意的。”

王雪娇忽然想起她很好奇的一个问题:“对了,你那个本票是不是真的啊?”

“绝对是真的,比珍珠还真!那是我全部身家。”包大民用力拍打着胸脯。

看得出来,他对于赶在97年之前洗白这件事是认真的。

包大民走后,王雪娇问道:“你吃过饭了吗?前面新开了一家粤菜,居然有沙姜鸡!闻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

“等一下。”张英山把三张传真纸递给她看。

一份去年七月份的报、一份笔录,还有港岛那边判决结果。

“兴华公司的小艇在走私的时候,被缉私警发现,当时是台风天,缉私警的船被台风掀翻,船上的人落水,兴华公司的人跑了,几个缉私警都没能上得来”

判决书上则说这完全是意外,是天气造成的,与兴华公司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张英山又拿出一个牺牲的缉私警的身份资料:“马启明督察,男,三十一岁,未婚。”

后面列着他的过往与功勋,还有家庭情况,是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到港岛定居的,父母在港岛做生意做得很成功,在大陆也还有亲戚,马启明时常往来于两地之间。

“他在牺牲前,曾经有人贿赂他,想让他帮忙带货入关,他答应了,然后把买家卖家连锅端。”n

“尸检报告上显示,他的头部有被反复撞击的痕迹,其他人虽然也有,但程度很轻,但是当时的天气和周围海域的情况,没办法证明就是走私船撞的,兴华公司的律师团说服了法官,判定为海上杂物造成的撞击。”

张英山又继续说:“马启明生前有一个女朋友,原本婚期定在今年的五月。他女朋友的名字叫王美珍,王美珍现在用的手机号,就是马启明托大陆亲戚替他买的。”

王雪娇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那天程明风跟她神叨叨地说了半天谜语,王雪娇虽然不明就里,不过鉴于程明风只是爱装逼,而不是纯胡说八道,所以她让热爱盯梢,专业挖别人老底的张英山去查查王美珍的情况。

背景不干净、精神不正常、行事疯癫装逼的人,王雪娇都可以视情况与之合作。

就怕有什么藏着掖着,看起来挺正常一人,事到临头,突然给她一个“大惊喜”。

现在,王雪娇已经感受到了“惊喜”即将到来。

法律没有判包大民有罪,就罚了一点钱,王美珍真的能咽得下那口气吗?

王雪娇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选择,只知道自己肯定也没那么痛快的放下。

她转头问张英山:“要是当时法院判那个司机的时候,你手里有枪,且就在旁边,他还冲你得意的笑,你会怎么样?”

“我会打死他。”张英山坦然承认,“不过现在的话,我可以冷静的说,以法律的判决为准绳,不要私刑。”

情绪上头的时候,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至于“他不值得你搭上前途”“为了他这种人值得吗”之类的哲学思考,是发泄完以后冷静下来的事情,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是瞒着王美珍,不告诉她,她的仇人来了。

第二条是告诉她,早早挑破脓包,让她先冲动一下,冲动完了,还有空想起身为警察的职责,至少别在这个案子没完之前动手。

王雪娇苦恼地双手捧着脸:“我没法保证这两个冤家不遇上,不如我去找王美珍,告诉她这件事,让她先消化一下情绪,不要突然见到包大民受到刺激,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来。”

“我和你一起去找她吧。”张英山担心王雪娇一个人按不住冲动的王美珍。

“你去不太合适,两个女人聊男朋友比较好下嘴,你去算什么。”王雪娇摇头,“要不,你就守在门口好了,她要是打算冲出去,你把她按住要不,你先准备个麻袋?”

张英山:“咳,注意你的身份,不要总是想邪门邪道的事情。”

“韩帆告诉我的,说他们的纠察都会比其他人早退伍几天。”王雪娇非常老实地眨巴着眼睛。

金古饭店的1103号房,王美珍就在里面。

“有什么事吗?”看到王雪娇,她有些意外,这几天她们一直是各自干各自的,没有联络的必要。

“没什么,快要收网了,我想你可能会紧张,来跟你聊聊天。”

王雪娇决定跟她从“我有一个朋友”开始说起,拐弯抹角的把张英山和戚文鼎,以及司机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问了王美珍的看法。

虽然王美珍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来问这个问题,不过,她还是按照标准的法律法规来回答。

王雪娇又对王美珍解释了一遍大陆的法律跟港英法律的区别,最后跟她说:“我除了有一个朋友,还有一个线人,大概算污点线人?是从港岛来的”

王美珍的脸色骤变,她已经猜到是谁了。

港岛身份、跟倒腾文物的人有往来、还愿意跟大陆方面配合还需要王雪娇这么小心翼翼地上门来进行思想工作的人,只有一个:包大民。

王美珍看着茶几上的杯子,许久才开口:“你们都知道了?”

“嗯。”王雪娇郑重点头,“我也不想劝你什么大道理,只想说,要是你在这把他给弄死,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协助警方的时候英勇牺牲,到时候跟马启明一样成烈士了,想想都很气,对吧。”

王美珍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王雪娇继续劝:“像他这种捞偏门起家的人,就算想洗白,也少不得会沾点这样那样的事,要抓住他的尾巴,总有机会。要是怕他跟上层勾结,你就当上层嘛。这次就利用他,把丧彪华抓住,把文物带回去,你肯定能得到奖励,然后你就能得到更多接触大案要案的机会,一步步升上去。

搭上你自己的前途,反而帮他成就英雄的名声,太不划算了,对吧。”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不会冲动的。”王美珍定定地看着她,“我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的职责,不然他经常在公海上,我要是想跟他同归于尽,有的是机会把他弄死。”

“就是就是!”王雪娇连连点头,“我就知道咱们女同胞情绪稳定,安忍不动如大地,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就是提前通知你一声,免得你冷不防地见着他,表情控制啊,情绪状态啊什么的都不太好,现在你知道了,要是在这见着他,记得控制表情啊。”

王美珍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啊?为什么向我道歉?”王雪娇十分迷茫。

王美珍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是真不明白,解释道:“我刚来的时候,擅自做主,没有提前跟你们报备,害得你遇到危险。”

“哦,这事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就当一次丰富人生的体验,下次更有经验,耶。”

王雪娇比了一个V的手势,看起来真的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这让王美珍更加愧疚:“你没有因为那次而觉得我不可靠,这次还专门来告诉我,让我有心理准备,我真的非常感激。”

“不客气,不客气。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能抓到罪犯。”

王雪娇被她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她在进门之前已经准备了planB。

如果王美珍得知事情之后,有任何情绪不稳定的倾向,那王雪娇就会上报给省厅,把她请走;

如果她立刻要拿着枪,冲出去跟包大民拼命,她就要动用手段,把王美珍堵上、捆上,送回港岛去。

要是省厅怪罪她,大不了她就回去继续当户籍警;

要是把她开除了,她就天天带着锅,掐着中午和晚上的开餐时间,去省厅的食堂里哭。

事实证明,王美珍的情绪确实在听到包大民来的那一瞬间,是不稳定的,不过,既然她都已经想过可以在公海上杀了他,而没有执行,至少说明已经想过要私下处刑了。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她放弃了执行。

王雪娇又与她说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王美珍重重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她是不想杀包大民吗?

是她杀不了,包大民的走私船后面装着多少马达,缉私警的船根本追不上,她又没有“大飞”,子弹都追不上。

刚才听到王雪娇说包大民就在绿藤的时候,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不会忘记去太平间看见的男友尸体,那样青春活泼,总是爱笑的脸,已经完全被撞变形,鼻梁骨断了,眉骨塌陷。

可是法官说他无罪,都是台风天的错。

是王雪娇后面的话提醒了她,如果她把包大民杀了,就变成了警员枪杀无辜民众。

他甚至不止是无辜民众,而是大陆公安请来的线人。

港岛那些媒体,跑得比西方记者都快,而且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要是她真的这么做了,不仅会令警队蒙羞。

包大民也会像王雪娇所说的那样,被捧为英雄,说不定还有人为他祭奠,然后要警局发言人向包大民的家属道歉

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大大冲淡了一枪泯恩仇的快感。

如果她是冷不防跟包大民狭路相逢,她会做出什么,她真的不确定,至少,脸上是一定会露了相,到时候又得编一个新故事,来解释自己与包大民之间的恩怨。

当她向王雪娇道歉的时候,是真诚的感受到自己当时的行为,给王雪娇添了多大的麻烦。

以前她看到关于大陆军警的电视剧和电影,都觉得他们都是只会唱高调,说的话都很空洞,根本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

她还以为大陆的人都是这样,没想到王雪娇几句话就让她放弃了私下报仇的想法。

把他打死,他居然还能跟我的爱人并列?

想想就忍不了,那种人渣,只配发烂,发臭,死在泥坑里。

“英国专家”来了,他主要是对材质、年代和工艺进行鉴定。

至于是谁的坟里掏出来的,他不管。

他带来了十几套看起来特别隆重的设备,能鉴定出青铜器上的花纹是铸造的还是后刻的、是一体成型的还是先铸成零件组装的,还有各种显微镜、各种仪器、金相分析

张平感叹道:“老外那套玩意儿是真唬人,满当当摆了三个房间,看起来就像个专家的样子,一看就很可信的样子。”

“那当然,那可是威廉姆教授,我都听说过他的名字,没想到夹包仔真的出息了,居然能请得动他。以前我请过他一回,人家理都不理。”

丧彪华满脸的嫉妒。

自己的平庸固然可怕,但同行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那两位余小姐是他只能仰望的人物,这倒也罢了。

他夹包仔算什么东西啊!当年跟自己一起吃鱼蛋的小喽罗而已。

丧彪华越想越嫉妒,他决定找道上的人打听打听,夹包仔到底凭什么能勾上那么多大人物的。

给大人物供货的供应商,有些是走的正道,恨不能敲锣打鼓通告全世界自己是如何以优秀的质量,贴心的服务俘虏了老板的心,比如普拉达和路易维登。

有些走的是邪路,法器、古董全靠圈内人互相推荐,走“懂得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懂”路线,比如某著名的白驴骡他爸会所,如果不是小鸭子瞎了心的把富婆送的东西拍照,发到网上炫富,普通人这辈子都未必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会所。

懂事的人也不会把这事挂在嘴上到处说,让同行有样学样,也勾搭上大佬,影响自己出货。

所以,夹包仔是怎么勾搭上那些有钱大佬的,丧彪华打听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打听出来。

但是,他打听出另一件事:威廉姆教授,是港岛警察总部聘请的文物顾问。

这件事不是很多人知道,只有警务处警察公共关系部发过一个小小的通告,还配发了威廉姆教授跟警务处副处长握手的照片。

“妈的夹包仔不会是二五仔吧!”

张平对他的逻辑不能理解:“这个教授不就是个文物顾问吗?再说,你不是也想请过他,只是他没有答应。”

“不,夹包仔又没认干爹干妈,他哪来的路子认识这么多贵人!他肯定是着红鞋了!”丧彪华咬着牙。

港岛和警察都拜关二哥,不过道上的人拜的关二哥穿的都是黑靴或是绿靴,警署拜的则是穿着红色官靴的关二哥。

“着红鞋”的意思,就是串通警察,出卖兄弟朋友。

丧彪华非常乐意相信包大民是着红鞋当二五仔才能搭上威廉姆,这可比包大民真的飞黄腾达让他好接受多了。

张平则完全不这么想:“阿华!不是我说你!像你整天这么疑神疑鬼的,生意也别做了,你卖鼎的那个暹罗猪倒不是二五仔,他人呢?富贵险中求!看人家余小姐,两个女流之辈,一个开赌场,一个出白货,谁像你似的。”

得不到同行的支持,丧彪华十分沮丧。

其实他也在犹豫,又想做成生意,又怕是陷阱。

于是想着说给张平听,找找共鸣,然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退出了,就算事后发现其实不是陷阱,而是自己错过了一笔大生意,那好歹有一个人跟自己一起懊恼。

“天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这一点太重要了。

结果,张平居然头这么铁,想都不想就要继续干。

如果可能的话,丧彪华想再多问几个人,一直问到他想要的答案为止,然后就可以安心退出。

然而跟他有同一交易目标的只有张平。

那些坐在牛肉汤店附近的土老帽泥腿子,跟他们没话说。

市局得到了省厅的支持,王雪娇已经把张平和丧彪身边露过脸的保镖数量上报了,到交易的时间,会有人来把他们一网打尽。

现在的计划就是在交易的时候,抓个人赃并获。特警那边也在研究小楼的构造,琢磨怎么样才能一举突破。

三层小楼所在的位置对突袭很不友好,它在大漠三千里的片场后面。

大漠三千里,虽然实景没有三千里,但长宽也足有三百米。

沙地之上,空空荡荡,无树无草,一览无余,黄色的轩辕狗剩站在上面都分外显眼。

何况人类。

本来王雪娇已经安排了地老鼠挖洞,然而,那边的进度也比预计的要慢很多,他挖到一大半,遇到地下渗水了,而且渗水地区还挺大,只能绕,这一绕,不知道要绕到猴年马月才能挖到指定的位置。

刘智勇和吴副局长告诉王雪娇,这次交易的位置很不好,支援可能无法及时到位,让他们随机应变,实在不行就先放他们走。

“放他们走?本票是不是在已经交付给收款人之后,就不能取消的?”王雪娇问道。

不然谁都能在拿到货以后,立刻宣布挂失,卷款跑路,跟空头支票有什么两样。

包大民的本票上可是一千万港币啊!

刘智勇沉默片刻,望向吴副局长。

吴副局长毫不犹豫地给出坚定回答:“你们的生命安全比一千万更重要。”

威廉姆教授对三件古董的鉴定都已经完成。

开元或天宝年间的舞马银壶、光绪年间的白玉佛塔、战国时的楚国风格青铜鼎。

张平把舞马银壶卖出五百万美元的梦想是破灭了。

威廉姆教授拿出的近几年的古董报价,流转记录齐全的越王者旨於睗剑也就136万港币。

去年出土的一个战国青铜麒麟尊也就两百万。

五百万,还美元。

纯纯做梦。

张平也知道自己提的要求太过份,只不过是想先宰个水鱼,把价报得高高的,要是还价呢,有余地,要是不还价呢,那不就赚了吗?

对于三个物件能卖到一千万港币,张平非常满意。

想到一会儿可以把包大民打死,钱物两得,张平就更满意了。

请威廉姆教授鉴定的时候,有视频做全程跟踪拍摄,已经可以证明这三件文物的年代是经过专家认证,可以卖个好价钱。

至于包大民,他以前得罪的人太多,比如丧彪华,包大民被丧彪华打死,他也十分难过。

如果找包大民做中间人的大富豪找上门,对他说那东西是包大民为他们买的,他要是想继续跟大富豪做生意,就认,把东西给他们家,结个缘,将来有货好出手。

如果他不想认,大富豪也拿他没办法,张平又不会给包大民开发票和质量保证书。

余梦雪也一起杀了吧,她实在太麻烦,太难搞了,张平已经无数次后悔跟她扯上关系,就当她是被丧彪华打死的。

包大民和丧彪华在黑吃黑的时候,丧彪华的枪不小心走火,打死余梦雪,自己打死丧彪华为余小姐报仇,想来金三角那里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余璐璐,她看起来比余梦雪正常一点,从奶奶辈的仇到她自己被余梦雪激情辱骂,都能因为一笔成功玉斧交易而一笔勾销,相信她是一个只要利益给到位了,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的人。

程明风是余璐璐的人,可以活。

张平已经给涉及这场交易的所有人定了生死,自信满满。

丧彪华也有自己的想法:

包大民,老仇人,必须死。

余梦雪牵线找来的包大民,把他弄死了,还得给余梦雪一个交待,麻烦,不如把她也弄死,反正有余璐璐,也能联系金三角。

张平,没脑子的笨蛋,留他只会惹事生非。

不如就说是张平和包大民黑吃黑的时候,张平的枪不小心走火,打死余梦雪,自己打死张平为余梦雪报仇。

程明风那手鉴定的功夫不错,可以留着。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中午,赌了一晚上的赌客们早已回家睡觉,要到下午才会来。

三层小楼一楼和二楼都空无一人,只有三楼人头济济。

卖家:张平和丧彪华。

买家:包大民和密码箱。

中间人:余梦雪及其小白脸。

见证人:余璐璐和鉴定大师程明风。

七个人,分踞四边,各有各的打算。

落座之后,程明风对着张英山上下打量一番,那表情实在算不上友好。

张平和丧彪华都看见了,他们暗自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比。

桌上放着三件文物,程明风检查确认这三件就是给威廉姆教授鉴定的三件。

丧彪华检查那张瑞士银行本票,就是银行开出来的本票。

双方验货完毕,王雪娇拿出一瓶香槟:“这是我从法国带过来的香槟,好酒就应该这个时候喝。”

张英山接过香槟,用力摇了摇,再用匕首削开瓶塞。

“砰”的一声,软木塞飞出窗外,这是他放出的交易成功信号。

冒着白色泡沫的酒液喷发出来,张英山握着酒瓶,将金黄色的液体倾入杯中。

“太棒了!这次交易圆满成功。”王雪娇非常高兴地伸出手,越过放在张平和丧彪华面前的酒杯,与他们握手:“以后要是需要粉,也可以找我,给你们打折~”

七人共同举杯:“合作愉快,干杯。”

“叮”玻璃酒杯相碰,酒液轻摇。

两位女士只沾了沾嘴唇,几位男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在包大民要把酒杯放下来的时候,丧彪华突然将酒杯往包大民的脸上一砸,紧接着立马从腰间掏出手枪,对着包大民的胸口就是一枪。

受到巨大冲击的包大民应声倒下,摔在沙发上。

张英山在丧彪华扔酒杯的时候,也已经拔出了枪,并对着丧彪华的手射击。

丧彪华顾不得正在嗞血的胳膊,对着张英山就是一枪,张英山开完枪后立即蹲下身子,那颗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一道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不住地落在地上。

“快走!妈的,他们是条子!”丧彪华大喊。

屋里的枪声早已惊动了外面人,韩帆、钱刚,以及冒充保镖的特警与张平和丧彪华的人打成一团。

韩帆充分展示了他兵王的属性,在几乎没有屏障的开阔地,人人都以为他无可倚仗,是最好收拾的,几乎所有马仔的枪口都对着他。

他似乎只是在跑、转、跳、打滚之间切换动作,单凭借着灵活的走位,就让对手的子弹都落在了地上。

从三楼忽然伸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韩帆,还没有来得及扣下扳机,就被钱刚端着枪一通扫得不敢伸头。

钱刚打光了子弹之后,又投入贴身肉搏,下手稳准狠,猴子偷桃、戳眼睛、掰手指,什么疼就使什么招。

外面的人很快被控制,三楼的枪声也停止了。

丧彪华看见张英山掏枪瞬间瞄的是自己的胸口,但很快主动偏离了枪口,就猜到他们是习惯于抓活口的人。

什么人才会对抓活口这么执着,必然是警察。

所以,他立马对张平喊破张英山的身份。

道上的恩怨以后再说,先一起对付立场不一致的。

他也知道警察的目标必然是那三件文物,他第一反应就是扑过去要将装着三件文物的箱子抢到手上。

忽然箱子一沉,箱子的另一头被王雪娇拉住了。

王雪娇想都没想,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枪。

没响。

子弹卡壳了!

王雪娇从上一世,不管是铅弹打气球,还是在美俄两国玩枪,到这一世用的几次枪,从来都没有遇到卡壳这种事。

她甚至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卡壳,下意识地又连扣两下扳机,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

就这么一瞬间,丧彪华便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抓过她挡在自己面前,左手拎着箱子,受伤的右臂勒在王雪娇的脖子上,手掌扣着一颗手雷,拇指插在拉环里,只要稍微动一下,拉环就会被拉出,王雪娇和三件文物会跟着他一起被炸碎,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捞不着好,被弹片削着哪儿都会少块肉。

“都给我往后退!!!”丧彪华大声怒吼。

王雪娇的袖子里就有匕首,但是现在的情况跟那天晚上不一样。

那天晚上被扎中的那个人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突然被扎了一刀,才会本能的松手。

现在丧彪华整个人都在高度紧张中,他的肾上腺素已经在疯狂分泌,对于疼痛的感知度会下降,更有可能会触发他的预警机制,直接引爆手雷。

张平是第一个跑出去的,他跟里面的人都没什么感情,没必要留在这里送死。

一下楼,就被特警们拿下,拷上,押到一边。

楼上的危机还没有解除,丧彪华将王雪娇挡在面前,后背紧贴着墙,就算是狙击手都找不到空隙,而且,他不像寻常的劫持犯会停在一个地方,还在不断往前走。

张英山完全找不到机会与王雪娇打配合,像当初那样把劫持者毙于枪下。

他只能往后退。

丧彪华一边走,一边冷笑:“余小姐,你说你一个好好的毒贩子,怎么跟条子睡到一起去了。”

“好人家的女儿突然想叛逆,是摇晃风情去睡毒贩子。我一个好毒贩子突然想叛逆,怎么就不能睡条子了!我忽然想弃暗投明了不行吗!老娘弃暗投明之后,也开一家电视台!”

丧彪华眯起眼睛:“他是怎么说服你的?说你可以洗白?妈的,别做梦了,他只会拿你当晋身的工具,你这辈子洗不白了。”

“放屁,我又不是非洲人,怎么就洗不白了。”王雪娇努力跟他没话找话,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脑子和注意力都会比什么都不说的时候要涣散。

丧彪华又是一声冷笑:“他打我,打胳膊。你想都没想就对着我的脑门,要不是张平那个孤寒鬼舍不得给手下买好枪,老子死在你手上了。你心狠手辣,跟他永远不是一路人,你这辈子都当不了好人!”

不是,凭什么啊!我只是想单纯的打死你而已啊。

一众人一步步地走到一楼,丧彪华环视一圈包围着小楼的特警,大声喊:“给我准备车!否则,我把你们要的古董,还有她都炸死。”

他已经气急败坏,尾音都破音变调,像一把刀子,刮过所有人的心头。

作者有话说:

王雪娇:我要上告!凭什么说我是坏人啊!

【半夜】王雪娇猛然坐起来:不是,他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