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发现武长庆的尸体到现在,连续几天,县公安局和厂保卫处连续排查了几天,虽然把嫌疑人从三十几个缩到了十几个,不过依旧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目前县公安局认定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是他的哥哥武长春,毕竟牵涉了那么大的财产损失,再怎么豁达,人也会有气。
武长春,排行老大,但就算是水浒里的武大郎,在得知潘金莲私通的时候,也会放几句狠话:等我兄弟回来
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他那几天晚上都在跟别人打扑克,不仅有牌友可以证明,还有周围邻居作证:“摸个炸弹鬼喊鬼叫的”、“我骂儿子的声音都压不过他们。”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新案件不断压过来,县公安局的人手严重不足,不可能把所有人手都压在调查武长庆的案子上。
对于镇上的人和厂里的工人来说,似乎这事就从此结束了,生活又回到了平静到有点无聊的日常,甚至还有人说:杀了武长庆的人真讲究,知道把人埋工业盐里,也不耽误那些盐往外卖。
就连武长春也不再为了武长庆的死而哀叹,专心琢磨到底能不能跟王雪娇做生意。
那么大一笔财富就在眼前晃着,谁能不眼馋。
在那次会面的时候,王雪娇抛出的利诱条件已经够多,如果这个时候再催他,反而会让他感到紧张和害怕。
不能催,只能等,等他自己被幻梦里的大饼塞满了大脑,忍不住跑过来求她做交易。
为了安慰自己,王雪娇脑中闪过挖了十九年地道的《肖申克的救赎》,《敌营十八年》,还有那个潜入了“万顺天国”的代号708,为了破那么傻X的复辟帝国,他也潜伏了两年。
急不得,一急就会出现破绽。
王雪娇决定暂且就当这件事不存在,好好拍戏,享受生活。
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王雪娇问小丁:“你们这边以前是不是都穿羊皮啊?”
“不是呀,他们放牧的才穿,我们城里的是穿棉衣,不过羊皮真的好暖和,防风又保暖,就是太沉了。”
小丁一边搅着咸奶茶,一边说。
她的咸奶茶第一天没什么人欣赏,后来连着几天大风降温天,拿到手里能暖和生温的东西就是好物,现在除了嫌它不养生的谢正义还在坚持喝纯洁的砖茶,以及实在无法接受的人之外,剧组里有七成的人已经习惯每天来一碗了。
王雪娇又东问西问,比如以前是不是骑着马上学,是不是家门口就有小鹿走来走去。
小丁笑得前仰后合:“我们这里是工厂区,从小学到中学,都在生活区里,打了预备铃再从家里出门都来得及,你说的得去那边的牧区才行。”
“像你们家有藏羚羊皮吗?”
“没有,那个很贵的,不过有羚羊角,都是以前打的。”
本地人家里谁还没点这个那个,大家都不避讳。
此前大多数人还不明白为什么要管盗猎,一个物种消失就消失呗,关我人类什么事,特别是对于牧民来说,金雕会偷走他们的羊,这些偷羊贼死光了才好咧。
直到前几年北边草原上突然爆发鼠疫,以及老鼠咬断了草根,导致原本可以轻松找到牧草的牧民不得不迁徒去更远的地方,他们才发现,天上的食肉鸟少了,好像确实对自己的生活有严重影响。
由此好歹团结了一部分牧民,愿意举报盗猎者。
但是对于一些吃草的动物,小丁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管它们,反正食草动物这么多。
在两人讨论为什么要保护野生动物的时候,云殊华听见了过来,认真解释了生物链的事情。
“母后对保护动物也这么有心得?”王雪娇笑嘻嘻地问道。
云殊华年过五十,五官锐利而立体,眼神深邃,不笑的时候,眼神相当犀利,刚毅英气。往朝堂上一坐,其下众臣都只有俯首听令的份。
“我参加了一个保护学会,听了不少讲座这次也是因为受到他们的邀请。”
云殊华说的保护学会是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八十年代就致力于羌塘草原保护项目。
她为这个学会捐过不少钱,这次的片酬也会捐一些给他们。
“哇,我看外面都没有宣传过这些。”
云殊华笑笑:“刚开始的时候,有过宣传,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个项目里。结果被人骂为什么不捐钱给上不起学的儿童,是不是在我心里动物比人重要。我捐给了春蕾计划,又说我是不是看不起上不起学的男孩子,我捐给了希望工程,被骂是不是看不起贫困地区的成年人反正做什么都是被骂,我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别人说什么。”
“你也真不容易。”王雪娇十分同情她。
本地的案子已经让县公安和下辖派出所不堪重负。
外地的犯人也没放过他们。
县公安局接到了通缉令,说有两个在东南某市犯下数起杀人劫财重案的人,在看守所越狱了,他们抢了枪和车,在途经中部某市的时候,还枪杀了一个发现他们有异常,过去询问的女警。
从他们的逃跑路线看,他们应该是想奔向广袤荒凉,千里无人烟的大西北。
从时间上看,他们如果全程赶路不停,应该在几天前就进入青海省境。
“你说,武长庆那个案子,会不会是他们干的?”派出所一位民警猜测道。
“有可能!武长庆脖子上挂得那个大金链子,太招摇了。”
“可能他们两个是想去盐业公司偷东西,被武长庆撞见,杀人灭口?”
邢川听着他们毫无依据的胡猜,也没吭声,反正案子也没有任何线索,就由着他们猜去吧,说不定能触发什么灵感,总比大脑里一片空白,憋得难受要好。
这几天剧组还是在拍狩猎戏,狩猎就少不了要有狗。
坚持“我家孩子能做童模”的王雪娇把狗剩带上,问导演,狗剩行不行。
卫导坚贞不屈:“真的不行,猎犬都体格大、腿长、有肌肉有力气,它一看就是宠物犬,被贵妇抱在手里玩的。”
最后还是从牧民家借了几只牧羊犬来完成拍摄,王雪娇指着那几只在羊群身上蹦来跳去,就把羊赶到一起的牧羊犬,语重心长地让狗剩学习:“你看看它们,再看看你,你要反思。”
狗剩:“呜呜呜”
牧民意外得了一笔钱,觉得怪不好意思,热情地给剧组烧茶烧水,王雪娇顺便跟牧民打听起这附近有没有人打猎的事情。
“没人打猎,但是有人偷羊!”提起这事,牧民就气鼓鼓的。
冬季牧场都是一家一家划好的地界,每天早上放出去,让羊自由吃草,晚上由牧羊犬把羊找回,以羊的能力,怎么着都不会跑出自家的地盘。
在牧羊中途,牧羊人没什么事干,悠闲自在,俗话说“放了三年羊,给个县长都不当”。
最近就没这么快乐了,丢了两头羊,地上有一点点血,还有拖拽的痕迹,绝对不是狼、雕之类食肉动物干的,肯定是人,甚至还有车轮印,他试着追踪,不过追到镇上,气味太杂,特别是还有刺鼻的制革区,那味道,别说人受不了,连牧羊犬都傻了,转了几圈,什么都没闻出来。
一生要强的王雪娇强烈要求去看看羊只被拖走的案发现场,牧羊人也没怀疑什么,只觉得她是一个好奇的城里人,什么都想看看。
现场在一个小坡后面,正好挡住牧羊人的视线,地上有清晰的脚印,看着是皮鞋,鞋码大概是42码,有两个人。
这要是武长庆的死亡现场,凶手只要还没离开镇子,人肯定已经抓着了。
王雪娇让狗剩闻脚印,又闻闻地上的血迹,狗剩变得十分兴奋,上次这么兴奋,是它发现地上的人血。
所以,这是人血?王雪娇不确定,她摘了一片沾有血迹的草叶,包起来收到口袋里。
收工后,王雪娇和张英山带着狗剩出去寻找气味的来源。
首先找了制革区,那里最乱,什么人都有,一无所获。
前几天听邢川说起民警们猜测,可能是外地来的越狱犯打死了武长庆,于是他俩又去了盐业公司的生产区,依旧一无所获。
以前狗剩总被关在屋子里,精力旺盛得很,每次遛它要往回走的时候,它都死皮赖脸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非得强行把它抱起来,不然它会像一大团拖把似地就是不起来。
今天这一趟逛的,连狗剩都受不了了,它“呼哧呼哧”地往王雪娇的腿上扑,求抱抱,求背背,总之,自己是一步也不想走了。
如它所愿,王雪娇抱起了它。
但并不是往旅馆方向走,而是往家属生活区走。
这里的人们没有夜生活,大多数人家的窗户都已经黑了。
还有两个地方亮着灯:
录像厅,里面播放着年轻男人们喜欢的片子,不是拳头,就是枕头,或者拳头加枕头。
棋牌室,来点小钱,一毛两毛的,够不上聚赌的数额标准。
狗剩对录像厅没有反应,一头扎进了棋牌室,在一张桌子边停下,并围着一条桌腿转圈圈,最后一屁股坐在这条桌腿的旁边。
“哪来的狗?”老板眼尖,要把狗剩轰出去。
“不好意思,是我的狗。”王雪娇和张英山进去,王雪娇环顾四周,只见二十多张桌,有一大半是空的。
“咦,今天没什么人?”王雪娇问道。
老板不开心了:“这都几点了!”
王雪娇做顿悟状:“哦,这样啊,我是那个来拍电视剧的剧组的人,晚上这边没什么玩的,无聊好几天了,听武长春说起你们这边能‘小来来’,可惜,又来晚了。”
“武长春啊,嗯,他经常来我们这边玩的,怎么才跟你们说。你要是没伴,那就八点多、九点多来,人都是满的,有来的有走的,你随便找个桌子一坐,就有人过来跟你凑搭子。”
张英山接过话碴:“哈,他老婆管这么严,他还敢经常来?”
“哈哈哈,你也知道啊”提到别人家的八卦,老板兴高采烈,眉飞色舞:“我的天,他媳妇可太厉害了,有时候骂人的声音,我在这都能听得见,声音再大了,我们这边的人,牌都不打了,都竖着耳朵听哩。”
“不过他媳妇不管他打牌的,以前管,他阔了以后,说来这边是交际应酬,他媳妇就再也不说了。”
王雪娇:“在这交际应酬?是不是少了点?输赢就几毛钱,玩着多没意思。”
老板的嘴角向下撇:“再大也玩不起啊,要是谁把一个月工资都输进去了,跑我家门口上吊怎么办?”
“那倒是。”
从狗剩的反应看,偷了牧民羊的人肯定去过那家棋牌室,大概是在那只桌牌上蹭了腿,留下了气味。
但是棋牌室每天的人流量都很大,厂里的、外面的,只要想玩,交了钱都能去玩。
就连武长春什么时候去过,老板都记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有一段时间连续来过,又有一段时间不来,大概是出差了,这才符合一个人流量巨大场所的正常情况。
如果老板能准确说出类似“二号去听经,晚上住旅店,三号去餐厅,然后看电影。”这种时间线特别明确的话,那才不正常。
不过老板记得有一天晚上,跟武长春打牌的是两个说话口音很怪的人,他看了几眼,说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雪娇问道:“外地人?不会正好是通缉犯吧?”
“什么通缉犯?”老板压根没注意。
别看盐业厂对仓库管理不严,但是对表面上的整洁还是很在意的,厂区不允许把广告贴得到处都是,连通缉令也只张贴在了宣传栏里。
宣传栏里的通缉令也不止一张,一层一层的压着,反正没听说谁真被逮着了,除了保卫处的人会多看两眼因为保卫处的墙上也有一份,其他人根本不在意。
老板就是对宣传栏看都不看一眼的人。
张英山:“跨省通缉,悬赏五千块呐!”
“嚯,这么多?”
“是啊,所以我跟派出所要了两张,万一路上遇着了,那我可就发了。”说着,张英山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通缉令,递给老板看。
老板仔细端详着纸上的那两张照片,沉默片刻:“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他伸出手挡在其中一个的眉毛以上部分:“真像”
这个叫杨四的通缉犯照片乍一看,很普通,但是如果把头发挡住,他的脸型就会显得特别崎岖,颇有嫩牛五方的气质。
一旁的张英山露出羡慕的表情:“你见过啊?那你发财了,这五千该你赚!”
老板吓得连连摆手:“嗐,赚什么,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杀人抢劫,我可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千万别来了。”
王雪娇吓唬他:“那可说不好,看你这边,桌上摆满了钱,看着就富贵。”
“所有桌子加在一起玩的都不会超过一百块,富贵什么啊!要是他们去总统套房,那才叫富贵。”
“什么总统套房?”王雪娇追问。
老板似乎发现自己失言,连忙摆摆手:“你们不是认识武长春么,问他吧,我不太清楚。”
从棋牌室出去,狗剩并没有通过桌腿上的气味进行有效追踪,这里来的人太多太杂,对狗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看着数十幢立在黑暗中的住宅楼,王雪娇眉头微皱:“看来,我们得去那个高贵的地方看看了。”
她也不确定那里到底有没有线索,不过做刑侦,最常见的工作不是精准找到“是”,而是逐一排除“不是”,《福尔摩斯》中有一句至理名言:“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便是真相,哪怕它再不可思议。”
第二天中午,张英山找到武长春,此时他已经喝了大半瓶本地的白酒,脸色通红,连动作都变得迟缓。
“坐坐坐!来一杯?这边自己酿的,劲特别大。”武长春摇头晃脑,说话都不清楚了。
张英山给他倒了一杯:“下午我还得干活,就不喝了。余小姐想找晚上能玩牌的地方,我们昨天去找了家属区的棋牌室,余小姐说太没意思了,一毛两毛,一点都不刺激。”
“哈?她要多刺激?”武长春大着舌头,双眼迷离。
“起码也得是几百块的,以前她在国外,都玩上千的,还有直接拍金条。”
武长春:“嚯,她玩得这么大。”
“是啊,你有地方介绍不?”
“有~~”
“像我们这样的外人能去吗?”
“要是自己摸上门的当然不能去!”武长春骄傲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武哥我是什么人!只要我介绍去的人,哪有进不去的!我前几天还介绍人去了呢,他们天天下午都去玩。”
张英山故作怀疑:“真的啊?您可千万帮我们说定了,不然,要是站在门口,我们被轰出来,余小姐肯定要打死我。”
“兄弟,你也是个怕老婆的啊,哈哈哈”见有人跟自己同病相怜,武长春快活非常,好像找到了知音,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把张英山的胸腔拍得“空空”直响。
“你放心!!哥一定给你把这事办妥了!”说着,武长春当真抓起沙发边的电话,按了几个数字,听到对面接起来,武长春大声说:“我有个小兄弟,要带媳妇来玩,你们记得放他们进去啊嗯好~”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在上面随手画了一个圈:“就这里,凭着名片就能进了。”
张英山小心试探道:“能带狗吗?余小姐特别喜欢她那只狗,形影不离的,打牌也要抱着狗才觉得顺手。”
“能~只要别捣乱,带什么都行输了不能用狗抵债啊!哈哈哈。”武长春觉得自己很幽默。
王雪娇从不耍大牌,今天她不得不耍大牌,她跟导演说她生理期不舒服,实在肚子疼的厉害,完全拍不了了。
看着王雪娇苍白的脸色、紧紧咬着下唇的牙齿、颤抖的身体,双手紧按着小腹,额头上还隐隐冒出冷汗的样子,卫导能说什么,卫导只能嘱咐她多喝热水,回去好好休息。
张英山陪着她回到旅馆,第一时间就是把她的苍白病弱妆给卸了,给她化了一个灿烂飞扬的有钱大小姐妆,眼线锐利,眉毛飞扬,一看就是来玩大的。
名片上写的是“湖光钾肥公司门市部”,这家公司是盐业公司的下属分公司,已经改制成了民营企业,不过还在租用着以前的厂区,原材料也都是从盐业公司取的,是向盐业公司进贡的单位之一。
国营企业还要稍稍在乎一点名声和脸面,民营就完全不需要了。
那家“总统套房”,就是这家民营企业招待贵客的地方。
什么是贵客:掌握他们单位命脉的神人。
比如其他公司的采购,虽说盐是国家掌控,但没说必须在哪一家盐业公司买,采购大哥依旧掌握着无上的权力。
比如盐业公司拥有谈价格权力的武长春,原材料是按零售价给、批发价给、渠道批发价给一来一去,又是一笔惊人的巨款。
本来新厂长上任后,严抓商业贿赂,但是,武长春他自由奔放了,人不靠这点贿赂赚钱了,他经常把跟他做虫草及其他生意的人介绍过去,让钾肥公司的人替他“出血”,他没有跟钾肥公司有直接的利益输送,新厂长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门市部看起来很正规,好像就是谈生意的地方,一楼有穿着制服的前台小姐,检查名片。
二楼是会客室,在会客室里盘一盘道,了解一下名片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发现情况不对,接待人员就会找个理由把人支走。
“我们是武长春介绍来的,中午打过电话。”张英山彬彬有礼地说。
接待人员:“哦~~~武科长啊,知道知道电话是我接的,听声音,武科又喝大了吧?”
“是啊,他还请我喝,说劲大,瓶子上就贴了一个菱形的蓝纸,我都没敢喝,不知道是什么。”
接待人员微笑着抿着嘴,摇了摇头:“你亏了,那是茅台。”
那酒是钾肥厂的人送的,其实嗜酒如命的武长春也知道是什么酒,只是送茅台跟送本地酒在价值认定上差异很大,他要在厂里喝,还是不能太高调。
张英山满脸都写着遗憾:“太可惜了。”
“我们这就有,一会儿给您开一瓶尝尝?”接待人员问道。
王雪娇看着张英山:“你要喝吗?”
“算了,不喝了。”
面对接待人员疑惑的目光,张英山在王雪娇背后偷偷指了指她,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接待人员顿时心领神会,同时也弄清楚了这对男女谁才是做主的。
门市部只是一个幌子,从会客室出去,有一条连廊,连廊有三个岔口,一条去总经理办公室,一条去生产车间,一条去招待所。
方便满足客人的多重需求。
其中去生产车间的,从侧面几乎与墙融为一体的暗门出去,首先是安全检查,在这里不允许携带枪支和任何刀具,不然输急眼的人一掀桌,大家端着冲锋枪互扫,日子也别过了。
通过安全检查之后,就是装修风格颇有几分中东的土豪味儿的赌场,到处都是金光灿灿,还有碎镜子做为装饰,折射光线,显得更加耀眼,桌与桌互相之间用帘子隔着。
看玩法,比溧石镇的才婶家丰富多了,她那里就是一张桌子一副牌,四个人一个奇迹,炸金花、斗地主,毫无出息。
这里不仅有本土风华,还紧跟国际时尚,有麻将,有炸金花,有21点轮盘,有,主打一个土洋结合。
只是没有角子机。
会来这里玩的人都觉得自己是时代弄潮儿,更希望别人认同自己的智慧,而不是运气、背景,更不会承认是别人为了讨好而故意送钱。
在现代就是“他那个点子我早就想到了,要不是我懒得弄,我比他赚得还多”的选手。
所以,他们不喜欢那种把钱塞进机器里,然后等待机器出结果的玩法,会显得自己不够聪明。
王雪娇坐在一边的饮食区,先尝了尝这里的食物,顺便观察各桌的情况。
她一眼就看出这里的荷官小手不干净,不过他们的不干净不是收客人的钱,而是根据客人的身份,考虑让客人赢多少,以及让客人怎么样赢,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厉害好聪明,而不是仿佛开了挂,随便一出手就让他们赢,那种就没有心跳的感觉了。
如果是玩炸金花,是客人自己组的搭子,说明客人自己也有内部利益要输送,输赢就不与赌场相干。
要是客人只有一两人,成不了一桌,那么赌场会提供凑桌人,一定会让客人赢的。
“在这干也挺不容易的,”王雪娇跟张英山小声叨叨,“首先得是一个精通人性的心理大师。”
王雪娇抱着轩辕狗剩,一会儿在这里坐坐,一会儿去那里看看,就看它会在哪里发出信号。
在一张平凡的四方牌桌边,轩辕狗剩扭动着身体,从王雪娇身上跳下来,蹲在地上,坐在一把椅子边。
王雪娇几乎可以确定,偷羊的人来过这里。
那就可以排除是镇上居民或者是厂区里的工人了。
啧,在才婶家那个小土院子玩炸金花就算了,怎么在这么高大上的地方还在玩炸金花,低俗,没出息,还不如国际知名游戏消消乐。
王雪娇心里对偷羊人的品味充满了鄙视。
“您要坐在这里吗?您这边有几位?”服务员客气地问道。
如果赌场的工作人员进来填场的话,就没法跟偷羊的人近距离接触,王雪娇还想跟他们多聊聊。
“嗯这边是不是风水不好?怎么我的狗反应这么大。”王雪娇不满道。
在赌场里说风水不好,会影响到其他赌客的感觉,服务员对这个信口开河的女人感到很烦,但是他们又不能对这位武科长介绍来的贵客说什么。
只能笑着说:“怎么会呢,我们这边坐北朝南,是绝对的好位置。”
王雪娇对此早有准备,她拿出了罗盘,测风水位,还掐手指,不知道在哼哼唧唧的念叨些什么。
虽然这么操作很二,不过服务员见过更多的奇妙事件,所以,他们精神很稳定,估计这两位还得再念一会儿经,他们便先离开服务其他客人去了。
门再一次开了,有两个男人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来。
他们两人穿着同款黑色的棉衣,同款藏青色的裤子,同款棉鞋,全都非常新。
王雪娇从他俩裤子上的折痕看出来,这裤子应该是从百货商店买来就直接套腿上了,连一次都没有洗过。
其中一个人的颧骨很高,两边的腮帮子也很突出,颧骨与下巴之间应该是一个平缓的过度,可是他的脸颊是凹了很深进去,到了下巴又突了出来,那一眼,就让王雪娇想到了嫩牛五方,没错,就是通缉犯中的一个。
两人的身上带着寒气,直奔牌桌而来,嫩牛五方还挺高兴:“哟,今天有两个落单的啊,要不要一起玩?”
“好啊。”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下。
王雪娇将手一松,轩辕狗剩跳下她的膝盖,在嫩牛五方的腿边坐下。
嗯,是他,是他,就是他~
人锁定了,下一步就是怎么才能通知派出所来抓人了,这两个人身上都有枪,肯定不能贸然动手。
这两人在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的情况下,还敢这么嚣张地出来赌,大概说明他们住在钾肥厂的招待所里,每天从连廊过来,外人看不见,赌场里的人也不会跑去报警说自己这有两个通缉犯。
这四个都是武科长的关系户,服务员和主管见他们坐在一起,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便没有拆散他们,端上茶水点心之后,就退下了。
头三局,王雪娇什么手脚都没做,想探探对方的底,对方似乎也很老实,只用了一些普通的玩炸金花时的心理战术,王雪娇连输三局,她皱着眉头:“我就说这里风水不好!”
刚才她输的姿势实在是太离谱,就像是一个完全不会玩的新手玩家。
把嫩牛五方给逗乐了:“要不,咱们换换座位?”
“好啊!”王雪娇就像个毫无情商的直肠子,连嫩牛五方是在嘲笑她乱甩锅都听不出来。
“行行行,给你换。”换座位是嫩牛五方自己提的,现在不换倒像是玩不起似的。
换了一个位置,从与张英山面对面坐着,变成了坐在张英山的左边,这次,王雪娇小小地动了一点手脚,让自己的牌比三个人的都要大一点。
“哈哈~是不是,我就说!我原来的座位风水不好。”
连玩了几把,王雪娇小心地控制着牌局上的输赢,让大家的盈亏都在“挺刺激,但是不肉痛”的范围内,精神可以保持着关注牌局,但可以随便聊聊天的状态。
“看你们不像本地人啊?”王雪娇问道。
嫩牛五方随意地应了一声:“嗯,看你长得白白嫩嫩的,也不是吧。”
王雪娇:“嗯,我们是来采购虫草的,结果卖虫草的说虫草都掉水里了,没货啦,叫我们等。”
“哈哈哈,你们也从老五那里拿货啊?”
王雪娇露出惊讶的表情:“就是他,诶?你们也认识?”
“认识,怎么不认识,没他,我们还进不来呢。”
“对对对,我们也是他介绍来的。”
王雪娇就像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把自己来这里拍电视剧玩,顺便帮家里的长辈买点中药材,但是武长春却把她的计划搞砸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嗐,老武啊,就是被他弟弟坑了。”嫩牛五方唏嘘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不是,武长庆的嘴可欠了,说话特别难听,提起来没人不骂的,就这,武长春还把他弟弟当个宝,要不是年龄差不了几岁,还以为他们不是哥俩,是父子呢。”
王雪娇就好像是被武长庆骂过似的,对武长庆的怨气极大,如果发现尸体那天晚上她就是这态度,绝对会被列在三十多个嫌疑人里。
她一边骂,一边观察着两人的状态,两人听到武长庆的名字里,毫无反应,好像就是一个只听过名字的陌生人,连最细小的表情变化都没有,要么他们是超级牛逼的杀手,要么他们真的跟武长庆之死无关。
王雪娇决定把方向转到套他们的话上面:“两位也是走南闯北的,有没有买虫草,还有其他药材的路子啊?”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初来乍到。”这两人的嘴严得很。
根据王雪娇了解的情况,这两人犯过三起命案。
第一起就是跟人在赌场起了冲突,虽然涉及的赌资只有几十块,不过吵急眼的时候,那就跟钱本身没什么关系了。
开始到最后落网,中间隔了两年多,他们当时就在省内躲藏,居然都没被抓住。
最后是因为欠缴水电费被房东找上门,他们打死了房东,偏偏他们相信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灯下黑,租的房子就在他们市局的正对面小区,那天偏偏还是某武警中队去市局,跟特警队互相切磋学习的好日子,所以他们被三十多个持枪武警特警追,然后进了看守所。
理论上来说,看守所里犯人的对话是需要在监控之下进行的。
不过理论是理论,有不少人偷个包进去,出来的时候什么都会了,这要不是跟人学的,难道他们是龙场悟道自己悟出来的不成。
他们越狱出来,一路跑到这里,只怕反侦察的经验和心得又精进了不少。
为保万全,王雪娇没有再继续探他们的事情,而是专心打牌。
最后,以王雪娇输了两千块钱结束了。
王雪娇大发小姐脾气,嘟着嘴,跺脚脚:“哼,明天再来!不来是狗娘养的!”
旁边的轩辕狗剩配合的“汪”了一声,把两人都给逗笑了。
他们这次出来得急,钱没带够,一路上有心再干一票攒点路费,又怕惊动警察,只得省吃俭用。
现在正好,有个完全不会玩牌,心理素质还极差的傻妞来给他们送钱。
如此安宁祥和的就赚了两千块,还哭着喊着要继续给他们送钱,简直让他们喜出望外。
王雪娇在房间里打电话给邢川,告诉他发现了通缉犯,不过对方在人群密集地区,如果贸然行动,可能会让两人应激,随机枪杀路人,或是劫持人质。
“我会想办法把他们弄到没人的地方,放心吧,不过你们都给我弄辆结实一点的车,不然我怕等不着你们,我先被他们打死了。”王雪娇希望邢川提供车子的防弹水平不要低于文物贩子的水平。
事实上,是她想多了,文物贩子多~~~有钱啊,就这连金雕的日常伙食都供不起的派出所,指望他们能弄来几枪都射不崩的防弹玻璃,不知道得打多久的报告才能审批。
邢川告诉王雪娇,他可以找人在车门和车后面加了一层钢板。
玻璃,还是那个脆弱的、一枪就碎的普通玻璃。
如果跟通缉犯搞追车枪战,要么凭高超的技巧甩掉子弹,要么就蹲下去,用潜望镜开车。
王雪娇:“真的这么穷吗?”
邢川:“如果我想富,现在你要抓的人就是我了。”
按照国际惯例,收缴来的毛皮和动物制品都要烧掉,而不能拿去卖,一旦沾过钱的腥味儿,执法者也会成为加害者,邢川深知这一点,哪怕派出所在编人员跑得只剩下四个人的时候,他也不曾卖掉一只金雕、倒出一张鹿皮。
这也是之后成立的“野牦牛”队备受争议的原因,他们一边保护藏羚羊,一边为了得到经费而卖出收缴的藏羚羊皮和进山资格。
直到许多年后,得到了资助才不再做这些事,成立了正式的保护站。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要不是王雪娇自己有钱,不管是指望绿藤给她批办案经费,还是指望这边给她,都是不现实的。
要是没钱,她的抓人计划就根本无法实现。
第二天,王雪娇又输了三千,当天晚上,张英山去了武长春家,说余小姐连输了两天,钱不钱的是小事,就是她心情很不好,能不能请武长春帮忙跟那两位说说情,让他们松松手,不要下手那么狠,不然大小姐心情不好,连他这个跟班也要受罪。
武长春正愁不敢卖“沙图什”,得罪了余小姐,要怎么样才能保持跟余小姐之间的友好合作关系,张英山这边正好就给他送来了机会!
不用开口问,他就知道那两个人是不可能松松手的。
什么叫赌徒!
赌红了眼,不说妻儿老小,连自己都能放在赌注上。
松手?逗孩子玩呐。
对,就是要逗孩子玩。
武长春拿出两千块给两人:“你们就让让她嘛,好歹让她赢一天,输的钱,算我的,让她赢够了两千,你们就不玩了,成吗?算我求你们帮忙。”
除了两千块钱之外,武长春还另外掏了五百块钱,给他们做为劳务费,希望他们能克制一下上头的情绪,一定不要忘记那两千块钱是要输给王雪娇的。
两人一口答应。
其实,他们并没有打算遵守承诺,这两天赢得太舒服了,再加上武长春傻乎乎送上来的两千五。
七千五百块,足够他们在大西北过得很舒服了,他们打算再去玩一把,凑足一万块,然后即刻启程跑路。
反正他武长春也不是什么厚道人,他不肯支付中药铺子的虫草违约金的事情在小镇上都传遍了,还是他自己喝多了以后洋洋得意说的。
那他应该知道坑人者总有一天会被坑的真理。
第三天,王雪娇和张英山又与两人相会于赌场。
刚开始王雪娇连续小输四把,她又是发脾气,又是恼怒地骂他们出老千。
两人压着心中的喜悦,脸上还一脸严肃:“哎,不能因为别人赢了,就说是出老千嘛。”
“太没礼貌了。”
王雪娇气呼呼:“可是,你们都连赢三天了!哪有手气天天这么好的!”
“怎么没有?!”
“就是,再说,也不单纯是手气的事,好几次分明是你自己沉不住气。”
两人一唱一和,如果得意可以具象化,那整个屋子都挤不下。
王雪娇生气地向服务员要了一个水碗,伸出手指在里面搓了搓,嘴里念念有词:“水带财,水带财”
然后,她擦干手指,开始了她的表演。
洗完手,她开始赢,就算不是她赢,也是张英山赢。
连跪十把,两人的心态有点崩了,眼前的傻白甜似乎还是傻白甜,但是怎么就吓不住了,而且,她的手气好像真的变好了。
他们也好想高喊“你出千!”
可是他们自己刚刚才说过她不能因为别人连续赢,就说别人是出千。
连续的大输,偶尔间隔小赢两把,连续的小输,再大赢一把。
如此反复,把两人的赌性彻底挑了起来。
越押越大,越输越多最后,嫩牛五方已经彻底疯魔了,抓起两捆钞票往桌上一拍:“最后一把!”
另一个人对他的疯狂举动居然也完全没有阻止,反倒瞪着个双眼,盯着眼前的牌。
疯了,彻底疯了。
在澳门赌场只为白吃白喝的王雪娇始终不能理解赌瘾是什么,可能就像吃薯片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把一包吃完的样子吧?
他俩不是赌神,就算高喊出“最后一把”,也不会响起象征着胜利的BGM。
他们又输了。
看着张英山把钱收进包里的时候,他们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惊觉自己输掉了所有的钱。
他们想着今天最后赢一把大的,便带上了全部财产,准备一波收割,明天顺利跑路。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输得这么彻底。
看着满脸笑容,天真无邪的王雪娇,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小妞一定是装傻!
让他们误以为她不会玩,一步步落入她设计的陷阱里。
如果这里是他们的地盘,现在王雪娇和张英山就已经被他们打成马蜂窝了。
可惜,他们的枪都在招待所的房间里。
本来他们就已经在爆发的边缘,结果,王雪娇停下脚步,从张英山的包里抽出了一张一百块,用两根手指捏着,以“撒盐哥”的妖娆姿势松开手,那张钞票轻飘飘地落在桌子的边缘,然后,又落在地上。
王雪娇用十分欠揍的语气慢悠悠开口:“拿着吧,别明天没钱结账,人家招待所也不容易,别欠人家钱。”
嫩牛五方现在的脸色,好像涂了一层辣椒酱,红通通的。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王雪娇和张英山已经被扫射成一地的肉酱了。
“开心~走,我们去草原上兜兜风!”王雪娇拐着张英山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走了。
现在,她们得赶紧坐上邢川已经停在钾肥厂门外的那辆小白车,把这两个已经气冲牛斗的通缉犯给勾出镇子。
坐上车,王雪娇打了个电话通知邢川:“我们已经出来,一会儿就要向西南方向的草原走,你这边千万准备好啊,要是来迟了,我们就要玩完啦!!!”
听着王雪娇满嘴不吉利的话,一向不迷信的邢川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厉喝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忌讳!!!”
“哦~那我现在开始拜长生天还来得及吗?”实用主义战士王雪娇在需要的时候什么都信。
县里的特警队早已等待多时,他们手中的武器比派出所那可怜的几把小破枪强太多了,只待一声令下。
这两个通缉犯的危害极大,上头的意思是如果能抓活的最好,实在抓不了,现场击毙就可以,不需要请示。
“坐稳,他们跟上来了。”张英山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脚油门踩到底。
在他们这辆小白车的后方,响起了引擎被轰到极致的声音。
“他们手里到底有什么兵器啊?不会是单兵火箭筒吧?”王雪娇悲伤地看着自己手里那把,曾局破格申请才拿到的“六四式”,当时刚拿到的时候很雀跃,怎么着都比垃圾七七式强。
现在,她只希望拥有南无加特林菩萨,一息三千六百转,大慈大悲度世人。
“我们只有一把小破手枪,连狗都不要。”王雪娇哼哼唧唧。
轩辕狗剩:“呜呜呜”
“看,它赞同我的话。”
很明显,那两个通缉犯的车比他们的好,眼看着距离已经拉近了许多。
很快,前方就是水泥路的尽头,等待他们的是布满无数大坑小坑,一不小心就会陷车的草原。
如果他们陷坑里,那就是纯纯的活靶子,必死无疑。
在小镇路灯明亮的道路上开,还能借用各种岔道甩一甩那辆性能明显强于他们的追踪者。
现在晚餐时间刚过,车窗外频频掠过三三两两带着孩子出来消食遛弯的民众,他们很少见到有车子会在镇上开这么快,好奇站在路边指指点点,猜测着发生了什么。
在道路两边都有住户、小店,如果在小镇里玩飙车大戏,流弹很有可能打中无辜的民众。
不需要商量,两人都知道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
小白车逆着万家灯火,义无反顾地冲出最后一盏路灯的光晕范围,两道车灯像劈开黑暗的利剑,车轮驶出平整的水泥路面,投向无边的未知之中。
后视镜上扫过两道雪亮的车灯,两辆车之间的距离再一次缩短,车轮压过矮草的声音在王雪娇耳边不断响起。
巨大的满月斜斜悬在草原的上方,清冷的银辉洒在大地。
张英山双手紧握方向盘,在王雪娇提出这个把人骗出来的计划时,他就已经提前骑着车来草原踩过点了,路过的所有会陷车的坑都被他强行记在了脑子里。
但是人能走过的地方毕竟有限,以及,马是聪明的,不是每个坑都愿意路过,总有疏漏。
整辆小车忽然压了一块石头,猛地弹了一下,王雪娇一时不防,脑袋撞在了车窗上:“哎嘛这乌漆麻黑的破月亮,这点亮度只够谈恋爱,都照不出来哪里有坑”
“哎,你说咱们现在是不是像抢了银行,翻山越岭逃向外国的亡命鸳鸯?”
张英山对王雪娇随时随地拥有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叹为观止,随时随地都能开玩笑。
后面的引擎声越来越近。
“蹲下!”伴随着这一声厉喝,张英山手上一晃,将方向盘打了一个三十度的弯。
“啪!”枪声响起。
“哗啦”那是子弹打破了后车窗的声音。
王雪娇从座位下面掏出张英山事先做好的简陋潜望镜,他拆了四个粉饼,用粉饼盒上的镜子自制的。
她将潜望镜举在手里,张英山也当机立断,将座椅向后调,整个身子向下一滑,跪在地面。
又是一声枪响,从驾驶位上方擦过去,如果张英山没有跪下,那么这一枪将会正中他的后脑勺。
这是他和王雪娇讨论出的最好解决方案,刚开始张英山想的是蹲着的视野问题可以用潜望镜解决,可是蹲着应该怎么开车。
王雪娇告诉他慈禧坐汽车的时候,司机是跪着开的:“太后的司机可以,女皇的司机也可以,加油!”
有前人珠玉在前,张英山决定从这个方向入手,他认真练习了几小时,虽然动作还是很别扭,不过好歹是能让车跑起来了。
使用如此粗糙的手段,车速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很快,后面那辆黑色的轿车便赶了上来,紧贴着小白车的左侧,渐渐两车并排,速度相同,两车相对静止,坐在副驾驶上的嫩牛五方正要举枪瞄准张英山的脑袋,他忽然惊呼:“躲!”
王雪娇手中的六四式响了,飞进他们的车窗,可惜他们的车子及时打了方向盘,只把他们的前挡风玻璃给打碎了。
嫩牛五方开枪回击,打在车门上,发出一声巨响,张英山感觉到那颗子弹已经射穿了汽车原有的钣金,打在了加厚的钢板上。
六四式只能装七颗子弹,加上张英山五四式里的八颗,一共只有十五颗子弹,每一颗都要用在像刚才那种关键时刻,为了尽量节省,张英山不得不尽量往崎岖的地方开,利用地形拉开距离。
嫩牛五方用的是仿制冲锋枪,小作坊下料猛,他们枪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子弹,看着好像有机会射中,他们就开枪。
忽然,王雪娇听见了子弹射中金属的声音,声音不是来自于他们的车,而是来自另一个方向,距离大概有二十多米。
王雪娇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像狐獴那样,飞快地将头一伸,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然后,她将飞快缩回脖子。
她看见了,四辆吉普就停在那里,好几个男人站在那里,手中端着长枪,向这边张望。
这么晚了,不可能是巡逻的森林警察。
王雪娇心里打定主意,决定赌一把。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张英山吓得差点心脏停跳,急道:“你干什么啊!!”
“往那个方向开!”王雪娇指向刚才发出子弹射中金属声音的地方。
张英山不明所以,但听从她的指示,将方向盘一转。
忽然,王雪娇大喊大叫:“条子来啦!快跑啊!我们后面的是条子啊!”
紧接着枪声四起,起码有七八条枪同时射击,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一直缠了他们半个多小时的引擎声终于停止了。
有人过来,伸头望向小白车的车里,用一口浓重的方言说了:“哎,他们死咯。”
王雪娇重重吐出一口气:“操,终于死了。”
她坐回椅子,打开车门,走向小黑车,车上的两人,人均有四五个弹孔,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好像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空无一人的草原上遇到火力如此强劲的对手。
“他们不像条子哇?”一个穿着大皮袄,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困惑地看着车上的两人,又怀疑地看着王雪娇:“你们又是什么人?”
王雪娇笑笑:“小妹是从金三角来的,想买点皮子鹿茸,结果,路上不小心露了行藏,被这两个狗逼盯上了,追着小妹不放。”
“噫你干什么了,追着你?”
王雪娇无奈地摊开手:“也没干什么啊,就杀了几个人,抢了两把警枪还有几万块钱而已。”
“呸,这个破枪,真差。”王雪娇对着嫩牛五方的尸体开了一枪,尸体抖动了一下。
“这都没给开个大洞!妈的,得去搞把好使的!”
她这一套动作下来,让山羊胡打消了对她的怀疑,这个女人怎么看都是道上混的。
山羊胡笑笑:“行啊,都是道上的兄弟姐妹,以后有缘再见吧,我们先走一步。”
他们几人先后上车,引擎轰鸣,向远处驶去,风吹起吉普车的后车帘,露出里面一大片一大片的皮毛。
王雪娇没有猜错,他们就是盗猎团伙。
“呼,没想到是被他们救了”王雪娇爬上小白车的车顶眺望,十几秒后,由邢川领着的县公安局增援到了。
他们看见王雪娇站在车顶,背对着天空中一轮巨大的满月,她的头发被草原的夜风吹起飞扬,居高临下,双手插兜,神色冷峻,如同俯视人间的黑夜女神。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王雪娇蹦蹦跳跳下了车,语气无比欢快。
检查小黑车内情况的邢川没有她这么快乐。
邢川眉头紧皱,他俩是卧底,身份不便公开,他原先给他俩安排的身份是半夜出去谈恋爱的小情侣。
没想到支援没能赶上,他们还是开枪了,当枪声在草原上响起的时候,邢川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生怕王雪娇和张英山殉职。
现在,他俩人活蹦乱跳的没事。
他又开始发愁。
死人了啊!
什么小情侣谈恋爱能打死两个通缉犯啊?
枪是哪里来的?
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
王雪娇可怜巴巴地看着邢川:“好可怕啊,我和我男朋友在看月亮呢,这辆车突然就冒了出来,还追我们。幸好遇到了另外四辆吉普车上的大哥”
邢川困惑地看着她,王雪娇用非常夸张地表情说:“他们掏出好长好粗的枪,BIUBIU就把他们全打死啦,好可怕啊,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呜”
经检验,两名通缉犯身上的枪眼都是由火力强劲的冲锋枪造成,而且看弹道,射击的至少有七个人。
县公安局的同志看着王雪娇,由衷地说了一句:“你们俩的命真大啊。”